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的老嬷嬷出了名的严厉,温婉蓉心知肚明,要对方别担心。
宫女松口气,虽说这位婉宜公主在宫外长大,但生性温和,为人低调,相处起来又没什么架子,宫人们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公主,您可听说,合欢苑兰僖嫔封妃的日子已定,诏书下达大宗正院,估摸就是这个月的事。”闲来无事,宫女陪在身侧,想起什么提一嘴。
“是吗?我倒第一次听说。”温婉蓉低头摸摸飒飒的脸,好似无意应声,心里却泛起波澜。
关于牡丹封妃一事,冬至前太后跟她提过,当时说牡丹出身不好,将来有子嗣不会留生母身边。
听起来好似同意皇上的想法,仔细思量,太后内心并不满意兰僖嫔,更谈不上封妃的资格。
温婉蓉以为此事就此作罢,没想到皇叔一意孤行,执意封牡丹为贵妃,难怪齐淑妃赶在年岁时送来贡品祁红,想必景阳宫也得到确切消息。
再往深想,自打上次英哥儿入宫,牡丹被打小产,连太后都看出端倪,就在后宫都以为兰僖嫔会打入冷宫,年前却传出封妃的流言蜚语,多半人认为因为得宠,所以皇上不计较,然而在温婉蓉看来,绝非福事。
从表面上看,牡丹在后宫无依无靠,没有任何朝廷势力,皇上以此宠她,也可能变成因盛宠成为后宫众矢之的,皇上顺水推舟处决她。
如此既借他人之手杀人,还能保住明君贤德的好名声。
只是牡丹就这么死了,覃昱会善罢甘休吗?
温婉蓉隐隐觉得不好,而就在两日后宋执突然上府拜访。
宋执照旧和覃炀两人关在书房说话,到底说了什么屋外没人听见,但宋执走后,覃炀脸色不佳回到自己院子,进屋时温婉蓉正在里屋看书,听见开门关门的动静也没理会。
前两天覃炀把英哥儿带到枢密院玩了一天,回来后夫妻两人就没说话。
温婉蓉不让碰,覃炀干脆搬到西屋睡,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温婉蓉!”破天荒覃炀主动到东屋找人。
温婉蓉斜他一眼,没应声,视线重新回到书上。
覃炀边穿外衣,粗声粗气说:“我要出门,晚上留灯。”
语毕,转身离开。
屋门再次打开关上,温婉蓉蹙蹙眉,再无看书的心情。
覃炀说出门,不说具体地方,八成去粉巷,他明知道她最烦那个地方,以前装模作样哄一哄,这次哄都懒得哄,故意撂话就走。
温婉蓉想想就来气。
入夜她没留灯,梳洗后早早上床,躺在安静幽暗的厢床里想想如何帮帮牡丹,然而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就觉得身上发凉,下意识扯被子时无意碰到一只大手,吓得一惊。
“你干什么!”温婉蓉倏尔清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用被子挡住身前,黑暗里摸索被脱掉的亵衣。
然而连衣角都没摸到,就被大力按下去。
熟悉的动作袭遍全身,温婉蓉闭着眼都知道来者何人。
“覃炀,你有没有羞耻心?”她别过头挣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覃炀闷声不响做他想做的事,粗鲁甚至带着些许野蛮攻城略地,不给对方任何挣脱的机会。
温婉蓉很久没被半强迫行房事,直到结束,两只手腕被死死钳在一起。
厢床边若有似无的淡淡脂粉香味,似乎从覃炀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滚。”
听见身上的人喘气,温婉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温婉蓉,你再说一遍。”看不见神情,语气里满是怒意。
换以前温婉蓉一定会重复一遍滚字,然而今天突然不想说了,也不想争了,沉默半晌,声音缓了缓,问:“憋你几天,今晚满意吗?”
覃炀本以为她会杠上,面对突然偃旗息鼓,他愣了愣,快速摸来她的衣服放到枕边,又替她盖好被子。
温婉蓉缩在被子里,背对着他,良久说:“不早了,睡吧,你明天还要早朝。”
覃炀却坐在身侧迟迟没走,隔了好一会,开口:“温婉蓉,我一直以为你很大度,没想到表面答应,心胸如此狭隘。”
温婉蓉会意:“你是说立英哥儿嫡长子这事?”
覃炀反问:“难道不是?”
温婉蓉忽然觉得好笑:“你立都立了,族谱也添上了,就算我有什么想法不应该吗?”
覃炀不解:“你有想法当初为什么不提,我跟你说的时候,你答应爽快,木已成舟,你跟我说反悔?”
“我有什么可反悔。”温婉蓉冷笑出声,“覃昱的儿子是覃家血脉,难道我的儿子不是覃家血脉?覃昱的儿子接你的衣钵,我问你,你的儿子接谁的衣钵?”
