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归根结底,她心里还是有底气,觉得就算自己发动冷战,江译白也不会不理她。
等她想通了,他们就会自动和好了。
八月的最后一周,学校放假了,给高三生一点喘气的机会。
九月一号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大小周这种说法了,一直到高考结束,非节假日的周末,只在周日下午放半天假。
葛思宁是走读生,都尚且觉得吃不消,更何况是住宿生。
放假当天学校门口人满为患,学生们跟出狱一样重见天日。
葛思宁在水泄不通的车流里找到王远意,带着一堆试卷回家。
为期七天的假期里,她也没懈怠,每天早起背单词、听听力,边听边晨跑,跑完回来洗澡,吃早饭,吃完继续学习。中午小睡一会儿,两点起来继续学,学到下午四点去游泳,游完回来吃晚饭,吃完又继续学。
她现在是课外书也不看了,手账也不做了,塔罗也不测了,整天围着语数英和政史地打转。
葛天舒有时候会悄悄推开门缝偷看她,不过葛思宁没锁门就已经证明一切了,王远意嘱咐她:“你别弄巧成拙,待会思宁以为咱们怀疑她假努力。”
“我就看看嘛,没想到啊,葛思宁长大了。”
这个葛思宁梦寐以求的评价,竟然在她不知不觉间降临。
她后来想起那段时光,总觉得自己其实是在逃避现实,她需要烦恼的事情太多了,学习反而成了最简单的事。
八月末的某一天,葛思宁按照惯例发了一条朋友圈,是毛绒小狗的照片,并配文:三岁生日快乐。
有的人不明所以,问到底是谁生日,葛思宁懒得回复。
睡前她忍不住又刷了一次朋友圈,依旧没有看到江译白的踪迹。
明明往年他都不会错过的。
葛思宁心一沉,打开和他的对话框。
上一次联系还是放暑假的时候,江译白送了一箱芒果到她家,但是她在上学,两个人没碰上。
葛思宁拍了一张爸爸切好的果盘照片给他,他问甜吗,她没回。
葛思宁输入了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也不想解释自己不回复的原因,索性点开他的朋友圈。
可惜他没有更新任何动态,最新一条还是他拍毕业照那天,他在合照旁边p了一个葛朝越的头。
陈锐评论:神来之笔。
江译白回:厉害吧。
葛朝越过了好几天才看到,在下面扣了个问号。
葛思宁又把他其他的动态和评论点赞给看了一遍,最后撑不住,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她收到一个蛋糕。
外卖说是一位姓江的先生订的,葛思宁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个奶油狗头。
她的眼泪落下来。
原来他记得。
可葛思宁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
假期的最后两天,她接到葛朝越的电话。
哥哥的开场白依旧很刺耳,葛思宁冷酷地说:“你没事我就挂了。”
她的时间很宝贵。
“等等,”葛朝越沉吟了一下,拜托她,“江译白今晚回京都,应该是八点落地,你能不能帮我去接机?”
“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人陪。”
葛思宁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
三伏天刚刚过去不久,夜晚依旧燥热,她的短袖完全汗湿,被机场的冷气一吹,凉凉地贴在背部。
她按照葛朝越给她发的信息,在人群里像盲头苍蝇一样大海捞针,她知道自己可能错过了,泄气之际,视线里出现一双熟悉的鞋子。
葛思宁缓缓抬头,人还在喘气。
看见江译白的那个瞬间,她的呼吸骤停。
来人脸色苍白且疲惫地看着她,目光却是平静柔和的。
他干燥的薄唇轻启,叫出她的名字。
“思宁,你来了。”
他们很久没见了。
打车回去的路上,葛思宁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也不知道问了他会不会回答。
但是问了总比没问好。
她鼓起勇气,开口:“叔叔还好吗?”
江译白单手托着下巴,阖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听到她的声音,慢半拍地扭过头来。
“嗯,手术很顺利。”
“真的吗?”葛思宁着急起来,“你之前也这样说过,可是……”
“真的。”
江译白跟她解释,“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而且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积病成疾,这次是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突发的状况,抢救回来就没事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和葛朝越描述中的十万火急不一样。
葛思宁突然意识到,江译白这样说是在安抚她。
可她宁愿他表现出脆弱。
葛思宁不再追问,但手指揪紧了衣角。
江译白送她到家。
已经很晚了,他说,“要不要我和叔叔阿姨解释一下?”
葛思宁说不用。
他点点头,但是没说再见。
葛思宁正好也有话想和他说。
江译白注意到她抖动的嘴唇,静静地等待。
葛思宁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发出声音。
“我听我哥说……你要出国?”
