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思宁好像没感觉一样,她摁着林雪,看向和她聊天的人。
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是女子天团的成员。
葛思宁想了会儿,才想起她的名字,好像是叫曾茉。
她已经褪去睡意的眼睛仿佛能够放出冰刃,划过曾茉以后,回到林雪身上。
葛思宁的声音听上去快要结冰了,而冰山下是滚动着的岩浆:“你没看到我在睡觉吗?”
这话未免也太霸道了,林雪被高出自己半个头的葛思宁吓得不敢动弹,曾茉往前走了一步,说:“现在是大课间啊,我们用的是正常音量。”
“正常音量?”葛思宁挑眉,“好,就当你们是正常音量。那走廊这么长、这么空,你们为什么非得在我座位前面聊天?”
她今天本就不舒服,第一节课还被老师点名,长眼睛的都看得出她今天状态不好。
葛思宁倒不是觉得别人有谅解自己的义务,但是在公众场合基本的礼貌总要有吧?
她问林雪:“你为什么出去了不关门?”
乍暖还寒的天气,大家都窝在教室里,不关门不仅是坐前排的同学遭殃,其他人也受冻。
林雪瞠目结舌:“又不是我开的……”
葛思宁盯着她的眼睛,她现在很生气,所以就算只有七分理,也要说出来:“那你不能顺手关一下吗?班上还有别的同学在休息,你没看见吗?”
曾茉见她不依不饶,直接上手去扒葛思宁放在林雪肩膀上的手,并怒斥:“你还讲不讲理啊?”
“我怎么不讲理了?”
“林雪是你的同班同学,又不是你的奴隶,你凭什么要求她?”
“这只是一件小事,将心比心很难吗?她能保证自己到高中毕业,都不会坐到我现在的位置吗?”
四周窃窃私语着,甚至有其他班的同学扒着窗户在看。
林雪嗫嚅着嘴唇,曾茉比她镇定,笑了一声,嘲讽道:“我就说大小姐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敢情是被老师流放了,心里不平衡啊。”
葛思宁皱眉:“你说什么?”
曾茉的表情非常挑衅,她早就看葛思宁不顺眼了,难得有机会奚落,怎么能放过?
“不管林雪以后怎么样,但现在坐这个位置的人是你,这是事实。”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啊,只是想说,管好你自己。既然那么怕冷,受不了一点苦,就自己站起来关门啊。你也会说小事而已,大小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吗?”
葛思宁被气到了,她提了口气,正准备反驳,就看见人群突然散开了。
年级主任过来了。
而张月跟在主任后面。
收到通知的时候主任还很紧张,生怕自己来晚了惹事的同学犯错误。结果来到现场发现是三个女生,心里虽松了口气,但还是当场进行了批评教育。
挨训的时候葛思宁的余光一直在看躲在老师后面的张月,她缩着脑袋,不敢和葛思宁对视。
预备铃响了,主任说了几句恩威并施的话收尾,让她们赶快回班。
曾茉瞪了葛思宁一眼,小声骂了句:“扫把星。”
林雪没说话,上课上到一半,葛思宁收到她传过来的纸条。
“我终于知道你这种人为什么没有朋友了。”
葛思宁把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
果不其然, 下午的自习课,林雪和葛思宁同时被叫去了办公室。
吴思也不和她们废话,让她们自己找个位置,拿一张草稿纸把事情经过写下来。
这流程简直不要太熟悉, 是要请家长的前兆。现在写下来的一字一句都是呈堂证供。
林雪一下子急了,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和老师辩解, 一边哭一边写。
葛思宁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浪费时间。周五就要考试了,少一节课复习,对她来说牺牲很大。
晚自习的时候,双方家长都到了。
葛思宁写题写到一半, 又被叫出去, 她的耐心都快耗没了。
再加上生病, 她身心俱疲。
偏林雪去办公室的时候还要在她耳边唧唧歪歪,指责道:“都是你, 都是你!害得我被请家长!”
葛思宁理都不理她。
到了办公室, 她一眼看到了和吴思相谈甚欢的葛天舒, 而林雪的妈妈坐在另一侧, 憔悴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耐。
葛思宁皱眉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小声问。
她明明打的是王远意的电话!
葛天舒拍拍她的手,“这不是想着很久没和你们班主任叙旧了吗。”
葛思宁抿着唇,一脸不高兴。
吴思见人齐了,就把今天下午两人写的事情经过拿出来:“林雪妈妈, 思宁妈妈,这是两个孩子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请你们过目,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葛思宁虽然熟悉吴思处理学生的流程,但还是第一次被处理, 这会儿听到她那句“这是两个孩子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顿时惊觉她在偷换概念——难怪班上那几个刺头都那么害怕被请家长,从此以后都老实了。
她看向林雪,对方正一脸忐忑地观察她妈妈浏览时的表情。
葛思宁戳了戳葛天舒:“妈……”
“嗯?”