覃炀没想到温婉蓉为一次赌气气这么久,连忙解释:“那天在气头上不作数,再说英哥儿是长子,你也当他是自己儿子,我教他不为过,将来我们有儿子自然一视同仁。”
见温婉蓉没吭声,他表态道:“我知道,有些事上着实委屈你,你为覃家付出,祖母和我都看在眼里,祖母说以后绝不让你有半分委屈。”
话好听,态度足够诚恳。
可依照覃炀没错绝不认错的脾气,能主动服软,温婉蓉想了一瞬,低声问:“方才是你心里话,还是你有别的事需要我找太后说情?”
覃炀有时觉得女人太聪明也不是好事,思前想后,回答道:“一半一半。”
温婉蓉倏尔心凉,表面平和道:“你说吧,要我怎么做?还是交代我明天去仁寿宫说什么?”
有些话剖白,听起来更像一场交易。
“温婉蓉,你确实委屈,我一直知道。”覃炀握紧白嫩的手,音调放缓,“今晚去粉巷不是鬼混,覃昱指明要见我,说牡丹在后宫可能有危险,后宫都是女眷,万一暴露……”
温婉蓉接下话:“所以需要人庇护。”
“是。”
“好。”
面对毫不犹豫的应声,覃炀又惊又喜,紧了紧对方的手,确认道:“你答应了?”
温婉蓉不动声色抽回手,淡然嗯一声,说:“我尽力。”
“刚才有没有弄疼你?”覃炀想想,自己有些过分,变着花样哄人,“哎,香绵羊,多久了,你肚子怎么没动静啊?”
温婉蓉没再说话,头闷在被子边缘,似乎睡了。
覃炀猜她气得不轻,轻手轻脚把人搂过来,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背,本想说点什么,见温婉蓉迟迟没反应,重重叹息一声。
隔天入仁寿宫。
温婉蓉刚踏入正殿就听到里间传来欢言笑语,她故意放慢脚步,迎门的老嬷嬷告诉她,齐淑妃和兰僖嫔来了。
这两人同坐一起,倒是稀奇事。
温婉蓉心领神会轻点下头,跟着嬷嬷鱼贯入内。
“可巧,方才太后提及公主殿下和飒飒郡主,说曹操曹操到。”先起身福礼打招呼的是齐妃。
温婉蓉按宫廷礼数一一福礼拜过,坐在太后右手边的空位上,掩盖昨晚的不快,笑道:“难得见仁寿宫像今天这番热闹。”
牡丹笑着应答:“能陪太后坐坐,说体己话是臣妾的福分。”
齐淑妃附和笑道:“臣妾就怕惹了太后的清幽。”
不管真笑假笑,真和睦假和睦,当下和乐融融让太后颇为满意,对温婉蓉说:“你来的正好,皇上提议今年中和节办得热闹些,哀家想不出头绪,叫僖嫔和淑妃来出主意,她两人建议那天去御花园再多宴请些臣子宾客。”
温婉蓉知道太后想听她的想法,但后宫之事一直由皇后掌管,如今皇后位空缺,叫嫔位最高的两位娘娘议事亦属正常,她这个嫁了人的公主尽量少言为妙,一贯低头浅笑,轻言细语:“皇祖母,孙儿以为两位娘娘想得周全。”
既然都这么想,太后便把中和节的布置交由齐妃和牡丹全权处理。
本以为齐淑妃会不满,或独揽大权,没想到她却站起来,朝太后福礼道:“太后,有件事臣妾提前请示。”
太后看向她:“你说什么事。”
齐淑妃嘴角泛起柔和的笑:“往年中和节,皇上定喝宜春酒,恐今年臣妾无法侍奉,还得兰僖嫔多多费心。”
牡丹立即起身回应:“娘娘放心,妾身责无旁贷。”
太后听着蹊跷,问齐淑妃:“是身子不适?”
齐淑妃娇羞一笑,低头看看平坦的小腹,说得隐晦:“回太后的话,太医叮嘱臣妾万万不可沾酒。”
一时间,所有人明白过来,齐淑妃有喜了。
太后自然高兴,叫嬷嬷拿来软垫给她靠上,关心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找人通传一声,应该好生在景阳宫歇着。”
齐淑妃笑得愈发娇憨,撒娇道:“臣妾想亲口告诉太后这个好消息。”
“好消息,确实好消息。”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派人先送齐妃回宫。
临走时,温婉蓉和牡丹向她道贺,心里却不约而同咯噔一下。
离开仁寿宫时,牡丹找借口和温婉蓉走了一路。
“之前听太医院的人说,齐淑妃身子很难再孕,怎么就……”两人走到僻静的甬道里,牡丹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