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睫毛扇了扇,江繁绿忽地哑言,心头也乱作一团。
而后想逃避跟前炙热的视线,她慌张地偏了头,却不想耳边一阵暖意,是周晏西又吐了口热气:“府里桂花树,为你栽的。屋外秋千,为你搭的。这话,你信是不信?”
其实周晏西要说的有很多,但江繁绿未必肯信。
是以他低笑,略带苦意:“就连刚刚吻你,也在梦里肖想过多次了。”可笑意还未散,他等来了个他不想要的答案。
“周晏西,我不信你。”
齿间血腥味绵延,江繁绿终是看向了周晏西:“许是左右逢源惯了,周公子好似做什么都很有把握。但人心总不受控,我不喜欢公子,因而也不愿信公子。今日这事,便当无有发生过吧。”
“家母定在等我,公子借过。”
她硬着心肠强扯嘴角,对着周晏西那张神色渐凝的脸,假装看不见个中的哀戚。
已而,周晏西冷嗤一声:“横竖江小姐从初见就厌恶小爷,小爷这会儿可真算得自讨没趣。本来小姐看谁都爱笑,刚才对方启行也温柔得很。偏生每回见着小爷,面容紧皱,原是小爷根本入不着小姐的眼。怎么,小爷的真心一文不值?”
“周公子既明白,那公子府上的讲学,我便也不去了。还请公子日后拿好分寸,莫再扰人清净。”
“……原一颗真心,纠结来纠结去,说早了怕被江小姐看轻,说晚了又怕江小姐被抢走。到今日吃味儿纵着性子冒犯了一回,小爷才知晓自个儿,蠢钝至此。罢,反正小爷也不是真想让府上下人习字,小姐自拿主意吧。”
身形往后退开一步,他倒底还了江繁绿一方空间。
江繁绿得着空,也即刻走人,再没多看周晏西一眼。未走多远,迎面一阵寒风吹得她身上一凉。
倏忽想到方才,周晏西的唇也很凉。
只她怯懦,不敢再回头看了。
*
回府路上,轿子轻晃。
江夫人揣着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怎生开头才好。特别是察觉自家女儿神色复杂,实在辨不明情绪。
所以最后还是江繁绿先打破了沉寂:“娘亲,方才同周家公子商量,以后我不去周府讲学了。”
“缘何?”
“周府下人众多,我实是应付不来。想来倒底能力浅薄,回头我自与祖父好好解释。”
“绿绿,娘亲了解你,要搁个学堂出来,你也不会不愿。如何换了些家丁丫鬟,反倒推辞起来?”
见江繁绿没接话,江夫人直接问:“方才晏西将你拉走,可是说什么了?我瞧他来时急切,满眼望着你,倒是动了心的样子。”
还真一语中的。
江繁绿不大淡定,眼神略晃了晃,却又被江夫人捉个正着:“你这孩子也不必瞒我。你祖父,爹爹哪个不疼你,都由着你性子做事。但娘亲看着却焦心得很,你已及笄一年,如何还不知道为自己考虑?”
“娘亲,婚姻大事,自然急不得。”江繁绿垂头,简单对付一句。
江夫人仍旧不满,索性戳穿了这窗户纸:“并非你不急,不过是人回了银城,可心却落在了皇城……娘亲今儿算是知道了,你心心念念,左右还是那个裴衍。”
裴衍。
这个名字,江繁绿已经许久都没听过了。这会儿恍然听着,好似还不大习惯。酸涩一点点涌入眼眶,她随即凝眸:“娘亲,裴衍他在等我。”
本来离开皇城,只是暂时的打算。陪祖父还乡休养一段时间,她自还要回去的。这也是别时,她同裴衍的承诺。
不想世事波云诡谲。
脚下这银城,竟无端冒出个周晏西,生生扰人心志。方才墙垣边上,他发了狠吻她,也只她一个知悉个中纠结。可终究……
“娘亲,我不能负他。”
江繁绿低低呢喃着。
也勾带出江夫人一片愁绪:“绿绿,见你如此,娘亲倒想起自个儿年轻那会儿,真真一样看不透事,执念又深。”
“其一,你真当娘亲不知道你寄信的事么?所去月余,想那信也到了皇城。然隔山隔海,你再等得裴衍回信,又需月余。可你是否想过,若他心似你心,你怕是早得着他一纸相思,而不是辗转两月,堪堪一封回信。”
“其二,想裴衍同你显哥儿翰林院共职几年,你也该知晓他并非凝澹之人。不然你及笄之年,他不会不来提亲。如今也更不会弃文从武,拿命谋事。想那孩子执着名利,终是胜过执着于你。”
“其三,且说在银城这短短时日,某人对你付出之深,便也远超裴衍同你在皇城那几年了。”
话语落定之际,轿子轻轻停了。
再看江繁绿,已然丢了魂般,只微颤的身子显示着那么一点鲜活迹象。江夫人便叹:“绿绿,你要好好想想。”说罢温柔地抚了抚江繁绿面颊,先行下轿。
等平乐至府门外,听说自家小姐还在轿里,忙提着裙子下了台阶。移时撩开帷幔,却见江繁绿正抱膝,脑袋深深埋在细瘦的臂弯里,双肩不停发颤。
那是一种断断续续,几近无声的抽泣。
同样地,周府门外,情况也不大乐观。
本来午间瞧着自家儿子大长出息,竟然直接把人给拐了,周夫人就恨不得仰天狂笑。故而早喊了小厮在照壁处等着,一见周晏西回来便做禀报。
谁知这会儿日落时分,她匆匆赶至垂花门,看到的景象全然非她所想。
石壁浮雕,周晏西正靠在上边满身醉态,手里还捏着个小陶壶对喉猛灌。时而有漏,冰凉的酒水滑过脖颈,继而钻入衣领顺落,凉一凉他略疼的左心房。
周夫人大惊,忙奔过去攀着他一只手肘问:“儿啊,你、你求爱失败了?”
