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太阳落山,寒塘与梦昭来了,两人的脸色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重,寒池已深陷那木措赫天牢,并将以刺杀那木王主达达里之罪论处。
文依简直不相信,寒池不是去给梦昀和公羽报仇的吗?怎么会卷入这样一场浩劫般的是非?难道,寒池答应孟绍濂的事便是刺杀达达里?
不对,便是真的刺杀,怎么会这样公然在比武之时,完全可以在暗处……
一时思绪纷乱,文依待要追问寒塘,院门外已有犬声低吠。
“我和梦昭要去安排一些营救寒池的事情,后日黎明之时我来接你,这两日朝中风声鹤唳,你这里怕是也会有异动。保护好自己,门外有碧海堂的人,紧急之时以石块扔出墙外即可。”寒塘目色始终忧郁,梦昭说着事情之时也是声音低沉。
来不及多说,二人离开顾府。只留文依竭力思考,亦是理不清头绪。
青宁和碧生出现在门口。
“你们来得正好,悄悄回房收拾东西,后日天不亮我们便离开这里。”文依道。
青宁和碧生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文依催促道。
两人一起走来,跪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文依有些茫然。
“我和碧生已经决定了,我们不走。”青宁道。
“别乱说,快去收拾东西。”文依何等通透,二人一跪,便知她们在门前守护时听到了三人的对话,此时是要留下来,作为掩护。
“文依姐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留下。”青宁道。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能留。青宁,你本来就笨,这个时候听我的,我路上再和你说。”文依故意去忽略跪着的二人,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你自己走,走得了,我们三个人走,谁都走不了。我和青宁至少可以演得了三、五天不被发现。”说话的是碧生。
“不行!”文依斩钉截铁,“三、五天以后呢?”
碧生迟疑了一下,刚要说话。
“便和采葭一样?”文依追道。
“不会的,或许会有人救我们。”碧生道。
青宁忙点头。
“或者三、五日之后,我们就说,你在半夜不见了,我们早上在哪里都找不到你,便急着到前门来汇报。”碧生道。
“这话,太后会信还是皇后会信?”文依道。
碧生咬了咬嘴唇:“或许他们都信,因为你走,怎么也会带着我们,就算是我们不走,也不会通风报信啊。”
“你在宫中多年,这样的话,你自己信吗?”文依坐在床上,态度决绝,“若是你们不走,我也不走。”
碧生和青宁对视了一眼,站起来,各自回房去收拾东西了。
更漏未明……
刚刚在园中见过绍泠,文依觉得自己没有牵挂了。
整理好的包袱就放在柜子里,再过两个时辰,在黎明来临之前最黑暗的时间里,她就要离开这儿了。文依摸了摸身下的床,此一去,大概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上一次离开,文依觉得不过是暂时的别离,虽然经历了太多曲折,自己还是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的离去……生,则江湖为涯,死,便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安然而去……
睡不着,文依起身,靠在床边上。窗外,秋凉萧索,时不时便有风卷落叶,拍在窗上,带来微微响动。
有人,先一步于许寒塘,出现在顾文依面前。身影不似男子,眼前人也不是刺客。
揭下面纱的一瞬间,大陈东宫贵妃肖南芝,高华天成,冷艳无双。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文依意外,心下疑惑不定。
“起来吧。”肖南芝一贯的冷然。
文依起身,看了看窗外。
“你在等谁?”肖南芝审视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文依掩饰道,“我是看娘娘是否孤身前来。”
“只有我一个人。”肖南芝显然不信,却也不说破。
不再言语,文依若是追问肖南芝来意,更容易惹她怀疑。肖南芝,出身大家,与自己从无相犯之处,她的来意,必是不简单。
一卷小小的画轴,放在桌上,肖南芝坐了下来。
文依举目,心中一动。
“你认识沈蒹?”肖南芝面上看不出喜怒。
文依极力思索,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是……是采葭的哥哥!
“不知娘娘怎么会认得此人?”文依谨慎道。
“他临死之时本宫刚巧在旁边,他说,让本宫把这个给你。”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卷轴。
展开来,文依惊得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这幅画——寒池的最后一个信物,竟在此时出现,若是肖南芝没有说谎,沈蒹竟是……
看出文依的怀疑,肖南芝扬了扬头:“你怀疑什么?”
