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帝王娇
作者:顾语枝
文案:
傅亭蕉虽只是郡主,却尊贵无匹
左夺熙虽贵为皇子,却低贱如泥
以前——
“蕉蕉以后要嫁给九哥哥!”
“滚。”
后来——
“蕉蕉要嫁人了。”
“我准了吗?”
夜半无人时——
“九哥哥,你……你不是不喜欢蕉蕉么?”
“闭嘴。”
——真香。
*
问:为什么想当皇帝?
左夺熙:因为谁都知道她以后是要当皇后的。
帝王蕉,帝王娇。
伪·冷漠大傲娇X真·娇憨粘人精的青梅竹马甜宠日常
【完结打分求个五星好评啊亲亲^^】
*
注:
男主有一定程度的恐女厌女,女主例外,所以……本文是真·独宠
傅亭蕉:……我、我能不能拒绝QAQ
左夺熙:你试试。
一个青梅竹马,共享天下的故事~
*
再注:
青梅竹马甜宠日常,男女主是三服外表表兄妹,小时候是亲情,长大后才变质←_←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亭蕉,左夺熙 ┃ 配角:预收文《侯夫人荣宠之路》&《撩星[娱乐圈]》求收藏~ ┃ 其它:
第1章 青梅
永安六年春。
凛冬已逝,万物复苏。
午后的清心宫静悄悄的,宜安太后在罗汉床上小憩,突然惊醒过来:“凝儿——”
兰嬷嬷闻声,推门快步赶来:“太后您怎么了?”
太后抚着胸口,出了一身冷汗:“着你给镇南王妃送去的补品,你可送去了?”
兰嬷嬷近身,给太后顺气擦汗:“回太后的话,奴婢亲自送过去了,方才想进来复命,见您已睡着,便在外头候着了。”
太后道:“算着日子,凝儿下个月也该生了。哀家这心里啊,总是七上八下的。”
兰嬷嬷笑道:“奴婢才去镇南王府见过王妃了,王妃肚子圆鼓鼓的,精神很得很呢。您派去的稳婆也在王府住下了,太后请放心。”
太后口中的“凝儿”,名唤秦念凝,乃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太后没有兄弟,只有一个亲妹,姐妹俩从小一块吃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然而,太后之妹生下秦念凝之后没几年就死了,太后悲恸至极,兼之自己也只生了当今圣上一个孩子,从此便将秦念凝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
前年,秦念凝嫁给了镇南王、骠骑大将军傅横,去年怀上了孩子,如今正要面临生产。
这对太后来说,乃是当前头一件大事了。女子生产,那就是一道鬼门关,何况秦念凝娇生惯养了一辈子,身子像三月里的柳条一样娇弱,怕是要吃好一顿苦了。
因此,她日日记挂着此事,不出三日就要亲自去看一趟,补品也如流水一般送去镇南王府。
“既如此,哀家就安心了。”太后缓缓躺下,“你出去吧,哀家再睡一会儿。安排好车辇,哀家明日看看她去。”
“是。”兰嬷嬷服侍太后睡下,放下纱幔,轻步退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太后才悠悠转醒,这时镇南王府匆匆派了人来禀报,说王妃突然早产了。
“什么——”太后大惊,猛地站了起来,身形一晃,兰嬷嬷赶紧扶住她。
太后心慌极了,早产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这几天她总是心神不宁,原是这个缘故?
“安排下去,哀家马上要去镇南王府!”
*
平稳快速驶向镇南王府的三马车辇内,太后仍满脸担忧,眉头都蹙在了一处。秦念凝犹如她亲女儿一般,如今突然早产,怎么能叫她不担心呢?
“镇南王回来了吗?”
兰嬷嬷知道太后心神恍惚以至于糊涂了,忙回道:“回太后,因着王妃预产日在下月中旬,所以镇南王原定下月初才回,眼下恐怕才刚刚动身。不过王妃早产的消息已叫人快马加鞭送去给王爷了。”
镇南王傅横是北漠的骠骑大将军,皇上最得力的臣子之一。因此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在北漠最南边与敌国大昱的边境线上戍边,以保卫北漠的河山。此次王妃怀孕,也是算着时间,在她产前赶回来,皇上派其他人去接替他,暂代他护国守疆,还特准他在京中待足一年,以享天伦之乐。
这傅横与秦念凝是一对众人艳羡的璧人,傅横爱极了秦念凝,有了这个王妃之后,什么莺莺燕燕都入不了眼了,也因这缘故,偌大的镇南王府,竟是连个小妾都没有,镇南王走后,更只剩王妃一个主子,底下奴仆虽多,到底没个帮她管事的。
这也是太后这般记挂她的缘故之一了。
说话间,车辇已进了镇南王府的大门,直抬入后院方停下。
随行的宫人放好马凳,这才伸着脖子向车辇内请示道:“太后娘娘,镇南王府到了。”
兰嬷嬷掀开帘子,先下了地,转身去扶太后下车。
镇南王府的人已得了信,除去在产阁服侍的人以外,都乌泱泱候在这里跪迎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心中焦急,看都没看跪了一地的人头,下了车辇便立刻往产阁赶去了。
刚刚行至产阁外,便听得一声小儿清脆的啼哭,产阁内稳婆高声笑道:“生了生了!王妃生了!是位千金!”
“生了?!”太后面色一舒,双目顿亮。
兰嬷嬷忙笑道:“恭喜太后!”
太后大喜:“快!扶哀家进去看看!”
兰嬷嬷提醒道:“太后,产阁污秽之气太重,恐冲撞了您的凤体,而且王妃刚刚生产,眼下正是体虚气弱之时,恐怕话都说不出来了。依奴婢看,您不如先去暖阁歇息,且让稳婆把郡主抱出来给您瞧瞧,等产阁收拾妥当了,您再探望王妃也不迟。”
“倒是你想得妥当。”太后颔首,唤住宫人,“也不必叫稳婆将孩子抱出来了,进出之间必定会带入凉风,产妇过了凉风也不好。哀家虽想看一眼咱们凝儿的孩子,倒也不急这一时,到底还是大人的身子最重要。”
太后既这么说,准备进产阁通传的宫人便忙止住了脚步,恭敬地立在一旁。
另有镇南王府的管事上前,躬身道:“请太后娘娘随奴才前往暖阁休息。”
“走吧。”
这才刚转过身,太后便听得一声凄惶的叫声从产阁内传出,穿透整座院子:“大出血!王妃大出血!”
“什么?!”太后脚步一顿,脑中登时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凝儿……”她两目顿红,这会子也管不得什么产妇过风什么产阁污秽了,转身朝产阁疾走,脚步踉踉跄跄。
“太后小心!”兰嬷嬷立刻上前搀扶着她进了产阁。
产阁内已经乱成一团了。
候在此处的医女正在为虚弱不已的产妇尽力施诊,几个稳婆将床围得严严实实地,焦急地伸着脖子探看。
奶娘抱着刚出生的小千金,因着怕产阁进风而一时不敢出去,这会子伫在一旁,也伸长了脖子往满是血污的床铺处看去。怀中的小千金也是怪了,刚出生的时候哭得响亮,叫人抱着哄一哄便不哭不闹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这个世界,竟一点也没被这一屋子的乱糟糟所影响。
其余打下手的丫鬟婆子,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乱转。
这会子房门一开,众人扭头一看竟是太后来了,忙停下手中的事,要来下跪行礼。
太后急道:“都免了!”
她快步走至秦念凝的床边,见秦念凝已经晕了过去,面白苍白如纸,竟是一丝血色也无,脸上身上被汗水和血水洗了一遍,找不到一处干净。
“医女,她如何了?可能救得回来?”太后喉头哽咽。
这孩子可是她唯一的外甥女,是她唯一的妹妹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是她看着长大,视若亲女的孩子……
医女战战兢兢,斟酌着说:“回太后的话,微臣已经为王妃施针,并将人参片给王妃服下了,但是王妃突然大出血,恐怕……恐怕还是看王妃自己是否熬得过来……微臣无能,请太后降罪!”
太后听罢,立时一阵头晕目眩,眩晕中她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姨母”,忙睁开眼,果真是秦念凝的声音!
她已醒来!
