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声音似森寒而锐利的刀刃抵近：“许、书、瑶，你死了这条心。”
许书瑶：？
为什么陆尘对她说这么狠的话？他怎么这么凶？
陆尘很少对她这么凶，上一次这样还是初三，那个外班的人来给她送信的时候。
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你，你说什，呜……”
陆尘任她哭，任她抽噎，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顾青然，有女朋友，就算没有，你、也、别、想。”
后几个字被咬着牙吐出。
许书瑶懵懵地眨了眨眼。
不知怎么的，陆尘的火气又腾的窜起来，他往前逼近，鞋尖快和她的相撞，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了她，她被围困。
许书瑶后脑勺紧贴门板，抖着声：“陆，陆尘……”
“是哪里疏忽了，”他语速平缓，像在冷静分析，“你跟他什么时候接触过？”
“没，呜……”也不算接触过。
陆尘：“没、有？那今天才接触？呵。”
这一声冷笑吓得许书瑶腿都抖了下。
陆尘的视线如有实质，像一把匕首一寸一寸刮过她的脸。
“一、见、钟、情？”
许书瑶一下睁大了眼。
“不是！”
原来陆尘这么误会了她。
陆尘这个家伙，误会她！冤枉她！这么凶她！
许书瑶气得，哇哇大哭起来。
她手放眼睛上不停地抹，还不忘狠狠瞪他，冲他大吼：“没，没有！呜呜！”
陆尘不信，冷冷质问：“没有你哭什么？”
她迅速按住纸并推开了他的手。
怎怎么能让陆尘给她擤鼻涕呢？擦眼泪就够了，擦鼻涕可过分了。
她自己用力擤干净鼻涕。
陆尘还没退开的意思，她就着他的手抽了张纸，把脏纸团包起来。刚包好，陆尘从她手里拎过纸包，放到柜子上。
抽泣缓缓平息了。
可许书瑶仍然委屈，撅起嘴，抬头瞪他：“跟我道歉！”
陆尘脸上毫无愧意：“道什么歉？”
“我没有喜欢顾青然，我没有喜欢任何人，你都误会我两次了，初三那次也是！”
“不喜欢顾青然？”
“不喜欢啊！”
“不喜欢……任何人？”
“不喜欢！”
陆尘盯着她脸看，几秒后才眨了下眼。
淡淡一句：“哦。”
“哦什么，你要给我道歉。”许书瑶梗着脖子。
陆尘硬气得很，从小做错事就抹不开面子道歉，对任何人都是。
但许书瑶早已摸索出经验，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低头。
妙招有三：
冷着他。
比他态度更强硬。
或者可怜兮兮地痛哭。
初三那次情书事件，陆尘生许书瑶的气，不肯理她。
许书瑶也不知道问题在哪，拿他没辙，难过得嚎啕大哭，陆尘这才肯和她好好沟通。
沟通清楚后，许书瑶挂着眼泪要他道歉，但陆尘不肯。
不肯道歉不就是不承认错误？不承认错误那他怎么长记性？不长记性不就意味着下次还会这么欺负她？
许书瑶这么一想完，又开始掉金豆子。
陆尘不说话了，沉默着写了份小纸条给她。
许书瑶拆了纸条一看，上书'对不起'三个字。
这都三四年过去了，许书瑶自认为成长了，没以前那么爱哭了。
她要态度强硬一点，让陆尘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陆尘垂着眼皮俯视她，一副自己很占理的样子。
“我道歉？想都别想，是你做出让人误会的行为。”
许书瑶睁大眼：“我什么行为让你误会了？”
他看着她恢复白皙的脸颊，咬着牙问：“你刚才脸红什么？这么爱吃辣了？怎么每分钟都要看他一次？你又哭什么？”
许书瑶正欲辩驳，陆尘俯身凑近她耳朵，声音更轻，却随着气息扑到耳廓上：“关于顾青然，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许书瑶伸手把他推开，气极：“你家里有那么多同学你都不告诉我，不是你害我脸红的嘛！”
“谁让你做菜更好吃了，分量又不少，肯定够大家吃啊，我多吃几口怎么啦，多吃几口你就要怪我嘛！那我以后不吃了！”