“不敢。只是此物非常重要,不想……”沈蒹真的死了?为什么?又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非亲非故的肖南芝,肖南芝是敌是友?
修长的脖颈动了动,肖南芝起身,转向窗外:“本宫不知道为什么沈蒹到最后,都不肯说出他要谁的人。江湖中东南西北四大门派,只有云衔山庄挖不出半个探子,除了许寒池,谁还能将细作安排得这样铁桶不破。谁都明白的事情,说出来又怎样?”
“说出来会怎样?”文依顺着肖南芝的话去想。
“江湖中人真的是一群只顾义气的蠢人!难道国家的安危还重不过他的‘义’字,死了也是白死。”或许是错觉,肖南芝的眼中,有闪烁的光,“许寒池身陷那木牢狱,此时沈蒹若是供出寒池也安排了细作在大陈皇宫之中,大陈正可以借此甩清派出使之人刺杀之嫌。真是笨蛋!”
文依顾不得肖南芝诧异的眼神,已是骇得全无人色。
太后……聪明如太后,厉害如太后,怎么会去严刑逼供一个云衔山庄的细作,让他供出许寒池?千辛万苦等到的谋反理由,自己有什么道理推翻?
文依忽然抓住肖南芝,惶恐到声音颤抖:“娘娘,你刚才说……是谁逼问沈蒹?是谁?”
“还能有谁?这种事情,自然是皇上。”肖南芝忽然微笑。
孟绍濂!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会忽然……
是了!现在只需要向天下人宣布,寒池行刺达达里并非大陈指使,因为寒池也将细作安排在了大陈宫中,意图不轨!那么……那木措赫要做的首先便是剿灭以寒池为首的江湖势力。
寒池身后……聚集了除明月崖以外几乎是大半个江湖的势力。
难道……孟绍濂是要以江湖的势力对抗达花尔赤的谋反!而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文依手中都是汗。
“你看起来真是要比你妹妹强太多了,这么快就明白了。那你想不想救许寒池?”肖南芝仔细看着文依表情的变化,知道她已经想明
白了其中的关节。
“娘娘,我有一事想问。”文依紧紧抓着卷轴道。
肖南芝笑了:“你想知道本宫为什么帮你?又怎么帮你对吧?”
文依点头。
“本宫自然不会只是因为受一个侍卫所托,来送什么画轴。你可知道本宫的娘家是谁?”肖南芝问。
“前朝兵部尚书肖汉璞肖大人德高望重,谁人不知。”文依道。
肖南芝意味深长地点头:“他老人家的嫡亲孙女,怎可能永远屈居东宫之位?贵妃,说到底就是媵妾罢了。”
文依点头:“所以……”
“所以,我帮你救你想救之人,当然是有条件的。”肖南芝目现精轮。
原来,肖南芝从来就是一直在诱导自己,等自己慢慢明白,等自己不能拒绝。
“娘娘请讲。”文依恢复了平静,此时怕已无用。
肖南芝目色深沉:“他日事成,大陈皇后之位唯我肖南芝可坐。”
文依脑子里转了又转,想不出肖南芝为何要对自己说这话:“文依自问没有相助娘娘之力。”
“哈哈哈。”肖南芝笑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皇上对你已情不可自拔。天下若平,你必是会继你那疯子一样的妹妹之后,成为大陈的皇后。”
“贵妃娘娘大可以杀了我,不必费这周章。”文依聪慧,问不到底,便没有联手的底牌。
肖南芝回过头,依稀月光之下,傲然生姿,桌子上卷轴被重重放在文依手上:“他受人所托,倾力相护于你,我自然不会逆他。”
肖南芝泪光满眶,不等文依反应过来,已走到了门前:“你想救的人已等不得了。你手上有太后忌惮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太后对谁这么心慈手软过,你所犯之事,死一千遍在太后手中,都算轻的。想救许寒池,明日一早你就要回宫,本宫只负责在回家省亲路上偶遇你,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没留半分迟疑,肖南芝走了……
文依拿着手中的卷轴孤然而立,原来这苍茫之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
半个时辰……
梦昭在黎明最黑暗的时分走进文依的房间,却没能带她一起走。
临行时,梦昭看着顾文依:“寒池杀了毛老君,给哥哥和公羽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