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傅远山停职,但傅家如今有一个御林军百骑、一位六品左先锋、一位淳嫔、一位沐阳郡主、一位未来皇子妃,满门荣宠,没有任何衰减迹象,因此,即便傅远山并不想大操大办,想要前来为傅铮送行的人依旧是不少。
金陵新宋门外十里有个长亭,就在宽阔的官道旁边,原名本叫做“静深亭”,因着是来来往往送别之地,取了个通俗易懂的别名叫做“离离亭”,虽无甚荒草丛生之景,却毕竟远离金陵,总算不上繁华,只不远处有个茶寮,不温不火地开着,傅弦歌便随着复原上一路将傅铮送到了这里。
“二哥,蜀地山势绵延,向来山匪横行,此去万望小心。”
“你放心,我虽没什么本事,却也不会丢傅家的脸。”
傅铮对傅弦歌笑了笑,因为傅远山一直说低调行事的关系,他们干脆是绕过了傅府门前那许多想要来送别之人的,女眷其实也就来了一个傅弦歌。
傅钧拍拍傅铮的肩膀,发自内心道:“说得好,咱们傅家的男儿就该是如此才对。”然后又对傅弦歌说:“你可不要小瞧了你二哥,他的本事可比我大许多,这什么御林军百骑,当初若是他去了,可早就不是这个职位。”
“大哥过谦了,说的哪里话。”
傅弦歌看了一眼满脸真诚的傅钧,有些怀疑此人并非是安氏所生,若说是挖人伤口,这人的表现也太过真诚,可若是出自真心,那他也……太过实诚……称得上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三个人说了几句话,傅弦歌一抬头看见离离亭中站着几个人,于是指了指问:“二哥,你看那里可是林公子?”
傅铮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忽然笑起来:“我还当他不来了呢。”
那边的林墨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摇摇地冲他们招手,喊道:“傅兄,傅兄快过来……”
傅钧道:“既然是挚友,那还是快些过去一趟,我们便在这里等一会儿。”
傅铮这才点点头向离离亭走去,傅弦歌啧了一声,说道:“二哥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
“他在这金陵城早就闷坏了,这次能去一趟越州,虽说要离家,但男儿志在四方,总是恋家算什么,如今天高任鸟飞,大可随意施展拳脚,能不高兴么?”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越州局势
“傅兄,了不起了,我还当你为何不愿去御林军,这以来便是六品大员,你今年有十八吗,啧啧……”
傅铮看他一眼,十分谦虚地点了点下巴:“虚岁虚岁。”
“……”
林墨捶了一下傅铮的肩膀,笑骂了一句,又说道:“越州凭借着天险,本就山匪横行,因为傅家几代武将的关系,总算是稍稍镇压下去了一些,如今傅家应当是满门荣宠,山匪却在这时候行风作乱,其中显然是不同寻常,此次剿匪,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计。”
“哟,你还能看出这么深的东西来?”
傅铮十分惊讶,不是他看不起林墨,只是这家伙虽然也算是天资聪颖,但是天生却只适合在翰林院编编书,虽然家中有一个林阁老坐镇,本人对于交际也并不生疏,却对朝中形式一窍不通,少不得人提醒。如今居然能看出越州形势不同寻常,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去你的!”好心提醒还被看不起了,林墨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又说道:“我祖父无意间提了一句,想必也是让我提醒你来着。”
“……林兄啊。”傅铮摇摇头,忽然伸出手来勾住林墨的肩膀,把他狠狠地往怀中一带,给了他一个拥抱。
“诶诶欸你轻点。一个大老爷们别动手动脚的啊……”这家伙手劲儿大得出奇,林墨被他撞得翻了个白眼儿,就这这个姿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回来,说不定能赶上喝我的喜酒。”
“你何时说了亲?”傅铮松开他,原本还因为他专程来提醒自己有些感动,却发现这家伙连这种事情都不告诉自己,顿时觉得他们的友谊可以到此为止了。
却见林墨一摊手,理所应当地说道:“不用当傅公子的陪衬,姑娘们的目光自然会放在我身上,还用为亲事发愁?”
傅铮哭笑不得,这家伙不是一直嚷嚷着他的风头都是被顾家那个毛头小子抢去的么,怎么还跟他扯上了关系?
想起顾之延,傅铮便说道:“顾家的事情你少掺和。”
“我掺和顾家的事做什么?”
