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傅弦歌与顾府之间的关系,带她来大理寺的也不过是一小队官兵,而围在叶堂身边的人一看就知道都是高手,而且那态度不像是监视,反倒像是保护。
然而傅弦歌却无暇去管这么多,她目前所处的情况可以说是对一切都茫然无知,今日听他们的口吻,似乎顾家是宫宴之上刺杀皇帝的幕后主使无疑,但傅弦歌不明白的是,根据萧挽风的意思,东山之事应当是与刺杀巫马胤昔有关才对,可顾家若当真是反贼,刺杀皇帝倒是情有可原,就是针对几个成年的皇子都不奇怪,他为何要对一个尚不知资质,不知能否长大的小孩子下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巫马胤昔的母亲当真是一个普通的宫人么?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关闭千川阁
“弦歌。”
莫折言刚一出现傅弦歌就被吓了一跳,她到并不是因为莫折言的神出鬼没,只是她敏感地在莫折言身上闻到了一丝血腥味,虽然很浅,但是对于傅弦歌来说却是不会认错的,她看不出莫折言有没有受伤,只是最起码他的气息还算是平稳。
十几年来傅弦歌已经在莫折言的保护之下生成了对他的一种下意识的依赖,因此在闻见那一丝血腥味的时候傅弦歌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想对她出手。
傅弦歌心中所想莫折言自然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过问,他刚一出现就直奔主题:“千川阁不能留下。”
“……”
“为什么?”方世隐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般来说,莫折言在的时候方世隐会老实很多,但是今天他也着实是被莫折言的话吓了一跳。
要知道千川阁并不是一般的产业,这是傅弦歌花了三年时间放了无数精力在上面,直到现在才终于初具规模的一个贯穿大晟的势力,抛去其本身的万贯财物不提,对于傅弦歌来说,这更是她三年以来的心血,是她在这风云诡谲的金陵安身立命最大的依仗,如今莫折言却说要让她放弃,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傅弦歌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些。她抬起头来看向莫折言,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关了千川阁呀。”莫折言还没说话,方世隐就夸张地说道:“我不知道千川阁每年能挣多少钱,最关键的地方应该是,咱们在金陵城举目无依,如果关了千川阁,咱们就等于是被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没有现在这样方便。还有负责保护主子的人,遣散了千川阁,这一切就都要重新安排。更何况我们没有理由这么做,除非谋逆,否则千川阁招致不了什么需要放弃的大祸。”
说到这里方世隐顿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头煞有其事地道:“不会真是谋逆吧?可顾家的事情咱们不是已经撇清关系了吗?”
傅弦歌看了一眼净捣乱的方世隐,成功让他闭嘴后才认真地对莫折言说道:“叔,这些年来你对我没什么要求,所以你说的每句话我都遵从了,因为比起你十几年来对我的守护,这些小事都不算什么。”
莫折言面无表情地听着傅弦歌倾吐衷肠,他对于这样的语气还挺熟悉的,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所有在“但是”之前的话都是废话,后面才是重点。
果然,傅弦歌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是关闭千川阁不是小事,这不是千川阁牵扯到多少财产和势力的问题,甚至和我花费了多少心血没有关系,只是千川阁走到如今这一步,供养了多少人,不算千川阁旗下那些散出去的小贩,单是阁内的工匠小二侍女就有千余人,千川阁一旦崩塌,这些人该如何?”
“既然是叔要我做的事,我相信其中必有缘由,所有这些问题我都可以不顾,我只不过是需要一个理由罢了。”
“理由……重要么?”莫折言终于开了口,冰冷的神色一如既往,却第一次让傅弦歌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既然你会听我的,那么理由重要么?”
傅弦歌手指动了一下,又瞬间顿住了,看上去就好像是她想要攥成拳头又半路放弃了似的,她低下头去,细碎的头发便落了下来,挡住了眼里的光,低声说道:“叔向来只关心我的生死,所以现在是千川阁会威胁到我的安全了么?那么大的势力,一旦出事,叔护不住我也是肯定的。我知道定然是这样,但是你现在连个理由都不给我,我也是会……不甘的啊……”
方世隐震惊地发现傅弦歌的尾音中竟然还有些颤抖,一时间惊疑不定,怀疑要么是自己耳朵坏了要么就是脑子坏了。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一种安静的氛围中,傅弦歌沉默了许久后似乎终于调整好了情绪,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关于上一辈的事情,你们从来都不说,所以我回来金陵自己查;如今我以为我已经知道了我自己的身世,却没想到其实你们还有更多的秘密都在瞒着我对吧?你们不告诉我究竟是觉得我没有办法应对还是怕我会恨你们?”