太后大喜,忙至床前。
秦念凝面容姣好,原是铎都有名的美人儿,此时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她眼里盈泪,又唤了一声:“姨母……”
太后几欲落泪:“姨母在,姨母在呢。”
“姨母,我的孩子呢……”
“也在,也在。”
不及太后吩咐,奶娘已忙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秦念凝身侧。
秦念凝与太后均往这孩子身上看去,刚出生的孩子小小的一个,又是早产儿,便显得越发小了,裹在层层的衣物中,只露出一张小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看什么新奇事物一般看着秦念凝和太后,叫人又怜爱又喜欢。
“起名了吗?”太后满心慈爱地问。
秦念凝微笑:“早已同王爷商量好了,若是个女孩儿,大名便叫‘傅亭蕉’,希望她长大后出落得亭亭玉立,如美人蕉似的。”
“好、好,便叫她傅亭蕉。”太后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熬过来就好,你快些好起来,待镇南王回来了,哀家去和皇帝说,让镇南王多待些日子,在你身边陪伴你。”
“王爷……”秦念凝的目光逐渐涣散,她往门口瞧去,心里却知道她是见不着他了。
突然,她脸色一变,变得极为痛苦,身下又出了好一滩血,吓了众人一跳。
尤其是太后。
“医女!医女!你快些救王妃!哀家不许她死!”
“姨母!”秦念凝猛地抓住太后的手,缓缓摇头,“我是不行了……蕉蕉便交给姨母了,希望您护她一世周全!王爷回来,请姨母替凝儿说一句对不住他了,先走一步……凝儿、凝儿不孝,下辈子再来报答姨母的恩情吧……”
话音刚落,秦念凝便两眼一闭,撒手人寰。
王府哭声顿起:“王妃殁了!”
太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疼爱了二十年的外甥女,眼睛一眨,便滚下泪来,痛哭出声。
半晌,她拭干了泪,才将目光挪至旁边的傅亭蕉身上。
傅亭蕉不知何时已经睡去,浅浅地呼吸着,睡得很安宁。大人的生离死别与她毫无关系,即便这个刚刚死去的人是她的娘亲。
太后俯身抱起了这个孩子,一时又怜又爱,叹息道:“苦命的小可怜儿,一出生娘亲就不在了,父亲也不在身边。蕉蕉,乖蕉蕉,往后你就是哀家的亲孙女了,哀家定让你一生顺遂无忧。”
*
半个时辰后,太后亲自抱着傅亭蕉上了回宫的三马车辇。
镇南王还没回来,秦念凝又殁了,把傅亭蕉留在镇南王府,她实在不放心,于是决定先接回宫去养着,等傅横回来再做商量。
秦念凝的丧事,也得等傅横回来亲自操办。夫妻一场,总得叫他们见最后一面。
好在天气并不炎热,冰库的储备也充足,停灵几日不成问题。
太后叹了一口气,更加抱紧了怀中的小娃儿。
车辇缓缓驶入了皇宫,只是还未到清心宫,却骤地停了下来。
兰嬷嬷撩帘,肃目问道:“怎么回事?!”
宫人忙跪下请罪:“太后饶命!是九皇子突然从马车前冲过,奴才们怕撞到九皇子,这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兰嬷嬷听到“九皇子”,便挪眼看去,果见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娃站在马车前。仔细看去,他脸上鼻青脸肿的,有些地方还因破皮而渗出了血,好不可怜。
兰嬷嬷却对他的伤已是见怪不怪,她放下帘子,跟太后回禀了此事,而后下了马车,冲那男娃娃福了一礼:“九皇子殿下,太后请您上车,与她一道回清心宫。”
九皇子一声不吭地走到车辇前面,才道:“熙儿冲撞了太后的车辇,请太后恕罪。”
太后的声音由帘内传出:“上来吧。兰嬷嬷,传哀家旨意,请胡太医前去清心宫。”
“是。”兰嬷嬷领命,派一个小太监先去了太医院。
九皇子则踩着马凳上车,由于身量不足,显得有些笨拙和艰难。
兰嬷嬷失笑,正待亲自上前帮忙,突然想起什么,便招呼了一个小太监,低声斥道:“还不快去伺候九皇子上车?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是你们个个势利眼,不把九皇子放在眼里,偏在他跟前偷懒?”
小太监忙掌嘴:“姑姑教训得是!奴才知错!这就去!”这才扶着九皇子上了马车。
九皇子进入车内,便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下了,闷葫芦一般的,只坐着也不说话。
太后打量了他两眼:“你母妃又打你了?”
“是。”
“想是又被她追着打,逃出来的时候慌不择路,才冲撞了哀家的马车?”
“是。”
九皇子答完话,这才在余光中瞧见太后臂弯里抱着一个小奶娃,只是被层层衣物包裹着,连小脸儿都看不见。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
太后注意到他的目光,便叫他坐过来些。
他便挪了挪,到底也没挪太近。
太后道:“这是镇南王妃刚生下的女儿,名唤傅亭蕉,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妹,从此要将她当成亲妹一般疼爱,知道吗?”说着,便将孩子抱松了些,好叫他能看清脸。
“熙儿知道了。”九皇子一边颔首,一边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好小好小的一张脸。
——皱巴巴的,好丑。
此时,原本一路酣睡的傅亭蕉竟转醒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对上他的目光。
下一瞬,她蓦地朝他笑了起来。
九皇子便怔住了。
这就是两人的初见了,当时谁也没想到,此后一生一世,便这样束在一起了。
彼时九皇子只觉得被她这么一笑,整个人奇妙地柔软了起来,心想她笑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这也是太后第一次见到傅亭蕉笑,心下欢喜:“看来蕉蕉这孩子倒是挺喜欢你的。你来抱抱她。”
九皇子:“……”
纵使前一刻对傅亭蕉的笑略有好感,但叫他抱她,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抗拒的。
太后冷下脸来:“她只是一个小娃娃,你不要畏惧,更不可厌恶。”
九皇子抿着嘴,慢慢伸手把傅亭蕉抱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拢在怀里。
小女娃依旧朝着他笑得天真烂漫。
然后,一股温热的液体穿过她身上的层层阻隔,淌到了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感恩相遇^^
这篇文是个青梅竹马小甜饼,前三章涉及上一辈和九皇子恐女隐疾的由来,从第四章 开始就是两个小盆友的成长日常啦,全程1V1,伪冷漠大傲娇与真粘人小娇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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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吆喝一下——
同时代连载文《大将军宠妻日常》正在爆更中,看完这篇文可以挪步了解一下,古代糙汉直男将军与美貌软轿娘婚后甜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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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语枝的专栏: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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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竹马
九皇子浑身一僵。
这一瞬,所有的好感都收回,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小女娃从马车上扔下去。
当然,他没有。
如果他把这个小女娃扔下去,接着被扔下去的,就是他了。
他只是将僵硬的目光缓缓移向太后:“妹、妹妹她……”
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傅亭蕉尿了。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管不住自己,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尿了。
太后下意识伸手去接孩子,突然顿住,收回手咳了一声:“你先抱着吧。回头哀家让兰嬷嬷给你换一身干净衣裳。”
九皇子:“……”他沉默。
路上,傅亭蕉在他怀里又安然睡去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清心宫,因九皇子坐进了车内,兰嬷嬷就下车随行了,这会子掀开帘子,才知道傅亭蕉尿在了九皇子身上。
兰嬷嬷向来机警,只愣了一瞬,便赶忙将傅亭蕉抱了过来。
九皇子手上突然一空,倒有些回不过神来。
