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少时,江繁绿终是挤出丝笑意:“想去便去。”
再低眉,看了看沈月之另一只手里抓着的香囊,白缎子异常光亮,绣芝草金蝶,还飘散着浓烈花香,全然不像一年前旧物。更不像周晏西会佩戴的东西。
想来,不过借口而已。
*
陈掌柜铺子重新开张,街上百姓都蜂拥而至。谁还不好他那口桂花糕呢?
谁知一进铺子瞧见柜台边倚着个冷面阎王,好了,全都自主劝退。
偏这阎王毫无自知之明,还非一直杵在那儿,生生愁坏了陈掌柜。陈掌柜最后实在没忍住,问了句:“周少爷可是在等人?”
周晏西掸了掸袖口才落的灰:“掌柜莫要多想,小爷不过特意给你撑撑排面。”嘴上如此,身体却很诚实,眼睛时不时瞟向门边,跟块望妻石别无二致。
陈掌柜只好假笑:“谢谢周少爷。”虽然这排面,他压根就不想要。
更无言处,周晏西还真将这话听进了心里,轻轻咳一嗓子,恬不知耻。
“若真要谢,掌柜不妨拿出这祖传的糕点方子给小爷。”回头他吩咐府里厨子好好学一学,倒也是条讨好江老太爷的新路子。
“……”
心头算盘打得哐哐响,周晏西根本看不见一旁嘴角疯狂抽搐的陈掌柜。然门边一现出块白色裙角,他却立即投去急切的目光。
“周公子。”
便正好对上沈月之羞怯的视线。
“沈小姐。”凤眸掩去一丝失望,周晏西又扯脖子往外头望了一望,“怎么没瞧着你表姐?”语气还刻意压得轻淡。
让沈月之恍觉耳畔掠过阵微风。她赧笑:“早间方家公子亲自来府里接的表姐去鞠城,想来这会儿正热闹,不会过来了。不过表姐说了,由我替她来也是心意。”说罢轻咬着下唇,一副乖巧小白兔模样,甚惹人怜。
“沈小姐这般乖巧,小爷自没有拦着的道理。”可惜周晏西对旁人一概不会怜香惜玉,“正巧刚才陈掌柜说少请了个伙计,小姐这就撸了袖子干活去吧。”
“……”
沈月之未料周晏西讲话如此直白,终大起胆子去看他,却见他紧了紧窄袖,似要离去的架势,便慌张问道:“公子何往?”
旋即,他大大方方予了她回答,音色略哑而情绪鲜明:“你家表姐在哪儿,小爷自是去哪儿。”
沈月之倏然一怔。浑浊的眸子里,有背影颀长俊逸,终是远去。
想起去年大雪,外祖家内院落了大片皑皑,却也敌不过那人身上一袭银袍,光亮刺目。道是钟情,原只需片刻。
不过如今再见,倒底无缘。
……
方墙四周,鞠域两端。
黄沙漫扬中,有数名头戴幞巾,足登长靴的男子驾马飞驰,手里持着鞠杖打球,谓以击鞠。且一场逐球相击,众人皆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健壮的马匹上,他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同湍急的水流,时而直下,时而回旋,可谓技艺纷呈。
且其中得喝彩声最多的,确属方启行无疑。
是以中央看台,主位之上的方夫人乐呵之极:“虽说我家儿郎经商不行,但论这马球,倒也在银城算得顶顶拔尖儿了。”
潜台词,银城首富当不上,拿个马球第一也很好呐。
而右侧银城首富他娘,周夫人自然接话了:“可不是,启行回回比赛就没输过。前几年真把我家晏西气得不轻。”说着两颗眼珠子暗里横扫来,横扫去,可惜也没在周遭搜索着什么熟悉的身影。
不应该啊,按她儿子那性子,今日必定是坐不住的。
再看左边,江家小姑娘看球还真看得聚精会神,该不会是瞧着那方启行马球了得,然后心生爱慕……啊呸。
万万不可!
轻跺了跺脚,周夫人端着叠瓜子就挪了位,跑到左边江夫人和江繁绿中间,开始唠嗑:“其实我家晏西蹴鞠也是很不错的……”
只这话才起了第一句,底下突然声潮爆涌,见满场喝彩中,方启行又毫无意外地夺得了胜。一下马,他胸前就被个吹号角的老头挂上朵大红花,然后红艳艳地往台子上疾速奔来。
特别瞧他那眼睛色迷迷的,好像还正盯着江家姑娘这儿看!
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周夫人咽了咽口水,颤颤儿扭头看向江繁绿:“绿绿,要不要一块儿去……”
可惜这话又没说完,方桌前已经现出朵大红花,万众瞩目。
只见方启行笑意横生,对着江繁绿拱了拱手:“今日蹴鞠得胜,斗胆向江小姐讨个头彩,请问江小姐可否赏脸,同我去别苑赏花?”
