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隐等了半晌,傅弦歌也没把后半句话吐出来,逼得人简直要发疯,然而看她神色倦怠,方世隐却又不敢表现出什么,只能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然而最终傅弦歌就好像是完全忘记了这半句话似的,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说道:“给萧挽风传个信吧,我大概要见他一面。”
还能见人就还行,起码还没傻掉,方世隐从未像今日一样领命飞快,直接从窗户蹿了出去。
“……”
傅弦歌也算是身处险境如履薄冰之人,为何负责保护她的侍卫却能如此缺心眼儿?
今日天色已晚,也不知能否见到萧挽风,但若是直接回去却也不好,干脆拿出几张纸来,沉吟片刻在上面写了个标题“千川阁势力牵扯一览表”,虽然并不影响,但却另类诡异地让人无法评价,这还是她读向小葵的手札留下来的毛病,原本也颇不习惯这行文方式,写着写着却发现确实是要简洁许多,因此不与他人的东西,傅弦歌也就秉承了这个习惯。
第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许多名字都用不同的形状圈了起来,还规规整整地用直线连起来,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却条理清晰得很。按照标记可以在后面找到相应的备注,正写到“远者可疏,近者难断,毋盈损,徐徐图之”的时候,方世隐便回来了。
“南阳世子稍后就到。”
“他亲自来千川阁?”傅弦歌有些惊讶,毕竟以南阳世子与千川公子的关系,他在这种深夜拜访实在是不妥。
方世隐同样不解,却还是撇嘴说道:“他把江吟留下了,说他自己独自过来不会让人发现。”
以萧挽风的性子会解释这些事情么?
傅弦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方世隐,他这才自暴自弃般一甩手抱怨了一声,说道:“哎呀他却是是没亲口这么说,但看样子他确实没准备带江吟,若不是做这个打算,他为何要把江吟一人仍在那里?”
“哪里?”
傅弦歌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追问了一句,方世隐没注意到这些,没心没肺地说道:“春风一度呗,就江吟那个冷脸,扔在哪里能干什么?不把人家姑娘都冻死就算是好的了,即便是让他直接回府造成南阳世子已经回去的假象也比这要好啊,一会儿他还要自己回去,上次茵陈不是还说他从不在春风一度过夜么,大半夜的还要回去一趟,他图什么呀。再说咱们哪次不是在春风一度见的面,今儿还矫情上了怎么,总不会是真的看上了春风一度的哪个姑娘所以不想主子去搅局吧?”
“……”
方世隐只要啰嗦起来就没完没了,傅弦歌却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做了个相让的动作,说道:“侍卫无礼,让萧世子见笑了,世子请坐。”
方世隐:“……”
“目无纲纪出言不逊,本世子即便是就此杀了他也不算太过。”
他居然还有资格说别人目无纲纪,方世隐原本吓坏了的大脑瞬间活泛了起来,暗中翻了一个白眼,却没把心里话说出来,有些僵硬地转身去看那慢悠悠地落座的萧挽风,嘴角抽了一下,最终仗着自己不是归萧挽风管的硬是没拔腿就跑,反而是瞪着眼睛看向傅弦歌。
他来了你为什么不早说?!主子,我是你可是你贴身的侍卫,不能这么坑啊……
还有南阳世子不是说稍后才到么?为何来的这么快?既然如此还稍什么后?就跟着一起不行么……
方世隐满肚子的委屈,总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地就要被暴戾小气的南阳世子盯上了,然而傅弦歌完全没接收到方世隐的眼神,动手把那些纸张都收起来,一边说道:“屋子乱了些,世子还请稍等片刻。”
说着便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个盒子,将纸张都收起来,方世隐虽然不是婢女,但也不好就这么看着傅弦歌自己忙活,尤其旁边还有一个他方才还得罪狠了的萧世子。
于是方世隐赶紧去端了热水进来,让傅弦歌净了手,又将毛巾递到她手上一一伺候她弄完,原本是想要转移一下萧挽风的注意力,然而萧世子身上的气息似乎更骇人了些。
傅弦歌看着方世隐磕磕绊绊的动作,终于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轻轻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在方世隐委屈地看向她之前说道:“这点出息……”
“我……”方世隐下意识地向辩驳,可一想,他从前确实是没做过这些事情,因此讪讪地笑了一声,端着盆出去了,傅弦歌在后面说了一句:“我有要事与萧世子相商,你好好在外面守着。”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一言不合
方世隐求之不得,脚步都轻松了许多,傅弦歌转身向里走去,被萧挽风脸上的不满吓了一跳,或许是因为与方世隐一番调笑的关系,傅弦歌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下意识地戏谑道:“世子这般爱皱眉,当真是容易长皱纹。”
“不劳郡主担忧,听闻千川公子有个亥时即歇息的习惯,如今时间也不早了,郡主若是有事亥时早些说为好。”
今日这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竟然不反驳不炸毛……
傅弦歌一挑眉,嘴角牵出一抹莫名的弧度来,没再继续往前,反而是平淡地给倒了一杯茶递到萧挽风面前:“是有些事要向世子打听,想必说起来有些麻烦,世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说着浮现那个也不等萧挽风接,直接把茶盏搁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自己坐回书案前,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顾家之事闹得人心惶惶,世子曾经奉旨调查东山之事,这原本是与九皇子遇刺一案有关,却不知顾家若当真是意图谋逆,为何要对一个无辜质子下手?”
