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啊……”
邱禾很中肯地分享了一堆学习干货,她说话很有逻辑,而且简单明了,就连想考别的学校的徐之舟也听得津津有味。
葛思宁看似也认真在听,实则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听着邱禾婉转的声音,目睹她与人交谈时温柔素净的面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难受。她知道这是嫉妒,她曾经见过它,但是又和以往的样子不太相似。这次它从爱情中来,将葛思宁重重地打倒在地。
葛思宁垂眼看到自己的裙摆,欧根纱柔软轻薄地贴着她的小腿,她凝望着上面精致的花纹,想起江译白送这条裙子给她时,还送了她一句话。他说绿是果实成熟的前兆。葛思宁将其理解成他对一个少女的祝福,他对一颗种子的耐心。可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身边,却已经有一朵盛放的花了。这让葛思宁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伴随着揪心的酸楚袭来。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时间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多,而他的心意,她似乎也会错了。
她以为暗恋是两个人事,可原来这是全世界的事。
她根本没有权利和身份阻止命运在他身边安放什么角色,因为她暂时不在他的命运里。
她眨眨眼,有点想哭了,却掉不出眼泪来。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有消息进来了,葛思宁解锁去看,是坐在她对面的江译白发的。
100:[怎么了?心情不好?]
“不过我这些都是纸上谈兵,不如让江译白跟你们顺便说说大学怎么学习?他可是我们专业的绩点第一呢,如果不是他放弃了保研,说不定都轮不到我……”
江译白突然被点到,抬头,挑了挑眉。邱禾一看就知道他开小差了,嗔怪地推了下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对学弟学妹们的前途上点心?”
这亲昵的姿态,让葛思宁将所有的回复都删除。
她熄屏,紧紧地握住手机,仿佛这样就能握住自己颤抖的心脏。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想从她喉咙里跳出来,是嫉妒吗?还是自卑呢?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的情绪,一旦没有把握住,就会吓所有人一跳。
这样就太幼稚了。
她不愿在邱禾面前丢人。
江译白接上了这个话题,也说了很多方法,最后补充:“找对方法很重要,但是坚持更重要,任何事拼到最后拼的都是心态,不用太紧张,人生不会轻易完蛋。”
邱禾撑着脑袋,一脸欣赏地看着他,“学长说得对!”
江译白瞥了她一眼,无奈的。
邱禾眉眼弯弯,目光一转,突然坐直了,“对了,思宁,你想考哪个大学?”
她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被指名道姓,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江译白。
“我吗……”
其实大家都知道,可还是礼貌地等待她的回答。
哪怕是被质疑,葛思宁在写下自己志愿时,都从未动摇过。
可是现在,她犹豫了,又重复了一遍:“我……”
她看看邱禾,又看看江译白,c大两个字像巨大的石砾一样卡在她的胸腔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的梦想因为一个人而充斥着光芒,却也因为这个人,而变得难以启齿。
她以他为梦想。
可原来已经有人站在她的梦想里了。
客厅陷入沉默,徐静突然开口说:“那学长学姐可不可以再跟我们分享一下大学生活?就当是给我们一点动力,望梅止渴也好啊!”
邱禾也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于是顺着这个台阶回答:“当然可以,大学生活是否愉快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人,如果你……”
江译白有些担心地看着葛思宁,还没开口,徐之舟就已经替他关心:“葛思宁,你怎么了?”
她搂紧了外套,手心里全是冷汗,“没什么。”
江译白打开手机,葛思宁没有回复。
吃饭的时候,徐静和陈安远在斗嘴,邱禾和徐之舟在看戏,江译白在桌下偷偷踢葛思宁的脚尖。
原以为她会生气,会瞪他一眼后气呼呼地问他干什么,可葛思宁只是把脚缩进去,缩到他踢不到的地方。
江译白操作不当,腿伸得太远,差点没坐稳摔下来。
陈安远吓了一跳,“哥,你怎么了?”
“……没事。”
江译白扶着桌子坐起来,看向“罪魁祸首”,她始终拒绝和他对视。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邱禾要回去了,江译白出于礼貌送她下楼。
折返的时候却接到公司的电话,让他现在过来一趟,江译白说好的,走出小区去坐地铁。
他发信息给陈安远:“我有事,晚上不回来吃了。你好好招待同学。”
这边陈安远收到信息。伸了个懒腰,说了句太好了。
徐静问他:“什么太好了?”
“我哥终于走了。”
“你就这么怕你哥?”
“不是怕,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有点紧张。”
“这不是怕是什么?”
“你……”
徐之舟察觉到葛思宁频频走神,半小时过去了,她的练习册还停留在同一页。
他拿了一道大题来问:“这种题型你会解吗?”