“这个你看看就好,我乱写的,真的就是小事……”
葛天舒睨了她一眼,用嘴型骂她:“多嘴。”
葛思宁一下子应激,心情变得和林雪一样不安。
吴思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开口,就被葛天舒打断。
但葛天舒没跟她说话,而是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问葛思宁:“晚上的药吃了没有?医生说要按时服用,一天三次,你没漏吧?”
葛思宁不知道她干嘛突然提这个,点头:“吃了。”
葛天舒拍拍她的手背,转头,先是和吴思解释了葛思宁今天状态不佳的原因,再是和林雪家长道歉,说葛思宁从昨晚就开始发烧,所以这两天对室内温度敏感了一点,你家孩子是被迁怒的,实在不好意思。
一番客套话说下来,表面上是指责葛思宁脾气大,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同学吵架,实则是不断提醒老师和对方家长,我家孩子生病了这个重点。
“现在天气变化多端,思宁坐前门经常吹到风,一不小心就感冒了。有的同学没有顺手关门的习惯很正常,毕竟教室偶尔也要通通风。我回头让思宁多穿几件衣服上学就好。林雪妈妈,小雪,你们别放在心上啊,我替思宁给你们道歉。”
林雪妈妈受宠若惊,忙说不用,“这件事情小雪也有错……”
她拍了拍林雪的手臂,道:“快,你也道个歉。”
林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对葛天舒说:“阿姨,对不起。”
葛天舒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林雪妈妈却怒了:“跟同学也道个歉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体谅人?”
林雪眼泪掉下来,朝着葛思宁弯腰,“……对不起。”
葛思宁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几秒,回了句“没事”。
葛天舒笑出声来。
吴思看了葛天舒一眼,道,“那就这样吧,今天辛苦两位跑一趟了。”
林雪妈妈显然是晚上还有事,闻言立马站了起来,葛天舒也站了起来,不过她并没有走,而是送了一下她们。
等人走了,葛天舒和吴思说:“吴老师,思宁考差了被安排到角落里坐,我没异议。但是你知道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现在已经生病了,万一病上加病就不好了。你看看能不能在班里说一下,让同学们进出的时候顺手关下门?”
葛思宁眼皮一跳,攥住她:“妈,真的不用……”
葛天舒在家长面前装大度,等家长一走,却立马向责任方施压,真真是知道怎样最节省精力,最快达到目的。
吴思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她答应了。
葛思宁读不懂她们之间的博弈,还以为吴思是在卖葛天舒人情,但她知道如果班主任真的为了这件事而要求同学出入关门,那她绝对会被班上的人用唾沫淹死。
“谢谢吴老师了。”葛天舒搂住躁动的葛思宁,“那我今晚先带思宁回去了,她不舒服,想必留在学校学习的效率也不高。”
“好的。”
葛天舒拍了拍葛思宁的肩膀,“去,回教室拿书包,我在停车场等你。”
葛思宁一万个不情愿,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葛天舒说,毕竟葛天舒这样做是在为她解决问题。
她郁闷地走回教室,结果在途径楼梯口的时候,听到林雪在被她妈妈骂。
教学楼的灯都是手动的,她们站在暗处,葛思宁所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墙上的两道影子。
林雪在哭。
她妈妈说:“我跟你说了我很忙,我很忙,你还给我惹事。早上出门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今晚上夜班吗?我临时请假过来你知道妈要被扣多少钱?林雪啊林雪,你就不能懂点事吗?顺手的事你怎么就不能做一下呢?你在家不也挺勤奋的吗?非要闹到被请家长……让我丢脸……”
不知为何,葛思宁听到这番话,心里一抽一抽地痛。尽管她不喜欢林雪。
十分钟之前,她还在想葛天舒凭什么揽责道歉。
但是现在,她莫名有点同情林家母女。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别人越是体面,就越显得她不体面。
这件事明明双方都有问题,可葛天舒太落落大方,如果非要争论对错,只会显得纠结的人咄咄逼人。她以退为进隐去了葛思宁的那部分责任,那台面上只剩下林雪的不对,林母不得不让女儿承担。
葛思宁不愿再停留,她小跑回教室,火速收拾完东西离开,不管任何人的目光。
楼梯间里,林母抱了抱林雪,小声道:“你以后就不要招惹那个同学了,你没看到人家家里人不好惹吗……”
露天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亮着灯,葛思宁把书包丢到后面,拉开副驾驶进去,扣上安全带。
葛天舒收了手机,打着方向盘上路,开出一段才问:“你和那个女生关系不好啊?”
葛思宁靠着车窗,嗯了一声。
葛天舒也没问原因,“那你之前去的是谁的生日会?”
“你不认识,理科班的。”
“女生?”
“嗯。”
“好朋友?”
葛思宁想起徐静,“算是吧。”
葛天舒借题发挥:“你看你还是和理科生比较玩得来,当初就应该听我的,去学数理化。说不定你在那边能吃得开,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点破事了。”
“……”
葛思宁不知道她这个逻辑是如何自洽的,一个人是否有人缘,是否合群,跟她学什么有什么关系?
