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棠侧头瞧着安乐公主的神色,犹疑了许久,心头那些话终是没有问出口。
甚至她心头还隐隐有些担忧,若是有一日,安乐公主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发现一切都并非如她所想,该是何等的伤心。
见绯棠面色恹恹,许久无言,安乐公主不由又想起了听来的那番话,绯棠自幼便失了父母无依无靠,后又流落宫廷孑然一身,想必定是瞧着那宫女,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遭遇,思及此,她不由出口安慰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定会越来越好。”
绯棠眼中仍有阴霾未散,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安乐公主是何意,便又听安乐公主在旁说道:“时辰不早了,不知誉王哥哥忙完了没有,对了嫱嫱,再有一个月便是誉王哥哥的生辰,你想好要送誉王哥哥什么寿礼没有?”
绯棠回过神,这才想起来,叶祁的生辰就要到了,旧日,她送的是什么呢?似乎是她亲手做的香囊,简直是毫无新意可言,她不禁又想起了上次她落水时,做了香囊作为谢礼给他,可他却不肯收,她眸子微微有些黯然,旋即摇了摇头。
安乐公主开始在旁出言献策,“寻常之物未免太过俗气,我听说重义坊新开了一家铺子,里面做的泥塑娃娃栩栩如生,就和真的一样,改日我们不如去瞧瞧?你若见了,定会喜欢。”
左右绯棠也无事,便点了点头表示应允,旋即想起上次叶祁收到她香囊时的样子,不由有些泄气,她怎么就觉着不管她送什么,他都不会喜欢,说不定又会冷冰冰的来一句:那些不过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她如今身为誉王妃,当需注重礼仪体统,不能失了分寸……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还在说话间,便见不远处叶祁迎面而来,穿着一身玄色长袍,面上好似笼着一团云雾,叫人看不出心绪,想是才从勤政殿出来不久。
安乐公主正想出言相唤,眼珠一转,却又瞬间住了口。
安乐公主瞧见了,绯棠自然也是瞧见了,她看着叶祁,心头还在思忖,他是否来同她一起出宫,心思都不在了,对周遭情形便也少了几分关注,眼见叶祁正在朝着她走来,她正欲开口,哪成想,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住,一时重心不稳当即便跌在了地上。
鹅卵石又尖又密,她就那么直直的跌了下去,痛的绯棠泪珠直在眼眶子里打转。
安乐公主见此,忙地下身,关切道:“嫱……心儿,你没事吧!可有摔倒了哪里?”
想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绯棠侧目瞧向了安乐公主,却见安乐公主颇有几分狡黠的躲在暗处冲她眨了眨眼睛,旋即又面露急色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给我看看,可还能走?”
绯棠瞬间明白了安乐公主这是何意,微微抬眼见他玄色的衣袍愈来愈近,当即配合着挣扎起身。
她的裙摆上已绽出星星点点的血迹,手掌更是沁出了血珠,她的皮肤本就白皙,便显得那擦伤愈发严重。她正欲借着安乐公主的力道站起身,谁知身子一轻,竟被叶祁打横抱了起。
重心不稳,她旋即便揽上了叶祁的脖颈,看着他那冷硬的神色,她心头欢喜,一双眸子却依旧雾气蒙蒙,此时颇为善解人意道:“殿下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
第42章 有意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 这么做总是有些不妥。
可叶祁却步子稳健,闻言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分给绯棠一分,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肃,“若是被皇祖母看到, 又要唠叨了。”
言下之意便是, 这些不过都是做给太后看的。
绯棠目光落在他的面上, 又想起早上去问安时,太后娘娘的念叨, 心头不免有些失落。
她微微侧目向叶祁身后望去,一下便看到了安乐公主在冲她使眼色打手势,绯棠一时有些窘迫, 当即便鼓着勇气,将搭在叶祁颈上的胳膊圈紧了几分, 定定的瞧着他, 想从他的面上瞧出些什么。
可她看来看去, 却只感觉叶祁好似依旧不为所动, 一时有些更失落了。
竟真只是因为太后娘娘之言吗?
浅浅的香气缭绕,察觉到她的力道, 让叶祁呼吸有些紊乱, 也不敢再去看向她,心头微微泛出几分懊恼, 怎么方才就失了分寸将她抱了起,旁边还有宫人服侍, 有凉亭可以暂时歇息, 哪一个不比他这般来的直接……
宫中甬道旁人宫人瞧见这般情形,纷纷让出了路,恭身避在一旁行礼, 虽知道盯着主子看有失礼数,可却仍忍不住频频抬头望去。
心头甚至还有些泛着嘀咕,这真是那个冷冰冰又不近人情的誉王?他们怕不是看错了?
