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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恙,尔请跪安 完结+番外 (谷草)

书名:公主有恙,尔请跪安
作者:谷草
【文案一】
小公主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婚后才发现驸马是个渣,病弱的小公主“气”死了。
重生后的小公主黑化了,决定报复驸马,但是……驸马怎么换人了?!
小公主:“你你你,你不是给我治病的俊俏太医嘛!”
俊俏太医:“回公主,臣是您的太医,也是您的驸马。”

【文案二】
一个闷骚的男主如何反转成为撩妹达人?
我们杜太医表示这一世只想弄死渣男,他的青梅竹马谁都抢不走[二哈]
小公主表示她家悬壶济世的杜太医有点丧心病狂,不过她会当做没看见[捂脸]

【一句话简介】病公主与青梅竹马俊太医一起虐渣的甜宠日常。

【阅读指南】
1.架空,1V1,HE,重生,甜文。
2.请勿转载正文,谢绝扒榜。
3.喜欢请收藏,啾咪。
4.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妧,杜仲晏 ┃ 配角:刘卫桓,陆徴言,赵嫱 ┃ 其它:重生,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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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文《权宦养妻实录》,公主与权宦的甜蜜故事。
【文案】
十年前一场宫闱斗争,永嘉长公主潜逃出宫,沦落民间,丧失记忆,后为救胞弟重返京师,阿琅靠着东厂督主公孙怀撑腰,坐收金银财富,人人溜须拍马。
公孙怀提督东厂,威风八面、主宰生杀大权,唯独对阿琅狠不下心肠,天天捧在手心。害过她的人,杀!她想要的东西,给!
阿琅乖巧听话,督主说一,她不敢说二;督主往左,她不敢往右。
直到有一天,督主要亲自查验她的身份……
阿琅:督主,不行!
照例甜文,女扮男装。
蛇蝎美人假太监&软萌贪色真公主
排雷:有失忆梗,但对男女主感情线没有任何影响,可能是个另类的萌点,不喜误入。
架空明。
  朔风凛冽,鹅毛般的雪已下一整天,城里城外一片银装素裹,河道冰冻,白日里顽皮的孩童以冰嬉为乐,不知天寒地冻之苦。
  与之相较,远在华阳城数百里之外的极乐山,那里每年温暖如春,只因那山下有熔岩,泉水自山间涌出,一枚鸡蛋下水,不消片刻,便已半熟。此山奇观由来已久,起初无人利用,后经人上报坐朝之主,几经开发,成为历朝历代皇家冬日避寒之地。
  “妧妧,去年咱们来这极乐山泡温泉,你还未出阁,短短一年间,你已嫁做人妇,驸马待你可好?”
  自来到极乐山,赵妧一直心神不定,与她说话的正是平日待她极好的姐姐——丽阳公主赵嫱,赵嫱似乎早已瞧出赵妧深怀心事,趁一起泡温泉的时候,与她聊心,一如曾在宫里的日子。
  赵妧回过神来,与赵嫱对视,不知是氤氲的热气熏了她的眼,还是她心里有别的委屈,在与她最亲近的姐姐面前,她再也没能忍住,扑上去抱住赵嫱,下巴枕着她的肩头,泣不成声:“姐姐,我不明白……言哥哥……他为何要如此对我……”
  赵嫱愣了一下,迟疑着拍了拍赵妧的后背,“怎么了?驸马待你不好吗?”
  赵妧心思单纯,不懂掩饰,一旦心里有委屈,必然会对身边的人倾诉,尤其是她最为信任的丽阳姐姐。
  一个月前,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昭华公主终于与丞相三公子陆徴言大婚,赵妧如愿以偿嫁给心仪多年的如意郎君,却不想在大婚当日遭受冷落,陆徴言一反常态,不似婚前那般温柔体贴,新婚之夜,他抛下新娘,独自宿在了书房中,且夜夜如此,而到了外人面前,又与她装作新婚燕尔的恩爱夫妻,对她百般体贴,赵妧困惑于他的反复无常。
  “那你是否问他缘由?”听过倾诉的赵嫱试图安慰她,“许是他近日受到朝堂之事的牵绊,心有烦闷,并不是有意冷落与你。”
  赵妧摇头落泪,“每当我要与他多说几句,他就寻由避开我,近些日子更是时常见不到他的身影,若不是父皇下令命我们随行来到此地,怕是很难再与他说上一句话了,姐姐,你说言哥哥,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
  赵嫱身形一顿,随后恢复温柔的神色,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好了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这天下谁人不知,陆徴言为求娶你不惜性命通过了父皇为他设下的考验,一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人,又岂会轻易变心?”
  闻言,赵妧慢慢停止了哭泣,是啊,言哥哥为了求父皇将她下嫁与他,答应了父皇的苛求,接受了精武堂的终极考验,那种考验对一介文弱书生的言哥哥而言,简直九死一生,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父皇,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言哥哥对她一心一意,她不该怀疑他的,也许就像丽阳姐姐所言,一切都是她胡思乱想罢了。
  “倘若你还不放心,我立即命人押他过来,与你当面对质,拷问他为何对你忽冷忽热,如果他不肯说,就把他舌头割了,反正他也不想说话,还欺负我妹妹!”
  “别!千万别!我找机会自己与他说,姐姐千万别割他舌头!”
  赵嫱看她紧张的模样,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噗嗤”一声笑了,“瞧你紧张的样子,我与你开玩笑呢!”
  赵妧松了一口气,又与赵嫱对视,两人看着对方,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池子泡得我乏了,先回去了,妧妧,你也别泡久了,虽说这池子对你身子有益,可是久了也有害,早些回屋歇着,别再胡思乱想,徒生忧伤。”赵嫱慢慢游回池边,上了岸,穿衣服的时候又回头看了赵妧一眼,神色错综复杂。
  赵妧沉溺在姐姐的关怀中,并未察觉异样。
  *
  赵嫱走后,赵妧也没有泡得太久,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其间,她发现姐姐遗落的猫眼石手链,那手链是她的贴身之物,从未卸下过,就连平日沐浴也都贴身戴着,刚才泡温泉的时候也是见她戴着的,许是穿衣的时候不小心滑落的吧。
  “桃奴,将这链子裹好了送至丽阳公主处,务必仔细,莫出差错。”赵妧唤来刚才为她穿衣的宫娥,吩咐道。
  “是。”桃奴正要伸手接物,赵妧又把手收了回来,“罢了,如此重要之物,还是我亲自给姐姐送去吧,桃奴,我去一趟姐姐的住处,很快回来,你与银雀都莫要跟来了。”
  隐身在暗处的银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现身在赵妧面前,板着一张脸说:“公主,奴婢与您一起去。”
  “姐姐的居所就在不远处,走几步路而已,何况四处都有侍卫把守,不会有危险的,你总是跟着我,姐姐心里也不会自在。”
  “可是……”银雀还想再说什么,被赵妧阻止道:“这是命令。”
  银雀无言以对,既然是主子的命令,忠心护主的她必须遵从。
  银雀一个闪身,躲藏了起来,果然没再跟着赵妧。
  赵妧将手链收进她亲手缝制的红绸布包中,小心翼翼拽在手心里,收入袖中,没有任何人的陪同,只身前往丽阳公主的居所。
  *
  先一步回到居所的赵嫱屏退了身边所有的宫人,剩下她一人的居室顿时显得空旷,唯有灯罩中的烛芯“哔剥”作响。
  赵嫱低首寻思心事,未能察觉身后轻缓的脚步正在向她靠近,直到对方从背后将她牢牢抱住,低声唤一声“嫱儿”,她才惊觉挣脱,转身质问:“你疯了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胡来!”
