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不说还好,一说火就冒起来了。
“现在她们文重班的女生全都不准留长发,如果不是我们班主任开明,说不定我的马尾也留不住了。”徐静假装抽泣,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江译白看向葛思宁,心想,难怪她换了发型。
“这确实很不人性。没有人反抗吗?”
葛思宁察觉到他的打量,有点不自在地把剪短的耳发撩到耳后,声音低落地说:“有啊。但是大家都只敢在背地里骂。就算写投诉信给领导也没用,我们班主任在学校地位很高,连级长都要给她几分薄面。而且这个决定是提前告知过家长,签过意向书的,百分之七十的家长都同意了,所以……”
江译白皱眉,“只有她教的班这样吗?还是文科班都这样?”
“她教的班。”
徐静感慨:“真是谁被这个吴老师教到,谁倒了大霉。”
葛思宁他们班一直都是文科的第一名,每次考试都凌驾在其他重点班之上,除了生源基础好,吴思几近逼迫的教育方式也确实打醒了一些天资好的懒蛋,所以有的家长虽然也会抱怨她的严厉,但是也是嘴上说说而已。每次开家长会、公布考试成绩、举办校园活动,家长们比谁都殷勤,一口一个吴老师,谢谢您,真是谢谢您。
教师节更是离谱,知道不能明目张胆地送礼,所以订的花一束比一束夸张。每年吴思的桌子都是最拥挤的。葛思宁之前还听别的老师打趣过,说她以前带高三的时候,高考完的谢师宴上那才叫一个花团锦簇。
吴老师桃李满天下,但家里结苦瓜。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葛天舒对坐下来吃早饭的葛思宁说:“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们班主任离婚了。你最近悠着点,看着点她的脸色。”
王远意很不高兴:“你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葛天舒蛮不在意地说:“提醒葛思宁啊,万一她就是那么没有眼力见,撞枪口上了怎么办?”
葛思宁非常震惊。
虽然早就知道一些了,但是当结局摆到眼前时,她还是难掩错愕。
葛天舒语气里带着嘲讽,“打官司打了好久呢,她前夫也是厉害,一毛不拔也就算了,还从女方那里捞了不少……”
葛思宁随便吃了块面包,就背上书包:“我去上学了。”她爱听八卦,但是不想听这种和婚姻有关的八卦。毕竟自己爸妈的感情也并不那么和睦。
身后,王远意叮嘱她注意安全,随后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你能不能别总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影响多不好!”
“我怎么了?我就说两句……以前不也说过别人吗……”
“这怎么能一样,这是思宁老师,你让孩子以后怎么看她?”
“……”
王远意说得不错,葛思宁确实因为得知了这个秘密,而变得胆战心惊。
但她倒不是怕自己惹怒吴思,而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客观地对待这件事。
毕竟葛思宁也曾因此被殃及。
之前偷听吴思和她丈夫通话,葛思宁还猜测他们最后不会离婚。
因为吴思在她心里无所不能,明知道离婚自己捞不着好,所以肯定不会妥协。
然而现实中的女强人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帆风顺,偶有一些瞬间,她们也会被中伤,被击败。
葛思宁开始思考婚姻对女人意义,又因吴思联想到葛天舒,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个社会太苛刻了。而苛刻的标准却是以性别划分,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怜爱过吴思。这心情使葛思宁变得有些“逆来顺受”,吴思说什么她都听,也照做,全然没了之前写道歉信时的莽撞和勇敢。
但她万万没想到,命运和环境所造就的不公,吴思竟会发泄到了学生身上。
“长发事变”让吴思在许多女同学心里失去了公信力,很多以前崇拜她的学生都有所怨言,但是考虑到现在是高三,又或者家长进行了教育,总之最后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那段时间她们班的女生走到哪里都被议论。
因为为了达到标准而诞生的短发实在太丑,比起那些去昂贵发廊精心修剪出来的发型,她们简直像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野人。
有的女生甚至因为这件事哭了很久很久。
被剪掉好像不是头发,而是权力。
选择的权力。自由的权利。
葛思宁听到副班长叶菱和李函说:“难道以前你们班就没有人反抗过她吗?那么多不合理的、反人性的操作,就没有人指责她吗?班长,我知道你是男生,我们的悲痛你理解不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站出来。”
李函在回答她之前,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葛思宁。
葛思宁察觉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头埋得很低。
她已经是败将,李函看她也没用。
葛思宁的心情五味陈杂,嘴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提纲,企图屏蔽他们的对话。
李函是这样说的:“我确实不理解头发对你们女生的重要性。但这不是我拒绝你的理由。首先,我不想惹事,我来学校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反抗老师。其次,我的父母不会允许我做这样的事。如果到时候吴老师要请家长,我确认我的父母不会为我说话。叶菱,我没有你的底气。所以我拒绝和你结盟。”
叶菱气得半死,但是反驳不了,骂了他一句:“冷血!”就走了。
李函跟没听见似的,也或许是习惯了。
葛思宁把提纲翻了个面,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前面背的是什么。
她转着笔,脑子里全是李函的话。
她想到李函的父母。
之前只在李函请长假返校那天见过一次,可高三以后,他父母经常到学校来。
没什么事,纯粹是来看李函的。而且每次来都提着大包小包,不是吃的就是用的。班上的住宿生还羡慕过好几次。
葛思宁不知道李函是不是为了拒绝叶菱而说谎了。
那么好的父母,怎么不是他的底气呢?
