她如此笃定着,然则旁边主位又添一嘴:“那孩子,确实不错。”
……嗯?她爹爹也?
好了,江繁绿这下觉着自己彻底被孤立了。
后边落轿,进了周家府邸,周老爷周夫人更是眉开眼笑地拉着她爹爹娘亲一通唠嗑,就她自个儿在正堂一侧默默喝茶。
“哎呀,江老爷、江夫人太客气了,劳二位登门。昨夜之事,不过我儿晏西力所能及。只他今儿起早去了日醉阁核账,稍后才回。啊,日醉阁是我在东街开的酒楼。此外,还有什么南街染坊、西街陶厂、北街首饰铺……哈哈,都是我周家营生。现在也差不多全交给了晏西打理。”
且这会儿旁观,江繁绿暗叹这周家老爷委实不见外,话里行间都数起家底来了。而她爹爹呢,还连连夸道:“令郎才能卓越,银城有目共睹。听闻凡他经手,亏损立止,盈利万千。”
另一头,她娘亲和周夫人亦谈得极拢,从衣裳到发簪,脂粉到头油,笑声就没断过。
静思许久,江繁绿恍悟,原爹爹娘亲在仕族中辗转久了,早习惯捏着分寸,猜着真假行事。眼下遇到这说话不遮不掩的周家二老,自然也能利落爽快些。
托着下巴,她在太师椅上静思,这也大概,就是文人同商人间别有意趣的往来了。
“啪!”却在这瞬,某物从天而降,直直砸到跟前。且伴着句稚嫩童声:“哇,哪里来的漂亮姐姐!”
江繁绿低头一看脚边,原是个小鸡毛毽子。再抬眸,嗯?虎头鞋,冲天辫,没听说周晏西还有个弟弟呀?
满堂目光齐齐聚焦。
“绿绿没被砸到吧?这我家小外甥,今年五岁,小名圆圆。” 周夫人忙奔过来查看情况,并抱住那男童问,“圆圆怎么出来了?”
圆圆舔着个嘴巴,还未说话,后面一小丫鬟赶紧解释:“夫人,我怎么哄他午睡,他都不睡。”
说时迟那时快,圆圆一把扑到江繁绿腿上,大叫:“漂亮姐姐陪我踢毽子!踢毽子!”
江繁绿揉揉圆圆脑袋:“好好好,圆圆是吧?乖,姐姐陪你踢毽子。”反正她坐这闲着也是闲着。
周夫人无奈:“那就麻烦绿绿了。”
然后院子里头,一大一小就在草地上颠颠儿踢起了毽子。
其实说到毽子,江繁绿小时候总共就和她哥哥江余显一块儿踢过两回,因着家教甚严,她自小就得循着大家闺秀的规矩,野不得,闹不得,故而这技术难免差了些。
那圆圆虽然胖墩墩一个团子般,但竟也是个灵活的团子,不仅花样频出,还脚劲极大。
这不,一脚侧踢,又将毽子踢飞了。穿过假山,越过池水,最后消失在一扇雕花木窗里。
“糟了糟了,跑进表哥房间了!”
……江繁绿眼角一抽。
“表哥最凶了!我最怕表哥了!姐姐你去他房里拿毽子回来好不好?”
……江繁绿眼角又一抽。
她的乖乖,既然这么怕,干嘛不收着点力呢!
再环顾四下,嗯?方才候在一边的小丫鬟如何也不见了?
哎,没法子,江繁绿只好一边思考周晏西为何有这般大的威慑力,一边独自走上廊道,沿路找到他房间推开了门。
因着倒底是客,她眼睛不好乱瞟,内里什么布局陈设一概不管,就想着奔到窗边去,找到毽子立马走人。
谁知真到了窗边,书桌上一盏方灯立即吸引她注意。
灯还是昨夜的灯,但内里新添了个小烛台,烛台上的蜡烛已燃掉一半。想是昨夜就已经点过这灯了。
“他倒是真喜欢这兔子窝。”
江繁绿觉得好笑,脚步一挪,却又在方灯边上看见了个熟悉的木雕……拿起细看,这不就是她丢失多日的小鲛童吗!
状况未明,身后忽又响起动静。她扭头,只见一人倚在门边,嘴角擒笑。
“哪儿来的女毛贼?”
第6章 买一赠一
女、女毛贼?
生平第一次被人当贼,江繁绿有点气急。何况这人还是周晏西。
她把目光定在门边,瞧他今日穿了件蓝色长袍,领口袖口有素白滚边,绣着飞鸟流云,整个一神采奕奕的模样。也是,还能起早去核账,倒是白担心他会受寒。
紧了紧手里木雕,江繁绿没好气道:“贼喊捉贼。”
“江小姐,房可以乱进,话不能乱说。”周晏西长腿一跨,走了过去,“小爷富得流油,怎么跟贼字搭得上边呢?”
