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着时间,差不多就出门了。
沿着熟悉的街道漫步,江译白想起之前的一个暴雨天,他也是这样从葛家出来,去接放学回家的葛思宁。
那天雨下得实在很大,葛思宁一个人在雨幕里奔跑,她的认知里好像没有停下来或是等一等这个意识。
她莽撞的勇敢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好胜心都催促着她向前,尽管她有条件休息、等待。
江译白把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一晃眼就要开春了,雪融的时候更冷。
他虽然不怕冷,但是也无福消受这样的天气。
如果今年夏天他顺利出去的话,另一个半球却刚好进入冬令时,相当于他一年要过两个冬天。
思及此,江译白又忍不住犹豫。
他心里很清楚他犹豫的是什么,但是他没有停下来的条件。
忽然眼前一道闪光灯射来,江译白停下,眯了眯眼。
车辆很快开着大灯经过他,短暂的眩目后,视线里还残留着一点迷蒙的白色,他在朦胧里看见葛思宁朝他走来,然后停在三步开外。
江译白心下一动,开口叫了她一声:“思宁。”
葛思宁应了:“嗯。”
他走过去和她并肩,然后两个人才一起回家。
江译白问她:“你今天去干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什么。”葛思宁的态度有些冷淡。
江译白有点儿伤心了,他问:“你不是知道我今天回来吗?怎么不在家等我?”
“我又不知道你会一落地就来我家。”
“嗯,那确实怪我,没提前和你说。”
“……”他态度这样温和,葛思宁反而沉默了。
“你生我气了?”
“我生什么气?”
“因为我初七才回来?”
“……不是。”
“那是什么?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江译白绞尽脑汁地想着,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完全没想过,可能只是葛思宁莫名其妙。
他脾气太好了。
或者说,对自己太包容了。
葛思宁垂着头,在他一个又一个的猜测里摇头,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天和徐之舟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对方在兢兢业业地写试卷,她却在看课外书的情景。
书的题材大多是关于女性情.欲。
在每一个想着他的夜晚,以及得到餍足的瞬间,葛思宁都会越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转变。
——她对江译白的感情可能已经不是想念和喜欢那么简单了,而是占有,甚至是侵略。
这侵略不仅是精神上的,更是肉.体上的,最好是两者交融。
她有信心打赢这场战争,却不得不向时间妥协。
然而膨胀的野心和蓬勃的欲望却难被理智束缚,以至于葛思宁需要耗尽心力去阻止自己的年轻的身体犯错。
她在大量的碎片化信息里所搜查到的和自己相似的情况,大部分都以男性为主体,鲜少有人研究或认可少女的欲望,这或许也和女生通常羞于表达性有关。于是她向博览群书的徐之舟寻求帮助,对方并不意外地推荐她到自己常去的图书馆找寻答案。而今天所收获的内容在葛思宁脑子里聚合、凝固,生成了一个新的架构。
总之,葛思宁借助系统化的学习,已经能够坦然承认自己的下.流,但是她仍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所以她虽然猜到了江译白今天会来自己家,但还是狠下心来回避。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
葛思宁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想吻他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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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思宁求助徐之舟的原因前面有伏笔,徐之舟提及“接吻”这样的字眼时态度是很官方的,所以她认为可以放心。
请问晋江审核你是疯了吗?从早到晚锁了十几次,我到底是写了什么这么十恶不赦?有什么违禁词??????????
江译白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天晚上的葛思宁用冷淡回避了什么。
她看似有点厌烦他的体贴的背后,压抑的是她年轻蓬勃的欲望以及快要覆顶的喜欢,这些统统似火般烧着她的心,让她硬生生学会了忍耐和克制。
第二天一早他们开车抵达陈锐家, 在陈家用过早饭, 又目睹了陈锐的其他家人对他的叮嘱与祝祷, 随后才跟在陈锐父母的车后面,一同前往机场。
车上,江译白坐在驾驶座,正趁红灯和葛朝越聊着什么,葛思宁突然拿了个东西, 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来。江译白下意识地接过, 问了句:“怎么了?”
“送你的。”葛思宁看着那个塑封都没拆的盒子, 突然有点后悔没有买包装袋——当时柜员说这是情人节限定,全国只有他们专柜到货了, 葛思宁心虚, 外加葛朝越在旁边, 她就没要包装。
江译白挑眉, 有点意外,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葛思宁的礼物。
“这是什么?”
“香水。”
“男士香水?”
“我不知道,只是试香的时候觉得很适合你。”
快到机场了,这条路一如既往地堵。葛朝越在旁边听着江译白拆塑封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特别刺耳,他诶了一声,道:“你可别在车里喷啊,待会我身上也染上味了,走出去人家说我是娘炮怎么办?”
