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愿意,我爹娘自当允的!”沈月之一急,顾不得堂前矜持,也将满座长辈忘之脑后,“公子若不嫌弃,便也回府禀明双亲……我做妾,也是愿意的。”
话里行间,满心满眼,都一个周晏西。
看出此间纤毫毕露的殷盼,江繁绿胸腔左边正泛疼,忽有声又起,低浑沉稳,却足以掀起她心头滔天巨浪。
“何谈嫌弃。既沈小姐执意,我回府自请示家父家母,倘若他二老欣喜,我自去沈府提亲。倘若他二老不满,我只道同小姐无缘。且最后,我周家有一不成文规矩,向不纳妾,有妻足够。”
视线里,那人神色无波,辨不明情绪,只他对面的女子不遮不掩,欢喜若狂。
倒也是格外有意趣。
后边主位上的江老太爷和江老爷各自说了些什么,江繁绿仿佛失聪,一句都未听清。直到右边江夫人伸手轻推了推她,她才侧过头去。
听见自家娘亲像是问了句:“绿绿,你没事吧?”
她淡笑:“没事。”
只一双眼睛,没由来地酸了些。
*
回到周府,周晏西第一件事情,还真就是跟周老爷周夫人说明了沈月之要以身相许的意思。
彼时内院北房,周老爷依旧摸着他那把小黑胡子,思前思后,也只说了句:“全听你娘的。”
妻奴本质毕现。
而周夫人呢,想都没想,一口拒绝:“那沈姑娘上回来府里随绿绿跟我见过礼的,我瞧着总差了那么一点意思,不行不行。娘不同意。”
“既然娘不喜欢,那我明儿约沈小姐说清楚吧。”周晏西话语神情皆甚平静,抖了抖身上的粗布料,也未再多说什么,径直回屋换他的富贵袍子去了。
看着自家儿子背影萧然,周夫人又开始叹气:“老爷啊老爷,你瞅见晏西刚才那模样没,自个儿姻亲都说得像旁人家的闲事一般,根本没一点兴致。”
“他不是从来都这样吗?”周老爷见怪不怪,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旁边书案,便打算练字。
周夫人生气,冲过去一把抢了他羊毫:“哎呀,你个当爹的怎么不着急呢?还有心情练字,每天练完还非得让小厮送到江府,让江老爷给你提意见。真是的,你好好想想,要咱晏西成功娶了绿绿,江老爷就是你亲家,还怕少了这些个指导吗?”
“……可着急归着急,上回夫人那么高明的推波助澜也没得个效果,我一个从商的,又不是写话本的,更没什么辙。”周老爷耸耸肩,非常无奈,“咱家那小子自小心里就特能装事儿,眼下他自个儿不说,谁撬得开嘴。”
“不行,我必须再逮逮机会,推他一推。”周夫人不甘心,凝着眸,气势凶狠,且一个用力,就将手中羊毫折成两半。
“……”周老爷泪目。
这只紫檀羊毫可是江老爷送给他的。
*
翌日未时,周晏西果然派小厮去江府给沈月之传了口信。
江繁绿因着心里闷得慌,午膳后去了趟学塾帮吴中元批改功课,现下一回府便在垂花门遇上正要出门的沈月之。
见沈月之面上妆容比往日浓些,穿花纹繁复的罗裙,似是好生打扮过一番,她大概猜到什么,低低问道:“出去见周公子?”
沈月之害羞地点头。
“便去吧。”江繁绿略勾下唇角,再没开口,径直往院里去了。行至一半,又突然回眸。
鲜丽的裙角很快消失在视线。
她突觉自己心中生出种异样的情绪,不可名状。
而后回到西厢,进门见平乐正抓着个鸡毛掸子忙里忙外打扫屋子,她刚想说要帮忙,却听平乐先慌张地说了句:“小姐如何要哭了?”
江繁绿奇怪,轻摇了摇头,不想下一瞬眨眼,面上立马起了两道冰凉的感觉。小手胡乱上脸,也确实摸到几滴湿润。
良久,她似有些崩溃,一把抱住平乐,伏在平乐肩头不停低语。
“平乐,怎么办,我真的好难过。”
……
庙街那条河,蜿蜒流长。
岸边一男一女并肩徐行,正是周晏西和沈月之。
心里等着某个结果,沈月之总觉忐忑,冬日时节,手心也不由自主发了层薄汗。
并行开四五丈远,周晏西倒底先张口:“既约沈小姐出来,我就坦白说了,昨儿问过家父家母,他们觉着沈小姐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所以并不同意这桩婚事。”
“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沈月之不解,“是什么意思?”