太后道:“带他们下去换衣裳。特别是蕉蕉,可别让她着凉了。”
“是。”兰嬷嬷应声,“请九皇子随奴婢来。”
兰嬷嬷抱着傅亭蕉,领着九皇子去左暖阁。
傅亭蕉的衣服自然不必担心,在她出生前早就预备了一大堆,虽然大半都送去了镇南王府,但清心宫里也还有好一些。倒是九皇子并没有衣服放在清心宫,不过八皇子左单锋常来清心宫玩,因此清心宫总预备着他的各色生活用品。八皇子与九皇子同年出生,虽说一个生在年头一个生在年尾,身量却是差不多的,兰嬷嬷明白太后的意思便是让九皇子先换上八皇子的衣服。
到了左暖阁,她便唤来大宫女秋夷,匆匆将九皇子的事交代下去,便赶紧抱着傅亭蕉去了右暖阁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后,正准备将傅亭蕉送去太后身边,秋夷过来,说皇上来了,正在与太后议事,且不必进去,等传召罢。
不用说,必定是在商讨傅亭蕉的事了。
兰嬷嬷便抱着傅亭蕉依旧留在右暖阁,于是又问起九皇子换好了衣服没有,秋夷道:“已叫人换好了,胡太医正好来了,正在给他上药。”
兰嬷嬷叹道:“这个九皇子啊,拗得很,也不知留在他那个母妃身边做什么,成日里挨打。”
九皇子名唤左夺熙,去年冬天才过了四岁生辰,他母妃名唤月无意,封号月嫔。月无意从半年前就开始疯疯癫癫,时常发起疯来就对身边的人胡打一气,打得最多的便是她的唯一的儿子左夺熙了。
月无意刚犯病的时候,皇上和太后都还对左夺熙关切有加,要将他送去季贵妃膝下抚养。季贵妃位份仅次于皇后,人又是个温柔和善的,在她身边长大比在他那失宠又发疯的母妃身边好一万倍。
谁知道才四岁的小孩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宁可留在疯母妃身边也不愿去季贵妃那里,甚至为此咬了皇上一口。皇上本就对这俩母子没多大情分,因此一怒之下甩袖而去,任由左夺熙在他疯母妃身边自生自灭了。
倒是太后心慈一些,在左夺熙又被打了之后还劝说几次,左夺熙只是执拗不依。这般不识抬举,便是连太后也懒得管他了,只吩咐宫人们多看着些,倘或月无意又发疯打他,及早阻止了罢。
不过宫里都是势利眼,这俩母子所住的月桂宫又在皇宫最僻静之处,太后在之后也甚少过问了,因此并不怎么上心,左夺熙仍旧三天两头被打。
对此太后其实也是知道的,却没再多加干涉,也不知道是想让他受点苦及早服软,还是真的被他气到了,不想再管。
秋夷浅笑道:“人在这世间最亲的便是父母,何况是个小孩子,自然是最依赖母亲的。月嫔娘娘纵有千般不好,于九皇子来说仍是他最亲的人。儿子总是想留在母亲身边的。”
“有那样的娘,还不如没有。”兰嬷嬷摇头,“他母妃迟早逼疯他。”
左夺熙这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个怪人了。一边不愿离开母妃,一边又对别的女子畏惧、厌恶,赶走了月桂宫的所有婢女,也不喜任何女人触碰他,哪怕是对太后,也是敬而远之的。想来就是因为那疯癫的母妃,因此迁怒所有女人了。
所以方才见到他怀里抱着傅亭蕉,她倒有些诧异,肯定是被太后要求的吧,不过他也倒忍得了。
秋夷自然知道兰嬷嬷说的是什么,关于左夺熙这个怪癖,宫里人也大多知道,在这点上她们大多还是特意迁就的,譬如方才给他换衣服,也是特意叫了小太监去的,对她来说反倒也省事。
此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秋夷便将目光转到傅亭蕉身上,她没跟去镇南王府,这会儿才仔细打量熟睡中的小娃娃,不由得轻叹:“仔细看眉眼,跟镇南王与王妃均有几分相似,竟是融了两人的样貌,日后定是个大美人。倘或王妃还在世,对她该是怎样的宠爱。”
兰嬷嬷低头瞧着傅亭蕉:“她便是失了母亲,往后也是千娇万宠的。不止太后把她当亲孙女疼,皇上一直想生女儿,却没那女儿命,以后也定把她当亲女儿一般宠着的。这孩子,是天生的富贵命。”
两人这般聊着,小太监在外报声:“兰嬷嬷,皇上与太后已经议毕,着传你带着郡主过去,皇上要看郡主。”
“是。”兰嬷嬷不敢耽搁,赶紧将傅亭蕉送了过去,然后自己退至门外守候。
*****
左暖阁内,左夺熙安静地让胡太医上完了药,便准备走。
正此时,小肃子找来了。
小肃子是他的贴身太监,从小便进宫了,而今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很通人情世故了。
他身边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小肃子算得上有几分真心,不过之前他被母妃追打时,小肃子恰好被打发去拿东西了,因此没有在他身边护着他。
小肃子一路找过来,已经知道太后留他治伤之事,这会听到他要走,忙劝道:“殿下不能走!太后既带了您回来,还给您找了太医治伤,您一声不吭便走,不合规矩不说,岂不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照奴才看,正巧这会儿皇上也来了,等皇上和太后出来,您前去谢过太后,正好也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儿,嘴巴甜一点,向皇上请个安……”
他是真心替左夺熙谋划的。
左夺熙还太小,怕是没考虑过以后。月嫔娘娘是个靠不住的,他终究还要靠他的父皇。而皇上子嗣众多,又整日忙于政事,哪有什么心思分给这个不起眼还忤逆过自己的儿子。如果他趁这次向皇上服个软,叫皇上看看他脸上的伤,倘或能生出几分怜惜,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然而左夺熙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依旧要回那个偏僻的月桂宫。
可巧,秋夷正好过了来,告诉他们皇上与太后已经谈完,此刻正在偏厅逗郡主、话家常,过会子皇上就要走。
她也是瞧着左夺熙可怜,特来提点一二:此时正好是最佳的向太后谢恩的时机。
小肃子机灵,马上知其深意,忙笑道:“谢谢秋夷姐姐!”
转头便来规劝左夺熙赶紧去请安谢恩。
左夺熙抿唇不语,在他的半催半劝中去了皇上与太后所在的偏厅。
北漠的皇帝名唤左晟,今年才二十九岁。
他看了左夺熙一眼,“嗯”了一声,抬手示意他坐下,便不再理会,继续同太后道:“既然母后也同意,那么便定下了,明日朕便下旨,赐封蕉蕉为‘骄阳郡主’,待她及笄之日,朕再赐她封邑。”
他满心疼爱地看着太后亲自抱在怀中的傅亭蕉:“朕这么多年了,儿子都生了九个了,想全个‘好’字,却总没个女儿影。母后尽可放心,往后朕一定把蕉蕉当成亲女儿一样疼。”
“嗯。”太后满意颔首。
被晾在一边的左夺熙,不由得又将目光落到了傅亭蕉身上。
傅亭蕉似有感应一般,缀在小脸上的一双大眼睛转了过来,好像认出了他似的,又朝他笑。
左夺熙蓦地有点生气,为什么她总是笑?这么开心吗?也是,她的人生多么顺遂美满啊,那么多人疼爱着她,当然开心啊!
所以,是在向他炫耀吗?
左夺熙顿时鼓起了脸,皱起了眉,用眼神示意:“不要笑!”
可是傅亭蕉还在朝他笑。
“不许笑!”
傅亭蕉毫无知觉,仍朝他笑得天真烂漫。
“我讨厌你!”
左夺熙恨恨地撇开脸去。
傅亭蕉便哇哇大哭起来。
“我们蕉蕉怎么了?”太后赶紧拍着她的背哄了起来,“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傅亭蕉还不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朕来试试。”左晟小心翼翼地将她接过来,笨拙地哄起来,可惜也不奏效。
太后一时发急,余光中瞥见左夺熙,忙道:“老九,你来哄哄她。”
左夺熙余气未消,不甘不愿地将傅亭蕉抱了过来。
神奇的是,傅亭蕉一入他怀,便止住了哭声,两眼还蒙着一层水汽,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左夺熙周身的怒气缓缓柔软下来,嘴角慢慢抿出了一条微微上勾的弧度。
左晟与太后不由得对视一眼。
看来傅亭蕉天生比较黏左夺熙。
如此也好,她正好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而他正好有些惧女厌女的毛病,两人多在一处玩,或许既能让她不至于成长无趣,又能改掉他的坏毛病。
太后便道:“老九,你留下一块吃晚膳吧。”
左夺熙只得应下。
便在清心宫设席。
和皇上、太后单独用膳这种“殊荣”,于左夺熙来说还是头一次,小肃子早已欢天喜地起来,他自己却没有兴致,桌上的山珍海味吃入口中也味同嚼蜡。
傅亭蕉已经被奶娘带下去喂.奶了,他此时觉得很乏味,却绷着一根弦提防着他的父皇是否有话要问他,一顿饭吃得好不安生。
不过及至宴毕,左晟也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在不断宽慰太后节哀顺变,自己也颇为伤感,毕竟他从小也与秦念凝一同长大。
而一直竖着耳朵认真听他们说话的左夺熙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粘人的小女娃……已经没娘了啊。
晚膳过后,左晟先回了乾坤宫处理公事。
左夺熙也没有多留,很快就提出要回去,太后便命人送他回月桂宫,并叮嘱他以后常来。
左夺熙嘴里答应了,实际上他此后仍旧没有主动去过清心宫,每次都是太后着人来请,他才不得不去。
他虽然才四五岁,不过由于母妃的缘故,比一般孩童懂事早些,因此面对太后的态度转变,心里也大概明白,就是想让他陪傅亭蕉玩呗!