  “嫱儿,我想你,我太想你了,才不顾身份,冒险见你,许久未见,难道你不想我吗?”男子神情激动,欲上前再次抱住赵嫱,以解相思之苦。
  赵嫱眉心微蹙,拿他没办法似的说:“你我如今身份不比往日,你已成亲,今后更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言谈举止,莫要轻浮,以免遭人怀疑。”
  “嫱儿,你在怪罪我吗?你明知我的心意……若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会想方设法娶一个病秧子!你知道吗?只要我一闻到她身上那股药味,就忍不住反胃。嫱儿,待我们大事告成,我便休了她,与你双宿双栖!”
  “所以你至今未与她行房?”
  “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即便是做戏,我娶了她,又岂会真的与她行房!”
  “陆徴言啊陆徴言,要我说你什么才好,你娶了她又不与她行房,倘若传进宫中,你我苦心经营的局面岂不都付诸东流?你娶她是为了巩固陆家势力,母妃与舅舅将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居然为了儿女私情将大计抛诸脑后,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偷偷溜进赵嫱居所的男子正是与昭华公主新婚不久的驸马陆徴言,而陆徴言与赵妧之间的故事全是赵嫱精心策划的一个局。
  当年一场中秋宫廷宴会,赵妧初见风度翩翩的陆家三公子陆徴言,对其一见倾心,心思缜密的赵嫱洞穿赵妧心事,便心生一计,令陆徴言故意接近赵妧,并想方设法向圣上求娶她,目的在于赵妧乃当今圣上所钟爱之女,虽身有隐疾,但身份尊贵,若能与之联姻,对陆家在朝中的地位更有助益,而她的母妃,也就是当今的陆贵妃也会更得圣上青睐,封后指日可待。
  “嫱儿,我为了你可以牺牲一切,那么你呢,是否想过我的感受?我不爱她,我做不到,我只要你,只想要你!”陆徴言忽然情绪失控,扑向赵嫱,欲一亲芳泽,想要将这些年积压在身体里的痛苦与欲望全都释放而出。
  “啪”一声,赵嫱用一记掌掴打醒了陆徴言,“放肆!”陆徴言捂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眼前这个他熟悉又感到陌生的女子,她的眼里只有冷漠,这一刻,他才醒悟,原来他一直在被她利用。
  空气瞬间凝固,安静极了,直到“咚”的一声在青绫障子后面响起,两人才双双回过神,赵嫱眼神凌厉地看向发声处:“谁!”随之是逃跑的脚步声,赵嫱立刻喊道:“还不快去追!”
  陆徴言与赵嫱对视一眼,拔腿就追了出去,没多久就追到了人,看到是谁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一把抓住了她,“冒犯了,公主。”
  赵妧来送还手链,见门外无人把守,也没有一个宫人通传,就自己进了门,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震惊之余,满是伤痛与怀疑,当被发现的时候,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落荒而逃,但是她太不争气了,没跑多久就跌倒在地,被她最爱的人逮个正着,还无情地将她钳制住,带到内室,与她最亲的姐姐当面对质。
  “妧妧,你不该来的。”赵嫱见到赵妧的第一句话,不是恐慌与谩骂,而是一句平淡地责备。
  赵妧一直低着头,泪水扑簌簌往下掉,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溅出一片水花,她无法平静,无法想象这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言哥哥并不爱她,姐姐也不爱她……她瘫倒在地,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勇气去质问。
  “嫱儿,她都听到了,我们……要怎么做?”陆徴言看向面上波澜不惊的赵嫱,小心翼翼地问。
  “妧妧,你别怪姐姐,有些事你不该知道太多,要怪就怪老天爷,它让你得了这种怪病,一不当心,就会离开我们……”赵嫱蹲下身,用指尖轻抬起赵妧下颏,与她平视,言语温柔,眼里却充满杀机。
  赵妧身心颤抖不已,却没有任何退路,她泪眼朦胧地张嘴,“姐姐,为何要这么对我?我是妧妧啊……你说过,你要爱护我一辈子……”
  “是啊,我是说过,可是妧妧,你太脆弱了,所有人将你捧在手心,对你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你捏碎了,我们都累了,不想再为你受累,你就当行行好,放过我们,好吗?”赵嫱把手抚向赵妧脖颈处,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感受她经脉跳动的韵律。
  陆徴言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赵嫱,不禁背后一寒,颤抖着声音说:“嫱儿,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她若出了事,你我也难逃干系……”
  “不会有人察觉的。”赵嫱嘴角微勾,目光阴暗地看着可怜无助的赵妧。
  “可是……”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吗!”赵嫱蓦地抬头,对陆徴言厉声一吼,吓得他后退一步,不敢再多言。
  赵妧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囹圄,除了惊恐叫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她还来不及出声就被她的亲姐姐捂住了口鼻,她拼命地挣扎,甚至用指甲去抓赵嫱的手背,而赵嫱吃痛之下又命陆徴言按住她的四肢,她孤立无援,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模糊,泪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落入发丝,而桃奴为她梳的头早已凌乱。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去见她嬢嬢了……
  “她……断气了吗?”陆徴言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不敢上前,站在稍远处颤颤巍巍地问。
  “吓晕过去了而已,不过也不会再醒来了。”赵嫱放开了昏迷不醒的赵妧,拿出怀中的手绢擦了擦手,继而起身走到烛灯前,提起罩子,将手绢燃烧干净。
  陆徴言看着平躺在地上的赵妧,内心复杂,她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眉头却紧皱在一起,宛如被梦魇住了,眼角的泪水尚未干涸。
  明明前一刻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不,不能怪他们,要怪就只能怪她命薄!
  “趁人发现之前,你背她回你们的居所,倘若有人问起,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赵嫱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陆徴言举足无措。
  “还发什么愣!事已至此,我们已无退路,不是她死,就是你我乃至整个陆家死无葬身之地!”赵嫱冷言提醒他。
  陆徴言深吸一口气,背起赵妧离开了。
  回到居所的赵妧一直昏迷不醒,太医杜仲晏百般施救,喂药施针两日,不见效果,又过一日,昭华公主突然吐药咯血,终药石无灵,暴病而亡。