天知道她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传来怎样的一股剧痛。
葛朝越拼命给她打预防针,说她千万不要生气,就算要生气,也要等江译白状态好一点了再生气。
毕竟他连签证都下来了,手续也办好了,计划却突然被打断。梦想在眼前破碎,而且还是无可奈何的死局,换谁都接受不了。
葛思宁也接受不了。
无论是他要离开这件事,还是他没能离开的现实,都令她难以承受。
江译白却在微怔后,轻轻点头,告诉她,“是的。”
葛思宁沉默了。
她想她应该如葛朝越所说的那般暴跳如雷,质问江译白为什么一直瞒着她,但是看着眼前还在她面前,触手可及的江译白,葛思宁突然想责问命运,为什么要让他留下来。
比起江译白的梦想里没有她,更让葛思宁无法接受的是,他的梦想没有实现。
她当年在日记本里写的那句“但是我不想看到他难过”,像箭矢一样射中她的未来,贯穿当下所有的悲伤,让她明白自己的喜欢早在很多年前,就一发不可收拾。
葛思宁吸了吸鼻子,“那我怎么办?你走了我怎么办?而且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告诉我,想直接走掉?”
他苦笑,其实下定决心以后,他是打算告诉葛思宁的,可是。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我不理你,所以你不要我了?”她强词夺理,“我哥和陈锐哥都走了,现在你也要走,那谁来照顾我?”
江译白若有所思。
其实他有很多答案可以说。
毕竟她又不是孤儿,她想要谁的照顾,就有谁的照顾,可她偏要他的。
良久,他自言自语地点点头,“对。”
“什么?”
“你说得对。”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葛思宁听着这句话,却感觉更难过。
她看着江译白,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看透他。
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确实很脆弱,脆弱到无力伪装。他需要找一个理由去支撑自己继续生活下去,也需要一个人代替老江,让他埋怨。
葛思宁不介意自己成为那个人。
她瓮声瓮气地问,“那你不走了吗?永远也不走?”
“今年应该是不行了。”江译白委婉地说。
“那明年呢?”
“我也不知道。”他冷静得有些反常,好像这样的机会每天都有,“我争取争取,早日实现。”
如果换了一个时间,葛思宁一定会气急败坏地要求他别走,一辈子都别走。
但绝对不是现在。
她看着高大且挺拔的江译白,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摇摇欲坠。
好多次,她的手都伸出来了,想要抱住他,又生生忍住。
葛思宁咬着嘴唇,情绪翻起来又落下去,像无法停歇的浪潮,击打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内心。
她心里疯狂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她曾在小说里给他加笔了许多遗憾,她没想到会一语成谶。对不起,我比谁都希望你有一个一帆风顺的人生,我比谁都期盼你有一个很好的结局。对不起。
江译白见她眼睛红成这样,还在顾及自己的感受,忍着不哭,他突然就笑了。
他跟葛思宁分享他的梦。
“签证下来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妈妈。我很少梦到她,她也很少来打扰我。梦里她一直在念童话故事,像小时候哄我睡觉一样。可是突然她大叫起来,摇着我的肩膀说,译白译白,爸爸要出事了,你回去看看他。我迷迷糊糊地嘀咕,能有什么事?结果没过几天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想收拾天台,下楼的时候踩空了楼梯,滚了下来,后脑勺着地,要马上手术。还好邻居听到声音过来查看,不然,我妈的梦就白托了。”
他说时表情祥静,甚至声音里还带着一点讲故事般的起转承合,可葛思宁听哭了,她甚至判断不了江译白究竟是庆幸做了这个梦,还是遗憾做了这个梦。
江译白伸手抹去她的眼泪。
“别哭,思宁,我说这些就是不想你哭。”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
这几天的跌宕起伏,在某种程度上打碎了他的幻想。顽强如江译白,就算能忍着痛爬起来,也还是会觉得可惜。
他从一堆烂摊子里赶回来,回到另一堆烂摊子里。
这个夜晚结束以后,江译白还要面对很多很多棘手的事情。
为数不多的,可以停下来喘息的空隙里,他只见到了葛思宁。
所以他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自己刻意保持的距离,放任灵魂停靠在她左右。
“思宁,你知道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伸手将她搂过,把下巴压进她的肩膀里,双臂像当初她在校门口痛哭着抱住他那样用力,箍得葛思宁骨头都在泛痛。
现在,江译白也很想痛哭一场。
“所以,我拥抱你的时候,你也在拥抱我。”
他无法流出来的眼泪,就让葛思宁替他哭吧。
那天晚上主动的拥抱, 让葛思宁险些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他们彼此。
她尝到了甜头,在情绪退潮以后,葛思宁开始庆幸江译白的留下。
她甚至冷血地想过,还好有这样一场意外, 让她知道了他的离别计划, 让她接住了他的脆弱, 还让他停下了脚步。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以至于她再次问起江叔叔的近况,江译白开玩笑说过段时间带她回老家亲自见见本人时,葛思宁吓得魂飞魄散,连说不用不用。
可即便内心进行了无数次自我谴责, 只要想到有那么几个瞬间能让他依靠过自己, 葛思宁也觉得十分值得。
九月初, 她回去上学,江译白也结束了公司出于人文关怀而给的假期, 回去上班。
葛思宁很担心他, 兀自结束了自己单方面开启的冷战。
她每天上学前给他发一条消息, 放学回来又给他发一条消息, 还经常去骚扰陈安远,索问江译白的作息和状态。
半个月以后,江译白无可奈何地说:“我缓过来了。谢谢思宁。”
葛思宁却无法说“不客气”,因为她开始担心江译白下一次离开。
那毕竟是他的梦想, 他不会轻易罢休的。而她目前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将他留下来。
但好在陈安远说过,公司没那么多机会可供选择。江译白有过“案底”,就算明年真的破天荒地新增了一个大型海外项目,他也很难被选上了。
葛思宁一边痛苦一边窃喜,一边愧疚一边庆幸, 她感觉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了,每天活在提心吊胆里,每次一收到江译白的信息,都害怕是告别。
后来江译白来找她的时候,被她惨白的脸色吓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发烧了?怎么看上去这么可怜?”
