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繁绿这才抬眸细看,原来铺子间勾连的漫天灯笼,个个都贴着字条,写满谜语。她随即笑道:“想必凭先生学识,这满街的灯笼都能手到擒来。”
“江小姐委实高看在下。”不过既受了夸,吴中元决定表现一番,“小姐仔细瞧瞧,若有喜欢的,在下都可取来。”
“先生不是已经赠我一盏了么?”
晃晃手里花灯,江繁绿在流光溢彩中踱步,最后停至一盏竹篾方灯前,揭下字条。
一看——“无风荷叶动”
“小姐。”见状,树下卖灯的老板也忙凑过来瞥一眼,“是个字谜。”
江繁绿点点头,一弹指凝思便得出答案:“谜底是衡。”
吴中元同样会意:“无风荷叶动,必定有鱼行。”
“厉害厉害。”那老板显然很捧场,鼓了好久的掌才拿起方灯赠客。
江繁绿却是不动,只笑看吴中元:“先生接着吧,礼尚往来。”
“那在下便不负美意了。”吴中元并未客套,从老板手里接过灯稳当提着,“不过江小姐为何挑的这盏?”
“灯上画着洞口荼蘼,我很喜欢。”因而,江繁绿还想起鲜于侁的《荼靡洞》来,“天香分外清,玉色无奈白。”
只是还未念完,后半句便被截了去。
“谁向瑶池游,依稀太真宅。”拇指划过灯上墨痕,吴中元一声低吟。接着两人相视一笑,似是气氛恰到好处。
殊不知庙街临河,河载大船,船头有人,正伸着个长脖子,一脸不悦地盯着他们。
“周少爷,怎么透气透这么久?里头要作行酒令,只等你回舱呢。”
连小厮出来寻人,周晏西那眼珠子都不带动的:“别管什么行酒令,小爷现在没空,你只麻溜去喊船夫把船往西岸划。”因那目光所及处也泊了条船,而江繁绿和吴中元一人提着一灯,正齐齐准备登船。
“啊,顺便再找找船上有没有棒子。”
“棒、棒子?少爷拿棒子干什么?”
小厮挠挠头,很是好奇。
只见周晏西终于收回了那扒拉在船舷外边的脑袋:“小爷今日,想打鸳鸯。”
……然后小厮就更好奇了,明明左看右看,河面上不是船就是灯的,连鸭子都没瞧见一只啊?
不过接着眼前飞出一条优美弧线的银元宝,带走了他所有疑惑:“是!小的这就去办!”
宛若暴风疾速,小厮一溜儿影不见。片刻后,船身果然朝西打弯儿,驶向江繁绿所在的另一条大船。只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周晏西却瞧见情况越来越怪。
怎么一堆人吵吵闹闹,尽往水里看?且待到船头挨了船头,隐约又有几声“江家小姐”传了过来。
他当即心下一紧。
好在此刻两船灯火相映,视线明晰。手攀上船舷,周晏西一个飞身轻易跳到邻船,抓个男子便问:“江家小姐在哪儿?”
那男子辨明来人,未敢多言,连忙指了方向。周晏西也不再问,顺着方向挤进人群,果真在低眸一瞬窥得一熟悉身影。
只那身影再不似往日轻灵,这会儿跌在船板上,落寞又狼狈。
“让开!”
他急不可耐地箭步过去,单膝跪地握住她臂膀:“出什么事了?”
“周晏西?”
听见声,江繁绿无力地抬头,空洞的眸子转了转:“我、我的玉佩……”话未尽,已然哽咽。
“方才有小孩打闹,无意勾了玉佩下水。在下已叫船夫停桨。”
有人出来解释,周晏西侧目,这才发现旁边还蹲着个吴中元。知晓了事因,他转而,又盯着江繁绿:“玉佩很重要?”
江繁绿无思无想,点头:“很重要。”然后一刹那,她如墨瞳仁里,一个颀长身影转身跃入水中。
眯了眯眼,他似是穿着金线刺绣的缎子,在灯火月光下映出满身华辉。
直至那华辉消失水面,江繁绿才骤然清醒,是周晏西刚刚贴在耳侧,音色清绝。
“那我就给你拿回来。”
第5章 鸡毛毽子
银城的富贵主落水,船上人立马炸锅,黑压压聚拢一处叫喊个不停。
在场也就吴中元算是镇定的,察觉江繁绿好似回了几分神,忙知会她:“江小姐,你顾好自己,在下去小厮里头找几个水性好的来,万一有情况也可应急。”
“我无妨,先生快去。”
偏头看他一眼,江繁绿快速起身,走向周晏西跳船的方位。越过攒动的人头眺望,却见那处河面平静无波,只余绚烂的灯光倒影悄无声息将一切都吞没。
不都道周家公子精明干练,如何还能冲动若此?