  第2章

  赵妧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里的她被暗黑笼罩,找不到出路,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直到无法呼吸。
  妧妧……妧妧……梦中有人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她努力回应,却发不出声音。
  她害怕极了,徘徊在黑暗中,祈求谁能来救她走出梦境。
  混沌中,她的后脑一阵刺痛,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黑暗如旋涡状紧缩,她整个身体被吸了进去,当她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对上的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茶色瞳。
  凝视片刻,对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赵妧仿佛获得了救赎,用尽全身的力气挺起身张开双臂牢牢锁住他的脖子,哭喊道:“杜仲晏!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骂你了!”
  她睁眼看到的第一眼是常年陪伴在她身边、为她医治怪病的太医杜仲晏。
  杜仲晏被赵妧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手足无措,公主病了一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不知体统?而他,才救醒她,就要被她勒死了吗?
  “请公主松手,有话好好说,如此有伤大雅。”杜仲晏憋住一口气,把她的两条手臂轻轻从自己的脖子掰开。
  赵妧仍在抽泣,低着头一边抹泪,一边喘息,杜仲晏递上怀中的巾帕给她,“别哭了,只是气晕了一阵,又不是生离死别,公主要相信臣的医术。”
  她接过巾帕,擦了擦眼泪,半了,整个人都顿住了,为什么这一幕……似曾相识?
  赵妧握紧巾帕,抬起头,逡巡一周,红木锦榻,轻纱幔帐,南墙悬挂的嬢嬢肖像栩栩如生,这……不是她的寝殿吗!
  “你说我气晕了?被谁气晕的?有几日了?”赵妧以为她早已死在赵嫱的手里,没想到还能醒来,而且救醒她的人是杜仲晏。
  “一个时辰。”杜仲晏两眼盯住赵妧,轻声道。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是在极乐山吗?为何会在自己的寝殿醒来?是父皇命人护送我回来的吗?”此刻,刚刚苏醒的赵妧诸多疑问,拉着杜仲晏问个不停。
  杜仲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要把她看穿,良久才道:“才过暑热的天,怎会去极乐山?”
  听他一说,赵妧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身单衣,杜仲晏的额头还冒着汗。
  “啊!公主!您醒了!”头脑一片混乱间,桃奴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看到苏醒后的赵妧,喜上眉梢,“正好,药刚煎好,按照杜太医的吩咐,照例备了一枚嘉应子,公主您趁热把药喝了吧。”
  赵妧看着髹漆的端盘,盛着汤药的碗的边上,还摆着一只小碟子,盛放着一枚蜜饯果子,只是不是嘉应子,而是酸梅子。
  “桃奴,你又搞错了,这是酸梅子,不是嘉应子。”
  桃奴低头一看,倒没有大惊失色,却是一阵尴尬,杜太医说过很多遍了,她总记不住,她吐了吐舌:“奴婢这就给公主换去。”
  “不必了,酸梅子就酸梅子吧,拿来。”
  桃奴递上药碗,赵妧捧着一饮而尽,又掂了那颗酸涩的梅子放进嘴里,皱眉咀嚼,嚼到后来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儿,泪水止不住落了下来。
  “何必勉强自己,你又不爱吃酸的。”杜仲晏看着她,神色复杂地说。
  赵妧摇头,她当然记得自己不爱吃酸的,也记得就是在这一天,桃奴把嘉应子和酸梅子搞错了,她为此还罚桃奴吃了这枚又酸又涩的梅子。
  她总算明白过来,她并没有死,而是回到了过去,这一天是景隆十三年七月初五,她是因和张贵妃因先皇后之事发生冲突,才会被气晕的。
  一定是老天爷不想她含冤而死,才会让她重生回到过去,只是今后,她该如何面对她曾经深信不疑的丽阳姐姐,还有……她痴心错付的言哥哥……
  思及此,她感到心口一阵绞痛,整个身体又蜷缩在了一起。
  她不会忘记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
  “公主若觉得心里不痛快,臣愿意陪公主说说话。”看着她瘦小的身躯,一旁默不作声的杜仲晏忽然脱口而出,说完就有些后悔。
  赵妧没有给他回应,他面色露出一丝的紧张,眨了眨眼,刻意寻找话题,“公主知道银雀最怕什么吗?”
  “杜仲晏,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赵妧把埋在双膝间的头抬了起来,吸了吸鼻子看着杜仲晏嘟哝道。
  杜仲晏俊秀的面容上若无其事,他轻咳一声,视线瞥向别处,答非所问:“银雀最怕虫瘿。”
  “我现在没心情听你开玩笑。”印象中,银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高高在上的帝王,银雀也未曾忌惮。
  “此银雀非彼银雀,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植物遭冰川洗劫,几乎无一幸免,唯有银雀树这一种单传至今,它们生命顽强,却也会受到虫瘿侵袭。”杜仲晏一本正经地与她解释。
  沉默良久后的回应是一声低笑:“杜仲晏,你还是这么古板,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杜仲晏也知道自己的笑话不好笑,可是他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笑意。
  “那臣下次换一个。”他不动声色地说。
  “罢了罢了,我现在好多了,就……”随之而来是腹部传出的打鼓声,赵妧面上一红,杜仲晏假装未闻,赵妧唤来刚退下去不久的桃奴,命她备膳。
  杜仲晏眼见天色将暗,不便再多作逗留,便行礼告退:“臣前去向圣上复命,不打扰公主用膳,先行告退。”
  赵妧恍惚点头,待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他的人影。
  *
  赵妧醒来已过三日,身边的事物无不熟悉,曾经发生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也正是在这一年的夏天,陆徴言历经万难向她父皇求娶了她,换做过去,她现在一定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中,变得目光短浅,愚蠢之极,然后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可是发生那样的事,她的美梦早已破灭,她心有不甘,他们那般伤害她,她不甘心就此罢休!
  可是,她偏偏重生在他们订婚之后,如若再早一点,就可以悬崖勒马,不再走错一步,不,无论如何,她必须想尽办法解除这段没有意义的婚姻!
  陆贵妃觊觎后位,擅权干政,他们陆家的人一直都在利用她,而她过去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竟一无所知,陆贵妃想要后位?陆丞相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梦都别想!
  “猜猜我是谁?”赵妧正兀自出神,未曾留意身后有人,忽然被一双酥软的小手蒙上了双眼,他刻意变了声,却不难猜出来。
  赵妧露出了笑容,不留情面地揭穿他:“敢这样没大没小对我的,除了调皮捣蛋的雉哥儿,还会有谁?”
  “妧妧真没趣啊!每回都不肯让我!”雉哥儿的小把戏被拆穿,没好气地收回手,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继而侧过身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很是亲昵。
  雉哥儿是他的乳名,原名唤作赵炅,是景隆帝的养子。景隆帝后宫充盈,却子嗣单薄,几位皇子多已夭折,剩下的都是公主,为了赵氏江山后继有人,便收养亲王之子在身边,有备无患。
  赵炅生父乃景隆帝同母所出的魏王,赵炅的名字还是景隆帝所取,在他三岁的时候被接进宫中由棠梨阁的徐宸妃抚养,由于赵妧也是由徐宸妃抚养长大,所以二人关系如亲姐弟,分外亲昵。
  “你今日又去太医局了?”赵妧闻到了雉哥儿身上的草药味。
  “妧妧,你属狗的吗?”雉哥儿坐起身,凑近她。
  赵妧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挤了挤:“究竟谁是小狗?”
  “妧妧,你的手好凉啊!”雉哥儿握住赵妧的双手,用了搓了搓,“师父说你本来身子已经有所好转,可是那个可恶的张贵妃又把你气晕了,要不要我替你教训她?”
  “你忘了你被她的雪松狮咬过一口的苦头了?”赵妧揶揄他。
  雉哥儿立马沉下脸,“别提这事儿了,那都怪我疏忽大意!”
  “吃过一次亏,就该懂事了,你也快十岁了,跟着蔡直讲好好读书,平日少往太医局钻,别再调皮捣蛋,否则父皇该失望了。”
  “哎呀,妧妧你怎么跟嬷嬷似的,也学会唠叨了,我跟师父学医,可都是为了你呀!”雉哥儿在她面前跺脚,一脸认真地说。
  赵妧看着他好气又好笑,心里却也暖,至少能够真心待她的还有雉哥儿。
  “那你倒是说说,你在你师父那里,都学到了什么?”
  提到感兴趣的事,雉哥儿立马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地说:“师父教会了我辨认草药,妧妧,你知道吗?原来你平日喝的药都是从城外山上采来,有些稀罕的还得从外地运到宫中,各国使臣进贡的药品都锁在尚药局的阁楼里由专人看管,大多只有你可以服用,而选药、切药、煎药这些工序都不能假手别人,全都由师父亲自把控,他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但每天都精神百倍,是不是很厉害!”
  雉哥儿毫无保留地把太医局的情况如数家珍似的告诉赵妧,赵妧惊讶于太医局的工作竟是这般繁杂,她的病很特殊,匹配的药材应该很难找,父皇费尽心思为她觅良医,又命人搜罗天下奇药,所有人都对她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当心就会铸成大错……
  “妧妧,你在听我说话吗?”雉哥儿见她出神,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赵妧回过神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听着,大家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一定乖乖吃药,努力好起来。”
  “嗯!妧妧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等你彻底康复,我就教你捶丸,我们比赛!”
  “好。”
  上一世,她连累了太多人,这一世,她不愿再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来晚了~
继续继续,求收藏评论~~