两个一路无言,叶祁就这么抱着绯棠出了长华门,行至誉王府的马车旁,才将绯棠放了下。
绯棠在马车上坐稳后,却发现叶祁并未上来,顿了顿,不由掀开车帘问道:“殿下不一起回去吗?”
叶祁原本想去东宫同那些大臣商议政事,可对上那双水灵灵又暗含期盼的桃花眸,心头忽的有些动摇了。
罢了,就当是为了让皇祖母放心,做事总要有始有终不是!
一路顺畅到了誉王府。马车缓缓停下,绯棠在柳月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了来,如今虽勉强能站稳,可腿踝却好似比之前更肿了几分,望见叶祁的背影,她咬着唇,忍着痛意跟了上,慢腾腾的,每走一步路好似都极为艰难。
听着身后那细碎的脚步声,叶祁的步子不禁越放越慢,一旁的程风见主子神色不豫,忙在一旁陪笑道:“殿下,已经去请过太医了,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太医便到。”
叶祁刀凿般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程风也不想再讨没趣,默默退后了几分,瞧着后边慢吞吞的绯棠,忙跟着过去搀扶,“主子无须心急,转过弯便到了花厅,主子可先去歇歇脚,太医随后便至。”
绯棠忍着痛,一瘸一拐的缓慢前行,目光落在叶祁的背脊上,转瞬又移开了目光,垂下了眼帘,“不必了,不过只是些皮肉小伤,直接回倚兰苑便是。”
话音入耳,程风听着只觉得甚为棘手,他打量了两人一番,一向头脑活络的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可巧再走几步就是分叉路,眼见着王妃就要迈着步子走另一条路,他正欲出言相劝,谁知便见叶祁不知何时,已走了来,上前便不由分说的将绯棠打横抱了起。
绯棠一双眸子水光迤逦,叶祁只勘勘瞧了一眼,便有些心慌意乱,面上却仍旧故作镇定道:“这样快些。”
虽是这样说,可那步子却走向了通往倚兰苑的路,而非近在眼前的花厅。
看着近在咫尺的叶祁,绯棠一双妩媚含情的桃花眸渐渐弯了起,覆在他的耳畔,朱唇轻启,“殿下如今也是因皇祖母之言吗?”话音落罢,她温热的唇恰好从他的面上划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她的声音甜软,此时就在他的耳边漫开,那唇上的温热好似在他的面上定格,他身形微不可察的一僵。
须臾间便到了倚兰苑,叶祁将绯棠放在了软塌上,吩咐着侍女侍候,不多时,太医便赶了来,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后,见誉王依旧沉着脸,吓得又额外开了些滋补的方子,而后见无不妥,才退了下。
不知这金创药中加了什么,药草香中竟还夹杂着几分清神醒脑的香气,叶祁淡淡的坐在一旁,命柳月上药,柳月应了声是,都已拿起了药膏,却霎时想起了方才安乐公主叮嘱她的话,一时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说是方才那药不慎进了眼睛里,急需清洗,而后也不顾两人说些什么,便急匆匆的行了礼,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静悄悄的,那药放的有些远,绯棠坐在软塌上够不到,便要下地去拿,叶祁听到动静,一声轻叹后便起身将那瓶金创药拿在了手中。
如今屋子里虽生了火炉,却还是有几分凉意,绯棠裸.露着腿骨,不禁有些泛冷,叶祁察觉,又起身取了件斗篷为她披了上,搽药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她的皮肤本就白嫩,如今这擦伤虽并不重,可却还是显得有些刺眼,叶祁下手的动作真是轻到不能再轻,绯棠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眼底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觉察到她的目光,叶祁有些别扭的移开了头,却仍嘴硬道:“本王这是怕皇……”
绯棠却打断了他的话,眼底蕴着笑意,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目光凝在他的面上,“皇祖母还说担心殿下的饭食,如此还需麻烦殿下每日来扶玉苑用膳。”
她还等着叶祁辩驳,熟料他却径自起了身,背对着她,“本王还有要事处理,有事只管吩咐下人去做。”说罢,也不待她回应,便直接出了门。
瞧着那朗月般的身影,绯棠唇边漾开一个笑。
天气愈发凉寒,转眼间一场冬雪而至,这些时日,绯棠便都安安静静的在王府里将养,而叶祁每日也会抽空过来一同用晚膳,誉王府一片静悄悄,可听闻朝堂之上,这些日子却不大太平。
先是有朝臣弹劾都水监少卿贪污渎职,八月江州一带发了水患,朝廷拨了银子赈灾修坝,可到如今银子花了,却还不见那堤坝的半点儿动静,圣心震怒,当即便命人彻查此事,最后查来查去,一连撤了十余位相关官员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