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多谢林警官，多谢林警官！”小女警谢个不停，林萍萍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感谢，“请帮我要六份签名，一份写上‘送给小雅’……”
“小雅是谁？”
“小雅是我，我叫赵今雅。其他五份就不必要了，谢谢林警官了！”
林萍萍没有搭理她，因为裴娅琪的主治医师向她们走了过来。林萍萍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她真的太害怕听见不好的消息了。
“医生，她怎么样了？”林萍萍急切地问道。
“情况不容乐观，我就是来对你们说明的。虽然最主要的病因是吸入大量浓度过高的笑气导致半昏迷，但我们从她的身体里也检测出了少量医用□□，所以我想来了解一下，你们知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医用□□的。”
林萍萍听医生的语气，问道：“医生，你难道以为她是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子的？”
“笑气和□□都会让长期吸食者造成依赖性，所以我们猜测她是药物成瘾，如果是这样，我们需要对她重新制定医疗方案。”
“不可能的。”林萍萍立刻否认道，“医生，他就是被人害的，关于你问的医用□□从何而来，我现在也很想知道。这种药是不能在市面上买到是吗？”
“必须出示职业医师证才能买到，普通老百姓是不允许购买的。”
“原来是这样。”林萍萍微微皱眉，她愈发想不明白了，在这起案子里，好像没有哪个涉案人员有医学背景。
“如果你们想到什么，请反馈给我，千万不要有所隐瞒，否则对她的病情不利。”医生叮嘱道。
林萍萍点了点头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有些事想问问她。”
“还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要是过了下午七点还醒不来，会造成不可逆昏迷。”
“什么叫不可逆昏迷？”
“就是植物人。”
魏以铭刚下火车，还没打票出站，就接到林萍萍打来的电话。人来人往间，他的四周充斥着噪声，而电话那头，只有林萍萍的哭声。
“喂喂，萍萍，到底什么事，要是没事我就挂电话了！”他有些不耐烦了。
“医生说小裴姐要是下午七点还醒不来，就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了！”林萍萍带着哭腔说。
“什么医生？小裴怎么了？谁会变成植物人？”魏以铭一点也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根本不知道裴娅琪今天的遭遇，所以根本无法将这几个词与裴娅琪联系在一起。
林萍萍抽泣了几声，缓了缓情绪，才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她原本不想告诉魏以铭，怕他担心，但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说了。
魏以铭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怒声骂道：“你怎么回事，能不能做事？小裴她在派出所也能让人伤到？要是不行明天就给我辞职，别当刑警了，回学校再读个三年！”
魏以铭从没发过这样大的火，或者说他从没有这么无理过，但是一想到小裴受到的伤害，他就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电话那头，林萍萍听见他的骂声，也不哭了，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会去查的。”
魏以铭知道自己话说重了，重重地叹了一声，说：“行了，你现在也别一直呆在医院，小裴交给医生就行。你赶紧去查查小裴从昨天晚上到出事这段时间里，她去过哪里，又接触过什么人，列个名单出来，一个个审问。”
“我知道了。”林萍萍的声音又带了点哭腔。
魏以铭不想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继续往前走。他虽然惦记着裴娅琪，可是作为刑警，不论遇见什么状况，都要把破案放在第一位，所以他必须继续着原本的计划。
打卡走出车站，四下都是陌生的景，他头一次感到有些疲倦，好想坐下来休息休息。
但也只颓废了这么半分钟。
他在旁边的超市里买了瓶矿泉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开始看手上的地图。
市医院，离这里三公里，可以打车过去。哎？哪里能打车？
人生地不熟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又或者他有了心事，所以没法定下神去好好思考问题了。
“请问你是之前联系我的魏警官吧！”一个留着八字胡带着贝雷帽的男人来到他的面前，并主动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李毓珊的经纪人，我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魏以铭疑惑地接过他递来的名片，问：“你认识我？”
“不认识，只是觉得你有点像。”小八字胡笑道，“我叫孙漠，昨天你打的就是我的电话。”
虽然对他仍抱有怀疑，但既来之则安之，他也装出很友好的样子向他伸出了手：“我是重案组的魏以铭，我想见一见李毓珊小姐。”
孙漠握着他的手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连记者都已经请好了，魏警官，请一定还我们珊珊一个公道！”

第212章 四张照片
“记者？你请了记者？”魏以铭问, 心里不禁一个咯噔。但凡有记者参与的事情，准没什么好结果，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 小事化大。
“嗯，这种事，必须请记者啊！”孙漠边说边带着魏以铭往他的私家车走去, “乔月那个女人, 把我们珊珊害得那么惨, 现在她死了, 我们终于有机会出头了！我们珊珊现在就准备趁着这个机会炒作一下，把之前丢掉的名气都聚回来。魏警官，这次就要麻烦你多帮忙了, 当然了, 我们不会少了您的好处。”