葛思宁看都没看,捂着额头,对他说,“抱歉,我暂时不想学了。”
徐静终于有机会关心她:“思宁,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这哪像没有?可是她这么消极,大家都不好说什么。
徐静故意搞怪,让陈安远背锅:“肯定是你怀恨在心,在菜里加了什么,让我们思宁吃了变笨了。”
陈安远指指自己,怒目圆瞪:“我?你说我?”
“就是你!都是你!”
陈安远百口莫辩。
半玩半学到下午六点,大家收拾东西,各回各家。
徐之舟还要去图书馆还书,和她们不同路。
在小区门口分别,徐静和葛思宁走在天光渐暗的小道上。
徐静很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于是说到邱禾,还有邱禾口中的大学生活:“我一直都觉得译白哥和陈安远一样没什么异性缘,没想到他还认识这么漂亮的女生。我还以为学理科的女生都和我一样朴素呢,唉,原来上帝有时候也会忘记关窗的……话说邱禾姐姐今天说到c大的体育馆特别大,有时候还会有专业运动员来他们学校比赛呢,思宁,如果我们考上了,你能不能教我游泳?思宁……”
徐静走着走着,才发现葛思宁不见了。
回头看,发现葛思宁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
“思宁!”
她忙不迭地跑回去,在搂住葛思宁的瞬间,才听到她几不可察的哭声。
徐静的心好像被针扎着,随着葛思宁抖动的身体而受痛一下又一下。
“思宁,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在学校里被大家起外号叫女巨人的女生,原来在脆弱的时候会变得这么小。
葛思宁紧紧地蜷缩着,像一只蜗牛努力缩回自己壳里。
“徐静。徐静。”
“嗯?”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邱禾那样的人?
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他、站在他的身边?
路灯初上,徐静看着葛思宁湿润的眼睛,聪明如她,怎么会还反应不过来?
她一时失语,这个秘密委实太沉重了。
然而葛思宁也没想要她的答案。她早就知道答案了。她只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她裹紧肩上的外套,把自己的脸埋进江译白的衣服里。
柔软的布料间,她闻出这味道源自她送的香水。
后来,葛思宁将这件外套洗干净,晾在初夏的艳阳中。
阳光曝晒以后,那股清浅的香气已经挥发干净,只余一点点他身上原本的气息,是长年累月的重复使用所留下来的气味印记。
他们的联系好像如此。
存在,但薄且浅淡。
经不起时间,经不起任何风吹,搁置一阵,就会了却无痕。
葛思宁确定自己生气了,也确定自己是因为什么而生气。
她后来甚至去问了葛朝越,邱禾是江译白的谁,得到答案,她也就死心了。她无心分辨哥哥似真似假的话语,或许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倾向性的选择。
爱情是不公平的,可她到现在才明白。
她以为她只看得到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理所当然也只看得到她。她现在这么痛,全怪自己无知。她不怪江译白,他有谈恋爱的自由,也有不谈恋爱的自由,她错就错在她以为他的自由归她所有。
她恨自己,恨时间,恨他们之间相差的五岁,恨自己的青春期,恨自己无法马上剥落的苞衣。她把那条裙子收进箱底,开始讨厌绿色。
后来江译白发来的所有信息,葛思宁都不再回复。
她没有删他,也没有屏蔽他,但是就是不理他,像死了一样。
而江译白不知道在忙什么,没了葛朝越的葛家,他好像也不会再来了。葛思宁有时候放学,会特地在校门口等一会儿,可惜都没再见过他。渐渐地,江译白这个人好像完全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告诉自己应该高兴的,却又矛盾地难过起来。
在这段几近残忍的时间里,葛思宁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期末考试、分班,迎来了高中时代最后一个暑假。
为期一个月,在一年最热的时候。
她把自己闷在家里学习,除了补习班和游泳馆哪里也不去。
父母对她这种近似“收心”的行为很满意,家里难得地持续着平和的状态,葛思宁的生活好像真的变得有条不紊。
七月的某一天,徐静来找她,两个人在葛思宁的房间里写试卷。
突然,徐静告诉她:“思宁,译白哥没有和邱禾姐谈恋爱。”
葛思宁的笔尖都扎破纸张了,但她头都不抬,把答案写在空白处,打了个箭号告知老师,然后才问:“你怎么知道?”
徐静给她看邱禾的朋友圈,那次见面她们留了联系方式。
葛思宁扫了一眼,邱禾发了一张模糊的毕业照,并配文:“为期四年的喜欢,到此为止。”
徐静见她没表情,火急火燎地分析:“这文案,一看就是失恋了啊!你认识译白哥的时候他还没女朋友吧?但是邱禾姐说是四年,说明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四年啊!”
葛思宁嗯了一声,“不关我事。”
徐静气急败坏,“那你打算就这样放弃吗?”
