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没过几日,城郊正在修葺的寺庙轰然坍塌,砸死了八名无辜百姓,而后命人彻查才知,坍塌的起因竟是因为有人在暗中偷换了物料……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连了起来,宁王因失职监管不利之罪,被罚了一个月的禁闭,也因此失了圣心,宁王府门前再也不复往日的喧闹光景。
而这厢失意,叶祁那边却渐渐得了获得了恩宠,朝中大事小情皆交由了誉王处理,甚至那些朝臣都开始在暗中猜测誉王是否会是下一任储君。
消息同样也传到了东宫。
雪花洁白无瑕,纷纷扬扬,叶祁将斗篷随手递给了门口侍从,又掸了掸衣襟而后便进了承瑾殿,径自落了坐,顺手抿了口侍者备好的热茶。
太子端坐在书案前,见弟弟这般悠闲自在,唇边抿了一丝笑意,“外边可都在传你我不睦,你这般堂而皇之的跑来孤这里,不怕被人瞧见?”
叶祁放下杯盏,眼底浮出几抹清浅笑意,漫不经心道:“如今宁王被父皇责罚,心中必定诸多怨气,只怕他正盼着臣弟和哥哥不睦,如此他便多了喘息的机会,臣弟怎能让他如愿呢。”
他顿了顿又说道:“所以,臣弟不仅要光明正大的来东宫,还要多来几次。”
听到宁王这几个字,太子不由一叹,他们自幼一同在宫中长大,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幼时,宁王最是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一口一口的唤着皇兄,不曾想,时移世易,一切慢慢都已变了味道。
见皇兄沉默无言,叶祁心知皇兄这是念起了旧情,又接着道:“宁王早已有了异心,见父皇身子虚弱,便愈发按捺不住,做事处处留下纰漏,如今他一连失了左膀右臂,又见你我甚为亲近,定会起了反意。”
“不出意外,明年的初春,骊山狩猎之时,便是宁王最佳的动手时机。”
也是他最后的归宿。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不过都是宁王会起兵谋反。
他愿赌,也敢赌。
说到骊山,太子不禁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日的种种场景,若是没有那一次的狩猎,他如何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叶祁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一双拳头攥的一紧,指尖都已微微泛白,他顺着同泰寺那毒一路查了下去,竟还惊奇的发现,德妃那日给他下的疏筋散似乎还与母后相关,母后的死,多数也定是那宁王母子所为……
心善的人总被相欺,而那作恶的恶人,却平安无事的过了这么多年,老天何其不公。
他如今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久久不见绯棠入宫拜见,安乐公主实在无趣,这日,见雪已化了日头转暖,她便央求着太后,出宫去誉王府寻了绯棠,两人见面过后,便商议着要一同去上次说的重义坊的那家铺子瞧上一瞧。
日光暖暖,无风又正当晴,街上的行人也相较前几日多了起来,马车一路缓缓驶向西市,在入口停了下。两人顺着那一间间铺子一一瞧过去,终于找到了那家新开的铺子。
不同于其他铺子,这间铺子占地并不大,不过只有四四方方的一间屋子,墙边的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泥塑娃娃,色彩缤纷,大小不一,一时看得人眼花缭乱。
绯棠随手捏起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泥塑娃娃,正放在手心里端详着,便听门口处有声音传来,绯棠侧目一瞧,竟是黄梦清和永宁县主。
如今黄梦清早已嫁做人妇,成了宁王妃,此时一身妇人打扮,倒也显得雍容华贵,只是似乎受宁王一事影响,面色瞧着不大好。
而永宁县主亦是有些神色恹恹,两人进门来,瞧见安乐公主和绯棠,一时有些意外,还是安乐公主率先打破了平静,上前相迎,“小姝你怎么来了?”说罢,这才抬眼看向黄梦清,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嫂嫂。
看到绯棠,黄梦清的脸色一时更难看了几分,想到宁王被幽禁在王府中神情郁郁,而誉王声名渐起,心头连带着对绯棠多了几分恨意,当即也不顾着身份,冷嘲热讽道:“未成想五公主竟也在此。”顿了顿,又道:“不对,瞧我这记住,如今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了,该唤一声弟妹才对。”
第43章 生辰
闻言, 绯棠抿了抿唇,正要开口,便听安乐公主在旁说道:“许久未见,怎么嫂嫂的记性变得如此之差, 六皇嫂不仅是大将军的女儿, 还是六皇兄明媒正娶的正妃。嫂嫂可要记清楚, 免得又闹了笑话。”
黄梦清突然被这么一噎,心头愈发憋闷, 她搞不懂,明明她才是安乐公主的亲嫂嫂,可如何安乐公主竟胳膊肘往外拐, 向着一个外人?