葛思宁从后面揪住他的两只耳朵, “闭嘴啊。”
葛朝越惨叫出声,两个人跟小学生似的有来有回地打了两个回合,最后以葛思宁缩进角落里告终。
江译白已经拆完了,他打开瓶盖,凑近瓶口闻了闻,很清新的味道。
“谢谢思宁。”
“……不用。”
“很贵吧?”江译白随口问了一句,前面车流动了一下,他把香水小心地卡进中央扶手箱,随大流挪动。
葛思宁说没有。
葛朝越最喜欢拆她的台:“也就她两个星期的零花钱而已。”
葛思宁立马弹起来捂他的嘴。
江译白从后视镜里看了后面的车一眼,那目光顺势滑过葛思宁,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是么。”
女孩闻言猛地坐好了,没承认也没否认。
葛思宁其实很害怕在江译白面前提钱的事情,无论是她的钱还是江译白的钱。尤其是当着她从小锦衣玉食的哥哥的面,葛思宁特别害怕江译白会介意,或者说会不舒服。
年少的喜欢就是如此小心翼翼,把对方的感受翻来覆去,意图杜绝每一个会令他不开心的可能性。
但江译白显然不是很在乎,还说:“那我可得还你一个大红包了。”
葛思宁说她不要。
江译白:“没得不要。必须要。”
葛朝越朝他摊手:“哥哥也给我一个。”
江译白打了下他的掌心:“做梦。”
到了候机厅,陈锐正在和父母告别,葛家兄妹上前说了几句贴心话,葛思宁把之前买的书包送出去,陈锐还开玩笑地说了句“睹物思人”,惹得葛思宁脸红。
没多久其他朋友也来了,葛思宁不喜欢被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们围着,于是退了几步坐到椅子上。陈锐父母过问了几句她的近况,又问候她爸妈,最后聊到她哥哥:“算算日子阿越也快出发了?思宁,你会不会想哥哥啊?”
葛思宁说:“不知道,但是现在巴不得他快点走。”
陈锐父母忍俊不禁,但笑容持续不久,就因为机场的航班播报声而收敛——时间到了。
他们站在安检后面,看陈锐回头挥手,葛朝越没忍住,揩了下眼泪。
江译白递了张纸巾给他,他说:“我没哭!”
但是却没有拒绝,拿过纸巾擤鼻涕。
朋友们也有些动容,拍拍他。
“好了好了。”
“月底到我们送你了。”
葛朝越红着鼻子叮嘱:“我走的时候你们可不能哭啊。”
“谁会哭啊?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操……你们演都不能演一下是吧?”
他们一直待到载着陈锐的那架飞机起飞才离开,舷窗里所看见的天空和大地都十分辽阔,今天是个干爽的晴朗天气,但是昨天天气预报却判断今天会有一场十年难遇的大雪。
葛朝越还在后面和几个朋友难舍难分地斗嘴,葛思宁跟着江译白走在前面,她垂眸看他垂在身侧的手,离自己只有五公分的距离。可想要牵上去,却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她闷闷不乐地问:“哥哥,这种天气是不是叫‘快雪时晴’?”
江译白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葛思宁吓了一跳,抬眼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人。她后知后觉地说了句对不起,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江译白松开了手,笑她:“你地理学得不行啊,完全弄反了。”
“嗯?”
“快雪时晴的意思是,下过大雪以后迅速放晴。”
“哦。”
他们离开机场,在门口等葛朝越。外面艳阳高照,葛思宁被晒得抬起手来遮挡紫外线。
江译白说:“或许这是种征兆呢,预示陈锐出国以后的前途一片光明。”
其实读研何尝不是避开大雪的一种手段。
葛思宁嗯了一声做回应,心情也因为这个天气征兆而变好了一些。
她在心里许愿,她在乎的人都能拥有这样光明的未来,尤其是江译白。
当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一语成谶,也不知道她世界里的大雪,很快就会席卷她。
属于她的快雪时晴,因为命运作弄,而变得十分戏谑。
葛思宁的新家教是个研究生,听说是文学院的。她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和简玲有点像,而对方也确实表现出了对简玲的喜爱,在她第一次进葛思宁的房间的时候,就忍不住再三瞥向葛思宁的书架。
葛思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站起来拿了一本,递给她:“喜欢的话可以看看。”
姐姐说谢谢,并解释其实这本书她已经看过了,只是没有这个版本的。
两个人因为共同爱好而投缘,上起课也就少了一点尴尬和呆板,对方分析文综题目的时候大骂出题老师是变态,葛思宁听得咯咯笑,表示赞同,且一年比一年离谱。
葛朝越贴着门板听了几次,私底下跟父母说:“情况良好。”
葛思宁一天只上一节课,她过完元宵就开学,也没多少时间了,王远意不想给那么多压力给她。再加上她之前靠刷题来分散注意力,以至于寒假作业早就写完了。
空闲的时间一多,她又开始找事情做。
受家教姐姐的影响,葛思宁买了几本她推荐的书回来看,对方推荐的时候说:“如果你以后想读文学专业,或者说从事文学创作工作的话,我觉得这几本书应该会对你有很大帮助。不过就算你什么也不想要也可以,读一读也不会有害处。文学就是这样慷慨。”
葛思宁当时没说话,但是看了两本以后,她把自己以前写的小说翻了出来。