“……”
众目睽睽下,江繁绿顿时面色羞然。恰似冬日枝头梅花,那最红的一株。
说来,她对这方启行是半点兴趣都没得的。只是余光瞥见主位上的方夫人满眼亮光,以及底下看客皆在昂首起哄,她此刻要真拒绝方启行,无疑就等于拂了方家面子。
实不得体。
几番犹豫下,江繁绿倒底张了唇准备应下。
却在这时,台上忽地又行来一人,依旧是那般清亮低润的嗓音:“莫问了,方才经过你那别苑,小爷瞧花美艳,一时不能自已,全给折了。”
“毕竟有花堪折直须折,行哥儿你说是不是?”
“……”
方启行盛怒,今日不绝交,何日再绝交!
他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周晏西一个抬腿跨过他身前方桌……
“你、你要如何?”
接着,江繁绿惊慌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面前这人正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身劲装较之往日,尤显狠厉。且脸上神色阴沉至极,直叫她想起一句,风雨欲来。
“周晏西,你要带我去哪儿?”
然周晏西全然不顾她挣扎,生生当着众人的面便把她扯走了。她走前瞧着旁边人表情,还一个比一个复杂。
等方启行反应过来,再追,却是来不及了。
离开看台,周晏西也是真的等不及了,直接在墙垣一暗角就将江繁绿抵了上去,一张薄唇狠狠堵住她叫声的源头。
作者有话要说:
阿水:不瞒各位读者老爷,其实一写到亲热戏,我就恨不得化身成一名优秀的□□写手……
第19章 真心
周晏西打小就不爱读诗看书。
但此刻将江繁绿抵墙垣上,他脑子里竟哐哐蹦出句“轻拢慢捻抹复挑”来。
说来二十又二的年纪,他还未曾吻过女人。今儿明明是江繁绿被他锢在怀里,但倒叫他失了城池,一溃千里。得着她口舌间那一点蜜津,他好似失去往日所有的自控力,道是饮鸩止渴也不为过了。
然对江繁绿而言,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吻得粗暴,不带丝毫技巧,似是一池子水发了猛,胡乱汹涌。一旦捉着便不肯松,生生搅得她舌根发痛,还喘不过气。且偏这人今日一身劲装,腰肩都捆着水纹硬革带,浑身如同铜墙铁壁般,推又推不开,处处咯得她不舒服。
故而最后周晏西偃旗息鼓,还是看在江繁绿满脖子红到耳根,差点窒息的份上了。
“小爷没亲过人。”扬起拇指擦过嘴角一缕银丝,他琥珀色的眸子略低了低,“今儿第一回 ,可能生硬了些。”竟罕见一股自责的意味。
全因他方才一松开人,便瞧见眼前两片嫩软的唇瓣已被他咬破了点血,红肿不堪。似是有花将败,最后一抹颜色绽得尤为糜丽,动人心魄。
“江繁绿。”见她眉眼间漫着怒气,他轻声唤她名字,夹带隐隐叹息,“是我一时没忍住,你要生气便生气,但别不同我说话,好不好?”
一声好不好,周晏西听到了自己的沉沦。
他无法自拔,复又倾过身去,直至下颌几近抵上江繁绿额头,每处感官都被她独有的清香填满,方才餍足。
无奈江繁绿仍旧绷着脸,埋头不愿开口。肌肤上的红潮更是久久不退。深的浅的糅成一片,又细嫩又柔弱,只怕她再恼些,好像一切就都要破碎了。
“得,既然江小姐不说话,小爷明儿自去找江老提亲吧。”
“……”
受个刺激,江繁绿终于抬了头,一双湿润的眼却又分明烧着火:“周公子好魄力,为了我江府那一点书名,连自个儿亲事都要断送。”
“断送?”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里,周晏西又压近一点,“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周公子府上丫鬟说得明白,她家少爷待我好,不过是为了结交江府。”身后石墙糙锐,她却也不肯往前一分,只在周晏西给的一点空隙中喘息道,“我江家虽世代翰林学士,官从三品,可那皆是父兄荣光,与我全无干系。公子娶我,除了博几句人言,还能换得什么呢?”
话音尽,略染桃色的眼角落了滴泪,晶莹剔透。
周晏西立时覆手上去,轻轻用拇指拭去那点温热。触感是微润,味道,他猜着是甜咸。
跟着一声叹息落地。
“江繁绿,莫说那群碎嘴丫鬟,就连我自家老子,也一直夸的我心狠手辣,真当我为了两家交情才捞的玉佩。可是我后头想了想,好像只是见不得你哭。江繁绿,这话,你信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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