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葛思宁不是来找认同感的,她是来和宣传部的部长套近乎的。
对方是学校贴吧的吧主,拥有删帖的权利,葛思宁听说她好像还能通过特殊途径找到发帖人。
葛天舒平时总和她念叨的社交技巧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学生会多是富贵子弟,受父母渲染,对虚与委蛇这一套十分受用,葛思宁没费什么力气,拿到了想要的证据。
她从聚会中早退,打车到葛天舒的公司,前台看见她,眼睛一亮,拿起电话就要联系她妈妈,但是葛思宁甜甜一笑,跟她说:“姐姐,我是来找孙姨的。”
孙姨答应帮她的忙,但是她说:“这件事必须让你妈妈知道,不然她要担心的。”
“没关系,您告诉她吧。”
葛思宁早就做好了被家长知道的准备,但至于葛天舒要怎么知道这件事,方式不同结果也不同。如果葛思宁直接向她求助,免不了一阵奚落。让孙姨去说,会显得葛思宁已经想到办法了。
周一,葛思宁照常上学。
某一节下课,她越过长长的走廊,找到曾茉的班级,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发了一张律师函。
发完她就走了,跟平时派作业一样公事公办。
任由身后曾茉怎么叫唤,她都当作没听见,阔步向前。
不在神经病身上浪费时间,也不参与狗咬狗的游戏,这是葛思宁想出来的办法。
同时,她也确认了自己傲慢的内核。因为她发现比起纠正别人的眼光,她更在乎自己是否快活。她不仅告了曾茉,还连带传播舆论的其他人,和解的条件却不是删帖赔偿,而是公开道歉。
学校收到家长的诉求,出面找过葛思宁,但她家长的态度也很强势,觉得女儿并没有做错。而且他们要的只是当众道歉而已,又不是真金白银,让犯错的人向受害者忏悔,很合理,甚至很善良了。
周三,学校破例召开了本周第二次晨会,让参与此事的同学上台,向葛思宁致歉。
然而在此之前,这件事情没有传出任何风声,甚至在晨会之前,他们都还在议论葛思宁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来上学。一时接到这么个重磅巨雷,同学们纷纷炸开了锅。
可葛思宁作为当事人,看着曾茉在麦克风下眼泪纵横的面孔,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她们总在私底下说她仗势欺人,葛思宁就仗势欺人一次。
事后不少人来问候她,尤其是帮过她忙的那个部长,夸她这样做特别解气,还约她下次团建的时间。不过那是她们几个干部私人的聚会。葛思宁在学生会呆了这么久,从来没被邀请过。
葛思宁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徐之舟问她为什么,葛思宁说:“可能我清高吧,不想和这群人同流合污,就算对方帮过我。也可能我自私吧,用完就丢。”
徐之舟不喜欢她这种自嘲的语气,纠正她:“你没必要给自己设立这么高的道德标准。你的这些做法我都能理解,如果换作是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葛思宁点点头,“所以我们是朋友。”
开学考的成绩隔周就下来了,公布那天,葛思宁请了假。
那是二月的最后一天,葛朝越要走了。
很意外的,没有一个朋友来送他。
他甚至不让王远意和葛思宁去机场,说待会会有同事到家门口来接。
葛思宁发消息问江译白是怎么回事,江译白发了一段视频过来,并备注,前天晚上。
她点开看,视频里,葛朝越喝到趴下,脑袋垂在桌子上,哭着在说什么。
背景里有很多人声,葛思宁判断出是他关系亲近的几个好友,但是听不清他在嚎什么,只看到他举起酒瓶想要再喝,结果找不到嘴巴,淋到了自己脑袋上。
画面一晃,录视频的江译白“喂”了一声,应该是没想到他这么蠢。
他们早早进行告别仪式,将离别的伤感分成很多份,在孤独的日子里分食,好像这样就没那么苦涩,就可以下咽。
作为家人,葛思宁要咽下去的东西,比他们多得多。
她看着王远意把行李搬到葛朝越同事的后备箱上,一边搬一边和人家小伙子套近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的孩子拜托你多多关照了。
葛思宁听得想哭,躲在车门旁边,不想出来。
王远意缠着人家聊天,葛朝越趁这个空档来抓她。他把葛思宁揪出来,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想偷偷划别人的车啊?”
葛思宁咬唇,说,“我要扎爆他的轮胎,这样你就不能去机场了。”
“你都多大了还干这种事。”
“我就干!”她怒吼一声,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葛思宁忍了好久,却被他的三言两语击溃,她手忙脚乱地擦眼泪,葛朝越明显也慌了神,没想到她还这么脆弱。
他粗粝的手心跟抹布一样在葛思宁脸上乱揉,眼泪浸入掌纹,让妹妹摸起来像块滑不溜手的肥皂,他心里抽痛,但是嘴上犯贱:“你现在都不长痘痘了,说明已经不是青春期,是老姑娘了。老姑娘不能像小丫头一样哭,坚强一点好吗?”