徐静和她一起来的,在旁边抿嘴笑,“高三生不都这样吗。”
江译白说:“小静倒是看起来更开朗了。”
徐静佯怒着翻了个白眼,“你不如直接说我胖了好了!”
她看了眼江译白泛青的下巴,取笑道:“译白哥,你就别说思宁了。你自己还不是忙得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
江译白摸了摸自己的脸,顾左右而言他。
“阿远在学校里没欺负你吧?”
“他忙着和数学打架呢,大笨蛋一个,哪有空理我?”
江译白笑笑没说话,“那走吧,我请两位女高中生吃冰激淋。”
校外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以纯牛乳手工冰激淋著称。
江译白是趁有空,过来关心关心被学业缠得难以脱身的葛思宁。约时间地点的时候她提了这家店,江译白便说他在门口等她。
他以为葛思宁比较喜欢和他单独见面,所以特地没跟陈安远说。
这会儿见到徐静也一起来了,江译白有点意外。
两个小姑娘头靠在一起商量着选什么口味,葛思宁突然转过来,问江译白想吃哪个。
江译白只等着付钱,“跟你一样。”
葛思宁扭过头去,被徐静戳了下腰窝,痒得她往旁边躲。
江译白看见徐静靠近她,说了句什么,葛思宁一把将她推开了,脸立马红了起来。
“跟你一样喔~~”
“滚啊。”
葛思宁小声地骂了一句,偷偷瞥站在后面的江译白。
他看起来好像没听见。
今天是周日下午,高一高二都放假了,只有高三还留在学校,所以店里没什么人。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徐静尝了一口冰激淋,大呼好吃,递过去让葛思宁也试试。葛思宁用勺子挖了一点,放进嘴里,赞许点头,丝毫不嫌弃这种和对方交换口水的行为。
“好吃吧?”
“嗯。”
徐静一肚子坏水,嘿嘿两声,看向江译白手里那个巧克力巴达木口味的,故意问道:“译白哥,不知道你的这个好不好吃呀?”
葛思宁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江译白抱歉地笑笑:“挺好吃的。但我已经吃过了,不能和你们交换了。”
他没想那么多,拿到手就挖了一口。
女高中生交换零食的行为他没参与过,他这个年纪也不适合参与。
然而徐静表现得一点都不可惜,倒是葛思宁,脸上写着一句“我待会再跟你算账”。
江译白不懂女生友谊,但是他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赞同葛思宁享受孤独的行为,但也为她有了真正的朋友而开心。
在她们嬉闹停歇的间隙里,江译白问了几句学习上的事情。
葛思宁舔掉嘴唇上的奥利奥碎屑,说:“也就还好吧……很辛苦,但是感觉大家都很辛苦。”
江译白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会看着别人的眼睛。
“嗯?”他歪了下脑袋,指尖敲了敲空掉的冰激淋纸杯,“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
江译白没说话。
因为他发现,葛思宁在逃避他的目光。
不是第一次了。
除非是情绪十分激动的场合,否则葛思宁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不再看着他的眼睛。
他指了指葛思宁的唇角,她尴尬地用手指碰了碰,果然摸到一点饼干碎。
“想听,你的校园生活?或者学校里有没有什么趣事?”
江译白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想要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测。
果然,葛思宁眼神躲闪地回答:“没什么新鲜的,社团和课外活动都暂停了,现在哪怕是自习课我都觉得是种恩赐。”
“是吗?”
江译白人往后仰,眼睛盯着她不放。
葛思宁感觉自己身上都快被他看出个洞来了,她在桌底拼命扯徐静的衣服,徐静终于大发慈悲地替她分担火力。
“是呀!译白哥你都不知道,思宁他们班主任有多变态。前段时间他们班一个住宿生,洗完头披着头发回去上晚自习,结果被教导主任抓到了,说她仪容仪表有问题。那个女生说她头发没干不能绑起来,教导主任被怼了很生气,直接让班主任过来处理这件事。她们班主任当时什么也没说,结果晚自习放学以后直接叫家长到学校来,让他们把女儿带回去,把头发剪了再带回来——靠!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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