“我看他……是因为……以前有点尴尬的事。”
她想到刚才陆尘对她的无视，声音抖起来：“哭还不是因为你刚才突然对我冷淡，我，我以为你跟李智一样都要讨厌我了呜呜——”
陆尘脸黑，不可置信地问：“你拿那种垃圾跟我比？”
“刚才你对我不冷淡吗？”许书瑶质问。
陆尘：“……”
许书瑶：“所以是你对不起我吧？”
陆尘上下扫她一眼，反咬一口：“你才对不起我。”
“我哪有？”
他吸了口气，眼睛眯了下，目光紧紧锁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们要分开了，你什么态度？”
好吧，终于回到最要紧的矛盾上了。
许书瑶还不知道问题在哪，瞎猜的话，每猜错一次就等于踩一次雷，她不要猜了。
她离开门板，仰着脸问：“那我该是什么态度？”
陆尘一手按住她肩，将她再次推上门板，咬字极重。
“你冷了我三年，你跟我解释过？给我道过歉？什么表示都没，还好意思拿出来调侃，很好玩？”
许书瑶想起来，当时陆尘说完，她嘻嘻哈哈地回他：终于不用装不认识了。
这确实不大好。
但是，什么叫她冷了他三年？
许书瑶很困惑：“你不也没理我？我们难道不是，默契？”
陆尘冷哼一声：“默、契？我让顾青岚转告你们，你没听到？”
许书瑶：“听到了。”
但那能当真吗？什么不太敢主动跟女生说话，这能信吗？
陆尘的语气里的怨念快要漫出来：“是你不想理我，不主动找我，在学校看到我就跑，上下学也刻意避开，我才配合你，装不认识。是你，有意远离我。”
“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
“难道我要热脸贴冷屁股？”
“……”许书瑶挠头，“那，那你怎么一开始不问我？”
“问？不需要，我有脑子，会思考，你不就是想当老鼠，觉得我太惹眼了想离我远点。”
许书瑶原本还有点愧疚，一听“老鼠”，她瞬间要炸毛了。
“什么老鼠？我只是有点社恐而已。”
“嗯，社恐，所以社恐就可以冷我三年，一点解释、一点表示都没，还理直气壮反过来怪我？”
“……”
局势怎么还反转了！？
怎么都成她不对了！？
许书瑶抓抓头，拼命调动脑筋。
陆尘的火气散了大半，盯着她脸，耐心等她下一句。
许书瑶抬起头：“那我们算扯平了行不行？”
陆尘：“呵。”
他不打算就这这么结束了。
“你才被冷了几分钟就受不了了，而我可是被冷了三年，我这三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学不好习，害我都没考上清华，你拿什么扯平？”
许书瑶：？？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个头和体格再讲话啊？一顿要三四碗白米饭，下课铃一响第一个冲去食堂。
什么睡不好觉，不是你自己经常熬夜打游戏造成的吗？
不是您自己不想去清北的吗？还说分数够你去理想大学的理想专业了，够用就行，没必要通宵学习。
以上这些都是污蔑。
但冷了他三年，是事实。
她因为自己胆小，疏离了他三年，是事实。
许书瑶刚才在陆家被陆尘冷落了那么一会儿，她就委屈哭了，甚至还想再也不要见他了。
那被冷落了三年之久的陆尘呢？他这三年是什么感受？
就算被她故意疏远，每次周末回家后，他还愿意和她正常说话，愿意做饭给她吃……
他明明脸上看起来毫不在意的。
但他肯定不是毫不在意的，要不然前几天也不会跟她生气了。
许书瑶从刚才的理直气壮陡然间变得心虚极了，食指摸了摸脸侧：“那，那我给你道歉？”
陆尘嫌弃地扯了下嘴角：“别了，卵用没有。”
“那怎么办？”
“跟谢谢一样，以后都别说，直接做，用行动弥补我。”
“那你也是吗？你也不跟我说谢谢对不起，用行动弥补吗？”
陆尘冷笑，眸色凌厉：“我要谢你什么，谢你给李智那坨什么玩意儿都特意做了挂件，却一点边角料都没给我留？谢你把我惹生气第二天自己跑出去high了？”
许书瑶听着，缩了缩脑袋。
他便趁机凑近压低，热烫气息吹过她头顶：“我要道什么歉？受最多伤害的人是谁？”
“好好好，就这样吧，我知道了，我会把你供起来的。”许书瑶抬手推他。