他心里也纠结,他不喜欢女的,不喜欢粘人的,可是他还挺喜欢傅亭蕉的……
不过,他想,等镇南王回来后,肯定会把傅亭蕉接回镇南王府的,那才是她真正的家。到时候,想陪她玩也没机会了,因此心里那股因为讨厌女人而对傅亭蕉产生的不喜,被压下去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镇南王回来料理了王妃的后事之后,竟只在铎都待了一个多月,便又去边关了。傅亭蕉被留在了宫中,由太后代为抚养。
原来,镇南王与王妃鹣鲽情深,一时接受不了她的死,不愿续弦纳妾,更不放心将傅亭蕉交给旁人。自己又是一介武夫,单独抚养女儿也是不便,况且身上还担负着北漠边关的安危,迟早要回去守关。因此左右权衡之下,便将傅亭蕉托付给了太后。
太后已将傅亭蕉视为亲孙女,自是求之不得,一口应下。
镇南王怕自己与女儿相处时间越久,越舍不得离开,因此不敢多待,仍旧回边关去了。
因此,左夺熙依旧隔三差五便被叫去清心宫,陪傅亭蕉玩耍。
傅亭蕉虽为郡主,却已是实际上的公主,北漠的皇子们莫不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众星拱月般地宠她。
可是,她只粘左夺熙一人。
左夺熙不由得有些得意,心道他可是她出生后头一个见到的哥哥,对他最亲近也是自然的。
她还撒尿在他身上,那一辈子最亲近都不为过。
因为傅亭蕉,他惧女厌女的毛病也已经减轻了很多,虽然还是不喜别的女人的触碰,但是对于傅亭蕉的粘人,他却已习惯了。
太后对他的照看也多了很多,他不愿离开月桂宫便不逼他,只是给月桂宫加派了人手,要他们尽心保护他。
母妃虽然仍时不时会犯病,但是每次犯病都有人立刻阻止,不会像从前那样只靠自己逃脱了。
对于左夺熙来说,傅亭蕉的出现,使得一切都比从前更好了。
就这么过了三年。
永安九年的夏夜,一切却轰然改变——
那日大半夜,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雷声阵阵,掩盖了世间一切别的声响,也掩盖了他卧房内桌椅倾倒的声音。
无人知道他此刻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母……母妃……”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吃了甜文安利进来的小天使别慌!
从下章开始就是青梅竹马成长史了~
我们小九的身世有点悲催,但是木关系,天使蕉蕉来拯救了~
大概就是一边拯救一边成长一边相爱的小甜饼吧~
傲娇永远抵不过黏人XDDD~
第3章 夏夜
“母妃……”左夺熙的脖子被他的母妃月无意狠狠掐住,他一边艰难地呼唤着月无意,企图唤回她的神智,一边用力去掰开月无意的手。
可是,他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即使拼尽了全力,仍旧无法撼动半分。
在他熟睡中被突然闯入的月无意惊醒时,他就知道他的母妃又犯病了。
他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一两岁,那时候他的母妃还没犯病,也还没失宠,但是未失宠时他的父皇来的次数也不算多,他能记得的还是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对他温柔极了,年轻又漂亮的脸上总是笑意盈盈的,好像很热爱当下的生活。
后来,他的父皇渐渐便不来月桂宫了,然后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他的母妃第一次犯病了,她冲到院子里抱着一棵树大骂“你这个负心汉”,骂得太监宫婢们都跑出来偷偷看热闹,他那时候还不满四岁,也被母妃这样从没见过的样子吓坏了,但是小小的他却还是鼓足勇气跑了过去,努力把哭腔压下:“母妃你怎么了?熙儿害怕……”
结果,他刚一把抱上他母妃,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抡开。他被狠狠地抡在地上,差点磕破头。此后,他的母妃每每犯病,多半都会追打他。
他听别人说,他母妃是因为失宠而疯掉了。
可是,他母妃没有发疯的时候,还是以往那样的温柔可亲,将他当成这世上最重要的珍宝。虽然犯病时总多于不犯病,但是不犯病时那点温柔,足以让他默默忍受一切折磨。
几年下来,他也已经习惯了。
当母妃犯病时,能逃则逃,不能逃也不过被打几拳,很快就会被救下的。母妃清醒时,对自己犯病的情形一无所知,他便谎称那些伤处是自己与年龄相近的八皇子打架所致,所以他母妃总劝他不要太调皮,能忍让便忍让……
“负心汉!你这个负心汉!”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了,月无意狰狞着面孔,恶狠狠地像要杀了他。
一股本能的求生欲.望让左夺熙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母妃……我、我不是……负心汉……我是……咳咳……我是熙儿……”
“我不想活了,你陪我一起走吧,到了地府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那些莺莺燕燕了。”月无意像着了魔一般,完全听不进左夺熙的话,嘴里喃喃着,“到了地府,你就不能负我了……我们一起去地府吧……”
左夺熙双腿乱蹬:“来人,救……”
他意识到他母妃这次犯病比平日更严重,想喊人来救自己,却喊不出声。
外面是轰隆隆的雷声和淅沥沥的雨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来自地府的催命符。
挣扎中,从他枕头底下滑出一个荷包来,明天就是母妃生辰,那是他准备给母妃的生辰礼物……
左夺熙一把抓起了那个荷包:“母妃……生辰礼物……”
月无意突然松开了手,左夺熙的心也跟着一松,以为母妃看到荷包,清醒了过来。
没想到,月无意却一把夺过荷包,眼睛里露出异样的神色:“皇上,你还留着妾身给你绣的荷包!你还爱着妾身,对不对?”
月无意狂笑起来,突然将荷包一扔,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皇上,你允诺过会宠爱我一辈子的,君无戏言对不对?!你曾嫌我床帏之事太过羞涩,甚是无趣,现在不会了,妾身会让你满意舒服的!妾身愿意为皇上改变,只求皇上对妾身不要变……”
说话间,已脱掉了外面的大袖衫,扔至床下。
左夺熙彻底吓坏了:“母妃把衣服穿上,我是熙儿!”
他想要下床,想要逃离,可是月无意似乎将他当成了他的父皇——那个“负心汉”,因此将他困在床角,一边脱衣一边欺近。
左夺熙年纪不大,却已知纪纲人常,他紧紧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着:“母妃!我是你儿子!”
他不敢大叫,如果引来别人,这般有悖人伦的场景叫人看到,他母妃必死无疑!
月无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又开始脱上襦,一边脱一边凑过来,陷入犯病状态的她将左夺熙全然当成了左晟——她准备尽心尽力伺候的那人。
左夺熙忍无可忍,卯足了全身力气,猛地将月无意推了一把。
月无意一时不妨,从床沿上摔了下来。
左夺熙睁开眼,见他的母妃身上已经只剩中衣亵裤,那披头散发眼神混沌的模样让他陡生一丝莫名的厌恶,他竭力压抑着声音,低吼道:“我不是父皇!父皇没有来!那个荷包也不是父皇留下的!是我叫小肃子在宫外买的!”
月无意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身子顿时僵直了,好像清醒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左夺熙:“熙儿?”
左夺熙以为她已恢复正常意识,点头。
“熙儿……母妃带你走!”月无意突然又窜了上来,在左夺熙完全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再度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终究没有来……”
“他果然不爱我了!母妃带你一起去地府吧,路上好有个伴!”
“我听说最近采选进宫的有个被封为贞嫔的女人,她和我同一天生辰,可是皇上只记得她的生辰了,还给她准备了寿宴,就在明日……”
“他已忘了我的生辰也在明日……”
“我被取代了……”
“往后贞嫔生了孩子,她的孩子也会取代你……”
“不如现在就去阴司罢,也好早些投个胎,转生再做母子!”
月无意没有清醒,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混沌,她手下一点点用力,一点点剥夺左夺熙的呼吸,她是想真的带他走……
左夺熙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手脚都开始无意识地挥动,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被黑暗吞没。
或许真的要下阴司了。
也好,人间已无留恋……
不!
还有!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划破,出现笑眯眯的傅亭蕉,她娇滴滴地唤他:“九哥哥,明天陪蕉蕉去放风筝吧!”
“才不去!”
实际上,风筝已经备好了,就放在这件卧房的台子上。
可惜,用不上了……
左夺熙以为他已经不会哭了,可是在彻底黑暗又吞没掉傅亭蕉之前,他的眼角滚出了一滴泪珠。
*****
一夜惊雷骤雨,第二天却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入纱窗,傅亭蕉便打着呵欠从被窝里钻出来,分明还困极了,却用小肉手揉着眼睛,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咱们蕉蕉小懒虫今儿个起这么早啊?”太后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睛,慈爱地笑。
傅亭蕉不好意思地低头,又钻进太后的怀里,奶声奶气地问:“蕉蕉吵醒姨祖母了吗?”