“可偏我的木雕出现在公子书桌上。”江繁绿略伸直了手臂,以证物示意。
周晏西未有迟疑,轻描淡写两个字:“捡的。”
瞧着真有些光明磊落,江繁绿便又问:“既是捡的,公子为何不物归原主?”
“一来,小爷不知道这原主是谁。二来,那日在后院,小爷实在不便久留。三来,小爷瞅着这小东西雕得这么丑,还以为是原主故意丢的。”一麻溜儿的快嘴结束,周晏西耸耸肩,纯洁又无辜。
江繁绿忽地嗓子一堵。
明面儿上听着是合情合理,可他带了“丑”字的那话,又分明是下的重音,确定不是在讽刺人技拙?
两颊没意识地微微鼓起,她不想再同他多说,只道:“罢,横竖公子如今知道了,便还与我吧。”连加语气,也变得比往常强硬。
“小爷要是不还呢?”
可耳畔一句设问,猛然让江繁绿记起眼前这人最是个反着来的。与此同时,掌中之物也在一并被抢。待眼神追上去,只见周晏西已晃到另一侧窗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了。
且那木雕正丢手心里反复摩挲,搓捏揉揙。
“小东西丑是丑些,但瞧着也怪有趣,不知道江小姐能不能割爱?毕竟昨儿夜里,你还对着小爷感激涕零。”说到这,他略偏了头,侧脸轮廓甚是硬朗。
那双一惯嚣张的凤眼也因笑得肆意,眼尾都似要扬到天上去。是以江繁绿不禁心中恼怒,还涕零,就他这成天笑成一条缝的眼睛,倒是如何瞧出她涕零?
“若我没记错,人情都在公子书桌那灯里了。”无奈不能发作,全当磨练了忍性,她咬着牙倒底挤出一丝笑意。
可谓由衷勉强。
然则周晏西对此选择性失去眼力见,还极为自然说教起来:“江小姐有所不知,买一赠一,商家常事。”
“……”虎狼之词!
江繁绿正要驳话,却又听得一句:“另外,谁还没个生辰呢?小爷一向盼着长寿,捡了它保不准是个吉兆。江小姐不允,莫不是盼我早亡?”
“……”
好了,高下立判,江繁绿终是认栽。一言不发地捡了毽子就往外奔,任凭后头周晏西喊破喉咙也不回头。
后头回了院里,圆圆得了毽子却也不踢,昂着个肉乎乎的小下巴,扯过江繁绿衣袖就问:“姐姐没事吧?我看表哥刚刚回房了,有没有骂你呀?上回我进他房间不小心摔了个小木头鱼,可被他骂了好久。”
“小木头鱼?”
一瞬未懂,江繁绿眉间微蹙,后头懂了,却是一笑。看来某人,还真指着长命百岁呢。
*
轿子落地的时候,平乐正在府邸门口候着。本来拉了帘子要扶人,自家小姐却递出件缎面夹绒的水红色袍子给她。
“还以为这袍子有去无回呢。”接到手,未料扑面一股温厚的沉香气味,她小声道,“小姐小姐,好似还熏过香呢。没想到那周晏西倒挺有心。”
却是忘了后边的江夫人听力了得。
“绿绿,你平日就是这般纵她直呼其名?”登时江夫人就面露不悦。
平乐心一紧,暗道自个儿蠢钝,还害了自家小姐挨训。好在小姐认个错后,夫人也再没说别的。
等回了厢房,她这才敢开口:“小姐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上回我这般,夫人可并未坑声。”且那会儿,夫人还同她一起扒拉那周晏西和张寡妇呢。
“无事,以后你这嘴紧实些便是。”江繁绿微倾了身,盯着平乐的脸苦笑道,“要知道老爷夫人都已经被周家,日渐收服了。”
“哈?老爷夫人以前在皇城,不是最厌恶跟商家交道吗?”还总觉着商家寡义,连个字画都不肯卖的。
平乐努努嘴,叠了袍子就去内屋。此间不得回应,转回外堂,才发觉她家小姐又坐在妆台前,翻了那香奁里头的玉佩发呆。
她叹气:“这定情信物,小姐真不再戴了?”
“才叫你紧实些嘴,可又忘了?”江繁绿微怒,收了玉佩起身,正色道,“什么信物之言,以后再不准提。若老爷夫人听了,自是不会高兴。旁人听了,又免不得议论。知道了?”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
见平乐头如捣蒜,江繁绿不忍再责之,终是弯了眉眼:“好啦,你去歇着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嗯嗯。”
一瞬,平乐带上门,整个房间寂静无比。仅窗台处泄了束光,得窥尘埃飘动。
江繁绿再不见笑意。
苍白的脸上如同从未有过情绪。黛眉红唇颜色若枯,一对瞳仁也幻作虚谷。
“一寸相思一寸愁。”只提笔,一只羊毫划过纸面,如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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