她重新看自己的作品,包括当年以江译白为原型而创作的、没有结尾的故事。
这么多年,她对他的认识似乎已经足够堆砌出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可是不知怎的,葛思宁依旧无法下笔。
剩下的时间,她一般会出门。
这转变让哥哥和爸爸都有些不是滋味,一向喜欢呆在房间里的宅女葛思宁开始频繁出门,这意味着在她心里,她的房间,或者说她的家,已经不那么安全,令她不太放松了。
葛天舒却认为这不全然是件坏事,让她出去多社交社交,探索一下外面的世界也好。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葛思宁出门,去的地方大多是江译白家里。
他给了葛思宁自己现在的住址。
葛思宁有那么一瞬间破防过,因为她对此一无所知。
他在自己看不到的时间里在过怎样的生活,又是怎么生活的,以及这些发生着的事情所需要的代价,都是她未知的东西。
葛思宁认知里的江译白一直都是片面的,而她明明偷看过真实世界里的他,却不愿意面对。她不去想江译白实习的时候如何挤地铁、不去想同样的物品他会因为另一个更便宜而挑选价格低的、不去想他一件衣服穿两三年起球了也没有换……他是如何谋生,如何维持生存的秩序,如何在这个荆棘遍布的世界里摸爬打滚的,这些葛思宁都没有想过。她不敢想。总觉得这会破坏江译白在自己心里形象,或者说,破坏自己心里的那个男主。
她对现实世界的认知太少了,少得可怜,总觉得什么东西靠想就能有。可无论是创作灵感还是钱,都需要真正的经历去获得。
所以一旦想象力因情绪而枯竭,幻想破灭后的汪洋里她没有任何可以当作救生圈的东西。
她为他着想所回避的所有关于现实的问题,其实脚踏实地的江译白根本不介意,真正介意的是理想主义且自认为善解人意的葛思宁。
江译白还有几天假期,在此之前他找了份兼职。
葛思宁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没有提前说,两个人在门口正好撞上。江译白看着背着书包坐在楼道里的葛思宁,不知道她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他知道她心事的所有来龙去脉,所以很好猜。再加上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在这种时候为她提供一个庇护所,是作为长辈,理所当然的善举。
他请她进来,给她倒了杯热水,帮她把脱下来的外套挂起来。
江译白招呼她到沙发上坐,或者直接坐地毯也可以,葛思宁选择了坐地毯。
她的手摸到屁股底下柔软却有点粗糙的质地,可能是冬天持续得有点久了,所以有些发硬。
葛思宁想起自己家的地毯,就算用到春天结束也不会有任何染色、变形,来她家清洗窗帘的阿姨曾感慨过,这样高品质的天然羊毛放在地上踩多可惜,葛天舒却说:“再贵也只是地毯,我不喜欢我的孩子坐在这种布料上。”
阿姨当时看了眼比地毯贵十倍的沙发,悻悻地闭嘴了。
因为这张地毯,葛思宁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江译白的喜欢是那么可笑,看似波涛汹涌到能够颠覆海岸,实则没有一朵浪花所带来的影响力大。
她的喜欢一直活在象牙塔里。
葛思宁偶尔来,时间和时长都不确定,但从不过夜。来了就在客厅里写作业,看书。江译白出门兼职的时候总会告诉她家里有什么吃的喝的,或者她想点外卖也可以。
葛思宁每次都说好,然后目送他出门。
有时候江译白会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软,好像这个时候他把一个孩子留在无人的家里,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基于这样的怜惜他晚上买了丰盛的食材回来,可惜葛思宁已经回家了。
她留的纸条贴在冰箱上:明天有事,就不来了。
江译白把纸条揭下来,竟然生出一种难言的失落。
他想自己应该是和弟弟一起生活了太久,独处没多久又有妹妹前来陪伴,所以当妹妹也离开,真的只剩自己的时候,才会那么空虚。
隔天是徐静的生日,她提前三天和葛思宁说了,并且再三强调不要带礼物过来,葛思宁说知道了,但背地里还是买了个不贵重的小礼物。
她前一晚和父母报备明天的行程,和他们商量家教过来的时间,爸妈都很惊讶她交到朋友这件事,葛朝越更是夸张,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
王远意说:“既然这样明天就不上课了吧,你去玩得开心一点。手里还有钱吗?没有和爸爸说。”
“有的,谢谢爸爸。”
“那我明天送你过去?你同学住哪里?”
以前不会察觉的细节现在却难以忽略了,葛思宁发现王远意能和葛天舒结成夫妻不是没有原因的。
其实他们骨子里对所有物的占有欲都很强,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葛思宁想拒绝,但是葛朝越主动请缨:“我送我送!”
“你这手怎么开车?”
“我明天刚好去复查。而且别质疑我的车技好吗!”
王远意说:“不行。”
最后还是王远意送,他先送葛思宁,然后再带葛朝越去医院。车辆停在小区楼下,王远意叮嘱女儿:“好好玩,有什么冲突先忍一下,寿星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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