“……滚啊。”
“不滚,我坐车。待会在天上飞。”
“……”
葛思宁真的又气又伤心,被他说得越哭越起劲。
“好了,”葛朝越叹口气,拿她没办法,“没了我,不是还有江译白吗?你总把人家当亲哥,当我是捡来的,现在我走了,你和你哥好好的。”
“不一样。”葛思宁小声说。她顿了顿,突然拔高声音,“不一样!”
“好好好,知道了,我耳朵都要聋了。”
葛朝越何尝不知道她舍不得,但是人总要长大,而接受分离就是长大的一项必修课。人生还有很多必修课,这一课他已经给葛思宁上了,只愿,将来江译白离开的时候,葛思宁能别那么伤心。
时间到了。
葛思宁已经不流眼泪了,但是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葛朝越在副驾驶上朝他们挥手,她背过身去不看,一看就控制不住情绪。
王远意在旁边拍着她的肩膀帮她顺气,并叮嘱葛朝越各种事宜,葛朝越一直嗯,一直点头,直到父亲再也无话可说,他再也没有可以停留的时间,才正式启程。
车尾气撒了一地,很快随风散去。
如此晴朗的天气,葛思宁却觉得自己心里在下雪。
她和王远意互相搀扶着回到家,谁都没有说话。葛天舒不在,她甚至在明知道葛朝越今天出发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去出差。葛思宁在心里怪过她,但是她也担心,如果葛天舒真的在家,那葛朝越还能不能走。
除去除夕夜那晚的崩溃,后来葛天舒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平静到诡异。
葛思宁不敢探究这背后的深意,她光是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根本没有勇气也没有精力去探究大人们的谋划。
她回到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在外面待了太久,她的手脚都冻僵了。
躺了一会儿,江译白发消息问她,“你哥走了?”
葛思宁回了个嗯。
100:[思宁,开心点。]
宁:[我会的。]
他大概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输入了半晌,才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过来。
葛思宁握着手机,准备睡着的时候,葛朝越的电话把她吵醒了。
他准备登机了,上飞机之前的最后一通电话,他想打给葛思宁。
“没良心。我才走多久,你睡得着啊?”
“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留了一万块钱给你。放在你书架的第二层,压在粉色书封的后面。”
“什么?”葛思宁被这个数额惊呆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去找哥哥所说的那笔钱。
葛朝越笑了一声,臭屁地说:“我是不是很大方?唉,还不是想到以后没什么机会回家了,补贴不了你,才决定给你留多点零花钱。不过你可别乱花啊,要是被我知道你拿我的钱去做坏事,我一个电话就能找到人教训你。”
葛思宁都没听他说什么,在书架上快速翻找着粉色封皮的书刊,终于在碰倒一堆书后找到了葛朝越所说的那笔钱。
用白色的封条捆着,厚厚的一沓。
葛思宁看着这些钱,莫名难过起来。
她知道这对葛朝越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家的孩子都是富养,更何况葛朝越已经成年了,平时出门一趟就能拿个一两千。工作以后更不用说,每个月家里都会有补贴,不然他那点工资,以他大手大脚的做派,根本活不下去。
她举着手机却不说话,葛朝越还以为断线了,喂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问她:“是不是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葛思宁不想承认,她问:“你去那边那么久,钱够吗?爸妈给了你多少?”
葛朝越沉默了。
葛思宁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切地重复问题,并焦躁地催促:“说啊!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我要登机了。”
“喂?喂——”
嘟嘟嘟。
那头挂了。
葛思宁由此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代价。
葛朝越一直按葛天舒所安排的路走,如今变卦,他总得付出什么,才能从葛天舒手里换取自由。
可笑葛思宁一直以为,是葛天舒大发慈悲,放他走了。又或者说他们赌了什么,比如葛朝越必须要做出成绩,或者三年后必须回来之类的。
原来都不是。
葛朝越的离开,是一场流放。
葛思宁拉开窗帘,外面阳光灿烂。
爸爸种在院子里的花开了,万物复苏之际,四处春和景明。
可她却觉得,她的冬天好像才刚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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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任务进度:收集读者眼泪(1/10)
葛思宁开学考试的成绩很理想。
她早在请假那天就用小程序查到了排名和分数, 还特地搜了李函的成绩。很可惜,两个人差了一分,葛思宁在他后两名。
葛天舒什么也没说,收到短信后给葛思宁发了个红包, 葛思宁没收。葛天舒也不问, 知道她是自尊心作祟, 认为自己本来就是这个水平,有什么好褒奖的。
每次大型考试结束以后学校都会颁发进步奖,鼓励排名上升的同学继续努力。对于中下层的学生来说,这确实是场小型加冕,但是对一直占据高处资源的葛思宁来说, 却是在敲警钟。