“别贫,我说真的。”傅铮不理会他的死不承认,说道:“这件事情皇上已经筹谋很长时间了,就连我大伯也不知道,里面绝对不仅仅是勾结前太子党的问题。一朝天子一朝臣,从皇上登基到现在都已经十几年来,朝中大臣换了一茬又一茬,太子党为何迟迟没有肃清?更何况顾老大人都已经致仕多年,却还是逃不过,皇上怕是还有后招,你且看着吧。”
傅铮把没把话说白,皇上这些年的动作不少,但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为了确保朝中稳定,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一直没动,譬如致仕的顾启,譬如当朝左相,譬如……林方承!
林墨不解地看向傅铮,却被他拍了拍肩膀,随后转身走了,林墨在后面喊:“喂,你别死在越州啊。”
“知道了。”
傅铮不在乎地摆摆手,很快走到了那小茶寮旁,傅远山亲自为他牵了马,看着少年仍旧显出一丝青涩的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么?”
“嗯,伯父放心,我不是那等目光短小之人。”
“那便去吧。”傅远山把缰绳交到他手中,又说道:“打仗不是好玩的事情,一年半载恐怕都回不来,你既然有机会回去,别忘了去祖宅看看,好歹咱们傅家的跟还在那里,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那里还有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用得上的。”
傅远河生性粗枝大叶,一辈子活的只有前后三天的记性,能为他准备什么?
一听便知道是傅远山留给他的东西,或许是人马或许是人脉,傅铮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鼻头忽然有些发酸,神色无比复杂地看了一眼傅远山,退后一步,郑重无比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去吧……”
傅铮翻身上马,向着远离金陵的方向缓缓而去,身边跟着的不过是一个有过一些经验的小厮,他就这么一人一骑独自踏上了前往越州的道路。
傅弦歌看他的影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耳边传来傅钧的声音:“二弟一直都想去参军的,如今这样也不知算不算如愿。”
“年轻人总是需要磨砺的,”傅远山的视线同样看向远方,说道:“但不必要的苦难却完全没有意义,要知道苦难本身没有价值,只有成功过后的苦难才会被人铭记。”
的确如此,只要成功了,以前无论是顺风顺水还是命途多舛,都能洋洋洒洒写一篇辞藻华丽的歌颂文章。
傅远山回过头来看着傅钧,忽然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回去吧。”
傅钧被傅远山突如其来的叹气弄得忐忑不安了半晌,看对方明显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于是只能跟在他后面,与傅弦歌一起骑着马一左一右跟在他后面。
金陵城近来下了好几日的冻雨,天气冷得怕人,地上也结着厚厚的冰霜,城门口一队官兵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往回走,正巧就在傅弦歌几人前面,傅远山便能打马停在一边稍等片刻,等着那几人先进去。
从傅弦歌面前经过的时候,她却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忽然喊道:“等等。”
“什么人?”押送的官兵立即警惕起来,看向傅弦歌的眼神充满不善,只是介于这几人看上去非富即贵,没有第一时间告他们一个干扰办案的罪名:“这可是朝廷钦犯,无关人等速速退开!”
傅远山也疑惑地看向傅弦歌,却见她已经翻身下了马,那官兵立即竖起长矛对准她,傅钧瞬间下马把傅弦歌往后拉了一点,护在自己身后:“几位还请见谅,舍妹并无恶意。”
“劫狱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说自己没有恶意。”那为首的官兵冷哼一声,并不听劝,反而是将长矛往前递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们。
“本官是刑部尚书傅远山,见你押送的这些钦犯有些眼熟,一时间有些好奇,没注意好分寸,得罪了。”
傅远山也下了马,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令牌递了过去,又看向傅弦歌,无声问道:“怎么回事?”
傅弦歌却只是看着那几名囚犯,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方才那官兵看过令牌后态度立刻变得恭敬下来,双手托着令牌送回来:“卑职不知是傅大人,冒犯了,不知大人这是……”
那官兵明显为难,按理说傅远山是刑部尚书,虽然说如今停了职,有些事情却还是能过问的,可即便是刑部提审犯人也有一定的章程,不能说审就审,如果今日傅远山硬是要审,他可拦不住……
傅远山知道他为难,便更加疑惑地看向傅弦歌,却见她突然上前一步,向其中一个犯人走了过去,知晓了她的身份,这次其他人自然不敢阻拦,傅弦歌便这样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面前,眼神中写满了不确定:“夫人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