深邃的眼眨了眨,周晏西看清来人,唇角勾出个好看弧度:“娘,您来得正好。”
“我想过了,成亲这事,再不用您催,横竖情爱这么糟心,娶谁不是娶呢,全凭您跟爹高兴,只一样,要人自个儿愿意。本来小爷心狠,也不至于此,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不是?”
“以后您二老,可莫再骂我不孝了。”
……周夫人忽地心堵。
自家儿子这话孝顺是孝顺了,但这醉汉样儿,却也是真难过了。
第20章 山匪
明月多情,尽照西厢。
行过小窗时,江繁绿瞧见房里头的沈月之正在收拾行李。
“不是说好住上半月么,怎么才过几日,便要回家了?”她走进内屋,顺手往落地罩边上的青釉灯盏里添了些灯油。
炕桌上的沈月之,手里叠着件明黄色袄子:“我若是说想家了,表姐会不会取笑我?”
“自然不会。”
未曾细究这理由真假,江繁绿轻笑着走过去,见沈月之手上动作慢,便也从旁扯过件衫襦,坐炕桌上细细叠了起来:“出门如何也不带个丫鬟?”
沈月之未答话,一笑带过。
其实她这次来银城,就是直奔的周晏西,自是不想带丫鬟徒增碎言碎语。
“表姐呢?如何不去周府讲学了?”少顷,她叠完袄子丢在一旁,歪头看向江繁绿。
“无事,便是近来入冬,越发懒了。” 江繁绿气息微重,旋即转开话头,“都无人跟在身边,明儿早间,我送你一程。”
沈月之一听,贝齿露出来:“谢谢表姐,表姐真好!”
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江繁绿轻易被她带动情绪,便又陪着说了好些话才离开。
一至外廊,寒风呼啸,刮着满院子花草树木飕飕作响。
江繁绿不可控地打个颤,后背突然就拢了一袭轻裘上来,她回头,见是平乐,呵呵笑出声音:“我家小丫鬟可真是贴心。”
平乐也笑,但仅一瞬,又收敛下去:“小姐摸摸这轻裘,可算不得我贴心。”她话说得小心翼翼,略带试探。
清冷月色下,便有莹白的手指滑过轻裘细绒,触感确是温柔。甚至能让手心生出痒感,再一路通到心际。
江繁绿眉眼也随之柔和:“新置的?”
“方才周府的小厮送过来的,说这批皮毛质量上好,趁明儿运到别州前,晏西公子亲自挑了三件。小姐,夫人,还有表小姐也没落下呢。”
言外之意,自是晏西公子贴心。
然江繁绿“嗯”过一声,再无言语。
好似长了副铁石心肠,冷硬强刚。
*
因着自家儿子的苦命姻缘,翌日大清早,周夫人就拉着周老爷在屋里伤感。
周老爷还想起之前跟自家儿子的对话,叹道:“果然,我一开始就说过,只怕江家那样的姑娘难瞧上咱晏西。”
“说来也是,咱晏西吧,作诗作不过吴中元,蹴鞠又鞠不过方启行。哎,就有这么些个钱财,还偏人江家不稀罕。”因此,周夫人也跟着长吁。
正巧周晏西这会儿打东厢房过,在窗外头听见了老双亲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话。片刻,他大步跨进屋子:“本来我对江家小姐上心,爹娘喜欢江家占去七成原因。如今既知她不喜我,也没得关系。您二老大可不必在这叹气。”
“真的?”周夫人不大信,从外堂椅上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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