姨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吵闹,所以她平时都是睡在离姨祖母最近的左暖阁里的,但是她特别怕打雷,昨晚儿雷声一响,她就吓得跑进了姨祖母的卧房。
姨祖母又怜又爱地抱她上床,亲自哄她睡了,也才睡下。
她也不想吵醒姨祖母的,可是——
“今天是九哥哥的母妃的生辰,蕉蕉想去给月嫔娘娘祝寿。”她乖乖巧巧地说。
太后摸着她的头:“姨祖母什么时候拦过你?方嬷嬷,给郡主更衣。”
早就候在卧房外的方嬷嬷赶紧应声而入,与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兰嬷嬷、秋夷、于奶娘和阿固。
方嬷嬷原本是太后身边的次等嬷嬷,在傅亭蕉进宫后便被安排到了傅亭蕉身边。于奶娘则是太后给傅亭蕉精挑细选来的奶娘,虽然傅亭蕉现在已经不需要吃.奶了,不过小蕉蕉已经习惯了奶娘的照顾,因此太后仍把奶娘留下了。阿固则是一个十三岁的年轻宫婢,也是太后千挑万选挑出来的,是个机灵又稳重的丫头,既能照料傅亭蕉,又能陪她玩乐。
这三人是贴身伺候傅亭蕉的,这会儿得了令,赶忙给傅亭蕉穿衣服。傅亭蕉乖乖的配合,一脸迫不及待,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便像个肉团一样滑下床,还没滑到底就被阿固一把抱住穿鞋。
“奴婢带郡主去梳洗。”给傅亭蕉穿好了鞋,阿固将她抱了起来。
“姨祖母再睡睡吧,乖乖的哦。蕉蕉去月桂宫吃早膳,中午回来陪姨祖母吃午膳。”傅亭蕉一颗心已经飞出去了,却还扭头“叮嘱”太后。
惹得太后笑意盈盈,忍俊不禁:“去吧。”
*****
月桂宫静悄悄的。
到了门口,傅亭蕉便从阿固的身上下来,撒开脚丫子飞身进门。
阿固扶额,忙带着侍卫跟在后面进去。
因为九皇子不喜女人,所以每次带郡主来月桂宫,总是只有她一个婢女跟着。但太后又怕月嫔娘娘突然犯病伤到郡主,所以便让她带足了侍卫,以备不时之需。
才入了院子,小肃子便迎面而来,阿固眼瞅着傅亭蕉进了左夺熙房间,便不再跟进去,只问小肃子:“月嫔娘娘这会子没有犯病吧?”
小肃子神色凝重:“月嫔娘娘不会再犯病了。”
阿固问:“什么意思?”
“月嫔娘娘……死了。”
阿固一愣:“什么?”
“月嫔娘娘昨晚自缢了!昨晚雷大雨大,守夜的侍卫都偷懒去了,竟还是咱们殿下第一个发现的。今儿早上看到时,月嫔娘娘已经被殿下抱下来了,难为他小小的一个人,怎么抱得动……说远了,月嫔娘娘的遗体现在安置在她的卧房里,我已经叫人去通知各处了,如今正等人来。”
阿固指着左夺熙的卧房:“那九皇子殿下……”
小肃子愁道:“一早上都没开口说话了,还不许任何人进去。方才我见郡主进去了,心下可松了一口气,能让殿下心里舒坦一点的,只有郡主了吧。”
*****
傅亭蕉推门进去时,只见左夺熙靠着床坐在地上,头都未抬,似乎没注意到她。
她顿时亮起了眼睛,轻轻地、悄悄地靠近,绕到他背后,恶作剧般地蒙住他的眼睛,同时脆生生问道:“猜猜是我谁!”
一句话还未落地,她就被左夺熙一把推开了。
“别碰我!”左夺熙前所未有地大声吼叫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展露獠牙。
傅亭蕉顿时被吼哭了,一双眼睛盛满春水,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连说话声音都小心翼翼了起来:“九、九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母妃的发疯和自杀算是小九性格上的一个巨大转折点吧,其实之前症状轻微,现在症状严重了,需要蕉蕉医生亲亲抱抱才能好(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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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筝
左夺熙吼了一声后,看到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蓦然想起初见那一天他惹哭了她,她也是这样哭得一双眼睛水光盈盈的,便抿着嘴沉默了。
傅亭蕉伸出小手擦掉肉脸蛋上残留的泪珠,第一次被左夺熙这样吼着推开,她心里害怕得直打颤,可还是迈开了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去:“九哥哥,你怎么了?”
“别过来!”左夺熙面色发白,忍不住又吼了一声,只是这次声音小了很多。
傅亭蕉超委屈地停下脚步,俨然又要哭出来:“那、那蕉蕉去找月嫔娘娘……”问问她九哥哥到底怎么了。
“她死了。”
“死了……”
傅亭蕉懵在原地,她对“死”不太了解,但是听姨祖母说过,她娘亲也“死”了,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月嫔娘娘也去她娘亲那里了吗?
九哥哥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月嫔娘娘“死了”吗?
傅亭蕉拧着衣角,她眼前的九哥哥太陌生了,看上去好像很难过……就像她想要吃桂花糕却被姨祖母拿走说不能多吃的样子……不,比这还要难过好多好多倍。
她还太小,根本体会不了左夺熙眼中更多复杂的情绪,她也不知道怎么让她的九哥哥变回她熟悉的样子,只好小小声说:“我娘也死了。”
她想,他们的娘都死了,她和九哥哥一样的,她都不难过,那九哥哥也不要难过了……
“闭嘴!”左夺熙突然站了起来,吼得她全身一抖。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痛苦!”他想起马车上初见她那一刻,她已经没了娘,却朝他呵呵直笑,“你娘死了,你根本毫无感觉,还天真烂漫地笑,因为你根本没体会过有娘的感觉,所以你不在意,你没有任何痛苦!而我,有娘的甜、有娘的苦都体会过了!我还差点——”
他蓦地住了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昨晚可怕的经历又浮了脑海,他整张脸煞白煞白,浑身细细地抖。
他当时、当时真的以为他要被掐死了。
醒来之后,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他又一次在他发疯的母妃手下逃过一劫。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他摸了摸被掐得说不出话的喉咙,他知道大半夜的不会有哪个太医愿意来给他医治,所以他抱着被子在黑暗中静静等天亮。好不容易等来天亮,他跑去开门,然后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他的母妃,只穿了中衣亵裤,吊死在他屋檐下!
他面对面地看到了,他母妃因为吊了一晚而眼睛外凸、口舌流涎、面色青紫的狰狞模样……
那一瞬间,居然没有悲伤,只有惊惧和厌恶,他身体一软,跌坐在地。
半晌之后才从失神里走出来,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出奇地冷静,趁着还没人看见,搬来凳子,压抑着厌恶,使足了吃奶的劲,将他母妃抱了下来,艰难地给她穿上了一件外衫,阖上眼睛。
好歹让她走得体面一点。
做完这一切,他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那点残存的对母妃的眷念和爱护突然又被浓浓的厌恶所取代。
他本来就因为母妃的缘故有些厌女惧女的缘故,好不容易被傅亭蕉掰回了一些——
他突然顿住了。
他想起他昨晚差点被掐死前,他脑海中唯一出现的人,就是、就是……
左夺熙猛地晃了晃脑袋,锤了自己一拳。
不!
他讨厌女人,他被女人伤害!傅亭蕉也是女人,他也应该讨厌!
傅亭蕉会不会、会不会有一天也冲上来掐他?像一个蠕动的虫子一样在他面前披头散发地解衣服?
他浑身一寒,又泛起了畏惧,甚至想吐。
这一刹那,连傅亭蕉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而无辜的傅亭蕉此刻却浑然不知,她只是见左夺熙发火之后陷入沉默,便不敢再接近。
她怯怯地站在原地,眼神无处可放便骨碌碌地四处看,突然发现这间房间台子上的风筝,一下子什么委屈、害怕都没了,眼睛都亮了起来,蹭蹭蹭地取过风筝,顿时笑靥如花:“九哥哥!是风筝诶!”
左夺熙被唤回神智,下意识循声望去,那个面目可憎的脸笑得如烂漫春花,立刻在他心头敲了一记。
把他厌恶的情绪都敲散了,捡都捡不回来。
可是,他应该讨厌的!未免再受到女人的伤害,他应该及早地讨厌每一个女人,包括她!
