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楼上的教室传来一阵躁动,比起放学铃声的到来,葛思宁更害怕的是吴思流失的耐心。
开口啊!她心里名为勇敢的小人扑过来。
“老师……”
“嗯?”
甫一对视,葛思宁整个人缩了一下。
名为理智的小人很快出现,将勇敢绑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昨天她只是看到信不在了,不是看到吴思翻阅了。
万一班主任没有看到这封信呢?
她会不会只是忘了这件事?或者,没有意识到严重性?我是不是还有撤回的余地?
在判断出是非之前,葛思宁已经被当下的处境和学生思维裹挟,她为吴思找了个借口,例如她真的忘了,例如信被人拿走了。总之,她现在没有立场去质问老师,更没有底气去请求什么。
这件事是对的,也需要有人去做,但不该是现在如同丧家之犬的她来做。
举着战旗的英雄铩羽而归,葛思宁直愣愣地看着她,嗫嚅道:“……没、没什么。”
她甚至害怕吴思的追问,于是庆幸下一秒下课铃便响起了。
翻天覆地的动荡席卷了教学楼,也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僵持,吴思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也或许她本来就没什么想说的。
以前葛思宁帮她分答题卡的时候,听她和英语老师探讨过小乙,吴思说她现在对小乙的态度就是放养:“只有我觉得有救的学生我才会抓得很严,我已经放弃的学生我一般都不理会,他们爱干嘛就干嘛。”
在有的同学窃喜自己干了坏事却逃过一劫的背后,其实是已经洞悉一切的老师故意而为。
葛思宁不想承认自己也是被放弃的一位。
她的背挺得很直,步伐也很稳,但葛思宁觉得自己是跌跌撞撞地回到座位上的。
很多人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提上书包就能走了。经过她的时候有人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却不是看她,而是看她桌上放着的答题卡。
对于葛思宁来说,这个分数宛如跌落神坛。
大家原本还好奇吴思找她出去干什么,担心班主任吩咐课代表在寒假的时候狠狠折磨他们。但是这一看,他们便松了口气,大概都觉得吴思是找葛思宁聊成绩。
葛思宁倒真希望是聊成绩。
她坐下来了,身体有了支点,整个人却越来越无力,细枝末节在她脑海里如萌芽般疯狂抽条,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可悲,不识时务,以至于重蹈了从前被孤立的覆辙,失去了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友谊、老师的疼爱和别人的羡慕,她甚至夸张地觉得自己辜负了一切,无论是个人的努力还是家人朋友的支持,明明好不容易在高中把成绩提上来了,过上了积极向上的生活,却被她弄巧成拙。她还妄想自己在老师心里拥有无法替代的地位,并由此具备了拯救他人的能力。其实一切都只是她被优越感蒙蔽后所生出来的幻想。
她太自大了,太得意忘形了,总觉得理所当然。
教室里闹哄哄的,葛思宁却觉得很安静,安静到她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她做出了以前她绝不会做,甚至还会嘲笑别人做了的事情——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那个瞬间她无暇去想他人会作何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发泄心里的委屈、失望、愤怒和无措。
她的英雄梦不是破碎的,而是被懦弱傲慢的自己亲手摔碎的。因为她在失去吴思的信任以后终于承认自己是被优待的一员,因为她写了道歉信却庆幸吴思没有看到,因为她一边瞧不起在公共场合哭泣的人一边哭泣。
彼时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无论是被老师骂还是成绩下滑,甚至是被造谣、被讨厌,都是她活该。
葛思宁那颗年轻的灵魂不断地颤抖,她以为只要承认错误就能摆脱错误,于是把所有的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
哭了很久她的眼泪都还没有流干,直到晚读的铃声响起,她才发现四周安静下来了,人也走光了。
葛思宁抽着鼻子抬头,扯过纸巾把脸擦干净。
她其实没有那么忘我,完全沉浸在悲伤里,心里的某个角落她还是在乎面子,想等同学都离开了再起来。
葛思宁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葛朝越还没来。
她拿出手机,是早上上学的时候王远意让她带的,防止下午学生家长太多,联系不上彼此。
打开微信,哥哥和爸爸都给她打过电话,不过不是找不到她,而是说外面堵得厉害,暂时进不来,让葛思宁耐心等等。
葛思宁回了个好,放下心来,又醒了醒鼻涕。
桌子上堆满了纸巾,她想丢垃圾,抬头才发现,班里还有一个人。
葛思宁真的要被吓死了。
是李函。
他还没走。
而且还在学习!
疯了吧!葛思宁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羞耻感爬上脊背,一想到他听自己从头哭到尾,就觉得丢脸。寒假那么多时间,他非要抓这一分一秒吗!
她的纸巾非丢不可,甚至还有很多不要的资料要丢。葛思宁绕远路从后门出去,但是回座位的时候不得不经过李函。
一想到座位,葛思宁就觉得难过。为她没能改变的局面而难过。
她经过李函,想到昨天在楼梯口碰到他的事,再结合吴思今天的反应,葛思宁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走过去,试探性地问:“突然打扰你很冒昧,但是我想知道,你……昨天晚自习前去办公室干什么?”