她心头不服,正要开口反, 谁知却被永宁县主给出口截断, “时辰不早了, 去前边看看吧!”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黄梦清见她走远, 愤恨的瞪了绯棠一眼后,亦随着出了去。安乐公主瞧着两人的身后, 秀眉一蹙, 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如今还在宁王府关禁闭,这几日母妃的叹息声都多了些。
转而又想到那寺庙一事, 心头又有些豁然了,那可是数条人命啊, 哥哥身为掌权者, 御下不严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自要承担下这后果。如今在府中反思己过,也好免得日后再犯。
而母妃想必过几日也就想开了……
这么想着, 转而便又恢复了如初模样,看着绯棠关切的目光,当即便拉着她去寻了掌柜,笑着询问若是自己亲自动手来做都需要准备些什么。
烧制泥塑娃娃的步骤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首先要准备些细腻、黏性强的泥土,形成泥浆,再加入棉絮和细沙,准备好刻刀等用具,雕刻成形,最后再上色烤制便可完成。
两人付了银子,便开始在后院跟着泥塑师傅来学手艺,一来二去,再回去时,夜幕已悄悄落了下。
倚兰苑,绯棠回去时,叶祁正端坐在桌几旁翻着书卷,桌上摆了各式各样的菜式,他就坐在旁边,并未动筷,似是在等她。
绯棠下意识的瞧了瞧自己,虽已简单清洗过,可衣裙上还是蹭上了些黏土,想到崔嬷嬷曾给她念叨过的那些规矩,绯棠心头忽然有些心虚。
叶祁自是瞧见了她的身影,此时放下了书卷,黑漆的凤目朝她飘了来。
绯棠不得已,慢腾腾的走至了桌几边坐了下,纤长的睫羽遮住了那双秾丽的桃花眼眸,轻声道:“今日陪着安乐去了西市,回来便有些晚了……”
叶祁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未再多言,见饭菜还热着,提筷为她夹了些她爱吃的菜,绯棠低垂着头,十分乖顺的将那些菜蔬都吃了下,心头暗暗算计着,再有十日便是他的生辰,不知他可会喜欢她亲手做的泥塑娃娃?
她做的是一对,那人偶生动有趣,又十分逼真,想必定是喜欢的吧!
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叶祁抬眼正巧瞥见了她手掌心的划伤,是一道浅浅的伤口,在她白嫩的肌肤上显得尤为明显。
他不由蹙了蹙眉头,旋即又不动声色的隐了去。
夜色空寂,弦月如钩。
绯棠正准备歇下,便听有敲门声传来,柳月放下了手中的衣衫,心头还在泛着嘀咕,这么晚了,到底谁这么不长眼,推门一瞧,见是院里的一个小厮,禁不出蹙了蹙眉头,正欲开口,便听那小厮手里捧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率先说道:“柳月姑娘,这是殿命人送来的,殿下说,这是太后娘娘今日赏的,命小的来给王妃送来。”
柳月顺势接过,又客套了几句后,那小厮才离开,关上房门,柳月打开了那锦盒,放在鼻尖闻了闻,有些惊喜道:“竟是雪芙膏,绯……心儿你可还记得,当时皇后娘娘被猫抓伤,就是用了这个,手上的抓痕几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绯棠望着那花纹繁复的锦盒,她当然记得,雪芙膏乃是用古法所制,千金难求。
柳月又道:“太后娘娘果真待你极好,如今得了宝贝竟都先想着心儿。”说罢,又上下打量了绯棠一番,而后有些困惑道:“不对呀,这雪芙膏是去疤痕用的,心儿如今的腿伤早已好了,哪里还用的着这个东西?”
绯棠一双眸子下意识看向了手掌心,一时有些出神。
誉王府书房内的烛火久久未熄,书案上堆满了文书信笺,叶祁还在撰写着信笺,末几,便见秦武敲门而入。
秦武垂首恭声道:“回殿下,已打听清楚了,今日王妃和安乐公主去了重义坊一家做泥塑的铺子。”顿了顿,又道:“宁王事情一出,德妃娘娘本分了许多,可有人发现,近日德妃与那明净寺的主持有往来,不知此事是否与今日之事有关?”
那明净寺是什么地方,是佛家重地,可就算德妃笃信佛法,大可在宫中佛堂诵经祈福,断断不必与城外寺庙有牵扯。
叶祁闻言这才悠悠抬起头,原本有些散淡的神色,瞬间多了几分凌厉。
他不禁又想起了,在她初入宫时,同泰寺一事,也是安乐公主出面相邀,结果她便在同泰寺遇到了劫匪。
如今却又是这般情形,如今宁王失势,德妃想必恨毒了他,而德妃无法干涉朝堂,便想通过后宫内室来扰乱前朝,当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