左夺熙皱起了眉,开始自己跟自己斗争起来。
“九哥哥其实也想放风筝是不是?”傅亭蕉歪着头想了想,笑起来,“那九哥哥不想陪蕉蕉放风筝,蕉蕉就陪九哥哥放风筝吧?”
有了这个风筝,傅亭蕉仿佛得了护身符,她觉得她熟悉的九哥哥已经回来了,于是拿着风筝走过去牵左夺熙的手。
左夺熙僵在原地,他还在想到底是甩开她还是……
软软的小手已经牵了上来,然后在看到他面色一变的同时又吓得缩了回去。
好像又要发火了……
左夺熙冷着脸,心里却想,其实……好像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难以忍受。他朝傅亭蕉看去,她想做了错事一样低着头,只露出一段白嫩的脖子。
他咳了一声:“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其实如果可以忍受,那还是忍受吧,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他母妃那么可怕的,至少傅亭蕉不是。
傅亭蕉却以为这句话是在威胁,顿时吓到风筝都掉到了地上,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哇地一声哭出来:“蕉蕉再也不敢了……”
左夺熙:“……”
冷静、冷静、冷静……吵死了!
左夺熙:“别哭了。”
傅亭蕉本来哭得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听他一发话,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巴,还吸溜了一下鼻子。
左夺熙顿时嫌弃得不得了,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扔过去:“自己擦。”
都怪她平时爱哭又爱吃东西,所以他养成了随身带两块帕子的习惯。
傅亭蕉捧着帕子,笨拙地擦了一把脸,反倒把鼻涕更往四处糊了。
左夺熙赶人了:“你先回去。”
傅亭蕉捡起风筝:“那……”她还惦记着放风筝的事。
左夺熙连生气都不知道怎么生了,硬声道:“过两天。”现在他实在没心情。
傅亭蕉还想再说什么,阿固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太后已经知道月无意自缢,便派人来月桂宫,让阿固先将傅亭蕉带回去。
傅亭蕉开了门,一边是催她走的左夺熙,一边是急着抱走她的阿固,她撅起嘴巴,乖乖地把风筝放下,恋恋不舍地被阿固带走了。
*****
月无意是抬了妃位下葬的。
她的死讯传到左晟那里,左晟才想起这个人来,便顺便看了她的名册,猛然惊觉:“今天……是她的生辰啊?”
他问随侍太监李常伦:“朕记得,今天也有一个妃嫔过生辰?”国事太多,他对后宫的琐事实在没有花太多心思。
李常伦却是一一记得有关皇上的任何事,赶忙说:“今日是贞嫔娘娘的生辰,皇上您已经命人将生辰礼备好了,还说今晚要去贞嫔娘娘那里用晚膳。”
左晟皱起了眉:“原来是这样……”
他恍惚记得,月嫔几年前就疯了,好像是因为失宠的缘故,他不再宠幸她,而是宠幸别人去了。而如今,他宠幸的新人竟与她同一天生辰,而他早已忘了她的生辰,还准备亲自给新人贺生辰,也难怪她……
左晟闭上了眼睛。
他当初,也是宠爱过她的。
慢慢勾起了遥远的记忆,那天他策马飞奔,惊扰了她的马车,她掀开帘子,他回过头,那一眼,惊艳了他的心,也注定了她的一生。
他叹了一声:“追封月嫔为月妃。贞嫔的生辰礼再加三倍给她送过去,明日就划了她的册子,放她出宫吧。还有老九那里,多送点好吃的好玩的过去,毕竟还是个孩子。跟他说,朕会安排他去季贵妃的琅华宫里住,叫他不要怕,往后就养在季贵妃膝下。”
当然,左夺熙依旧固执地不肯去。
经过母妃之死,他如今惧女厌女症越发严重,虽然平时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但实际上只有傅亭蕉可以近身了,连傅亭蕉的贴身丫鬟拿的糕点他都不肯吃的,只有傅亭蕉拿的会吃掉。不,别说吃女人拿的东西了,他现在便是碰别的女人一下都要洗手,跟别的女人待在一个屋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犯恶心。
他怎么可能去季贵妃那里。
为此,傅亭蕉去左晟那里撒了一下午的娇,为她的九哥哥说话,终于让左晟打消了这个主意,而且也没有对左夺熙生气,反而乐呵呵的,因为傅亭蕉平时可很少主动跟他这个表舅舅撒娇,这罕见的撒娇让他很受用。
但是左夺熙一人住在偏僻的月桂宫也不好,而且自他母妃离世之后,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便会做噩梦,第二天精神特别差,被傅亭蕉看出来了之后才坦白。
傅亭蕉又去求太后,让他搬到钟秀宫来。
钟秀宫是已故钟太妃的住所,跟清心宫就挨在一处,钟太妃殁了之后就一直空着,傅亭蕉早就想九哥哥搬过来了。
太后看着小脸皱成一团担心得不得了的傅亭蕉,自然一口应允,叫人将钟秀宫收拾齐整,帮月桂宫搬家。
左夺熙本来还倔强地不肯搬走,然而傅亭蕉嘴巴一扁,他连忙眼疾手快地给她塞了块帕子:“搬。”
他也不想再反复梦到那晚了。
于是,左夺熙搬进了离清心宫只有一墙之隔的钟秀宫。这下,傅亭蕉来找他玩更加方便了,就没有哪一日不去他那里的。
但是,有一天傅亭蕉却没有来。
他心想爱来不来,他反而得了清净呢,但小肃子已经四处打探去了,晚上回来告诉他——
傅亭蕉的父亲镇南王傅横回京了,据说这次回京,就是要把傅亭蕉接回镇南王府的。
哦,不对,傅亭蕉今天已经被接回去了。
左夺熙木了片刻,哼声道:“那正好了。”
当晚,翻腾到三更也没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dbq来玩了,自罚一杯!
第5章 爹爹
第二天,傅亭蕉依旧没有来。
他们都说,这一次傅横回来,肯定是要续弦了。为父母服丧,最多也就三年,何况妻子呢,镇南王虽与王妃鹣鲽情深,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她的。而续了弦,傅亭蕉就有了名义上的娘亲,自然要接回镇南王府养的。
左夺熙问小肃子:“镇南王府在哪?”
这三年间,镇南王从来没有回来过,傅亭蕉自然也没回过镇南王府,更别说他了。
小肃子瘪了瘪嘴,斜眼看他:“殿下,您不是嫌郡主烦,说她离您离得越远越好吗?”
左夺熙僵了一下,立刻道:“我就是想算算,她离我有多远。”
说完觉得还不够体现自己的立场,马上加了一句:“看离我够不够远。”
小肃子憋笑,说:“镇南王府在大鸿街的街尾,从皇宫出来,先直走,穿过正街,再左拐转司方街,在司方街快到尽头的时候从乌巷穿过,穿到天因街,天因街走到头,再右拐转入大鸿街,走到头便是镇南王府了。这是最近的路线。”
左夺熙睨了他一眼:“我问最远的。”
他心里开始计算,按最近的路来算,他从皇宫去镇南王府,起码也要半个时辰了。哪里像现在,出门左拐便是清心宫了。
小肃子悠悠道:“要说最远的,那从城外绕几圈,绕到天黑再去也行啊。如果殿下您是担心郡主再来烦您,那您就放心吧,郡主回了自个家,哪里还会随随便便进宫,您便是想要她来烦你,她也不来了。”
您便是想要她来烦你,她也不来了……
左夺熙听了,心里顿时涌出一股烦闷,狠狠地瞥了小肃子一眼,一字一句:“我巴不得。”
小肃子心道你这哪是巴不得的样子啊,但是他机灵地闭了嘴。调侃归调侃,他心里也担心着呢,也就郡主在的时候这位爷会偷偷抿嘴笑笑,要是郡主真的回家了,那可怎么办呐。
第三天,傅亭蕉依旧没有来,左夺熙假笑:“太好了。”
第四天,傅亭蕉还是没有来,左夺熙开始觉得有些笑不出来。
第五天,左夺熙本来以为傅亭蕉也不会来,没想到晚间的时候,他正叫人燃了蜡烛,准备写字,傅亭蕉就蹦蹦跳跳地推开了他书房的门。
他顿了一下,毛笔上的墨汁便坠了下来,在纸上晕开一片。
傅亭蕉脸上荡起开心的笑,手舞足蹈地跟他说:“九哥哥你知道吗,我爹爹回来看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爹爹,原来我爹爹那么高大帅气!我爹爹可疼我了,给我带来了很多在皇宫都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给我说了好多好多我从来没听过的故事!”