葛思宁没有回答。
她拒绝向任何人回答她所有的行为动机,她始终沉默,沉默地学习,沉默地运动,沉默地生活。
她不敢告诉徐静,她不是放弃,她是不敢。
那天她在一堆英文长难句和数学公式里写下一个成语,叫相形见绌。
那天她在他家,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一如当年第一次见面,她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其实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葛思宁永远也不忘了,后来推开衣柜看到自己成排的黑白灰色系的衣服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在真正的成熟面前,她劣质的伪装是那么可笑,像穿了一百双靴子假装自己很伟岸的小矮人,实则都无需走一段路,只要迈出两步就会掉下来。
她甚至发神经地想,那样与他匹配的女孩子他都不喜欢,那自己呢?
现在的葛思宁能给江译白什么?如果她没那么喜欢他,或许她也愿意给他一个半成品。可就是因为葛思宁太喜欢他了,才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她不想他喜欢别人,所以她希望自己成为最好的。
葛思宁真的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毕业,马上成年,马上就变得大方端庄优雅知性。
她不想要这黄金般的十七岁,她不知道自己翻越多少山岭才能去到江译白身边。
他们的距离已经不是年龄的数字那么简单了,她早该明白的,当年他凭一己之力为她构造了一个新的世界,他的能力足以证明他们的距离。
他的人生比她多了二十个春夏秋冬的洗礼。
而她来的时候,偏偏不逢春。
那时候的葛思宁并不知道, 爱情之所以辛苦,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在奔跑。
八月上,葛思宁开学了。
她在新的作业本上写下高三一班,葛思宁。
写到第五遍, 才意识到, 自己真的来到了最后的战场。
少了学弟学妹的学校空旷得可怕, 级会上,教导主任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校园上空,号角吹进同学们心里,燃起的斗志足够对抗整个如火如荼的夏天。一颗颗年轻的心脏,所承载的梦想比任何存在都滚烫。
葛思宁来到新班级, 发现起码有一半人是自己以前没见过的。
班上唯一称得上熟人的人, 居然只有李函。
而班主任还是吴思。
开学第一天,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吴思言简意骇道:“相信这个班有的同学对我并不陌生, 但是熟人远比我想象中少。没办法, 竞争就是这样激烈。以前你们的对手仅是一个学校里的几十个班级, 可高考你们面临却是整个省份, 近百万考生。这不是恐吓,而是提醒。当你懒惰时,请想想你的对手;当你想放弃时,请想想他们和你的距离;当你因为粗心丢掉了不该丢的分数时, 请想想这几分使你落后了多少人。”
随后直接开始任命新的班委。
班长依旧是李函,副班长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葛思宁被任命为学习委员,课代表不再从班干部中重复挑选,而是分担给了其他同学。
看着吴思把李函和副班长叫出去, 跟他们叮嘱各项事宜时,葛思宁听到自己心底很轻地松了口气。
换做是高中的任何一个时期,她都会因为丢官罢爵而难过。
可这是高三,是争分夺秒的高三,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任何除学习以外的事情了。
所以吴思做的决定,葛思宁接受。
而且高考又没有平时分,她不想再做多余的事。
巧的是李函又和她当上了“同桌”,晚自习挪完位置以后,葛思宁和他打了个招呼:“嗨。”
李函嗯了一声,态度很冷淡。
葛思宁自讨没趣,不再搭话,心想他果然还是冷血。
可是目光往下一移,她突然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密密麻麻的全是针孔。
葛思宁看得触目惊心,重新审视这个“熟人”,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一样羸弱的气质,可她总觉得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自知问了李函也不会理他,索性装作不知道。
学校刻意安排文重班和理重班在同一层楼,几个重点班集中在一起,群英荟萃。是以葛思宁和徐静他们有了很多见面的机会,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随时交流,交换试卷和笔记也方便多了。
徐静一语成谶,她爸果然教到了葛思宁。
但是还好对方不记得她是徐静的朋友,葛思宁千叮咛万嘱咐徐静不要提醒她爸,徐静答应是答应了,不过条件是葛思宁必须陪她上厕所和去小卖部。
习惯了独来独往的葛思宁,竟然也在高三这一年有了出双入对的好朋友。
暑期补课没有晚自习,葛思宁每天跟徐静一起放学,然后在十字路口分别。徐之舟住学校,陈安远不和他们一起。徐静说他放学约了朋友打球,发泄压力。
葛思宁也经常通过运动释放自己,对此表示理解。
不过即便陈安远和她们一起走,葛思宁也不会有异议。
她心里其实期待过,从陈安远口中得到江译白的消息。
虽然以他的性格来说,这可能性很小。
徐静倒是很有眼力见,帮她旁敲侧击过几次,但是陈安远的回答都很含糊。
不像刻意隐瞒,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久了葛思宁也不再寄托希望在这上面了。
她有时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又当又立,明明很想念他,却要装作不在乎。明明自己可以联系他,却为一些无解的事情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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