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溯在书房里坐下,对御征道:“去看看。”
片刻之后,御征回禀:“大人,她没事。”
齐溯松了口气,回想她刚才狼狈的模样,嗤嗤笑出声来——从没见过有人这么笨,吃个饭都能把自己呛成那样。
“你去膳房说一声,以后但凡我在府上,备双人膳食。”他顿了顿又补充,“告诉邵立江,多做几样她爱吃的菜。”
御征愣了愣,垂首:“是。”
聂羽熙回到轩木阁,刚才尴尬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越想越懊恼,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百爪挠心了许久,忽然,戒指变色了。
她没有地洞,却有了“画洞”,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傍晚,绵锦儿奉命请聂羽熙去齐溯房里用膳,却发现聂羽熙不在房里,上上下下问了个遍,也没人见她出去。
这回府中又有了新的揣测——怕不是聂仙士受不住惩罚,暗自逃离了吧!
顿时整个齐府人人沉闷、愁绪漫天,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当众责怨齐溯太过严苛,连守护府邸的仙人都不放过。又有人忧心忡忡,说聂仙士离开齐府,怕是齐府得罪了天庭,要倒大霉。
齐溯正坐在餐桌边上等聂羽熙过来,不料来的却是御征。
“主子。”
齐溯挑了挑眉:“她人呢?”
“属下不知。不过……”
“不过什么?”
“府上议论纷纷,说她……因受不了苛责,私自出逃了。”
齐溯皱了皱眉:“荒唐。你去告诉他们,谁再妄议,仗责。”
他走进轩木阁,直接在那副画前坐下,心里忽然扬起一丝得意——他是府上唯一知晓她底细之人,旁人云云,不过胡乱揣测,他却知道,她会为他带回良策。
昨日晚膳后,她曾问过当今圣上的性情喜好,并答应当下一次“戒指变色”,她便带些新奇物件来作为寿礼。
今年非但是皇帝陛下“知天命”的大寿,又恰是熠王与烈王一争高下的关键之年。按路朝的传统,皇上必在知天命的年纪选一位皇子立储,以安天下民心。这才有了熠王招揽民间高手,集思广益的宴请。
这位圣上虽年及五十,对新奇事物的喜好,却是比起年轻人也毫不逊色。聂羽熙听闻圣上早些年得一副制作机巧的九连环,十分喜欢,便胸有成竹地保证,一定能找到更胜过所有宗亲番邦呈上的寿礼。
想来,她此刻正在为兑现承诺而奔波吧。
聂羽熙正在呼噜呼噜地吃拉面。
午饭那么一闹腾,根本没吃饱,刚到傍晚就饿得慌,好在这次回来,现代的时间在上午九点半。
她曾细细算过,现代与路朝的时间应该有六倍之差,即现代的一天,在路朝是两个时辰。她还曾特地试了试,在完成最后的任务之前,每次回去只能在现代停留十二个小时,过期便会被自动送回路朝。
好在这次回来采购的时间还算充足,她对此十分满意。
齐溯却在画前等得愈发不安起来,他不知道她要去多久,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回去了,更不敢想她万一不回来呢?
从一开始的气定神闲,到最后焦躁不安,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就忽然失了方寸。他不禁自问,她若真的一去不回,他心底那股子邪火又是因何而生?是气她言而无信?怒她不辞而别?又或者……
聂羽熙终于从画里钻出来时,齐溯险些砸了凳子。
“大人?”
听见这两个字,所有的恼怒与不安荡然无存。
“嗯。”他应了一声,“来我房里,用膳。”
“哈?”聂羽熙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都过了食时,大人还没用膳吗?”
齐溯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转身离去。
聂羽熙在他身后唉声叹气:“大人,我逛了一天好累,能不能不吃了……大人?”她吃饱了披萨才回来的,实在吃不下别的。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她的声声告饶,在空旷的夜间庭院里回荡,也很快散布到府邸各处。
这回,传言又变成了——聂仙士从天庭回来了,可依然逃不过大人的魔抓。
刚进屋关上门,齐溯便在餐桌边坐下:“你在‘那里’吃过了?”
聂羽熙一愣:“你怎么知道?”
“若非如此,你怎会拒绝用膳?”
聂羽熙讪讪地笑:“呵呵,大人真是慧眼如炬。”
“要你来,只因府上各处传言纷纷,需要你露个面证实一切安好。你若真的疲惫,回去歇息吧。”
“传言?传什么了?”