看她这么眉飞色舞的样子,左夺熙原本气呼呼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轻声哼了一声,放下笔。
傅亭蕉笑眯眯地走过来,娇滴滴地说:“九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九哥哥了。”
左夺熙一听,脸又板起了。
想他?想他会一声不吭地就回家吗?这几天,她有派人来跟他说一句吗?
他故意说:“我早就烦死你了,小跟屁虫。”
果然,傅亭蕉的笑立刻就凝固了:“九哥哥……”
他看到傅亭蕉突然凝住的笑,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想她让他不开心了,他这句话也让她不开心了,好了两人扯平,他就不要再打击她了,可是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却没管住:“听说你要回家了?我早就想甩掉你这个包袱了。”
傅亭蕉顿时饱受打击,她进宫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找九哥哥,开开心心地跟他说这两天的事,却没想到……
“呜呜呜呜呜,我讨厌九哥哥!”豆子一般的泪花花从她眼睛里冒出来,她哭着转身跑出去,还差点撞到门上。
左夺熙缩回因为她差点撞到而不由自主伸出去的手,低头看到桌上的草纸已经被墨汁染坏了,气得一把撕碎了。
又过了三天,镇南王带傅亭蕉进宫,在清心宫设了家宴,皇上和皇子都请了,所以左夺熙也去了。
宴会上,傅亭蕉被傅横抱在怀里,疼得跟什么似的,直喊着“蕉蕉”“乖女儿”“小胖墩儿”。
其实傅亭蕉也不算太胖,只不过脸颊嘟嘟的,全身又白又嫩,看着肉了些。左夺熙开始也想叫她小胖子来着,但是小肃子说没有哪个姑娘喜欢别人说自己胖,哪怕是个才三岁的小姑娘。他嘴里说“那我偏要叫”,后来却没有叫了。
没想到她爹叫她胖墩,她竟然不生气呢!
这顿饭,左夺熙吃得很不痛快,因为傅亭蕉没有主动找他说话。要知道平日里闹了小矛盾,她都是过夜就忘的。
每次都是她先来找自己和好,怎么这次她就不来了呢?
肯定是因为她爹回来了吧,她有爹爹撑腰,又要回家去了,所以就不要他这个“九哥哥”了……
左夺熙越想越气,气得把碗里的白米饭一顿下肚,没吃一口菜!
家宴过后,傅横把傅亭蕉交给兰嬷嬷、方嬷嬷,跟皇上、太后进了房间谈话,其他皇子便都回去了。
左夺熙磨蹭磨蹭地留到最后才走,还没走出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跑去找兰嬷嬷,说他也要找傅亭蕉谈话。
兰嬷嬷便将傅亭蕉放下,出去关上了暖阁的门。
傅亭蕉本来眼睁睁地看到左夺熙走了的,没想到他会回来找她。不过她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默默地爬上椅子坐着,故意不看他。
别看她还是个小小娃娃,她也会记仇呢,他居然说她是“小跟屁虫”“包袱”,还说他早就烦她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要主动跟他说一句话了。
但是如果他主动找她说话的话,那她可以考虑……
左夺熙与她大眼对小眼干站了半天,才终于艰难地主动张口:“小十。”
“小十”是他对傅亭蕉独有的称呼,他可不像别人,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叫不出那声“蕉蕉”,那太肉麻了!
可是直接叫她“傅亭蕉”呢,她又说什么都不准,说太不亲近了。
他就想,父皇和太后都叫他“老九”,那傅亭蕉作为他妹妹,应该叫“老十”吧,可是当他对她叫出那句“老十”时,换来的却是傅亭蕉惊天动地的大哭。
她才三岁,怎么就老了呢!
于是只能折中地叫她“小十”。
他叫出这句“小十”,傅亭蕉气鼓鼓的小脸立刻就绽成了一朵花,既然他主动求和了,那她就大方地原谅吧!
“九哥哥!”
左夺熙莫名地心头一松,觉得这几天来堵在心里头的沉甸甸的石头都落地了,他支支吾吾地问:“你想离开皇宫,回自己家吗?”
傅亭蕉扁起嘴巴:“我不想离开姨祖母和九哥哥。”
左夺熙的好心情突然又有些变差,什么啊,姨祖母排在九哥哥前面?
他故意问:“那你没有舍不得其他哥哥吗?”
傅亭蕉诚实地回答:“没有那么不舍得,我最舍不得九哥哥,我跟九哥哥最亲了!”
左夺熙的心情顿时又畅快起来,露出一个一闪而逝的笑。那是,这么多个皇子,傅亭蕉只喊他作“哥哥”,喊其他人都是喊“表哥”的。
他得意地哼哼:“我比任何一个哥哥都要先见到你,你跟我最亲是应该的。”
得意完,他又问:“那你父亲要带你回家怎么办?”
傅亭蕉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天她虽然在爹爹身边很开心,但是晚上的时候,还是很想九哥哥和姨祖母的。爹爹再好,那也只相处了几天,怎么比得上相处了三年的九哥哥和姨祖母呢?
如果以后要住自己家,那就不能每天来找九哥哥和姨祖母了……
想着想着,她都要哭出来了:“可是姨祖母说过,她也舍不得蕉蕉的……”
听她这么说,左夺熙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既然太后舍不得她,那、那也不一定会放她走吧?
安心下来后,他嘴上又想损两句了,可是看着她眼睛里摇摇欲坠的金豆豆,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了。
只说:“你别哭了。”
掏出手帕让她自己擦干净。
这时候,兰嬷嬷敲门道:“郡主,王爷准备家去了,让我来带你过去。”
傅亭蕉正想马上去问问她爹爹到底是不是要把她留在家呢,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往门外去。
怎么前一刻说舍不得他,现在又急着去她爹那儿?
左夺熙一把拉住她,恐吓道:“有了后娘便有后爹,你回家就不是千娇万宠的小郡主了,你后娘一定不会疼你的。只有我……只有你姨祖母才真的疼你。”
傅亭蕉没听懂什么后娘后爹的,不过她当然知道她姨祖母疼她,连连点头:“嗯!”
然后就打开了暖阁的门。
她爹爹已经朝这里走过来接她了。
傅横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女儿,根本没看到后头的左夺熙。
“乖女儿,走,咱们回家!”
他一把抱起了傅亭蕉,满心满眼的父爱都溢了出来。
第6章 翁婿
距离傅亭蕉再度被接出宫又过了五天。
那天,傅亭蕉被傅横直接抱走,左夺熙只看到傅亭蕉圈着傅横的脖子,在傅横耳边说着什么,可惜天太晚了,他还没看清傅横的表情,他们就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然后这五天再也没消息传来。
傅亭蕉出宫了,左夺熙便连清心宫也不去了,可是他又觉得奇怪,为什么太后会这么淡定?她难道不会舍不得傅亭蕉吗?即便不得不把傅亭蕉还给她父亲养,也该……也该多留她在宫里住几天才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清心宫,他猛地清醒过来,哼了一声,拔腿往回走。
一个时辰后,他和小肃子出现在了大鸿街上。
他说,他只是好久没出宫了,出来逛逛。
小肃子忍笑,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子虽有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但是未及冠的皇子每次出宫都要登记在册的,而且没有皇上的特许不能在外过夜,所以出宫一趟也挺麻烦。况且左夺熙又是个冷漠孤傲的性格,平时连钟秀宫都不大爱出来,别说出皇宫了。
最最重要的是,怎么逛着逛着就逛到镇南王府所在的大鸿街上了呢?
当然,他没有去戳穿。
按这位小爷的性子,只要被戳穿了,肯定冷哼一声:“才不是!”然后掉头就走,且绝不会再来第二次,顺便还会故意整他一顿。
他可不会自讨苦吃。
正这么想着,两人已经快走到街尾了,不远处一座石狮镇宅的府邸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镇南王府。”
左夺熙顿了顿脚步,随后跟没见到似的,好像准备转身走了。
小肃子:“……”
“啊!可真巧了,殿……少爷,我们居然不小心逛到镇南王府了!”小肃子准备推他一把,“郡主这两天就住在镇南王府吧,要不要去找郡主喝一杯茶?我看您走了半天,也走累了。”
不说左夺熙会不会累,反正他是累了。
这个九殿下啊,为了显示自己是真的不小心“逛”到这里来的,出了皇宫之后,指挥着马车绕了几条街,才在天因街街头停下,然后就下了马车,一路从街头走到结尾,方转入大鸿街。
他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配合着这位小爷徒步逛过来了。
费了这么大劲,最后只看了一块牌匾?太亏了吧……
“哼!”左夺熙眼珠子心虚地左右乱转,“我又不是来看她的,我只是随意逛逛。回去了。”
小肃子扶额,只好跟着左夺熙转身踏上原路。
“九哥哥!”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傅亭蕉惊喜的声音。
左夺熙立刻停住脚步,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状似不经意地转过去。
傅横抱着傅亭蕉朝他走过来。
傅亭蕉笑得阳光灿烂:“九哥哥,你是来看蕉蕉的吗?”