推不动，她按着他锁骨多使了点劲，陆尘才顺势起身。
他长长喟叹一声，像是所有火气都散去了。
而许书瑶，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挪走了，她也松了口气。
以后，她会对陆尘好的，会用行动弥补他的。
陆尘压在肩上的手又湿又热，并不好受。
她挣了下：“太热了，你能不能对我的肩膀好一点，在KTV的时候也是，你差点把我肩膀拍碎了。”
陆尘一下撒开了手，但手没拿远，还停在肩膀附近，好像想查看情况但又怕碰疼了她。
“很疼？”
“疼啊，上次疼了好一会儿呢。我还没成年，这一下得给你拍不长个了。”
陆尘的视线飘向她头顶，又转到自己的胸口，神情凝重了些：“我这两个月给你多做点长身体的饭。”
许书瑶抿抿嘴，失落得低下眼：“……还来得及吗？其实我高二开始就不长个了。”
陆尘一本正经道：“死马当活马医了。”
许书瑶：“……”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她噘着嘴，无声抗议。
陆尘收回手，往后退开点，弯下腰对上她眼睛：“我给你打回来总可以了吧。”
他把左肩膀凑到她面前。
许书瑶表情很无语：“你当我傻吗？打你我手也会疼。”
“那怎么着？”陆尘干脆抬起左手，在她嘴边晃了晃，“给你咬。”
咬就咬。
许书瑶两手抓住他手和胳膊，一口咬上去。
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
许书瑶咬上去的瞬间，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她打陆尘会手疼，那么在KTV里，陆尘拍她的肩膀，他也手疼的吧，他当时是有把握好力道的吗？
这么一想，就不忍心下嘴了，许书瑶牙齿碰上他小指肌群的瞬间，收了咬合力，只剩嘴唇和牙齿很轻地印了上去。
不像咬了。
嘴里的手一瞬间变得僵硬，小臂肌肉绷紧。
窗外的蝉鸣高亢嘹亮，完全盖过他们的呼吸声。
许书瑶只瞧见陆尘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下。
他声音低沉，被蝉鸣盖得听不清情绪：“松开。”
陆尘回家时，几个舍友正在客厅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郑荀被许书瑶哭了的样子吓到了，更被陆尘压着怒火的样子震慑到了。
在周铭和杨亦泽将他轮番痛扁一顿后，郑荀深刻意识到了自己在饭桌上说的话有多脑残。
他祈求尘哥能原谅他，不然以后谁带他玩啊！
陆尘关上主屋的大门，转过身，抬头扫了眼。
他脸色如常，郑荀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生气。
陆尘朝着郑荀走过去，抬手靠近他头。
郑荀有一头棕色卷发，走起路来一弹一弹的。
在校时经常被路过的同学撸一撸。
他被撸习惯了，也不躲开。
但陆尘刚伸出的左手蓦地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郑荀：“尘哥？”
完犊子！
尘哥不爱摸他了！
尘哥不打算原谅他了吗！
郑荀腾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陆尘换了右手举起来，对他比了个大拇哥：“还行，继续保持。”
郑荀一脸懵逼，回头向杨亦泽和周铭眼神求助。
杨亦泽看着往楼上去的陆尘，他左手举在腹前，姿态有些别扭，但看表情还算正常。
杨亦泽点了点头：“至少他现在心情不错。”
他们跟着上了楼。
三楼，陆尘卧室旁边是一间电竞房，他有台台式机。
其余几个人都是高考考的还行，家里给买了笔记本，说是助力大学学习。
他们把笔记本搬来陆尘家打游戏，美其名曰试试流畅度。
现在就等那个顾子轩来了，大概还有十几分钟到。
陆尘坐到椅子里，左手像是受伤了，半蜷缩，固定在面前的桌上不动。
右手单独整理插线板，插上顾青然的笔记本充电，又单手点开手机刷了刷。