齐溯瞥了她一眼,不语。
聂羽熙也不追究,笑颜一展:“大人,你吃吧。我在这里陪你。”
齐溯心底骤然一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脸上的笑,温婉中又透着笃定,仿佛“陪他吃饭”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鬼使神差地,他又一次在她的凝视下拿起筷子,用膳了。
聂羽熙在一旁静静看他,先是支着脑袋,继而渐渐趴下,侧脸埋在臂弯里,视线仍旧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脸上。她确实是逛足了十二个小时的街,又累又困却又舍不得睡,恋恋不舍地欣赏他优雅的模样。
中午,绵锦儿悄悄将传言透露了几分,说齐溯从七岁起就便是独自用膳,十多年来从无例外,是以大家猜测她在用膳时分被唤进去,明面上是陪他吃饭,实则是在受刑。
他们的脑洞匪夷所思,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甚至为他从心底隐隐地疼了。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从孩童时期开始,永远孤单地吃饭呢?
什么原因其实不重要,她只是想陪着他,从这一刻开始,每一餐,都陪着他。
第18章 提亲
聂羽熙不仅在晚饭时间被齐溯抓进了房里,还是“昏迷”着被带出来的。
要是她自己听到这样的传言,恐怕只能认定群众的脑洞比海深。
她明明只是趴着看齐溯吃饭,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翌日一大早,莫柒寒来了,毫不迂回地将齐溯叫进书房,严肃中又有些窃喜,表情十分古怪。
“三弟,这回恐怕是真要向你要了聂羽熙了。”他开门见山,“今日我是代玖樱提亲来了。你是不知道,那丫头才见了羽熙一面,居然就这么看对眼了,嚷嚷着非君不嫁呢,你看……”
“不妥。”齐溯打断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莫柒寒愣了愣,笑:“你是担心他的身份配不上玖樱?你知道的,我们莫家儿女,向来不关心这个。聂羽熙我也认识这么久了,他的品行我信得过,况且是你府上的人,也不是什么大街上随便遇到的男子,背景底细也不会有什么大差迟。”
齐溯皱着眉头听他说完,表情愈发难看:“我说不妥便是不妥,你劝玖樱早日打消这个念头。”
“为何?你倒是给我个理由?”
齐溯叹了口气,耐心解释:“他当我的侍从也不过月余,你又如何确认身份底细全无错漏?莫家结亲虽不看重地位贵贱,可玖樱毕竟是个女子,随意下嫁给一无所知的男子,恐怕太过草率。况且既然讲求心之所向,便不可全凭她一厢情愿,聂羽熙当是不会对玖樱生出情愫,玖樱想必也只是一时新鲜,趁情根尚浅,早早断了念头吧。”
他说了这么多,莫柒寒却只听出了一件事:“你是说,你对他的身份家事尚不明确?三弟,你怎会将身份不明之人留在身边?”
齐溯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收做侍从和成亲,并非一码事。”
莫玖樱正在齐府门口的马车上,忐忑、兴奋又有些羞涩地等着莫柒寒带来的好消息。对这桩婚事她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好似只要哥哥一句话,便能直接开始拟定婚期了。
不料,莫柒寒竟告诉她齐溯拒绝了,她还来不及对聂羽熙表明自己的心意,一腔热情竟要毁在这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大哥手里?
“为什么?!难道我莫玖樱,还不配与齐溯哥哥的下人结亲吗?!”
莫柒寒拍了拍她的肩:“玖樱,其实三弟说得对,你与羽熙仅有一面之缘便生了情愫,对他的为人都不甚了解,并不稳妥,羽熙是否对你有意你也并不确定……”
“怎么不确定?”莫玖樱抬起腿来,“这便是最好的证据!我这就去找他!”
说罢,她不顾阻拦跳下马车,直直冲进了齐府。
莫柒寒在她身后摇头叹气,齐溯有一句话确实错了,说什么“情根尚浅”,他这位妹妹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从小到大,但凡说了“喜欢”的事物,便是长长久久,从不轻易动摇,更何谈放弃?
对这一点,想必齐溯也是知道的。
方才莫柒寒低声下气地请求,即便他不允许这门婚事,也切勿当即斩断所有机会,好歹让莫玖樱时常入府与聂羽熙攀谈几句,若他对她着实无意,想必假以时日她也能想明白。
他犹豫再三,最终算是默许了。
聂羽熙原本正在研究她这回买来的各种益智玩具,盘算着用哪些送给皇上当寿礼才能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远远听见院子门口一阵嘈杂,她刚将满桌的小物件收好,便有人穿过庭院直直向轩木阁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