魏以铭坐上副驾驶，孙漠开车，一路往市医院开去。
路上，魏以铭说：“我想了想, 还是想对你说清楚。孙先生，等会儿我与李小姐问话的时候, 能不能不要让记者跟着？”
“哎呀！”孙漠一个刹车踩下去, 魏以铭差点撞到前面的控制台。
“怎么了？”
“你现在跟我说这个迟了啊, 我都跟记者们说好了！这说好了的事要是临时变卦, 那些狗仔不知道又要说点什么了。”
魏以铭听罢怒从心起, 请记者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完全不跟他商量, 说请就请, 还要进行直播, 这就很过分了。虽然他很想拿出警察的威严责令他停止记者采访，但想了想还是见到当事人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于是把怒火硬生生地压回了肚子里。
“这样，也不需要你专门去与那些记者交涉，我可以出面将他们劝住。”
孙漠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魏警官，有你这句话就好了。那等会儿，到了医院，你先进去行不？那些记者都等在医院门口，我躲都躲不掉！”
“行啊行啊，我去说。”魏以铭随口应道。
但是他在十分钟之后，到达医院面对那些扛着专业采访器材的记者们，立刻就后悔自己答应这件事了。
他仿佛一块磁铁，刚下车，那些记者就像小铁钉一样围了上来，十几只话筒对着他，提问声不绝于耳，以至于他什么都没听清。
靠魏以铭最近的，一位穿着白T恤，带着黄色鸭舌帽的记者举起手，做了一个静止的手势，所有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白T恤对着身后的记者喊道：“刚刚我们不是讨论好了吗，这次的新闻大家共享，吵什么吵？谁要是违规发表，别怪我以后对你不客气。”
记者们面面相觑，一个马尾辫妹子说：“邱哥，那就你来问好了。”
有些记者听罢明显很不满，但最终也妥协了。
这个被称作邱哥的记者自我介绍叫邱子安，他请魏以铭到医院的花园里坐会儿，说是就某起案子想向魏以铭了解一下情况。
魏以铭听罢立刻回道：“实在不好意思，关于横店案，我们还在调查，恕我无可奉告。”
“不是这起案子。”邱子安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片，看着上面记录的内容说，“我是想寻问你一下，关于发生在2009年6月份的，在《古刹惊魂第四部》的片场上的一起命案。”
“《古刹惊魂第四部》？”这名字很是耳熟，魏以铭记得，这是乔月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在这部电影结束后，乔月就宣布再也不拍恐怖片了。
“嗯，您没有听说这部戏的拍摄过程中在，位于甘肃的片场上发生过一起命案？”
“没听说过，实话说我连这部电影都没听说过。”
“好吧，”邱子安笑了笑，又说，“不过我要问的不是您，而是你们南京重案组里的成员裴娅琪。”
“裴娅琪怎么了！”突然听这个陌生人提起她的名字，魏以铭不可思议又心急如焚，起身要去打电话，却被几个记者挡住了路。
邱子安见罢，也站了起来，严肃道：“我这里得到的信息是，杀人者，就是裴娅琪！”
“不可能！”如果他的身份不是刑警的话，他真的想骂脏话。
“先别说不可能，我这里是有充足证据证明她杀了人的，而你，却无法拿出实际证据来证明她是无辜的。魏警官，对于这件事，你的手下刑警杀人了，你想作何解释？”
“我没有任何需要解释的！”魏以铭推开他，径直往住院部去。
“不解释就是承认了！”马尾小姑娘喊道。
这一喊，引来了不少记者抱怨。声讨警察的声音不绝于耳，有的说重案组能破案，必然也能犯案，有的说肯定是事后找关系把事情压下去了，否则怎么杀了人一点事都没有。
魏以铭不允许有人这样污蔑重案组以及裴娅琪，转身严肃地对记者们说：“你们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栽赃他人是犯法的，污蔑人民警察，罪加一等！”
邱子安听罢，又拿起他的那张小纸条，眯着眼睛读道：“2009年6月23日的凌晨三点，在甘肃秦林县寒沙寺，一个二十岁的女大学生被发现沉尸于寺庙古井内，死状极其恐怖，尸检发现死者身上有十八处伤，三处贯穿身体前后，一处刀伤长达六十厘米，从天灵盖一直延伸到小腹，刀口最深处有四厘米，几乎把死者剖成两半。后经查明，凶器是片场作为道具的一把日本武士刀，这把刀被警方没收后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邱子安抬头看着魏以铭，阴阳怪气地问：“你还没明白吗？”
“明白什么？”魏以铭一脸茫然。
诚然，发生于电影片场的这起案子他是有所耳闻，他也正准备进行调查，但是这跟裴娅琪有什么关系？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盯着她不放？
“当时这把刀是被作为刑警助理的裴娅琪带走的，为什么之后就无影无踪了，那是因为上面留有杀人者的DNA，她害怕杀人一事被发现，所以把证据销毁了。”
言之糙糙可是逻辑感人。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娱记，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职业道德！
“你们不要再说了，如果有什么疑问，大可去报案，由上级领导进行督察，何必在这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来恶心人？”魏以铭强行推开一群记者，头也不回地走进医院。
“我们有证人！”邱子安喊道，“有人目击了她杀人的全过程，并且拍下了她杀人的照片！”
魏以铭听见他在背后的喊声，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邱子安已经追了过来，从他身后递来三张照片。魏以铭惊讶地发现，这三张照片与昨夜在树林里发现的那张照片是同系列的，都是拍立得拍出来的，画面都模糊不清，小裴在照片里的穿着打扮也都是一样的。
第一张照片，裴娅琪站那口古井不远处的围墙外面，脸对着古井的方向，像是在找什么。
第二张照片，她手里拿着一把日本武士刀，有强灯光从她的左边照下来，所以在这张照片上，魏以铭能清晰地看见她的面容——确实是裴娅琪，这不会是假的。