  第3章

  雉哥儿每日来往于太医局与赵妧所居寝殿之间,赵妧喜欢与他亲近,只是这孩子过分好动,常常把殿中的侍女折腾得人仰马翻,但凡见了这个混世魔王,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瞬间都像银雀一样隐身在暗处。
  “妧妧!妧妧!”这日天朗气清,一大早就听到小魔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赵妧才洗漱完毕,侍奉在侧的桃奴听到声音即刻对赵妧使了个眼色,赵妧轻轻点头,桃奴便躲了起来。
  “妧妧,你这殿里真是冷清,一点人气都没有,你都不觉得闷吗?”雉哥儿虽然顽皮,却不糊涂,进屋的时候他很快察觉到宫人们见到他便故意躲起来,但他不揭穿,心思全在赵妧身上。
  “不会啊,不是还有你吗?”赵妧看着他,笑道。
  “哎!我就快不能来看你了!”雉哥儿忽而换上愁眉苦脸。
  赵妧诧异,这种表情在他脸上是极少见的,“你怎么就不能来见我了?”
  “方才我听宫人们说,秋霞阁的尹美人已有两个半月的身孕,大家都猜测她此胎是个皇子,倘若真是皇子,我就会被遣返我爹爹的藩邸,那我就再也见不到妧妧啦!”雉哥儿垂头丧气地告诉她这些“传言”。
  “谁与你说尹美人诞下皇子,你就会被遣返藩邸?谁又能断言尹美人一定会诞下皇子?你这是杞人忧天!”赵妧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以此化解他的担忧,况且尹美人诞下的并非皇子。
  “大家都这么说。”他低头噘嘴嘟囔。
  “父皇也这么说?”
  “这倒没有……可是……”
  “我们雉哥儿什么时候也开始受人唆摆,道听途说了?”赵妧纤眉轻挑,一双秋水翦瞳直视于他。
  雉哥儿耳根颇红,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扰乱了心神,他顿感羞愧,闹气似的绕过赵妧身侧,闷头就往她的床榻扑去,桃奴才铺整齐的被褥一下子又皱成了一团。
  赵妧摇头失笑,走向他,坐在床榻边沿,轻拍他的后背,“用过早膳了吗?”
  雉哥儿闷不吭声,但摇头,尹美人的孕事是昨日下午查出来的,至晚间掖庭便传开了,他听后一整夜辗转难眠,天刚亮就在院子里练剑,等差不多时辰便迫不及待来找赵妧,根本没时间用膳。
  “我让桃奴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海珍春卷,不想尝一尝?”赵妧边说,边向幔帐后的桃奴使眼色,桃奴心领神会,去准备膳食。
  雉哥儿贪食,才一会儿工夫,就不闹气了,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有腐乳腐皮吗?”
  赵妧笑道:“有有有,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妧妧你这儿可真好,我都想搬过来跟你住了!”雉哥儿撒娇似的搂住赵妧的小蛮腰,还不懂什么是男女大防。
  赵妧与雉哥儿原都是住在棠梨阁的,小的时候常常同睡一张床,有些礼仪是不必顾忌的,后来赵妧及笄,预示成年,景隆帝为她另置一座寝殿,名福康殿。
  在大楚内廷,只有帝后的居所以殿为名,就连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也必须遵守祖制安居偏宫,先皇后在世时,可以说是掖庭最尊贵的女人,而如今,先皇后独女昭华公主便是最尊贵的。
  赵妧搬进福康殿后,两姐弟仿佛被拆分开来,起初赵妧也是十分不舍,可她年长懂事,慢慢就习惯了,倒是稚嫩的雉哥儿,仍与赵妧难舍难分。
  赵妧宠爱雉哥儿,任由他胡闹,却也笑话他:“方才谁说我这儿冷清没人气的?你就不怕把自己憋坏了?”
  “那不是还有妧妧可以解闷嘛!”雉哥儿露出半颗小虎牙,颇像个赖皮猴,使赵妧哭笑不得,这几天的烦闷也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公主,杜太医来了,正在殿外等候。”赵妧与雉哥儿正谈笑着,不想被人打扰,微有不悦。
  与之相反,雉哥儿顿时喜形于色,高喊:“师父来了!”说着,立刻冲出去迎接他最崇拜的人。
  赵妧敛衽起身,对镜理鬓。
  “妧妧,师父来给你请平安脉了。”
  赵妧微躬的身躯缓缓直立,扭头回眸,杜仲晏方进到殿中,便撞见她对镜理鬓的美好光景,在她回首投来纯真的目光时,他有一瞬的失神。
  “见过公主。”转瞬即逝,刹那回神,杜仲晏略施礼仪,即刻又端起药箱搁置于矮几之上,例行公事一般摆弄药箱里的物什。
  “师父,今日就让我来给妧妧把脉吧!”雉哥儿的出现显然可以缓解一下氛围,只是他还没完全学会辨别草药,就已急着给人把脉。
  “不行。”但是杜仲晏并没有给他机会,一口拒绝。
  “师父,医书我都背得滚瓜烂熟啦,你就让我试试吧!”雉哥儿拉住杜仲晏的左臂作苦苦哀求状。
  “他既然诚心想学,就让他试试吧。”赵妧自然是向着雉哥儿的。
  杜仲晏略一沉吟,道:“七殿下若想学把脉,便请在臣为公主把过之后再学吧,七殿下务必仔细看好。”
  雉哥儿在魏王诸多子嗣中排行第七,故而宫中的人都称他为“七殿下”。
  “好。”难得师父松口愿意教他,雉哥儿立刻点头答应。
  随后,杜仲晏如寻常一样,以中间三指定位赵妧右手寸口,静默片刻,神情严肃,待确认她脉象平和后,才舒展眉心,缓缓收手。
  “今日脉象较昨日已有所平缓,也有了规律,仍需切忌躁动,不可多操心。”杜仲晏平静地说出诊断结果。
  赵妧把手收进袖中,雉哥儿一急:“妧妧,别收手,让我给你把一下脉!”
  赵妧摇头笑了笑,又把手伸了出来,雉哥儿跃跃欲试,学着刚才杜仲晏的模样,在她右手的寸口搭上中间三指,凝神片刻,他开始皱眉,“不对啊,这脉我怎么摸不到,妧妧你换只手让我试试。”
  赵妧又换了一只手,雉哥儿还是把不出,他又把目标指向杜仲晏,“师父,你也伸出手给我试试。”
  杜仲晏没有照做,雉哥儿一股脑捉住了他的手,搭上了脉,杜仲晏即刻缩了回来。
  “啊!师父,我把出来了!你这脉象壮如洪水,来盛去衰,是洪脉,师父,你内火过旺,我说得对吗?”雉哥儿把杜仲晏的脉象与医书上说的联想到了一起,有理有据地分析。
  而杜仲晏继续如无其事地收拾药箱,淡淡回了一个“嗯”,不再多言。
  雉哥儿两眼发亮,高兴地拉住赵妧的双手,“妧妧,我会把脉了!今后我也可以给你把脉了!”
  “可你方才不是没把出我的脉象吗?”
  “哎呀,你的脉太细了,我没仔细听,你再让我试试,我一定能把出来!”雉哥儿狡辩道。
  “好了好了,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先用早膳吧,用完早膳你也该去读书了。”
  “妧妧你在赶我走。”雉哥儿拉长脸道。
  “我……”
  “公主,七殿下,臣先行告退。”杜仲晏感到自己的出现显得多余,办完职责内的事后便急着要离开。
  “你用过早膳了吗?”不料赵妧忽然如此一问,杜仲晏怔愣不语。
  “师父,你跟我们一块儿吃吧,人多吃得香!”
  “臣不敢。”杜仲晏深知宫廷礼仪,以他的身份,还没有资格与他们同桌进食。
  “银雀,你去叫桃奴多备一副碗筷,杜太医与我们一道用膳。”赵妧不顾杜仲晏如何恪守宫中礼制,对着空气轻声一说,银雀便从障子后面现身领命。
  “公主不必如此,这有违宫中规制。”
  “那我命你与我们一道吃呢?”
  “臣无话可说。”
  赵妧虽然不喜欢杜仲晏古板的为人处世姿态,但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她心中深感此人为他也付出过许多,是他一次次顶着莫大的压力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一世,她只是想对他好一点罢了。
  然而这一顿饭吃得十分干涩,杜仲晏全程沉默,食不言寝不语是基本礼仪,但是赵妧和雉哥儿从小就喜欢打破规矩,两人互相给对方夹菜,偶尔谈笑,但她也没有失了优雅,笑的时候知道手掩口鼻,不至于过分失礼。
  杜仲晏即使沉默,也会观察别人,每每关注她的时候,就会多一份惊喜,他愿意沉溺在每一份惊喜之中。
  回到太医局的时候,杜仲晏还有些恍惚,同僚问他是否一起用膳他下意识点头,当膳食摆到他面前时,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福康殿吃过了,没有办法,只能再吃一顿,大不了餐后为自己熬一剂消食的汤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早点更新,结果又有事耽搁TAT
明天起床后应该还有一更,晚上也有。。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们小公主和杜太医呀!