芸芸看客中,江繁绿手心开始出汗,然身子倍觉冰冷。其实方才她那般难过,不过是河水深浅未知,万不能拿家丁小厮性命冒险,便已做好同玉佩舍去缘分的准备,也由此失了态。
可何故简单听她“重要”二字,他就毅然跳下去了呢?记得初见,他低笑说商人只奔的一个利字,竟不知现下,他奔的她哪门子利?
一时间,慌乱、担忧杂糅一团,江繁绿方寸大乱。
“周晏西,周晏西!”她吼叫着,像个大力士般推开两旁的人,得近船舷,眼里水光湿淡。
恰在这刻,河面终有了动静。某处乍地溅起水花,一个人头露出来,半边面容落在光里,笑意清晰可见:“喊小爷作甚?”
那模样分明安然无恙,娇矜如常,江繁绿呼口气,总算安心。
正好吴中元同小厮也寻着粗绳来了,片刻功夫,周晏西顺着绳爬回船上。且到了江繁绿跟前,他一摊手心,真现出个青色圆玉坠子,温润无暇。
“你……”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江繁绿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拿玉佩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手抖。
周遭众人也都大叹:“周少爷真神了!”
还是吴中元径直问道:“河底局势不明,水深也不容小觑,恕在下多嘴,周少爷是如何做到的?”
周晏西凤眼一挑,却是看着江繁绿答话:“小爷记得这东西,江小姐日日都佩在腰间,瞧着像是极州青翡,最为通透反光。因而只要有了光源,找它不难。”
顿了顿,他又摊开另一手心,滚出颗圆圆润润的白珠子:“赶巧今儿出门拐了这夜明珠放身上,打发时光。”
众人领悟,便是借的它在水中探得玉佩了。至此,一场戏完美落幕,喝酒的喝酒,赏灯的赏灯,大家又乐呵呵散了。
剩下江繁绿思索一圈,终是要给周晏西一个承诺。
“周公子,这个人情,他日我必定还你。”虽说他是带着把握下的水,但于她而言,这仍旧算作历险,故而有恩难忘。
没成想,对面竟然飘来一句:“何必等到他日?现在就还了吧。”
说着,周晏西长臂一抬,指向了江繁绿身后,吴中元手里的方灯。
“江小姐,小爷看上那灯了。”大大方方地,他嘴角弯起个弧度,令江繁绿和吴中元皆面色一怔。
且江繁绿尤为尴尬:“那灯……我已赠与先生了,公子不如另挑一盏?”
“啊啾!”偏生周晏西这会儿打个喷嚏,又擤鼻涕又捂嘴的,好不可怜。当然……都是装的。
要求不满,立即卖惨。
江繁绿上当,忙转过身同吴中元致意:“既如此,我得厚着脸皮再同先生讨灯了。还望先生体谅。”
“无妨。”吴中元轻笑,将灯还与江繁绿。顺便还打量了眼周晏西的得意神情。
像极了个抢糖吃的三岁孩童。
与此同时,江繁绿将方灯递给周晏西,见他已然浑身湿透,想起方才那个喷嚏,又索性解下自个儿的袍子披到他身上:“周公子真想好了?落水换灯笼?”
此刻,一双纤手绕过肩头,周晏西恍地无言。
跟前的人似是踮着脚尖,距离拉得极近,他甚至轻易触及一团温热,细细一分辨,方知是来自于她身上的清甜气息。
待到气息远离,他眼中涟漪已起。
“咳咳,就要这灯笼。”
漫天漫地,星月交灯,也只此一盏。
且为了显得自然合理,周晏西清清嗓子,又补充道:“上头画的兔子窝,小爷喜欢得很。”
“……”
*
第二日,花灯节周晏西下水的事情传遍全城。
江繁绿还未陈情呢,家里上上下下就都得了消息。最后还是江老太爷发话,让江老爷、江夫人带着江繁绿一块儿去周家表谢意。
路上三人共轿,江夫人瞅见对面江繁绿腰间空空,便问:“你不是喜欢那玉佩,今儿如何不戴了?”
江繁绿沉默一瞬:“昨日生了事端,想着还是收起来。”
“如此也好。说来我瞧着这玉佩,总像是之前在别处也见过一块相像的。”
“不过就皇城铺子随便挑的,普普通通,相像的自有许多。”
“嗯。”江夫人不疑有他,继而称赞,“亏得周家公子二话不说就下了水。未曾想商贾之家,竟也教出这般热心善良的孩子。”
“……”
热心、善良?江繁绿听了,倒底不敢苟同。虽不知周晏西究竟为的什么,但她总不至于天真到,真以为他是因她去河底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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