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聂羽熙志得意满地将满桌琳琅之物收拾干净,欠了欠身子,“那我先告退了。”
齐溯跟着送到庭院口,忽然提着嗓子下令:“明日起,你便随我到书房来,一道商议正事。”
这话显然是说给府里其他下人听的,这样一来,莫玖樱要是再来纠缠,聂羽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躲进书房。而书房重地,没有齐溯的允许,可是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的。
聂羽熙心怀感激,倒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她回身,恭恭敬敬抱拳作揖:“是,属下遵命!”
齐溯确是有心为她找个庇护所,可有正事商议也所言不虚。那一件件玩物制作精妙,自是呈给圣上的不二选择。只是也因太过机巧,他忧心解法说明并不能令熠王全记清楚,决定先学一学手法,以备不时之需。
他非但自己要学,还把陆尘煜和莫柒寒都叫了来,于是原本清寂的书房忽然热闹起来,聂羽熙一面按说明书逐一练习,一面要将现代版的图文简化成路朝人轻易能读懂的版式,同时还要教三个徒弟,虽忙碌,却乐此不疲。
而陆尘煜和莫柒寒惊诧之余也不免疑惑——这些见所未见的玩意儿,究竟从何而来?
齐溯只说是他多年培植的江湖势力从世间各处寻来的宝贝。这说辞骗过了陆尘煜,却难令莫柒寒信服,总觉得这事必是出自聂羽熙的手笔。
他不免又将与他相处的时日细细回想了一遍,到头来,除了信他品性纯良,又觉他机敏聪慧,其余的果真是一无所知。况且若要细细计较,他的言谈举止又确实透着古怪,想起齐溯曾表示聂羽熙的来历成迷,当时只以为他心存敷衍,此刻想来却不无道理。
这么一想,莫柒寒倒忽然理解了齐溯为何一口回绝莫玖樱的求亲,并三令五声要她断了情爱的念想。
而眼下这份为皇上预备的寿礼若真是聂羽熙一人的计策,也算是尽心尽力,难怪齐溯明知他藏着秘密,却又愿意留他办事。
齐溯向来面面俱到,不失偏颇。他即无法确定聂羽熙的底细,便不能妄断好坏,如今借此机会让他莫柒寒亲眼见证一番,更胜过一百句提点。
莫柒寒思虑再三,最终便这样自顾自地,将齐溯的断然拒绝,脑补成了用心良苦的美意,对齐溯肃然起敬的同时,更觉得自己之前贸然提亲,实在是过于鲁莽了。
而这几日莫玖樱也全无消停,日日跟着莫柒寒去齐府,明知见不到聂羽熙,却也要在书房门外痴痴等候,哪怕在开门关门的间隙瞄上一眼,心里也满足得很。
只是,原本对她十分支持的莫柒寒却不知为何,也渐渐热衷不再,只一副听之任之,漠不关心的模样。
她心底认定必是齐溯对哥哥说了什么才让他转变了态度。可她都没有机会与聂羽熙好好相处,他们又如何能断定他们不能携手白头?
简直欺人太甚!
莫玖樱作为莫府唯一的千金,天生丽质、聪明伶俐,无论从家世还是相貌都高人一等,从小到大从未经受过什么挫折,更不愿相信这世上竟有人在她满腔热情下也毫不心动。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个机会好好地献一献殷勤。
十数日后,机会来了。
齐溯终于掌握了此次要呈作寿礼的一应物件的解法,往后还剩十数日,每日除了上朝,便要去熠王府里再教授一遍。毕竟在皇上面前,这些都是熠王送的礼,介时若有不解之处,也必由熠王亲自解惑,他必须对此更为娴熟才是。
齐溯不在府上,聂羽熙自然无法独自进到书房躲清静,好在陆尘煜大婚在即的由头尚在,她又能以此为由频频出府,只是原本的三人行,多了莫玖樱随行。
莫玖樱这个小尾巴,仿佛丝毫没有避讳男女的概念,对聂羽熙好得极为张扬。闲逛时凡聂羽熙多看两眼之物,她必买下赠予;用膳时凡聂羽熙伸过一次筷子的菜色,紧接着整盘都会被送到她面前,旁人碰都不许碰一下。
聂羽熙不禁扶额,若不是碍于身份尴尬,她真想好好教教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怎么“追”男人,这全无分寸的嘘寒问暖、以及一掷千金的挥毫作风,怎么看都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土豪看上的小白脸。
对此,莫柒寒的态度也让聂羽熙十分困惑,这一天天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对别的男人曲意迎合,并得不到回应,他难道不心疼吗?为何从无劝诫之心?
