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傅弦歌并不是来听他解释的,眼前这个人不论从前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无论与她是不是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对于傅弦歌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十八年前的金陵血夜,是谁把向小葵在护国寺的消息传出去的?当年去护国寺救人的是傅远河吧,虎贲将军什么时候做过营救的事情?他还领了什么命令?傅远山如果知道他的亲弟弟究竟是怎么死的,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效忠于你吗?”
随着当年之事一件件地被揭开,巫马信的情绪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仿佛已经必死的结局已经不会有任何改变似的。
他在皇位之上坐了十几年,脚下踩着的是当年结义五人的血肉,如今面上附着的皮肉被血淋淋地撕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看向傅弦歌,十几年来,他原本以为这些事情被揭开以后他会痛苦,但事实上没有,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感到了轻松。
傅弦歌来这里质问他,其实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原本替向小葵感到不值,替傅远山不平,替疯和尚愤怒,然而事到如今,在面对这样的一个巫马信的时候,所有的质问仿佛都没有了意义似的,她忽然觉得很累,没有预兆地挡住了脸。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巫马信追随着她的目光之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终章
“果然是傅远山!”
巫马炎看着裴祁光递上来的情报,修长的眉蹙了起来,前不久发羌内部爆发内乱,一只神秘军队一举消灭了困扰越州数年的战乱,同时越州匪患肃清一空,巫马炎早知道当年傅远山被贬一事可疑,却没有想到巫马信会把伏笔埋在这里。
十几年前襄王被困金陵,傅远山就可以率兵一路攻回来,这情景与今日多么相似,傅远山不可能不知道巫马炎这三年来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打出清君侧的名号,必定能引起一阵不小的动乱!
“殿下,襄王今日递了奏折。”
巫马胤宸三年前追捕萧挽风离京,知晓金陵出事后直接逃到了封地,凉州天高皇帝远,他在这种时候上奏折说要回来,这怎么看都符合常理。
巫马炎沉吟片刻,准了这道折子,但前提是请襄王出兵越州,将傅远山的势力打成了乱党之流。
三个月后,襄王凯旋,又在巫马炎的要求之下孤身回京,巫马炎病重,原本新的一场权力争斗又该展开,然而在襄王回京的同时,一股神秘势力揭竿而起,迅速控制了金陵守备军。
傅钧终于坐上御林军统领之位与在山匪之中潜伏了三年的傅铮、傅远山里应外合,一句攻破了巫马炎的防御。
顾之延站在傅弦歌身后,似乎完全没看到巫马炎脸上的震惊:“殿下,您大势已去。”
“你早就是他们的人?”
巫马炎一路走到现在,还从未尝过被背叛的滋味,当年他在顾之延走投无路之时施以援手,却从未想过到如今会被他反咬一口。
顾之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易怒的少年,他避开巫马炎的目光,说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恐怕,你决定与她结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吧?怎么,还在记恨我杀了林墨?”巫马炎笑了一下,仿佛故意激怒顾之延一般说道:“春闱舞弊案事关重大,林墨是自己站错了队,你不该怪我的。”
“巫马炎,你知道你现在想什么吗?”大殿的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一个欣长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语气嚣张而不可一世:“别人都以为熙昭太子仁德宽厚,是受了奸人诬陷才落得如此下场,但是你自己知道的吧,你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缇刑司究竟有没有诬陷他,你站在这个位置上,居高临下地调查了当年的一切,就是将你自己变成了与他一样的人?”
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傅弦歌全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进来之人在说完这一长串话的时候却已经自顾自地走到了傅弦歌身边,不顾她反应地将人抱进了怀里:“我回来了。”
傅弦歌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已经做不出任何动作了,萧挽风低低地笑出声来,对顾之延说道:“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便一把抱起傅弦歌,像是抱小孩子一样的姿势把她带走了,等到傅弦歌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丝潮红,拼命挣扎起来:“萧挽风,王八蛋你放开我!”
“不放。”
三年以来,傅弦歌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即便萧挽风已经不在了,她也依旧在按照萧挽风的要去锻炼,然而对于萧挽风来说,镇压这么一点反抗依旧不算什么,感受到他怀中鲜活的生命,萧挽风只觉得沉寂多年的心脏都被重新注入了鲜血。
“萧挽风!”傅弦歌被逼急了,一口咬在萧挽风的肩膀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反倒是有些自虐似的笑了起来,反而用更轻柔的动作把她抱住,仿佛只有这种疼痛才能让他确信这不是梦境一样。
“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了。”
“……”
萧挽风离开金陵之后,便直接回了南阳,用三年的时间解决了萧少安的所有势力,暗中接管了南阳的所有势力,他拼命地克制着自己不和傅弦歌联系,把自己当成一个已经死亡之人,隐忍三年,才终于有了今日的局面。
“司鸾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两个人难得平静下来,还有一大堆的麻烦要解决,此刻点着烛火,他们才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说说话,傅弦歌却对萧挽风拿出来的那一块司鸾佩疑惑无比。
原来当年莫折言无故消失,是去了皇宫,他在扶秋殿旧址的那棵桃树之下挖出了当年向小葵埋在这里的另一块司鸾佩——将这个代表着她性命的信物,以一种不被任何人知晓的姿态交给了巫马信!
而历史的相似之处在于,莫折言将司鸾佩的用法告知了萧挽风,以九罗族之法续了傅弦歌的性命,将萧挽风与傅弦歌的性命连在了一起,从此让傅弦歌摆脱了依靠莫折言的鲜血生活的命运,否则她为何会突然之间摆脱那些药物和虚弱的身体?
幸运的是,萧挽风不是巫马信,司鸾佩所连接的两代人终究不仅仅是悲剧。
巫马炎倒台后,巫马信病入膏肓,终于在傅远山回到金陵之后交托了后事,而傅弦歌到这时候才发现,巫马信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费劲心思,原来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将她推上那个位置。只有通过战乱,将所有的权利交到她手上,才能将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变得理所应当!
然而对于这样的好意傅弦歌敬谢不敏,她直接烧毁了那一道圣旨,准备与巫马胤宸商量事后究竟该如何,谁知刚解决了大乱的襄王殿下只留下一封书信便消失无踪。
他自称淑妃是前朝后裔,多年以来潜伏在大晟暗中的东林党全都是在为他服务,只是他觉得巫马胤昔比他更有仁人之心,于是将东林党多年的势力全都招了出来,傅弦歌这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以来那么多事情的背后,都是东林党的影子。
从十几年前撺掇萧少安谋取南阳王府之位,一直到隐瞒南阳叛乱的消息,还有巫马胤宸在凉州养精蓄锐了多年,一切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缺,如果不是巫马胤宸主动交代,就连萧挽风都不知道这一股势力究竟是什么,现如今的掌权之人究竟是谁就不可知了……
如今一切乱党已清,剩下的都是些小打小闹,巫马胤昔以皇室唯一继承人的身份登上帝位,萧挽风为摄政王,伴随着顾之延、傅铮甚至当今唯一女官落展等新一辈臣子的崛起,新的秩序正在渐渐成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故人安息,挚爱相伴,经年的苦难之中终于开出了一朵学名为“静好”的话,正在等待着漫长岁月的浇灌而愈来愈芬芳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