她把那张奖状贴在自己桌面上, 搬离了前门的位置。葛思宁希望自己牢牢地记住这种失败的感觉, 记住冬天吹进她身体里每一阵风。
葛思宁的新座位在李函旁边,两个人隔着一条狭窄的、被书箱堆满的过道, 一举一动都清晰可见。不知道吴思是不是别有用心, 想要继续维系他们的竞争关系。
葛思宁虽然考得不错, 语文成绩却不太突出, 倒是英语意外地拿了全班第一。
她去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英语老师还开玩笑说自己后继有人了,问她寒假是不是去国外玩了,怎么听力分数突飞猛进?又说如果高三还能带葛思宁, 一定要跟吴思抢课代表。
葛思宁听得汗流浃背,吴思却只是淡淡地笑笑,说:“让给你。”
这回答让葛思宁很不舒服,好像被凿了一下。
只是一下而已,她却感觉一直让自己依靠着的那面墙摇摇欲坠。
“老师, 这是缺交名单。”
葛思宁把练习册抱到吴思手边,把登记的便利贴递给她,吴思看都没看,只说了句“知道了”。
没什么不对,但葛思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缺了什么环节。她想不出来,也不好意思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神差鬼使地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吴思改完了手头的卷子,开始改练习册。
葛思宁一如既往把自己的那本挑出来,放在最上面,以供吴思参考。可吴思掀开了一眼,很快合上放到一边。
——她不再拿葛思宁的答案当作参考答案了。
那面墙落下一块飞石,砸在葛思宁心头。
可是她心里却能为吴思找到许多理由,比如自己确实退步了,答题的精确度有所下降;比如吴思终于找到了练习册的参考答案;比如……老师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她离开办公室,心不受控地凉下去。
葛思宁走到图书角,在别人看不到地方伸手攥住自己的胸口。手指将校服拧成扭曲形状,她很想接住自己下坠的心,却做不到。春天总会过去的,她不能一直盛开。她懂啊,但是她没想到真的无法挽回。
回到教室,葛思宁喝了口水,开始背单词。
可是没一个进脑子。中文英文的密度好像不同,记住了中文就忘记了怎么拼,记住怎么拼却不记得意思,总之无法共存。
葛思宁吸了口气,抹了把脸,看了眼下课一直待在教室里刷题的李函。
她去交作业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个姿势,她回来了他还是这个姿势。教室的喧闹好像对他造不成影响,他是他自己的世界。
葛思宁的胜负心把负面情绪推了出去。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但是才过了五分钟,就有人来打扰她。
有几个同班的女生围到她桌边。
葛思宁眼睛都没抬一下,问:“有事吗?”
“……副班长,我们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嗯。”
她反应太平静,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样子,女生们面面相觑了几秒,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我们不应该投那些稿,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告我们。”
帖子里的内容葛思宁没细看,但有的稿子一看就知道是谁投的。
比如现在来道歉的这几个人,就是之前被葛思宁拒绝帮忙带早餐的人。
葛思宁还是“嗯”,并不给她们好脸色。
有时候有的人讨厌你,只是因为没占到你的便宜。
这一点葛思宁深有体会,所以她不想浪费时间。
女生们跟她确认:“那你原谅我们好吗?”
葛思宁被她们蠢到了,终于抬头,朝她们没什么情绪地微笑一下:“谈不上原不原谅,反正能当同学的日子可能也不多了。”
女生们被她一噎,恼火的同时又惴惴不安。
但她们不敢再惹葛思宁,结伴来又结伴走。
第二天徐静来找葛思宁,说曾茉已经把贴吧的帖子删了。
徐静问她:“你明明可以自己删,干嘛要留着等她自己删?”
葛思宁说:“我删或者管理员删,都没有她自己删有用。”
曾茉精心打造了这样一个针对葛思宁的舆论漩涡,纵容所有讨厌她的人在其中狂欢,葛思宁几乎能想象出曾茉刚发帖那几天是如何美滋滋地抱着手机刷新评论的。
她就是要让曾茉知道,自己有一万种方法删帖,可她不删,因为她不在乎。
徐静和她说完这件事以后,没多久葛思宁就收到了一个明显是小号的好友申请。
对方借验证框骂她:恶心人你真有一套。
葛思宁回复:截图了。
吓得对方直接销号。
曾茉因为这件事被停学一周,女子天团现在看到葛思宁都要绕路走。
学校里依旧风言风语,但是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葛思宁就全当是狗叫了。
她现在一颗心扑在学习上,和李函较劲。
葛思宁原本只在大考前临时抱佛脚,多上一节晚自习,但是这个学期开学以后,她每天都学到十点半才走,走之前总要看看李函,然后带书回家继续卷。周末她也不再放任自己睡到中午,周六上补习班,周日和徐之舟徐静陈安远三个人到图书馆去自习。
周测、模拟考、月考,每次考完试,葛思宁看完自己的成绩后,都会下意识去看李函的排名,她偶尔也会超过他,但是总徘徊在五名之内,差距不大。
而且葛思宁好几个科目都存在波动性,虽然总分都差不多,但语文考差的时候英语就会高分一点,语文考得好的时候,数学又会差一点。相比起李函这个六边形战士,葛思宁感觉自己总有一个地方在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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