这日,莫玖樱再次因她随口一句“听说东街的羊肉泡馍特别好吃”,便屁颠颠地一路向东街去了,聂羽熙刻意要陆尘煜去陪她,由此便可与莫柒寒单独聊上几句。
两人刚走,莫柒寒便知她有话要说,在她身旁站着了。
她对莫柒寒无奈一笑:“莫大哥,想必这些日子你也都看到了,玖樱热情可爱,满腔痴情,可我终究只好辜负,心中甚是愧疚。”
莫柒寒叹了口气道:“玖樱这丫头自幼便是这样,但凡喜欢上什么,便是挖心掏肺,耗尽心力要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全数奉上。我虽不知羽熙你为何对她始终难生情谊,却想以为兄之名替她讨个好。”
他忽然恭恭敬敬地作揖:“还请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对她多些包容,也留她几分颜面。”
聂羽熙不解:“莫大哥难道真以为这件事上,只该由我给她留几分颜面?”
莫柒寒愣了愣,笑:“玖樱毕竟是侯府之女,自幼被宠坏了,还望你多担待。至于婚事,三弟即已拒绝,你便不用费心思虑,待玖樱耗完这股子热忱,自然也就不再给你添麻烦了。”
意思是反正你们也没权利结婚,你即没有资格同意,也不能严厉拒绝伤她的心,她要闹便让她闹去,暧昧着配合着就好?
这番话出乎意料,说得聂羽熙心底一寒——本以为莫柒寒是个聪明人,凡事思虑周全,有勇有谋,与他做朋友也算舒心。谁知到底是封建王朝底下培养出来的三观,遇到人伦情感方面的问题,思想上的隔阂便出现了。
她咬了咬下唇,费了半天劲还是没忍住:“大人果真以为,玖樱这样纡尊降贵地讨好于我,损失的仅是绵薄钱财、和儿戏一般的热忱吗?大人未免也太轻视女儿家的真情了。”她深呼吸一口,抱拳作揖,“如有冒犯还请见谅,羽熙今日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第20章 她喜欢上他了
莫柒寒莫名其妙地被聂羽熙怼了一通,却完全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终究被莫玖樱所感动,动情了?
若真是如此,凭他字字句句为她不忿的劲头,绝对是有情有义好儿郎。他们若是两情相悦,他这当大哥的自然乐见其成,介时好好查清她的底细,齐溯再反对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么一想,他非但不恼她,还更乐意领着莫玖樱与她同行了。
聂羽熙也弄不明白他这算哪门子气度,总之那场险些交恶的沟通是完全无效了,非但如此,甚至给她添了额外的烦恼——齐溯也是在这个时代长大的人,会不会他其实也和莫柒寒一样,从来不把女性的立场当回事?
以至于那几日,她对齐溯的态度都冷淡了许多。原本每夜见齐溯回府,她都会走出房门请个安,那几日便早早熄了烛火,对他不予理会,即便他遣人送了吃食,她也未曾谢恩。
而每到夜深人静,又觉得自己实在多虑,齐溯是不是这样的人,在不在意女儿家的心思,又与她何干?
她就这样毫无道理地陷入自扰,连饭都吃得不香了。
好在很快迎来皇上的寿宴,果不其然,她设计的寿礼一举夺魁,比起别的皇亲贵胄费尽心思奉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山石字画,更讨喜了不止数倍。
皇上在宴席上,收到贺礼的当下便把玩了好一会儿,欢喜得两眼都冒出光来,当着群臣宗亲的面大赏熠王,把烈王气得七窍生烟,简直大快人心。
宴会刚结束,齐溯果断谢绝了熠王邀他去府上饮酒庆祝的提议,匆匆回了府。
近几日,聂羽熙总是早早睡了,又起得很晚,以至于早出晚归的他整日都见不到她的身影,心里牵挂得很,数次向绵锦儿打听,知她胃口不佳,又怕她是病了,焦躁万分。
他一回府便匆匆去了轩木阁,而她恰好不在,等了许久才见她从画里钻了出来。
聂羽熙见齐溯在画前守着,心想他倒十分习惯进她的卧室,继而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失意——且不论她只是个下人,即便是莫玖樱那样的千金大小姐,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也没有什么隐私权可言吧?
“大人。”她轻轻浅浅地一欠身子。
齐溯一眼看出她情绪不佳,关切道:“听闻你近几日不思饮食,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传医官来看看?”
“我自己就是医生,哪里需要别的医官?”
“能医不自医。”齐溯淡淡回了一句,便要扬声下令,聂羽熙赶忙拦住:“我没事,不用了。”
齐溯闭了嘴,静静凝视她的眼眸,心底从关切到疑惑,最终只余一份失落。原本怀揣着“久别重逢”的热切而来,却在她不明所以的冷淡中一凉再凉,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