“巫马信封我为郡主不过是为了用我引出潜伏在暗中的人,或许还有他的一点私心作祟,譬如愧疚或者占有欲之类的;傅远山对我的感情虽然深厚,却总比不上在他身边长大的亲生子女;苏嬷嬷是为了完成她的任务;言叔……你,是觉得我是向小葵生命的延续……对吗?”
她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笑,那表情转瞬即逝,竟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莫折言的神色有些复杂,才刚张口就听见傅弦歌继续说道:“但是没关系,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上一辈的附赠品,我有独立的人格和思维,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会一点点地查出来,你说千川阁不能留那便不留好了,毕竟……叔又不会害我,只是可惜要对不起萧世子了。”
“……”
方世隐觉得他家主子简直是疯了,连千川阁都能说不要就不要,才刚说完弃车保帅,没想到转眼就成了真的,这转折来得当真是太快。
莫折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傅弦歌,觉得这丫头是在诈他——向小葵从前有事求他时就会这一招,这种不动声色地讨巧装可怜她们二人简直是一脉相承。
可糟心的是,莫折言当真就吃这一套,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受不了傅弦歌这种“强颜欢笑”的神色,冷着脸显得有些生疏地解释了一句:“不是顾家之事,而是巫马信,不能让他知道你与千川阁的关系。”
方世隐刚想问“巫马信为何会知道”,但刚才傅弦歌的眼神太可怕,他只能生生把这问题憋了回去,委委屈屈地看向傅弦歌,然后就听见她问道:“单是这一点?连罪名都不需要么?”
莫折言“嗯”了一声:“当年的很多事情我还在追查,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告诉过你这一点。而巫马信……”
话到这里莫折言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似的狠狠皱起了眉头,却半晌都没把这半句话接下去,句这么戛然而止了,傅弦歌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下文,只好去思考他的前半句话,想了许久才说道:“千川阁我可以不要,但我需要时间。”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莫折言负伤
“千川阁所牵扯的势力太多,陡然崩塌甚至会影响到大晟朝的经济命脉,大大小小是一场灾难,我需要时间准备。更何况千川阁这种庞然大物说没有就没有,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再说千川阁的钱还没收回来呢,以后我可就要坐吃山空了,当然要提前准备好。”
看傅弦歌已经开始计划起如何一步步分解千川阁了,与方才那又不甘又伤心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相去甚远,莫折言沉默了片刻,认识到这丫头当真是在诈他这个事实,因为不知该对此表示什么态度而大脑空白了瞬间。
方世隐却在这瞬间发现了什么,猛地看向莫折言,眼里的震惊甚至比听见莫折言说要关了千川阁时更甚:“你受伤了?”
傅弦歌抬起头来,或许是多年来“莫折言战无不胜”的念头根深蒂固的缘故,她一时间还有些不明白方世隐所指的是什么,却又听方世隐生怕莫折言反驳似的开口道:“你方才的气息明显紊乱了瞬间,这明显不是什么心绪波动造成的,是什么人,能伤到你?”
“叔?!”
傅弦歌第一时间转向莫折言,只觉得莫折言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瞬间浓郁了起来,她满怀期待地盯着莫折言的脸,只希望他能说些什么来否定方世隐。
然而最终莫折言却只是木着脸说道:“小伤。”
随后身影一闪离开了房间,傅弦歌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方世隐只好提醒道:“言先生走远了,想必是不愿意让你担心。”
“……世隐,”傅弦歌神色有些怅然地喊了他一声,让方世隐一愣,以为她是要问莫折言的事情,他思量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以言先生的武功应当是不至于为这点伤担心的,即便是这种状态下的言先生,恐怕也能完败我,你放心吧。”
然而傅弦歌神色异常却完全不是为了这个,莫折言终究还是受伤了,是因为她的事么?她把脸埋进双手之中,声音便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说不出来是疲惫还是什么:“你觉不觉得……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