“托生皇家,谁管他无不无辜。”萧挽风嘲讽了一句,又看了一眼满面笑容没有任何变化的傅弦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说道:“你可知东山之上有什么秘密?”
“如此机密之事,我如何得知?世子愿意告知?”
傅弦歌这个人,时而礼数周全,谨慎小心,在面对萧挽风时还会胆大包天地招惹,却不过是看准了他不会拿她如何,萧挽风几乎从未看出过她的真情实感,却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滴水不漏没有丝毫逾越的她,或许这才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千川公子——守礼克己,挑不出一丝错处。
“顾家一事是皇上在暗中调查,本世子却并不知晓,郡主怕是要失望了。”
“哦。”傅弦歌却没什么意外之感,垂下眸子来,慢悠悠地说道:“失望谈不上,左右我与顾家也不过是雇主与雇佣的关系,东山之事没牵连到我已经是万幸,也并不想主动去招惹这一身腥臊,倒是要感谢世子先前的提点。”
看傅弦歌这意思,也是不打算问巫马胤昔之事了,萧挽风不由得皱起眉来,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傅弦歌却继续说道:“只是原本与世子的合作怕是不能了。”
“什么意思?”
“世子不要生气,此事与世子无关,责任全在我。如今这局势千川阁怕是维持不了多久,早先得了世子多少提醒,如今却是给不起世子想要的回报,南阳千川阁的人世子若是还想用就自己收了,放在哪里也无所谓,正好与千川阁断了关系,世子用得也放心些。当然,世子若是心有怀疑,不想用,那边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早些安排,免得他们跟了我一场,却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条理清晰语气平静,一切都没有任何异常,萧挽风却总是能从傅弦歌的话里听出些火气来,以至于他竟没有第一时间询问为何千川阁支撑不下去的这个问题,只是对傅弦歌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
而傅弦歌却仍旧在摆事实讲道理:“至于枪支一事,恐怕也不能如世子所愿了,也并非不信任世子,毕竟咱们两家也算得上是世家,知根知底的谈不上怀疑,只是枪支这东西杀伤力太大,若是批量生产应用于战场之上,难免生灵涂炭有伤天和,以世子的才智,无论是回南阳还是欲成大事,想必也是不必依赖与这等旁门左道的。”
“……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众所周知,萧挽风的脾性不好,他扔下春风一度一大堆的事物来赴傅弦歌之约,还什么都没开始谈就得到了一封冠冕堂皇的决绝书,此刻若是还有好语气那才是见了鬼。
傅弦歌却只是淡淡地说道:“多谢世子顾虑我女子之身不宜入春风一度,周到如世子这样的盟友当真是无处可寻了,若非……”
“傅弦歌!”萧挽风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她的话,换来傅弦歌一个平淡无辜的注视,心头那点火气瞬间被堵住了,发也发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闻言傅弦歌有些愕然,解释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真是因为千川阁有难才不得不做出如今之举的,虽然其中原因不便多说,但自然是不会坑害世子的。”
面前这个人简直是油盐不进!
萧挽风气得牙痒痒,终于是被逼出了怒火,嘲讽道:“多听闻千川公子虽然唯利是图,做生意却相当厚道,如今看来,就这一番慷慨就义不愿连累他们的风度,还当真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