  第4章

  这几日宫中无大事,雉哥儿也没再跑来找赵妧,这倒是稀罕,后来一问,才明了是他逃学之事被蔡直讲状告到了景隆帝跟前,景隆帝却自责是他忙于政务而对雉哥儿疏于管束,甚至在文武百官面前自陈罪过,此事后来传遍掖庭,雉哥儿自感羞愧难当,便主动到御前请罪并立志今后勤奋好学,决不再玩物丧志。
  赵妧听桃奴陈述事件经过后,不禁失笑,这个雉哥儿是该收收心了。
  雉哥儿不来叨扰,赵妧开始发闷,拾掇起堆在塌边的一叠诗集词章,这些本子还是她昏迷前由杜仲晏从宝渊阁为她找来解闷的。
  宝渊阁藏书颇丰,医书也不在少数,杜仲晏得到天子特许可以自由出入,赵妧之前因与陆徴言私会之事被人发现,景隆帝便不允许她随意进出宝渊阁,但凡她想看书,就会拜托杜仲晏为她捎几本过来,偶尔她也会扮作小黄门,偷偷溜进宝渊阁与陆徴言密会,而如今都已没必要了。
  这些诗集她都已看过,刚才杜仲晏来请脉,她倒是忘了叫他带走再带些新的来。
  “桃奴,我的便装还在吗?”她忽然很想看新书,等不及杜仲晏明天上门,想此刻就乔装溜进宝渊阁。
  桃奴是赵妧的心腹,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她从百子柜中迅速找出了之前藏起的黄门衣冠为赵妧更衣替换,又将那一摞诗集叠得整整齐齐捧在胸前,赵妧从桃奴手上取走诗集,“我打扮成这样你也不便跟着了,我借徐娘娘的宫人身份前去还书便可。”
  宝渊阁还有一类人可以凭借鱼符自由进出,那就是能够获得盛宠的宫妃,倘若哪一位嫔御想看书打发时间,就可以将鱼符交托给值得信赖的内侍,命他们往宝渊阁取书。
  赵妧原也是有御赐的鱼符在身,可惜在被禁足之后已被景隆帝收回,幸好徐宸妃宠她,把自己的鱼符借给了赵妧,但也有言在先,希望她与陆徴言保持距离,当初她背着良心应了下来,后来她与陆徴言订了婚,徐娘娘一定很失望,但也没问她讨回鱼符,如今想想,徐娘娘真有先见之明。
  而她自己的鱼符在与陆徴言订婚之后仍没有回到她身边,她父皇对他们的婚事多数还存在着芥蒂罢。
  虽说不让桃奴跟去,但赵妧也不是一个人,银雀一直暗中跟着她,赵妧并不恼,当初她若让银雀跟着,便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吃一堑长一智,她还想再活得久一点。
  宝渊阁位于太皇太后居住的慈安阁之西北角,临近后苑,已十分靠北,北方属玄武,玄武为水神,可保佑藏书万卷的宝渊阁免受天灾。
  福康殿在掖庭之南,赵妧穿过慈安阁到达宝渊阁,宝渊阁由内侍轮班值守,宫中内侍众多,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着一面,赵妧打扮成小黄门的模样又嫌少露面,今日值守的黄门并不识得她。
  赵妧取出事先备好的鱼符与值守的人核对,确认契合后便放她进门,没有任何疑惑。
  这是一座双层阁楼,一楼藏各种典籍、图画、宝瑞等,二楼则藏历朝帝王御书以及宗正寺所进宗室名册、谱牒等。
  其中又分经、史、子、集四部大类以及杂项等,她手上的诗集词章归类于“集”,进门左转第六排书架都是这一类别书籍,只是书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宝渊阁学士的安排下重新整理,她并不清楚杜仲晏为她借的诗集原先归于何处,便只能慢慢将每本诗集背面的千字文与书架上的一一对照,只是有些书被束之高阁,其中一本冷门的诗集就位于书架的高处,她需要借助梯子方能放上去。
  赵妧左右环顾,都没看见梯子,就想着去隔壁看看,一看没有,又往隔壁,还没有,继续往前,不知不觉到了“子”部,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熟悉身影正踩在梯子上准备取书,赵妧生怕被他发现,即刻背转过身,低下头往边上躲。
  但还是被发现了。
  “你是要借梯子吗?”他忽然出声,赵妧轻轻“嗯”了一声。
  “你需要什么书?我马上就好,过会儿给你搬过去。”
  赵妧扮作小黄门偷溜进宝渊阁的事,除了桃奴和银雀,再无人知晓,一旦被他发现,准会被状告到她父皇跟前,赵妧当下竟有些紧张,她虽重生了,但从前发生过的事不是件件都如实发生,就如她今日来宝渊阁,未曾料到杜仲晏也正好在此。
  杜仲晏见她不出声,觉得奇怪,拿了他需要的医书之后就走下梯子,他顺手把医书放进怀中,双手提起梯子,向她靠近,赵妧听到脚步声几乎是落荒而逃,一不留意一头撞上了前方的雕龙柱子,疼得哇哇直叫。这也与前世发生的并不一样,怎么回事?她并不记得她会有此一遭,难道说,有些事正在发生改变,她并不能完全左右未来的发展?
  “公主?”杜仲晏很快听出了她的声音。
  赵妧收回心神,揉着脑门已无处可躲,杜仲晏不急着问她为何在此,先放下梯子上前查看她的伤势,“请容臣看一下,公主撞得……是否严重。”
  赵妧松手任由他查看,杜仲晏只凭肉眼就断症:“只是肿了,没有淤血,过些时辰自然就会消肿。”
  听他说得轻巧,赵妧一脸窘迫,又威胁他:“今日之事,你不可对外人说,否则我就告诉父皇你欺负我!”
  “臣如何欺负公主?”杜仲晏冷言相问,赵妧一时答不上来,杜仲晏便从她手上拿走她准备归还的诗集,他略看了一眼,心中有了数,又搬起梯子从她身边经过。
  赵妧撇了撇嘴,觉得甚是无趣,兀自在这一片区域随意翻看,发现全数是子部“医家”一类典籍,她无心多看,又转向它处,书架的木牌标示“谱录”一类,多是些记载器物、食谱、草木鸟兽虫鱼等的表册,她正要翻找一本草木类的书,忽然听得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像是又有人进来,她不敢断定来者何人,又生怕被认出,便偷偷躲在书架后,透过缝隙观望动静。
  那人步子略沉,跨步的幅度也较大,衣物的窸窣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赵妧还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单凭衣袍一角的纹饰便已断定对方的身份,她浑身一颤,即刻转身又想再次逃离,却迎面撞上一个宽大结实的胸膛,赵妧抬头,是杜仲晏,他比她高过一个头,她此刻小鸟依人,瑟缩在他身前,杜仲晏在看到她眼中的慌乱与挣扎时,二话不说就拉着她绕过重重叠叠的书架,直上二楼。
  能让她如此惊慌的,正是曾与赵嫱同谋伤害她的驸马陆徴言。
  陆徴言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但他并未追去,也没有多心,因为能进出宝渊阁的并非他一人,许是别的人在此找书吧。
  躲在二楼的赵妧蜷缩在一堆宗室名册前,瑟瑟发抖,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陆徴言,没有喜悦,只有满心的伤痛与恐惧,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与赵嫱一同迫害她的画面,痛彻心扉,恐怖至极!
  杜仲晏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没有任何疑问,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静默良久,赵妧才渐渐恢复平静。
  “你恨他吗?”杜仲晏忽然打破沉寂。
  赵妧倏然抬眼,不解他此话何意,杜仲晏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闭了闭眼,曼声陈述:“景隆十四年十二月初六,昭华公主旧疾复发,三日后咯血不止,于未时一刻薨,年十七。”
  “你……”赵妧杏目圆瞪,张口结舌。
  “公主,我终于等到了你。”
  “你此话何意?”
  杜仲晏走到她身侧,提袍落座,与她平起平坐,毫无僭越的意识,他向她说了很多话,可能是这辈子,哦不,两辈子对她说过最多的话。
  原来那日在极乐山,赵妧在赵嫱居所只是晕厥并非气绝,陆徴言与赵嫱串通将她送回她的居所,对人说是她旧疾复发,杜仲晏即刻被传唤至病榻前为她施救,然而她的脉象混乱无常,前所未见,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研究,只能尽力施救,只是两日过去未见效果,他已开始心慌意乱,第三日再怎么努力,都已药石无灵。
  杜仲晏因未能救回昭华公主,失去爱女的景隆帝痛心疾首,又经小人挑拨,将所有罪责降至他身上,圣上大怒,将他打入天牢。
  七七四十九天后,昭华公主入葬皇陵,景隆帝走出悲痛,并命大理寺彻查公主发病诱因,结果罪证都指向杜仲晏所配的新药方中有一味药是猛药,随时可要公主性命,由于药方是杜仲晏亲手所拟,字迹便是证据,不容他抵赖,由此应定下死罪。
  景隆帝还算宽厚,念在他与他师父十多年的功劳,免去了杜仲晏的死罪,然而他被撤去了太医的官职,被逐出宫,杜仲晏并没有放弃追究公主的死因,在天牢度过的四十九天里,每一天都觉得公主的死有蹊跷,无奈没有证据。
  离宫之后他原本打算继续追查公主真正的死因,在终于有线索的时候,他被人暗害于荒郊野外,连个为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杜仲晏原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孤魂野鬼,没想到还会在太医局醒来,他以为是在做梦,害怕梦醒来,所以他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揣测与解惑,唯一想到的就是立刻提着自己的药箱前往福康殿请平安脉。
  公主还活着,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一如既往与桃奴私下谈论着陆徴言,他才确定,他活过来了,她也安然无恙。
  他选择沉默,默默地当做一切都未发生,然而没想到的是,七月初五这天,因为祭拜先皇后一事,公主与陆贵妃发生冲突,公主气急攻心,当场晕厥,后面的事,就是她苏醒后的事了,从她的种种言行,他似乎已能断定他们的经历是一样的,简直匪夷所思。
  而刚才看到陆徴言之事,从她的反应来看,更确定他心中所想。
  但不明白的是,公主先他一步殒命,可是先醒来的为何是他?
  离奇诡异,似乎已无从追根究底,只要她还活着,便是万幸。
作者有话要说:  杜太医:一定是我执念太深,要抢在公主之前重生。