第三张照片上，裴娅琪拿着这把武士刀，向着一个人砍去，被她用刀砍的人站在那里，垂着头，长发披散，可怕至极。
如果加上昨天晚上那张照片——她神情恍惚地用手遮着脸，似乎这真的是一起凶杀案的犯案经过。
“我们需要一个解释，否则无法与民众交代。”邱子安说，几个记者也附和道。
因为有照片在此，魏以铭已经无法理直气壮地说“不可能”了，他将照片放入包里，应付道：“我会去查的，一旦发现什么隐情，我会通过记者招待会公布。”
他疾步往前走，记者们则被保安拦在外面。当然，保安拦不住他们多久，这个社会，记者证就像通行证，想去哪里只需要展示一下。
孙漠给他发信息，自己在住院部十六楼，A区五病房。魏以铭坐电梯来到十六楼，孙漠已经在电梯门口等着他了，看见他一脸憔悴，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记者难缠吧！”
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魏以铭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一味怪他也没道理，看那些记者的样子，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所以躲肯定也躲不掉。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四张照片的画面，他好想立刻回去，找裴娅琪把整件事问清楚，赶紧把她的嫌疑洗清。
“魏警官，你看起来有心事？”
“哎？哦没事，只是有点累了。”魏以铭回过神来，才发现孙漠已经带他来到五病房门口了。
“您等会儿可以先睡一会儿，我们珊珊不着急。”
“不必了不必了，”魏以铭尴尬地笑了笑，“这在医院里哪里有地方给我睡觉呢！”
可是话一说完，他就被打脸了。
孙漠推开病房门，呈现在他眼前的，竟是像总裁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总统豪华套房！
这哪里是来看病？根本就是来享受生活的吧！
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正看着杂志，听见门开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优雅的一笑。
“小孙，怎么这么久？这位就是……”
“魏警官被记者盯上了，所以耽误了一会儿。珊珊，你三杯水喝了吧！”

难道眼前这个仿佛杂志里走出来的女人就是沸水事件的受害者李毓珊？
可是她不是因为那起事件导致了毁容, 再也不能进入娱乐圈了吗？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毁容过。
“你都烦死了，天天三杯水三杯水的。哪天我水中毒了你就开心了。”
“你一直住在医院, 水中毒我也不怕。只是你要想皮肤好，必须按我说的去做，否则还怎么复出？”孙漠说着, 走到桌边, 检查她的水杯。
时髦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 起身走到魏以铭身边, 抱着胳膊打量着他。
“这位就是昨天联系我们的魏以铭魏警官。”孙漠介绍道。
“我知道！不要你多嘴！”女人的语气里透露着对孙漠的厌烦，但面对魏以铭时，又是一脸笑意, “魏警官, 长途跋涉的，辛苦了吧！你有没有吃饭？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让酒店做好了送过来。”
魏以铭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我晚上还要赶回横店, 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请问谁是李毓珊小姐？”
女人噗嗤笑道：“你觉得这里谁是？自然是我了，总不能是他那个糟汉子吧！”
魏以铭也跟着嘿嘿一笑。他当然没有蠢到分不清男女, 但是他就是要她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
“魏警官, 你坐吧,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 我知道的一定都会告诉你的。”她把孙漠赶到一边去, 请魏以铭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魏以铭也不跟她客气, 坐下后直接问道：“关于三个月前的沸水事件, 可以跟我说说吗？”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李毓珊没有立刻说下去, 而是抬头吩咐站在一边的孙漠去医院对面的星巴克买两杯咖啡来。
孙漠立刻拒绝, 说：“咖啡对皮肤，对嗓子都不好，你不许喝。”
“那你的意思就是让人家魏警官在这里干坐着？小孙，你怎么回事？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之前你的老师是怎么教你的？还是说你们山沟沟里的人都是这么蠢，怎么教都教不会？”
不顾外人在场，李毓珊就把孙漠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从他的出生开始数落，事无巨细，包括他的父母，他读的野鸡大学，他的前女友……魏以铭心想，但凡是个男人、不，但凡是个人，都不会忍受这种侮辱的。
但是孙漠就忍下来了，安静地站在一边，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听着她的带有侮辱性质的训话。
许是说累了，李毓珊喝了一大口水，对他挥了挥手，说：“你走吧，不过要是二十分钟之内我见不到咖啡，我要你好看！”
孙漠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门刚关上，李毓珊的脸上就浮现出笑容，她伸手理了理因为生气而变得凌乱的头发，满怀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啊，魏警官，让你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