许书瑶脱了鞋子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电风扇将她的头发全部吹起来。
她荡了荡脚，点亮手机，犹豫要不要找陆尘。
刚才她松开陆尘的手之后，他迅速放下手臂，退开一步，偏过头。
他嘴巴张了下，想说什么，又闭上。
许书瑶看不到他表情，只一个侧脸。他的喉结滑动了下。
“看在你上次也没下死手真的把我肩膀拍碎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许书瑶大度地说。
陆尘没回，眉毛拧了点。
许书瑶歪头：“所以你怎么知道我那天带了柿子挂件？”
陆尘：“在走廊上碰到了顾青岚。”
他的声音听着像在讲数学题，冷静冰冷。
“哦。”许书瑶眼睛往左上方看，“我好像还有什么要问的，但我想不起来了。”
她往旁边迈了一步，想看看陆尘的表情：“不过你怎么回事啊？”
“我没事。”
他转过脸来，面色寻常。
“但是，还有两个月。”
许书瑶：“啊？”
他望进她眼里：“还有两个月，你就十八岁了。”
许书瑶小心地点了下头。
都说成年人的世界很恐怖，她已经提前感受到了。
明明还没到，只是接近了，就有那么多人惦记她的生日。
陆尘没继续说下去，脸又偏开：“我回去了。”
许书瑶：“好。”
许书瑶觉得刚才的陆尘好像有点……紧张。
手机叮咚一声。
小土：你爷爷晚上回家吗？
许：随机偶发事件
小土：那晚上要不要我去陪你？我睡客房
小土：？
许：你昨天怎么不问？前天怎么不问？以前怎么都不问？
小土：以前在冷战呢
许书瑶爸妈在她初中时候去外地做生意，一开始爷爷会待在家里照顾她，但许书瑶住校，周末才回家一天或者两天，爷爷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逐渐养成了住在棋牌室的习惯。
后来他干脆在棋牌室兼职起看门大爷的工作，一个月回家次数比住校的许书瑶还少了。
初中时期，爷爷不在家的时候，陆尘和陆奶奶晚上会过来陪她，或者让许书瑶住到他家去。
初三那年，陆家出了点事，许书瑶就没再去住过，陆尘也没机会过来。
再到高中，许书瑶有意离陆尘远远的，不会去他家住，陆尘也不提这个事。
此时的陆家，陆尘一边打着字，一边给几个舍友说：“今晚吃完饭你们都回去，以后只白天上分。”
众舍友：？？
郑荀：“为什么？我们晚上最精神最适合战斗啊！”
陆尘编辑好信息，发了过去。
小土：今晚我几个舍友都回家，也可以你来我家住
陆尘随着旋转椅转过身，面对他们，手里转着手机，微笑：“不行哦，人还是早睡早起比较好。”
郑荀张嘴。
周铭拍了把他的肩。
杨亦泽翻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不打扰你跟许书瑶。”
周铭对郑荀说：“好多天没回家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是吗？”郑荀左看看、右看看，“那就，回吧？”
陆尘挑起一边的眉。
不置可否。
他收到回复。
许：你家被别的小朋友睡过了
陆尘眉头狠狠一跳。
他赶紧打字：他们睡的二楼客房，没进过三楼客……
还没发过去，又收到新消息。
许：到处都是陌生人的气味会睡不着
许：我一个人可以的。
许：我早就不怕黑了。
曾经一个人在家，躲在黑暗的被窝里流眼泪，流到不知不觉睡着，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
这么重复几次之后，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小土：我怕，你来陪我
许：你怕黑？
在她的印象里，陆尘好像跟她一样，突然某天就能一个人睡觉了。
许：你不怕吧，你一个人睡三楼很久了
小土：不，我怕，晚上不敢闭眼，才通宵打游戏
许书瑶：……
怎么那么不信呢。
但又有点像那么回事。
许：好吧，那我晚上来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