她没回应,只说:“我累了,我睡一会儿。”
其实葛思宁一点也不困,精神甚至有点亢奋,但她不想面对葛天舒,这个不想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她是害怕自己落于下风,现在是纯粹不想说话。她觉得尴尬。
自从知道家里的秘密后,葛思宁就无法用从前的心态去面对父母了。
她经常会有一种爸妈是陌生人的错觉,陌生到她做什么都需要仔细斟酌,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他们又变出一个她无法接受的秘密来。
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们。
他们是怎样的人,对自己又有怎样的看法和期待,葛思宁都不知道。
但她依旧顺从了他们的剧本,陪他们扮演着过去家庭关系里的固定角色。她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经历,模仿他们精湛的技巧,努力做回他们记忆里的那个女儿。
比如葛思宁已经不好意思再让王远意用热水去热牛奶了,但是她依旧装作自己讨厌微波炉。因为她不希望父亲多心,觉得自己在躲避他的亲昵。
不为别的,为了维持稳定性。
对于葛思宁来说,幸福在除夕夜那天,就从此离她而去了。她现在只剩下一个避雨的屋檐。她进不去以前那个家了,所以她不能再失去这个屋檐。
一路沉默。
葛天舒在快到家的时候突然开口,传授她与人的相处之道。一直说到下车了还在说,可葛思宁并不觉得她在这方面很成功,也或许是她们对朋友的定义不同,葛思宁想要的是理解,葛天舒要的是价值。
所以她含糊应了,左耳进右耳出。
葛天舒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却不恼怒,反而有点满意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你很像我。你在你同学跟你道歉的时候回的那句‘没事’,我本想出口训斥,但想了想,你的傲慢或许是源于我的耳濡目染,所以还是算了。思宁,我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能肆无忌惮地讲话是仗着我。如果你喜欢这种目中无人的感觉,那你得想想,除了父母,你还有什么资本。”
妈妈停好车,扬长而去,葛思宁还站在停车场的入口,为她的话皱眉。
她这番话简直是在为葛思宁听到林雪妈妈的话以后,所产生的那阵难受做解释。
在此之前,葛思宁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傲慢。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对,她认为她只是在为自己争取。如果别人有异议,也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她的主体性太强了,不适合需要做出牺牲,甚至放弃自己的利益去成全整体的群体。
葛思宁脑子里快速滚过那些恶言恶语,还有过往失败的交际经验,过去不理解为什么会被非议的事情,好像突然有迹可循。
进了家门,爸妈在说话,哥哥不知道去哪了。她从客厅经过,王远意问她吃饭没有,药吃了吗,葛思宁都是点头,她在思考问题,所有的杂音都变成了背景音。
她回到房间,坐下来复习。
看着资料上密密麻麻的知识点,葛思宁却觉得它们好可爱,比起现实世界里心照不宣的生存之道,规定和标准,这些文字起码不会让葛思宁怀疑自己,甚至还会带给她掌握了的安全感。
一直学到九点半,王远意来敲门,提醒她早点睡,葛思宁嘴上应了,实则只是起来把吊灯关了,继续开着台灯学习。
又过了半小时,徐静突然打电话给她。
葛思宁接了,那边听起来火急火燎的:“思宁!出事了!”
“怎么?”
“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录了一个视频,说你霸凌同班同学!”
第52章 葛思宁第……
葛思宁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 从校门口走到班门口,路上遇到的每个人几乎都在看她。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回到教室,密闭的空间里, 目光的聚焦感更重。
葛思宁却觉得有点好笑。她原本还在为被妈妈道破的、自己却一直不自知的事情而苦恼, 可她的傲慢却在不久后为她围起了一道城墙, 令她从容屏蔽他人的存在,向她证明这部分的自我不是缺陷。
徐静担心她,一个上午来找了葛思宁两三次。
早读下课来了一次,带了两个包子;第一节下课来了一次,带了两根棒棒糖;大课间的时候来了一次, 带了两个男的。
“……”
“小宝宝怎么样啊, 你们班没人说你吧?有人找你麻烦吗?”
她挤在葛思宁的座位上抱着她, 每个路过的人都一脸惊讶,其实是在惊讶怎么班里多了个理科生, 但徐静却觉得他们不怀好意, 每次都狠狠地瞪回去。
葛思宁任她抱着, 心想到底谁是小宝宝。
教室人来人往的, 不适合说话,葛思宁提议到楼下的连廊去,三人都没有意见。
徐之舟拍了拍石板上的灰尘,让葛思宁坐:“视频我看了, 应该是被人恶意剪辑过,基本上都是你在说话。而且你提出问题,对方的表情很明显是回答了的,视频里却没有出现对方的声音。”
葛思宁点点头,“我知道。当时我们正在对峙, 说话是有来有回的,但是光看视频,像我在辱骂对方。”
陈安远指出重点:“关键是最后那几秒,你们有了肢体接触,窗棂挡住了关键部分,对方再出现时衣衫凌乱,看起来像是你动手了。”
葛思宁说:“我只是拉了她一下,并没有做别的。”
徐静服了:“这人心怎么这么黑啊,故意找角度,还剪辑?摆明了就是要污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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