  第5章

  杜仲晏对赵妧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刚开始的时候,赵妧无疑是震惊的,但是听到最后,她的心情几乎已是平静无澜,她一双漆黑的瞳眸始终盯着与她平起平坐的杜仲晏,神色十分复杂。
  良久,她缓缓开口:“杜仲晏,如今我们是一类人了。”
  “不,我们不一样。”他凝视她,看得到她心底深处的仇恨,这并不是他期望的结果,“如果同样的事再发生,我不会上当,我希望公主也不会。”
  “曾经是我愚蠢之极,铸成大错,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做原来的赵妧,我恨他们。”她曾经只恨命运不公,却从未恨过任何人,但是她被伤害得太深,那些记忆是怎么都磨灭不去的。
  “公主想复仇,但是你势单力薄,他们能不费吹灰之力置你我于死地,可见并不简单,单凭你一人,是斗不过他们的。”杜仲晏试图劝她别做无谓的法抗,免得日后伤得更深。
  “不,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赵妧坚定地看着杜仲晏,杜仲晏微微一怔,又听她说:“还有桃奴和银雀,还有父皇,我并不是一个人。”
  “公主想怎么做?”
  赵妧垂首摇头,“这几日我心烦意乱,丝毫没有主意,但我知道,陆家一直以来结党营私,野心勃勃,这对父皇来说未必是好事,我不想他们对赵氏江山有任何威胁。”
  “公主所想涉及朝堂之事,自大楚建国以来,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步走不得。”
  “道理我都懂,朝堂之事我干预不得,但我会竭尽所能阻止陆贵妃坐上后位,也不会让陆家人再与我赵氏沾得半点姻亲!”赵妧态度果决,杜仲晏看似不为所动,只略略点了下头,道:“哦,那臣希望公主能说到做到,不过从刚才公主看到陆侍讲的反应来看,公主还没过自己那一关,倘若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赵妧张口结舌,她承认那是她一时心慌,是她胆怯,但那是出于本能,如今她有了后盾,也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杜仲晏说得对,她必须先过自己这一关,才能依计行事。
  “我还需要一些时日。”但她是这么回应杜仲晏的。
  杜仲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再说别的,只道:“有些时候了,陆侍讲想是已经离开,我们下楼吧。”说着他起身,赵妧忽然抓住他的衣袍,他侧过身,视线落在她紧握他衣袍的手上。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
  “牵连我的从来不是公主,而是命数,我们能做的不是埋怨,而是改变,所以公主无需自责,日后我还是会尽心尽责医治公主,直到公主痊愈。”杜仲晏平淡无奇地说。
  赵妧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说:“杜仲晏,怎么重活一世,你还是如此无趣?”
  “臣向来如此。”
  “你对你今后的妻子也会如此吗?”
  杜仲晏看了赵妧一眼,静默片刻道:“今后的事今后再说罢。”
  “那我真替你今后的妻子感到痛心。”赵妧皱眉,眼底总算露出曾拥有过的狡黠调皮。
  杜仲晏紧绷的心弦松了,“臣替未来的妻子感念公主的关心。”
  “说来你今年也有二十又一了罢,照理说过了弱冠之年,早该成家了,可惜杜太医去得早,没有人给你做主,倘若你有心仪之人大可以与我说,我向父皇呈言,将来为你做主。”赵妧对他始终心有愧疚,想在有生之年对他做一些弥补。
  “好。”杜仲晏忽又变得寡言少语,留下这一个字就趁她没留意,轻轻挣脱,往楼梯口走去。
  赵妧没思考太多,深吸一口气,跟着杜仲晏一道下了楼。
  回到一楼,寂静无声,果然,陆徴言早已离开。
  赵妧仿佛松了一口气,杜仲晏看了一眼,随意问道:“还想看什么书吗?”
  “上回你说的银雀树,古书上有记载吗?”
  闻言,杜仲晏略一颔首,熟门熟路地走到子部“谱录”一类书籍前,很快找出一卷用锦袋包裹着的简书,赵妧有点困惑:“怎么是简书?没有复刻的线本吗?”
  “这是我看过的一卷,是否有复刻的线本还需费时找一下。”杜仲晏诚实相告。
  “简书便简书吧。”赵妧从他手上拿走书卷,拉开束口的绳子,取出一卷简书,随着书卷的展开,竹片的清脆声回荡在阁中,赵妧在看到上面的小篆时,不禁微微皱眉:“我不曾习篆书,你习过?”
  “嗯,一些罕见的医书没有复刻本,原本大都篆书写成,为此我就学了一点。”
  赵妧了然点头,没想到这杜仲晏还真是个书呆子,但也算用心。
  “罢了,我还是改日寻一本复刻的线本看吧。”说着,她卷起简书放进锦袋中,又让杜仲晏放回了原处。
  *
  赵妧说的“改日”也没有等太久,隔天午后有小黄门送书上门,说是遵照杜太医的嘱托,赵妧纳闷他怎么没有亲自送上门,小黄门称杜太医被琐事缠身,一时走不开。
  赵妧又好奇是什么琐事,小黄门笑嘻嘻,说是掖庭里的小姐姐们一个个都闹肚子,杜太医从早忙到晚,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
  赵妧感到奇怪了,难道太医局就只剩下杜仲晏一个太医了?大家闹肚子,这小黄门怎么就笑个不停了?
  后来小黄门细讲,才明白是杜仲晏医术高明,长得又俊朗非凡,掖庭的小姐姐们个个芳心暗许,一丁点小毛小病全都找杜仲晏看了,他倒是忙得焦头烂额,其余太医却都落得清闲。
  小黄门走后,赵妧还有一事不明白,她问桃奴:“像杜仲晏这般无趣至极的人,为何大家都会心悦于他?”
  桃奴摇头,这种事,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说得清楚的。
  赵妧思索了一阵,问了一个十分直接的问题:“你心悦于他吗?”
  桃奴唰的一下脸就红了,赶紧摆手摇头,倒不是她有什么心事被揭穿碍于面子,而是赵妧把这件事过分平常地说出来,令人羞赧,当然,桃奴才十四岁,情窦未开,也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之事。
  赵妧轻轻“哦”了一声,兀自呢喃:“也不知这杜仲晏在掖庭可有小姑娘与他亲近……”
  “公主,您怎么开始操心起杜太医的事了。”印象中,她家公主对杜太医素来是不太……关心的。
  “哦,父皇教导我要体恤身边的人,杜仲晏为我治病多年,他如今也过了弱冠之年了,理应操心一下他的终身大事。”赵妧稀松平常地说出曾被她无视过的景隆帝的教导言论。
  桃奴觉得这几天公主的行为有些变化,她之前提到最多的人无疑是陆家三公子,可是自从公主发病苏醒后,竟一次也没有提过陆公子,提的最多的倒是她曾经最头疼的杜太医,好生奇怪。
  如今看看公主,似乎成熟几分。
  “不提杜仲晏了,我好些天没见雉哥儿了,怪想他的,桃奴,替我换身衣裳,我们去看看他。”赵妧命桃奴换了一身轻便的女官服,打算去延义堂看看雉哥儿。
  延义堂位于掖庭之东,临近讲筵所,西北是圣上听文官讲书的崇文殿。这一片区域被文人气息所包围,延义堂则是皇子读书的地方。
  大梁崇尚儒学,注重文士,来往这片区域的往往都是打扮儒雅的文官,赵妧换上圆领青衫,重新梳了一个发髻盘在头顶,未戴任何头饰,只在耳鬓贴了一对月牙形状的白色珠钿,俨然看上去与普通的女官无异。
  延义堂算是前朝的一部分,掖庭的女眷没有特殊情况一般是不允许出入的,然而赵妧总是特立独行,常扮作女官的样子混迹其中,偶尔听当朝知名的侍臣讲讲经筵,打发时间。
  “公主,前面好像是丽阳公主。”闻言,赵妧轻盈的脚步忽然顿住,脚下像生了钉子,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终于,还是见面了。
  过去她这身打扮遇到赵嫱,绝对不会躲避,那是因为她们彼此信任,或者说,是她完全信任于赵嫱,可如今呢,她想过无数种与赵嫱相遇后可能作出的反应,没想到下意识还是想躲。
  “妧妧!”赵妧没有躲成,赵嫱先一步看到了她,并且朝她挥手,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
  赵妧袖子底下的双手捏得紧紧的,没有往前相迎,也没有往后退步。
  “妧妧打扮成这样是去哪儿?可是想见表哥了?”赵嫱已经走近,如往常一样,在她耳边悄声说。
  她与陆徴言的事,赵嫱无所不知。
  赵妧心下一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忽然抬起头与赵嫱四目相对:“不是的,姐姐,我想去看雉哥儿。”
  对上赵妧视线的赵嫱心下一颤,这眼神如此陌生,发生什么事了?
  “妧妧,你怎么了?怪我前几天没去看你吗?姐姐昨日才随皇太后从妙华寺礼佛归来,回来后听宫人说起才晓得你前几日因与我母妃有些误会导致旧疾复发,我今日正要去福康殿,不成想先在这遇到了你,看到你能出门,姐姐我也放心了。”赵嫱说着就要去拉赵妧的手,这是她们姐妹寒暄时常有的动作,过去赵妧很自然就与她手掌交握,但此刻她只想马上抽离。
  “有劳姐姐挂心,托姐姐的福,妧妧已经好了许多。”赵妧微笑,却再也笑不到心里。
  “佛祖显灵了,姐姐日日对佛祖祈祷,祈祷你能康复,平安度过一生,与你的如意郎君早日共结连理。”
  赵妧在心底冷笑,是祈祷你母妃早日坐上后位宝座吧。
  “妧妧!——”当两姐妹各怀心事,气氛略显尴尬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如喜鹊一般传来,令绷紧心弦的赵妧豁然开朗,她远远望去,看到雉哥儿向她飞奔而来。
  “你下课了吗?”赵妧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雉哥儿身上。
  雉哥儿像是只看到赵妧,没看到赵嫱似的,朝赵妧咧嘴笑笑:“蔡直讲忽然肚子痛,就提前半个时辰下课了。”
  “莫不是你搞得鬼吧?”赵妧狐疑地盯着雉哥儿,笑道。
  “才没有,近日也不知大家吃坏了什么,大内好些人都闹肚子,太医局里都忙坏啦!”
  经雉哥儿一说,赵妧才想起方才桃奴也对她讲过许多宫女因闹肚子而找杜仲晏看病一事,如果是膳食出了问题,那便是尚食局的责任,可宫中膳食素来严格把关,绝不会出现此等严重的问题,何况她身边的宫人并未出现腹泻等症状。
  “此事我回宫后也有所耳闻,我母妃已在父皇的口谕下彻查掖庭宫人们的饮食起居,相信不日就能查出根源。”赵嫱从旁附和。
  赵妧和雉哥儿这才想起理会她,“丽阳姐姐你回来了?”雉哥儿用疑问的语气问赵嫱,仿佛不是很期待她回宫,而赵嫱在听他这么问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她需要拿出公主与姐姐的气度,温和笑道:“几日不见,雉哥儿长进不少。”
  在这掖庭,雉哥儿只认赵妧,叫赵嫱姐姐那都是长幼辈分,从进宫看到赵嫱的第一眼起,他就对她产生了敌意,这份敌意一开始来得莫名,后来他逃课的事被她状告给景隆帝之后,就加深了,且不可磨灭。
  但是赵妧与赵嫱亲近的关系,雉哥儿只好顺着赵妧的意,对赵嫱尊重一些。
  “妧妧,我肚子饿了,想去你那儿吃点心。”雉哥儿拉住赵妧的手晃荡,撒娇道。
  赵妧欣然颔首,朝赵嫱略福了福身道:“姐姐,我们这厢先告辞了。”言毕,她就牵着雉哥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赵嫱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微微皱眉。
  走远后,雉哥儿才把刚才的疑问向赵妧诉说:“妧妧,从方才起你的手就很凉,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找师父!”
  赵妧拉住他,摇头:“我的手一直凉的,你又不是不知,你也别总叨扰你师父,他这会儿兴许还忙着给侍女们医治呢!”
  雉哥儿不说话,两眼目光炯炯地看着赵妧,片刻后露出一排银牙:“那我们去你殿里吃点心!”
  赵妧刮了一下他的鼻梁,“馋猫!”
  雉哥儿吐了吐舌,拉着赵妧往福康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赵嫱是个心机很重的女人,小公主如果要跟她斗,可能要多费点心。
然后这件事就……大概会交给我们杜太医吧……
杜太医表示:他想先摆平他的未来妻子!