李函看都没看她一眼,刷刷写题:“拿作业。”
“……”
葛思宁想起来了,她还想帮他来着。
被自己蠢到了,葛思宁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
毕竟她也没证据证明李函拿走了那封信,而且,李函有什么行为动机呢?他又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不知道葛思宁考成这个鬼样。她和吴思平时的恩恩怨怨,他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圣人是不可能关注的。
葛思宁挽尊地说了句好吧。
她心里挣扎着再问点什么,但怎么问都显得她很古怪。
她抬脚,艰难地迈步,心里提出更恐怖的假设:会不会是别的老师或学生拿走了那封信?
那她可真是要出名了!
葛思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还不如是吴思看了然后丢了。
她晃晃脑袋,滚回座位收拾东西。
十五分钟后,王远意来了。
他焦急地从后门进来,一看,葛思宁还没整理好呢,顿时松了口气。
“我还怕你等急了。”他蹲下来和葛思宁一起收拾,“刚走到你们高一的教室去了,哎哟,学校要是给你们装个电梯就好了。”
葛思宁说想得美。
“除非你让妈妈捐。”
王远意做出一个惊悚的表情,“那难如登天。”
葛思宁哈哈大笑。
她座位附近的灯没开,天色渐暗,她站起来开灯。光线一亮,王远意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一愣,直接上手摸了摸她的眼皮,皱眉问:“怎么了?哭了?”
葛思宁心虚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说这些事,而且场合也不合适,她就找了个靠谱的理由:“考差了。”
“能有多差,哭成这样?”王远意心疼得不行,“早知道我买个冰激淋上来了,你看你眼睛肿的。”
“你拿过来都化啦!”一被关心,葛思宁更想哭了。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但是又想到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没忍住,哽咽起来,“考的真的特别特别差……”
“考差了就考差了,哭什么?”王远意连忙给她拿纸巾,“一次期末考而已,问题不大。”
“可是,妈妈……还有……老师,同学……他们……”
他这么一表态,葛思宁顿时想到他平日里的悉心照顾,眼睛更是跟开了闸似的,刚才哭了那么久,居然还有眼泪可流。
王远意看得心疼死了,书也不收了,扶她坐好。看她胡乱擦脸,拿过她哭湿的纸巾,上手仔细地帮她擦,以免搓红皮肤。
“你怕人说啊?还是怕谁笑你?那成绩是你自己考的,好坏都是结果嘛。一棵树结好果子,就肯定有坏果子,这一季收获不佳,说不定下一季就硕果累累了呢。至于别人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呗。你一直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这一点不会因为你一时失手而改变。他们看轻你不要紧,爸爸知道你的重量。”
葛思宁哭得肩膀都在抖,“可是我很努力……最后却……呜呜呜……”
王远意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葛思宁了。
上高中以后,她总是执着于成熟的标签,为此改变了很多自己认为幼稚的行为,并且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独立性。很多时候王远意想为她做点什么、想听她说点什么,都苦于没有机会。葛思宁太想长大,太想脱离父母的怀抱了,这一点总是让他伤心。
而此刻这个卸下铠甲的葛思宁,原来内里还是那个小小的女孩,会发脾气、会放肆大哭、会在伤心时依赖父母的小女孩。
这王远意心软又心酸,他上前抱了抱她,摸她的脑袋,说了很多很多安慰的话。
最后是葛思宁情绪过去了,不好意思地说:“算了,好吧,唉……”
葛天舒打电话过来,问他们怎么还没回来,父女俩才匆匆收拾好,扛东西下楼。
王远意拿了一大半,只留一个手提袋让葛思宁拎,看着爸爸额角冒出来的汗珠,葛思宁一边带上后门一边问:“怎么不是哥哥来接?他又去哪里偷懒了?”
尾音随着门缝的关门而消失,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李函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
-----------------------
作者有话说:好困。。其实没写完的,明天再来吧TvT
葛朝越把车停在小区门口, 解了安全带下车帮忙,陈安远一直说不用了。
少年脸上浮着淡淡的尴尬和别扭,显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哥,我自己可以。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 你就别再动手了。”
葛朝越直接帮他拿了大半, 还从他手里抢过他宿舍的棉被, 俨然一副把他当小孩子照顾的派头。
“没事。江译白不在,你一个人搬这么多东西多辛苦。”
陈安远想接过重的,葛朝越躲了一下,还啧了一声,意思是别抢了, 多大点事。
他关上后备箱, 下巴一抬, 让陈安远带路。
看着葛朝越大包小包地提着跟在后面,陈安远有点烦躁。
早知道之前就把宿舍里的东西先搬回来了。
只是没有车, 总归是个麻烦。
到了电梯口, 陈安远摁楼层。
葛朝越走进去, 随口闲聊:“你哥提前回去了, 你呢,买了几号的票?”
“他给我买了除夕的票。”
葛朝越一听就知道江译白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水,不着调地吹了两声口哨。
他故意问,“你和江叔叔还没和好?”