虽然是新的班级,但因为是旧的统治者,所以吴思沿用了很多高二时的制度。新的同学受不了,严重的还以躯体化为由,休学回家了。吴思在开班会的时候直言不讳地说,这位同学显然是心理素质太薄弱。这样的人,别说冲锋陷阵、赢得战果了,就连战场都没资格进来。
讲台下,大家都沉默着。
葛思宁不知道有多少人认同吴思,反正她不认同。
可她的不认同也仅仅存在心中。
高三的假期少得可怜,国庆也仅仅放了三天。十月一过去,天气就开始转冷,气温突然骤降,很多没带够衣服的住宿生感冒发烧,吴思却不放人,批假以小时为单位,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让同学去校医室看看,或者通知家长送药。
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早,被坐窗边的同学发现,他突然站起来,在安静的教室里欢呼:“下雪啦!下雪啦!”
这欢乐的情绪冲淡了窒息的气氛,静谧被打破,同学们好像从什么枷锁中解放,被他的开心感染,纷纷挤到窗户上看。
每年都会来的雪在他们心中本是很普通的存在,却因为高三这个阶段而变得不同。雪像一把钥匙一样短暂地解开了他们手脚上的镣铐,将他们心灵吹拂至冰天雪地中,冷却着他们躁动的灵魂。
葛思宁也从繁重的知识中抬头,趁着喧闹,发起呆来。
她余光瞥到旁边的李函,对方依旧不受周遭影响,专心致志地做着试卷。
葛思宁引以为傲的专注力在他面前,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她叹口气,告诉自己算了,比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
突然,后门的同学喊了一句:“班主任来了!”
所有人立马正襟危坐,拿起笔和书,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监控已经录下了一切。
喊下雪的那位男同学被吴思罚去跑步,十圈,并派了李函去监督。
这么冷的天,学校都暂停大课间的跑操了。寒风像耳光一样扇着那位同学的脸,他跟李函打商量:“班长,你行行好,帮我多计两圈行不行?”
李函没理他:“还有五圈。”
面对着操场的教学楼,窗户边缘挤着一个又一个脑袋。
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遣词造句各异,可怜悯的心却异口同声。
有同学跑去办公室,跟吴思求情,被吴思骂得狗血淋头。
也有同学跑下去劝李函,李函无动于衷。
等那个男同学跑完,人都快冻僵了,他以前的同学闻讯赶来,给他送围巾、热水和暖宝宝。
葛思宁站在楼上,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落泪。
她从未没有感受过的班级凝聚力,此时却在别人身上目睹了,所以动容。
十一月底是葛思宁的生日,经过这一天,她就正式成年了。
她跟葛天舒请求,这次生日不要请任何人,她只想和爸妈平静地吃一顿晚饭。葛天舒答应了,王远意说他一定做很多很多拿手好菜。
白天,葛思宁找了家餐厅,请徐静和徐之舟吃饭。
陈安远她也请了,但是对方不来,说是没空。
葛思宁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走个流程而已,免得他和江译白说她排挤他。
但葛思宁没想到他会让徐静带了礼物给她。
徐静笑眯眯地说:“他其实不是不想来,是不好意思。”
葛思宁无所谓:“真的不想来也没关系。”
陈安远送了她一支钢笔,徐静送的是自己织的围巾,徐之舟则送了她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徐静说他脑子有病,徐之舟对此的解释是:“你之前不是说你想买这个版本,但害怕和我们现在用的出入太大,可参考部分太少,不想浪费钱吗?”
葛思宁双手接过,“是的……谢谢。”
“不客气。”
徐静:“……”
“徐之舟,我现在替徐老师操心你以后的择偶问题。”
徐之舟不解,“为什么?”
徐静:“唉。”
有徐静在的场合,一定会很热闹。
葛思宁听他们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了半天,虽然没怎么插上话,但还是由衷地觉得自己很幸运。
认识他们,很幸运。
徐静拍了一张合照发到朋友圈,并配文:祝我滴思宁宝宝成人快乐!十八岁快乐!快快长大吧!
她谁也没屏蔽。
葛思宁知道她有江译白的微信,所以勒令徐静把最后那句话删掉。
徐静吐吐舌头:“我偏不。我就要提醒他。”
“他又不知道!”