周晏西坦诚:“这是家母原话,大概也只有家母懂得。我尚未多问,抱歉不能替小姐解惑。”
“……”沈月之默了许久,最后声音一颤:“晏西公子对谁都这般冷淡吗?还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沈小姐不必多想。”
周晏西轻笑一声,却又分明不见笑意。
“我一介商人,向来重利轻情,娶谁都无所谓。”话里温度也骤然下降。
时大风起,岸边柳丝乱飞,沈月之亦是心乱。
“一年前在外祖家得见公子,我方知什么叫一见钟情。这回姨祖父回乡,我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再见公子,真的不大甘心。特别是公子出现在祈临山,不就是来救我的吗?我想着只要公子同意,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她眼里有泪水打转,透露出丝丝执念。
周晏西却笑,终是敛去冠冕堂皇之态:“因昨儿堂前坐着几位长辈,小爷就没好意思对小姐说重话。其实去祈临山一趟,只看在小姐是江家外亲的份上。倘若小姐同江家没有关系,小爷一眼都不会多看。”
“……公子。”
莹亮的双眼一瞬黯淡,沈月之突然看清自己一直以来的幻想,其实早在周府荡秋千那会儿就打破了。
“本来我是决定要回家的,只后头祈临山一个意外,又让我产生了期待。”沈月之拧巴下一滴泪,又自个儿抬袖子擦了擦,“无妨,既两情不相悦,我不会缠着公子的。只是公子真的娶谁都无所谓吗?”
等了片刻未得回应。
她索性停了脚:“公子不是喜欢我江家表姐吗?”
闻言,一双云龙纹革履也终停了下来。
沈月之看见周晏西慢慢转过身,不知何时,他已然换了副神色,再不是方才那般故作薄情的模样。
且他明显落寞的音色,一点点穿过寒风,抵达她耳际。
“可惜,求之不得。”
也正因如此,娶谁都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快撒糖了我觉得
第24章 失魂
用过晚膳,江繁绿觉着乏,在屋里没转几圈便打算歇下了。
偏这会儿江夫人过来看她,硬把她拉外屋说话:“听说你晚间只吃了几口饭,眼下看你状态也恹恹的,可是不大舒服?”
“我没事,娘亲无需担心。”身子刻意直了直,江繁绿浅笑一声。
但江夫人仍不放心,只道:“方才沈家来了几个小厮,说是要接月之回去,你便替我去问问她意愿。”
“……好。”
虽说觉着自家娘亲故意的,但江繁绿还是应了,应得不大情愿。她现在好像懦弱地,连面对沈月之的勇气都没有了。
已而江夫人离开,江繁绿理了许久情绪,才徐徐迈了步子去隔壁屋。
不想这厢沈月之又正坐炕桌上收行李。一见江繁绿进来,高兴地眉眼一弯:“表姐每次掐着时间来帮我叠衣呢。”
江繁绿会意,快步走过去:“你要走?”
沈月之爽利地点头。
“今日见了晏西公子,他说他会救我只因为我是江家外亲。”她说话云淡风轻,似是想开,“感情不能勉强,我的脸皮也不厚,这便打算回家了。”
“表姐心细,想来也看出什么来了。除了探望姨祖父,其实我更是奔着晏西公子来的。真的对不起,是我利用了表姐。”
说着沈月之又丢了手头衣物,下了炕桌,轻轻拉起江繁绿的手道歉。
见一张小圆脸微皱,江繁绿动容,抚了抚沈月之额前发丝,温婉一笑:“该是我同你说对不起。出了祈临山我细想过,那俩歹徒其实是冲我来的,只是阴差阳错却绑了你。”
“这样啊。”沈月之垂头摸了摸下巴,说来那日两个歹徒虽凶神恶煞,但看着也着实不大聪明。
想了想,她亲昵地挽上江繁绿臂膀:“表姐无妨,我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呢。”
如此,江繁绿面上绽开笑意,可她心里却恍惚在黑暗中看到一颗种子破土。
她终是认清了自己之前异样的情绪,原它名叫忌妒。就像当下,知道了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她这两日的抑郁竟直接散掉大半。
想来感情除了不能勉强,亦不能控制吧。
后边沈月之依旧高兴地说了许多话,江繁绿时而应几句,时而叠一件衣服。
氛围好似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涟漪。
直到江繁绿要回房,沈月之陡然拽住了江繁绿一只袖子。
明亮的烛火下,她的新月眉眉梢带愁:“晏西公子那般好,表姐如何不喜欢他呢?”
江繁绿一瞬愣住。
旁边一扇窗户纸,也得以映上她安静窈窕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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