陈安远果然沉下脸, 闷闷地嗯了一声。
葛朝越哼笑一下,感觉他和葛思宁有点像。
到了家,葛朝越把东西一放,哇了一声,走进来参观。
“你哥不错啊, 租的房子还算宽敞。多少钱一个月?”
这边近学校又近地铁,肯定不便宜。
陈安远说了个数字,葛朝越点点头:“差不多,比我想象中便宜一点。”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说:“不过估计是你哥跟房东砍过价。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出去玩,如果去到什么可以砍价的场合,你哥都是我们一群张不开嘴的大老爷们里挺身而出的那一个。”
葛朝越的本意是想和陈安远分享江译白的趣事,但是陈安远听完,有些低沉地说了句不知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江译白的消费作风,把钱花在刀刃上。
可以买贵的,但是不能买贵了。
葛朝越还是第一次来江译白的住处参观,之前一直没时间,也没机会。所以这会儿陈安远给他拿了拖鞋,葛朝越就不客气地进去参观起来。
他沿着沙发转了客厅一圈,又走到外面阳台眺望,嘴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冒出几个用以表达感慨的不文明语气词。
回头的时候陈安远给他递杯水,他说了句谢谢。
葛朝越有感而发:“两兄弟一起住真好啊,平时上班上学彼此照顾。不像我,回家有啰嗦的爸妈和喇叭一样的妹妹,上班又只能住在宿舍里。”
他成绩一般,虽然上学期间也拿过几个奖项,但是含金量不高,所以没有江译白那么自在,手里有offer可以选择。他现在实习的单位虽然体面,但是因为是捡漏进去的,所以没什么筛选的余地。
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具体工作是他想做的。
这些事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江译白肯定知道。
葛朝越既然不避讳江译白,就不会避讳陈安远。尽管对方没有对他的怨言做出回应,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时候其实我也会想,如果我能和你哥当同事,好像也不错。我虽然理论知识没他丰富,但是我实践能力比他强。这不,我们领导带我出完差之后,现在什么脏活累活都找我……”
大少爷下乡历险,说出来可是热门话题。
陈安远对他们这个专业一直很感兴趣,站在旁边静静地听他吹了一会儿牛。
葛朝越说着说着就瞥他两眼,虚荣心得到空前的满足。回想之前他和葛思宁分享自己是如何在暴雨天气披塑料衣抱着测绘数据死里逃生,却只换来一句“哪有那么夸张”的吐槽,那场景真是伤透了葛朝越的心!
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葛朝越是身体也不累了,时间也忘了,滔滔不绝地和陈安远分享自己的项目经验。
不过说到最后,葛朝越还是很客观地评价:“但是我们这个岗位,赚不到什么钱。你如果以后想在京都发展,靠自己买车买房,还是得跟你哥这行,做gis、遥感、数字孪生,哪一样都比我有前途。”
陈安远眨眨眼,发自内心地问:“那越哥你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份工作呢?”
葛朝越愣了愣,其实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擅长将梦想书面化,他只是接触了,然后觉得喜欢,就决定做,就这么简单。
他漫不经心地说:“喜欢呗,还能为什么?再加上命好,有家人兜底,不用操心钱的问题,所以就这么肆无忌惮了。”说到后面其实有点自嘲的意思在。
陈安远不清楚真实情况,但是提到钱,他总是很敏感。
葛朝越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响了。
陈安远也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他条件反射地要留人吃饭。
“不了,家里人等着我呢。”葛朝越挂掉电话,看信息,看着看着啧了一声,抱怨道,“我妹那个烦人精,一直催。”
陈安远知道他今天其实是去接葛思宁的,只是吭哧吭哧托着一大堆行李的他在校门和葛家父子撞上了,所以才有了幸运的顺风车可以坐。
欠了人情,陈安远很忐忑:“……你今天没去接她,真的没关系吗?”
“不是还有我爸吗?她一个走读生能有多少东西,需要两个壮汉去拿啊?又不是搬家。”
“好吧。”
陈安远穿上外套,“那我送你。”
“嗯。”葛朝越换鞋出门,突然想到,“诶,要不我带你回我家吧?你哥不在,你一个人在家吃什么?”
他带朋友回家带习惯了,自来熟得很:“正好介绍你和葛思宁认识。你没见过她吧?平时看光荣榜吗?”
“……”
陈安远不怎么看,但是他们见过。
“还是不了,冰箱里有菜,再不吃我怕坏了。”
他拒绝了,但不是因为葛思宁,而是不喜欢三番两次地麻烦别人。
江译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葛家的恩惠,是因为他还得起。陈安远觉得自己还不起。起码现在还不起。
相似小说推荐
-
五十年代炮灰起飞了(秉白) [穿越重生] 《五十年代炮灰起飞了》作者:秉白【完结】晋江VIP2025-12-02完结总书评数:1330 当前被收藏数:6542...
-
咸鱼外室,躺平开摸(两看相厌) 本书作者:两看相厌
本书简介:(全文完)大学毕业即失业的沈黛,心灰意冷熬夜看小说猝死,穿成古代一个无所事事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