“我不管。”
她还顺手把合照发给陈安远,说:“思宁今天请我们吃了一顿很贵的饭,我还是第一次吃菲力牛排呢,唉,好可惜有的人吃不到。”
陈安远拍自己做的饭给她,也很丰盛。
徐静回复:“山猪吃不了细糠。”
陈安远:“……”
葛思宁抱着礼物回家,晚上又吃了爸爸精心准备的生日大餐,切蛋糕的时候接到葛朝越的视频。
“小丫头生日快乐。第一次不在你身边给你过生,怎么样,是不是很难过?想不想我?”
葛思宁嘴硬道:“不想。”
葛朝越嘶了一声,“那我不补礼物给你了。”
“不送就不送。”
“你这小鬼,怎么越来越气人了?说你想要,快点!”
“我说了你就能马上给我吗?”
“你先说。我看看能不能找人帮我送。”
葛思宁举着手机,瞥了眼在分散葛天舒注意力的王远意,父女俩交换了一个眼色,葛思宁开着视频跑到阳台去。
葛朝越问她:“有必要吗?我只是被断粮,又不是和妈断绝关系。”
葛思宁哼哼两声,并不理会。
“还是你想要的礼物不能告诉爸妈?”
葛朝越福至心灵,“不会吧,葛思宁,成年了,你想搞票大的是不是?”
什么玩意儿。
葛思宁摇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
她说,“我想要哥哥回家。”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葛朝越的表情跟凝滞了一样,过了大约一分钟,他飙出两行眼泪。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呜呜呜呜呜……葛思宁……你真的是……呜呜呜呜……”
他哭得涕泗横流,一边哭还一边喊葛思宁的名字,最后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葛思宁听得烦,直接给他挂了。
吃完蛋糕,又收到了爸妈赠予的巨款和新手机,葛思宁欢天喜地地回到房间,给江译白发消息。
宁:[你来了吗?到哪了?]
100:[路上。]
江译白今天加班,要等工作结束了才能找她。
葛思宁撑着脸,趴在飘窗上等,每一个路过她家门口的人都被她仔细查看,发现不是江译白以后,她就会失落地垂下脑袋,给他发一个表情包。
发到第七个,江译白回了。
100:[抬头。]
葛思宁喜出望外地跳起来,看见江译白站在院门外,在朝她招手。
她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夏天,那个第一次遇见他的夏天,她在楼上偷看他,结果被抓包了,于是躲到窗帘后面,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将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现在,她却不想控制自己的雀跃。
她像一只终于学会使用翅膀的小鸟一样飞向她的山脉。
江译白差点没接住她,他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却不舍得斥责她,只说了句:“思宁,慢点,急什么?”
“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
第60章 葛思宁什么……
葛思宁什么也听不见, 如果她是小狗,此刻尾巴肯定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她拽着他的袖子,心满意足地闻着他大衣上熟悉的香水味,急切地问:“我的礼物呢?我的礼物呢?”
江译白问她:“怎么?今天成年了, 这么开心?”
葛思宁心想, 你早晚会知道。
“就是开心!”
“好好好。”
江译白也不卖关子, 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荔枝纹的质地,捏在他手里显得很小巧。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午休的时候去拿了。否则等到下班再去,人家都关门了。”
葛思宁心是甜的, 但是也心疼他中午不休息, 跑那么远去取礼物,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就下次再送好了,不一定非要今天。”
“那怎么可以?”江译白睁大眼。“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我不想错过。”
“哼。”
葛思宁很受用。
她喜欢他的宠溺。喜欢他的付出。喜欢他的每一个“为了她”。
她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对巴洛克风格的复古耳环。
葛思宁被镶在其中的珍珠光泽闪了眼, 但是却不高兴起来。
江译白是看见她发朋友圈夸过这个款式才买的, 不可能会出错。
现在看到葛思宁失望的表情,他难得无措,问了句:“怎么了?”
“太浮夸了。”她合上盒子,“平时根本戴不出去。”
之前裙子的事情她心有不甘,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那样穿确实太招摇了。她到现在还是很在意邱禾当时的目光和评价。她甚至不敢回忆和分析,江译白那时候是怎么看她的。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臭美?为了风度不要温度?他送那条裙子给她的时候都一定没想过她会不分场合地穿吧?
结果现在江译白握住她包着盒子的手,坚定地告诉她:“要的就是浮夸。”
“思宁,漂亮本是无须掩饰的。把你认为美的一面呈现出来,别去考虑别人是否能够理解、欣赏, 是你独有的勇气。”
“答应我,别让这份自信折戟,好吗?”
葛思宁扁着嘴,“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喜欢的风格好看吗?夸张也好看?”
“当然。”他从不骗人,“如果可以,我宁愿你能更张扬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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