  第6章

  掖庭宫女腹痛下泻一事不日便水落石出,经查是有宫人从宫外带入一种可以驻颜的秘药进宫,散布在掖庭之后,许多宫女贪图美貌,服用了该药,多数人产生副作用,导致腹痛下泻。
  宫中规定,未经允许严禁携带外药入大内,有人违反宫规就必须严惩,万幸发现得早,尚未在掖庭蔓延,否则牵连甚广,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给皇子授课的延义堂直讲蔡琰的腹痛原因则是误食了他夫人的驻颜药才有此症状,可见此药在宫外已经广为流传,估计也有不少人得此症状,景隆帝得知此事后,便命人严查流通的根源,避免造成更多的社会混乱。
  “驻颜秘药”一事在掖庭引起不小的骚动,受累的除了中招的宫人,还有太医局的一众太医,尤其是广受欢迎的杜仲晏,除了每日为赵妧请脉,研究新药,还要照顾其余病人,已经三日未曾合眼,下巴颏也长出了胡渣青,卧蚕处暗沉无光,一双茶瞳本来还有点暖意,眼下望去,混沌一片。
  “我放你三日假,好好歇息。”杜仲晏为赵妧把完脉,赵妧对他说。
  “臣无恙,还能撑下去。”杜仲晏顽固不化。
  “你想抗旨不遵吗?”赵妧摆出公主的架势,一脸严肃。
  杜仲晏摇头失笑,“臣受命于圣上每日为公主请脉,圣上未曾下旨,臣何来抗旨不遵。”
  赵妧怔愣了一下,他刚才好像笑了?
  “杜仲晏,你就该多笑笑,每天板着一张脸,就像谁欠你什么似的,谁还愿意与你亲近啊!”
  “臣没笑。”杜仲晏不承认,他不喜欢笑,就算不经意笑了也不希望被人发现。
  赵妧睇他一眼,果然还是老样子,她觉得甚是无趣,又回到原来的话题:“我会向父皇呈言,放你三日假,这三日托别的太医为我请脉也不会有大碍,你尽管歇着,若你出什么事,今后谁还来为我治病呢?”
  这一回,杜仲晏没再与赵妧顶嘴,他知道,这是她的好意。
  于是,杜仲晏三日未进赵妧寝殿,这三日上门来请平安脉的是杜仲晏的同僚太医董棻,他与杜仲晏一般大,做事也比较沉稳仔细,每次为赵妧把脉结束还会问一些饮食与睡眠上的问题,赵妧是个乖巧的病人,每次都会配合。
  “董太医在太医局供职多少年了?”董棻不比杜仲晏拘束,赵妧时不时会发问,他都能欣然回答:“回公主,臣于景隆九年入职太医局,今年刚好是第四个年头。”
  赵妧不说话了,一双明亮地眼睛毫无避讳地盯着董棻看,董棻笑了笑,说:“公主定是在想,臣如此年轻,资历尚浅,圣上为何会命臣代替迟安来为您请脉吧。”
  赵妧思考了一阵才想起他口中的“迟安”就是杜仲晏,杜仲晏已经成年,不便再对他直呼其名,需以表字称呼他,但是赵妧似乎一直没有这个意识。
  “你与杜仲晏关系匪浅,他信任与你,才让你来的吧。”赵妧知道平辈之间以字相称表示礼貌与尊重,但在同僚之间若非关系深厚,多以官职相称,刚才看他提及杜仲晏时的神情便由此推断。
  董棻由衷赞叹:“公主果然兰心蕙质,正如公主所言,臣与迟安一见如故,常在一起研习医书,为公主的病症研制良药。”
  “原来杜仲晏也不是没有朋友,不过我真好奇,他那么闷的一个人,你怎会与他一见如故?”赵妧的问题向来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董棻也总算有幸领教,这是一位与众不同的金枝玉叶,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应对。
  “迟安外表看似冷漠,实则也是个温柔细致之人,当年尚服局司衣司的许女史误将陆贵妃的罗裙送至徐宸妃的棠梨阁,被陆贵妃掌掴至左耳失聪,是迟安不遗余力为她医治,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也不至于一点也听不清,那时候我刚进太医局没多久,见他那般费心为许女史医治并且讲一些趣事为她分心,臣就知道迟安并不是冷漠之人,臣忍不住想与他成为朋友。”
  关于这件事情赵妧也曾有所耳闻,为此尚服局的人都被陆贵妃惩处了,但那许女史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在陆贵妃那里吃过一次亏后,凡事都小心翼翼,做事更为仔细,没过多久,就受到陆贵妃另眼相待,提升为掌衣,就在去年,升为司衣,掖庭许多嫔御与公主的衣物首饰也都是经由许司衣之手定制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许司衣的左耳是杜仲晏医治的,这件事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赵妧正在思考董棻所言,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听闻掖庭有不少宫女和女官对杜仲晏芳心暗许,可有此事?”
  董棻笑答:“确有此事。”
  “那许司衣可在其中?”
  董棻颔首笑道:“当年一事,许司衣便已对迟安芳心暗许,也曾多次对迟安表示好感,只是都被迟安婉拒罢了。”
  赵妧了然点头,不禁为许司衣感到惋惜,如果是相互倾慕,那还真是一对璧人,可惜杜仲晏是个榆木脑袋,不敲不开窍。
  “想来还是少了缘分。”董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向赵妧告退:“臣不打扰公主歇息,先行告退。”
  赵妧点了点头任由他去。
  *
  董棻告退之后,桃奴来通报:丽阳公主来了。
  赵妧喝了一半的药又吐了出来,她重活一世除了活着,多了一点前世的记忆,对未来的走向根本无法把控,就比如此时此刻,赵嫱亲自登门福康殿。
  “去请她进来吧。”赵妧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逃避,她要把她自己受到的伤害全部还给她的好姐姐。
  赵嫱进殿的时候,赵妧刚把药喝完,站在南墙前看她嬢嬢的画像。
  “妧妧。”听到赵嫱的轻声呼唤,赵妧回过头对她露出一笑:“姐姐,你来了。”
  “还记得小时候,嬢嬢把我们两个抱在膝前给我们讲故事,你总是拉着嬢嬢问个不停,可惜好景不长,没想到嬢嬢会染上恶疾……想来也有十年了吧。”赵嫱见赵妧在看先皇后的画像,不禁触景生情。
  “七月初五那日正是我嬢嬢十周年的忌日,可惜我身子不争气,没能为嬢嬢尽守孝道。”赵妧心中仍然埋怨陆贵妃在她嬢嬢忌日时未着素服,虽然她父皇事后对陆贵妃有做出措施,但都是略施小诫,并不能解赵妧心中之恨。
  “嬢嬢若在天有灵,定会听到妧妧的心意。”
  是啊,若是她嬢嬢在天有灵,就会看到你们这些恶人的嘴脸,会保佑她不再受到伤害,也许她的重生,就是受她嬢嬢的指引。
  “不说我嬢嬢了,前几日雉哥儿对姐姐态度失礼,妧妧在此代他给姐姐赔礼道歉,希望姐姐看在他年幼的份上,不要放在心上。”
  “才几日不见,你倒是与我生分了,一样都是兄弟姊妹,我哪里会怪他,我是看今日天气晴好,想约你去后苑走走。”赵嫱拉住赵妧的手,握在手心。
  赵妧面上一味微笑,不久又露出倦色,“恐怕妧妧要扫姐姐的兴了,我刚服下药,有些犯困。”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在此打扰妧妧你歇息了,我改日再约你。”赵嫱松开赵妧,转身欲离开的当口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悄声说:“对了,我听闻父皇明日会在崇文殿听各位学士、直讲、侍讲讲经,表哥也会出席。”
  赵嫱言下之意是希望赵妧抓住机会去崇文殿见上陆徴言一面,赵妧内心是拒绝的,但还是佯装十分“感激”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但是第二天,赵妧因为雉哥儿的事慌了心神,并没有去崇文殿,崇文殿的讲经也没有照常举行,整座掖庭陷入了阴霾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杜太医:董棻,你知道的太多了!