左夺熙想说“才不是”,不过看到她爹也在场,只好委婉地表示:“我只是从这里路过。”
傅横昨天家宴上已经见过他了,这些天也没少听傅亭蕉提起“九哥哥”,自然是认得他的,便笑笑:“那正是巧了,我刚带着小女出去逛了逛,正准备回府,便瞧见九皇子了。九皇子如果赏光,请来寒舍略坐一坐吧?”
左夺熙拒绝的话在喉咙间滚了滚,最后——
“嗯。”
来到镇南王府的大厅,傅横作为主人,原应是坐在主位,但是左夺熙乃皇子,身份较他高了一等,所以他陪左夺熙坐在了下首。
左夺熙坐在左边,他抱着傅亭蕉坐在对面。
婢女进来给三人倒茶。
陌生的女人一进来,左夺熙的身体便本能地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极力忍耐着。
在婢女走过来给他放下茶杯时,他立刻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傅亭蕉知道他的毛病,赶忙朝婢女道:“姐姐把茶水放下,蕉蕉来吧!”
婢女听了她的吩咐,忙放下茶壶,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退到一旁,眼睛看向傅横,听候他的差遣。
傅亭蕉扭头对傅横撒娇道:“爹爹放蕉蕉下去,蕉蕉给九哥哥和爹爹倒茶。”
傅横不知就里,哈哈大笑起来:“咱们蕉蕉这么勤快啊?”又说:“可是茶水滚烫,爹爹可不想你不小心伤到自己,还是让别人来吧。”
“蕉蕉可以!”傅亭蕉气哼哼地从傅横身上下来。
傅横没有阻止她,只是眼神放在女儿身上,注意观察着。
他见傅亭蕉走到左夺熙那边,开始笨拙地准备去拿只比自己矮一点的茶几上的茶壶,此时左夺熙一把拿了过去:“我来。”顺便将三个杯子都挪到自己身前,然后开始倒茶。
傅横微微颔首,眼神欣慰。
出门在外,他最担心的就是女儿过得不好。虽然蕉蕉养在太后膝下,必定不会受到欺负,但是别人待她如何,会不会明面喜爱暗里冷漠,也是他尤为关心之事。特别是这个九皇子,听太后说,蕉蕉是极黏他的,太后还说,这孩子看着冷漠,但是对蕉蕉也是极纵的。
但是那日家宴,九皇子与他女儿两人之间都没说过一句话,看起来并不亲昵。
所以今天见着了九皇子,他便留心观察了一番。
方才看到他倒茶前先将杯子挪到自己身前,以防热茶溅出烫到蕉蕉或者避免蕉蕉失手碰到,他才算信了太后的话。
这样细微处的爱护,是七岁小儿装不出来的。
此番回来,知道他女儿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真心疼他,他这个当爹的也就可以放心了。
看着左夺熙倒完第二杯,准备倒第三杯的时候,他跨步上前,握住了茶壶,阻止了他的动作。
“殿下是君,微臣是臣。岂有让殿下为臣子倒茶的道理,这一杯,我自己来。”他给自己满了一杯。
接下来,傅横便和左夺熙聊起了“家常”。
傅横没有跟小孩子寒暄的经验,黄沙塞外的武将和皇宫内院的皇子也无甚可聊,加上左夺熙也不爱说话,所以通常就是他问一句,左夺熙看情况回几个字。好在有傅亭蕉老是蹦出童言童语,让气氛显得活跃不少。
临近中午,傅横客套地留左夺熙吃午膳,左夺熙却说什么都要走。
他不喜与人交流,只有在和傅亭蕉单独相处时可以放松一些,加入了太后也勉强可以忍受,再多一些人他就隐没在一旁,假装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可。但是三个人吃饭,既不能隐没自己,又不自在——
他拒绝。
他宁愿饿着肚子穿过横七竖八的街道回宫一个人吃饭。
左夺熙执意要走,傅横也不挽留,便带着傅亭蕉送他出府。
到了门口,左夺熙二话不说准备走,傅亭蕉朝他招手:“九哥哥,你耳朵过来。”
左夺熙抿了抿唇。
他比她大了四岁半有余,身高自然比她高了好大一截,要听她说悄悄话,只有蹲下来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在他耳边说话,那呼出的热气总会让他耳朵痒痒的,浑身都会猛地一抖。
但是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他只好乖乖地在她面前蹲下。
傅亭蕉把双手拢在嘴边,凑近了他的耳朵,悄声又郑重地说:“我会回去的。”
左夺熙:“……”
他还没回过神,一时忘了起来。但是心口的一块大石在他还没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前,就已经落了地。
他突然觉得一股莫名的轻松。
傅亭蕉说完,便转身抱住了傅横的大腿,好像很对不起傅横似的。
傅横笑了笑,她以为她声音很轻,其实小孩子哪能控制自己的声音,他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明白这孩子现在肯定是跟太后和她的九哥哥更亲的,若非他前些天已经跟她说了自己在铎都只会待一个月,她岂会安心在他身边陪他这个爹爹。
其实他这次回来,本来就只是来看看她,没准备什么所谓的续弦。
不知道哪个长舌妇编了这么个谣言,害得太后也信了,一等他回来便亲自与他密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要续弦,哀家不反对,但是到底不是亲骨肉,就怕继室在你走了之后对蕉蕉不尽心,那哀家可就不依!不如就让哀家给你养着,你回铎都了,尽可以接她回去一享天伦,你离开铎都,依旧给她送回哀家这里。”
他失笑:“凝儿走后,我已无娶妻之念。我唯一的妻子,便是秦氏念凝。”
他这么一说,太后倒反过来规劝他了,还说会给他挑最合适、最贤惠的贵女,他都摇头婉拒了,只说这段时间想低调地与女儿聚几日,此外别无他求。
在他失神之际,左夺熙已经上了镇南王府准备的马车,往皇宫去了。
他一把抱起傅亭蕉,将她高高地举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带她进府。
傅亭蕉第一次骑高高,兴奋得不得了,在他头上手舞足蹈,发出小孩子特有的嬉笑之声。
傅横笑问:“蕉蕉喜欢骑高高吗?”
傅亭蕉脆生生道:“喜欢!蕉蕉要一直骑一直骑!”
傅横道:“那以后爹爹老了,驮不住你了怎么办?”
傅亭蕉翘着小脚丫:“那蕉蕉就让九哥哥来驮。”
傅横愣了一下,随即为她的稚语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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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马车摇摇晃晃,左夺熙叮嘱道:“按最近路线回去。”他捂着肚子,是有点饿了。
小肃子道:“自然是挑最近的路回去——殿下,郡主是真的不回皇宫去了吗?”
他一直候在外院,可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左夺熙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实际上,从这天之后,左夺熙就开始等她回来,可是傅亭蕉这个蠢货只说了要回来,居然没说哪一天。
害得每次傅横带她进宫,他都以为她要回来了,结果每次到了晚上,傅横又带她回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傅横又带傅亭蕉进宫了。
左夺熙“恰好”又去清心宫玩。
他进了暖阁,却不见太后和傅横的身影,只看到拔步床上,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在那不知道做什么。
四周竟无人看护,他眉头一皱。
正准备过去,那背影往左边那么一歪,眼看着就要从拔步床的床柱中间掉下去了。
左夺熙心一紧,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把这个小肉团稳住了。
小肉团转过头来,笑着张开了“血盆大口”:“九哥哥,你来了!”
左夺熙眼前一黑,差点松手。
他缓过惊吓,把她推上床去,便飞快地收回手,皱眉道:“其他人呢?”
顺便从怀里拿出帕子,扔给她:“自己擦嘴巴。”
傅亭蕉在吃红心火龙果,由于没人看护,她一个人拿着吃了,因此手上脸上弄得到处都是,差点把刚进来的他吓到。
铎都在北漠偏北的地界,而这果子是南方才有的东西,铎都本是没有的,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