  第7章

  这日午后,赵妧没有依照赵嫱的话去崇文殿,而选择在殿内看书,后来看得倦了,单手撑着头假寐,忽闻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咚咚咚”跑到她寝殿内,她猛地惊醒,只见桃奴上气不接下气,“公、公主,大事不好!”
  赵妧即刻放下书卷,一脸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七殿下他……闯祸了!”
  “雉哥儿?”赵妧自早上起床,大半日都心神不宁,起初以为是之前留下的后遗症,没有多在意,眼下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七殿下在后苑冲撞了尹美人,尹美人身子见了红,一直叫疼不止,太医局的人已经前去秋霞阁会诊,圣上匆匆赶去,怒斥了七殿下并叫皇城司的人押走了,看来是出大事了!”
  “什么!”赵妧忽的提高音量,神情变得激动,呼吸也有些急促,皇城司掌宫中禁卫,没什么大事一般不会动用,赵妧万万没想到她父皇为了尹美人会如此严惩雉哥儿。
  “他被押去哪儿了?”
  “圣上生怕此事声张,就叫皇城司的侍卫暂时押回了棠梨阁禁闭,听候发落。”
  “走,我们去棠梨阁。”她本想找景隆帝为雉哥儿说情,转念一想,尹美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还在气头上,还是先找雉哥儿问个清楚。
  一到棠梨阁,就见门口站着两名侍卫,神情严肃。若非有大事,掖庭中除了景隆帝与内侍宫女,侍卫是不允许进出的,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立在棠梨阁前,可见事态已十分严重,赵妧迫不及待想见到雉哥儿。
  上一世,雉哥儿与尹美人并无任何过节,如今横生事端,恐怕与她的重生有莫大的关系。
  “公主,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棠梨阁。”到棠梨阁前,赵妧被无情地拦在了门外。
  “连我也不能进?”赵妧两眼无辜地盯着两名侍卫小哥哥,单手捏紧手绢作捧心状,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倒在人前。
  整个大内谁人不知,圣上最宠爱的昭华公主自小身患顽疾,倘若有什么闪失,那可是要丢脑袋的,侍卫小哥哥们面面相觑,陷入两难。
  “你们偷偷放我进去,我不会告诉父皇的,咳咳。”
  眼见小公主脸色已经十分惨白,侍卫小哥哥们没有办法,立刻站直身躯,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赵妧眨了眨眼以示感谢,随即拉着桃奴飞速溜进了棠梨阁。
  棠梨阁本就清雅,今日却是冷清至极了,宫女们站在廊下交头接耳,面露忧色,左厢房传出木鱼的敲打声,那是棠梨阁的徐宸妃在诵经祈祷。
  “你们七殿下可在房中?”
  廊下两名宫女见到赵妧先是一惊,随后福身:“奴婢见过公主,公主,您怎么来了?”
  “先别问这个,事不宜迟,快带我去见雉哥儿!”赵妧急着见雉哥儿,也顾不得礼节去向徐宸妃请安,匆匆命宫女带路。
  雉哥儿被拘禁在他自己的居所,大门紧闭,宫女敲了门,却听里头发出不耐烦地叫骂声:“都给我滚开!”
  赵妧朝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自己又上去轻叩门扉,回应她的还是雉哥儿的大嗓门:“不是叫你们滚了吗!”
  “你连我都不想见了吗?”
  静默片刻,门忽然从里面开了,赵妧看到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心疼极了,她对宫女们吩咐:“我们姐弟讲会儿话,你们在门外静候着。”
  “是。”
  赵妧进屋关上门,刚转过身,雉哥儿就扑进了她怀里,边哭边诉苦:“妧妧,不是我,我是冤枉的!父皇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禁闭,呜哇!”
  “你先别哭,我这不是一听到消息就跑来看你了吗?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你怎么会冲撞了尹美人?”
  “我没有冲撞她,是她自己滑倒,我正好经过看到想去扶她,谁知道她会诬赖我!”雉哥儿又气又冤,原本黝黑的一双眼睛变得通红。
  赵妧用手绢为他拭干眼泪,拉他到小榻坐下,“当时除了你和尹美人,现场是否还有旁人?”
  “还有就是尹美人的侍女,不过她们串通好的,才不会为我作证!”雉哥儿耷拉着脑袋,没好气地说。
  “真的没有旁人了?你再仔细想想。”
  “人是真的没了,她就是自己踩了青苔滑倒的。”雉哥儿确定无疑地说。
  “你说青苔?可是这个季节,气候干燥,后苑又有宫人打理,怎么会有青苔?”赵妧心生疑窦。
  “莫非是她自己事先放上去的?然后自编自演一场戏?”
  “父皇子嗣单薄,尹美人怀的这一胎又对赵氏江山至关重要,她向来小心翼翼,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伤害她腹中胎儿,此事必然有蹊跷。”赵妧暗自揣度,似乎并不相信尹美人会以身犯险诬赖雉哥儿。再说雉哥儿只是养子,不一定是储位人选,尹美人犯不着做这样的傻事。
  “妧妧,你是说,有人故意要害尹美人?”雉哥儿惊讶道。
  赵妧沉吟道:“我不能肯定,凡事要有证据才能断言,只能说此事有些蹊跷,而你偏不巧赶在那时候出现,你本是好心帮她一把,谁知道她六神无主把所有罪责推到你身上。”
  “妧妧,我真是冤枉啊!你看看,你们叫我平日多做善事,这下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还被父皇禁闭,妧妧你得为我做主啊!”
  “雉哥儿放心,我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此事我会向父皇禀明,叫人彻查,只是现在父皇应该还在气头上,要先委屈你几日,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我在。”
  “我就知道,妧妧你一定是信我的,如今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雉哥儿紧紧抱住赵妧的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赵妧轻抚雉哥儿的后背,眼中蒙上一层忧色,倘若真如她心中所料,那么意图加害尹美人的人也将雉哥儿算计了进去,想要一石二鸟。
  掖庭,变得比以往更可怕了。
  *
  尹美人虽然见了红,但在太医局一众太医的极力抢救下,最终保住了她的胎儿,整个大内都松了一口气,景隆帝的气也总算消了,但没有撤销雉哥儿的禁闭而是命他闭门思过。
  赵妧趁着风波逐渐平息,亲自登门景福殿去为雉哥儿说情。
  景福殿是景隆帝平日批阅奏疏与办公的场所,常有女官陪侍在侧,或记录圣上言行,或研磨铺纸,或点茶递菓子。
  赵妧没有堂而皇之上门,而是扮作女官的模样混在其中,她趁一名女官出门接水的当口,与她相互串通,顶替于她,那女官不敢对公主造次,便默许了。
  赵妧跟随尚仪局的周司仪学过一些点茶的功夫,她把汤瓶中的水放茶炉上煮,边煮边将茶饼包入干净的白纸内用小锤子轻轻捶碎,再将碎茶倒入槽呈舟形的银质茶碾中,以滚轮轻轻碾磨,再将碾磨后的茶末用宗从事从茶碾中收集进茶罗细筛,此时茶炉上的汤水已熟,赵妧提起汤瓶为边上摆放着的建窑黑釉金兔毫盏熁盏,再拈一柄茶匙取茶罗中茶末进兔毫盏,注入少许热汤调至均匀,待茶汤稍加浓稠,又注入少许热汤,以茶筅徐徐搅动又渐加回旋击拂,待茶汤浮上细小的泡沫便大功告成。
  赵妧将点好的茶放至红漆大盘中,垂首端到正伏案疾书的景隆帝跟前,�%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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