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时的葛思宁去了教务处,交最后一周的考勤表。
作为一个暂时隐退的文青,葛思宁的书箱里也藏着那么一两本课外书籍。不过她平时没空看,以至于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书签还停留在那一页。
趁着这两天比较闲,再加上一颗无心向学的破碎心灵,葛思宁决定放任自己“堕落”。
上班还有年假呢,她勤勤恳恳一学期,看两节课课外书怎么了?
她如此说服了自己。
葛思宁一旦沉浸式做什么事,就很难把注意力移开,看书是她的爱好,便更是如此。所以与其说在学校没空,还不如说她不敢,怕自己看起来就没完没了、抓心挠肝。
就那么一次的放纵,竟然成了顶风作案。
当吴思的手从她故意垒高的桌面上出现时,葛思宁感觉自己应该心停了一秒。那一秒她掉进了虫洞,时光扭曲,将她带回初三,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众目睽睽之下,语文课代表被语文老师逮捕了。
吴思把葛思宁带进办公室。
这本是常态,却因为她手里拿着的那本课外书而显得不那么平常。
前面的英语老师在喝燕窝,见状瞄了眼封皮,好心替葛思宁说话:“哟,还是名著呢,思宁平时喜欢看这种书啊?难怪作文写得这么好。”
“有什么用。”吴思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打断,目光笔直地钉住葛思宁,“期末考的题目稍微难一点就不行了,这次连四十分都没有。”
英语老师一愣,讪讪地坐回去。
葛思宁也是一愣,四十分?怎么可能?
她虽然觉得自己写偏了,但还不至于跑题啊。
吴思见她意外,这几天憋着的那股火正愁没地方发,葛思宁算是自己主动把脑门抵在枪口上了。
她一向自诩温文尔雅,不会像别的老师一样被学生气得姿态尽失、破口大骂,但是今天,她破天荒地地当着整个办公室,甚至是路过学生的面,把她的得意门生葛思宁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
遣词造句只能说不愧是语文老师,就算录音发出去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妥,但是对于精通各种修辞比喻、写作手法的葛思宁来说,吴思夹枪带棒的话是一棍接一棍打在她身上,打得她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恨不得马上逃窜。
“……你作为老师的左膀右臂,本应该为老师分忧解难才对,怎么能够跟那些违法乱纪的同学一样扰乱课堂纪律、放低对自我的要求呢?你知道这次我们班的语文平均分排全年级第几吗?最高分连隔壁班的前五名都排不上!”
语文作为最早开考的科目,在放假前就改得差不多了。
吴思难得动怒,显然是积怨已深。
葛思宁很委屈地看着她,努力让自己不要顶嘴:这些管她什么事?她考差了可以被骂,但是班级成绩不理想不是老师的问题吗?
吴思中途停下来喝了口水,另一个语文老师来劝架,说一本课外书不至于。
葛思宁垂着头,手指缠在一起,也一副认错的态度。
但是吴思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就是不罢休,开始和那个老师吐槽。
“现在是看课外书的时候吗?马上就要高三了,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高中不是三年那么简单,而是一场抗日持久的战役,稍有松懈就完了!”她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扫视葛思宁,语气从斥责变作恨铁不成钢,一副惋惜爱徒不珍惜光阴的样子,“这次只是期末考,那万一是统考,甚至是高考呢?葛思宁,你当初拼了命地忤逆家长选择文科,就是为了有更多时间看课外书吗?我之前劝你考a大,你说你连c大都上不了、不敢想,那你觉得以你现在这个成绩,你能上什么学校?考试可不止考阅读理解啊!你的数学英语政史地能靠你的文笔你的才华来得分吗?”
葛思宁很生气她这样假惺惺,打完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巴掌如此响亮,甚至翻出她内心的伤疤和不为人说的旧梦,可甜枣是这样恶心,尝出一股“我是为你好”的味道。
旁边的老师一边劝架一边叫她给吴思道歉,但是葛思宁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看着吴思怒不可遏的眼睛,姿态摆得很低,但是双眸里烧着一团火,语气含糊地说了句:“老师,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哎呀思宁,怎么还有下次?”英语老师赶忙纠正她的口误。
葛思宁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哦,说错了,没有下次了。”
吴思望着她,教书育人十几年,她怎么会看不穿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的刻意而为?
她颤抖着嘴唇,脸色难看,一屁股坐回办公椅,不再看葛思宁。
“回去吧。”
葛思宁转身就走,“谢谢老师。”
吴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后面说:“葛思宁,我对你很失望。”
葛思宁在心里骂脏话,但是她还是假装没听到,在办公室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离开。
说不难堪是假的。
但是比起看课外书被班主任抓,吴思近似泄愤的行为才更让葛思宁委屈和窝火。
她不相信刚才在办公室里目睹了全程的老师和同学听不出吴思的话里夹带了大量的个人情绪,很多和葛思宁无关,只是有葛思宁存在的事情都被吴思归咎在葛思宁身上。
只是资历和职称赋予吴思底气,即便被质疑也可以谎称是教育的一种方式,正如学校牌匾上的那句“一切都是为了学生的前途和发展”一般,人们只看到前途和发展,却忽略了教师们究竟会做怎样的一切。
在走廊上还能听到班里闹哄哄的声音,但葛思宁一走进去,他们就安静了一瞬。
这群人的眼神比办公室的更赤.裸,很快有八卦的人来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被骂了。
葛思宁说:“不知道。”
明显的已读乱回,再问就不礼貌了。
那人讪讪地走了,但是眼睛还在看她。
葛思宁恍若未觉般从书箱里拿出另一本课外书,大刺刺地摊在桌面上看。
现在是下课时间,她不信吴思现在会来抓她。
其实葛思宁根本看不进书,但她太憋屈了,只能用精神胜利法来安慰一下自己。
这行为既彰显了对老师不正当处理手段的不服,又反击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好奇。
总之,能让她看上去无恙就好了。她需要这样虚假的骄傲,来维持自己的自尊。
班里的人都是和她一样大的孩子,还真被她这幅冷静的样子给唬住了,以为她真的全身而退,去办公室那么久也只是例行公事。
于是就有人说:“你看吧,我早说了班主任偏心副班长……之前李函请假也是,你见过吴老师批过谁那么长的假期?”
褪去的谣言又如潮水般涨上来,但是葛思宁知道,吴思应该不会为他们出头了。
正如她所说那般,她很失望。
然而葛思宁心里还是有一点期待。
毕竟,李函没有得罪她。
就算是为了李函这个任劳任怨的班长,吴思也要有点良心才对。
一直到那天放学,葛思宁都没等来吴思的正义审判。
倒是李函,她因为这件事而额外关注了他一些。
他坐前门,有的人进进出出会不小心撞歪他的桌子或者书箱,但是没什么人道歉。
李函也不追究,只是默默地把桌子摆正。
葛思宁看得怒火中烧,脑海里滚过前因后果,正义感又上来了。
如果不是吴思总是搞一些不合理的安排、布置非人化的任务,李函就不会坐到那么偏僻的位置,还坐了那么久。甚至他们班也不会因为竞争激烈而内部分化,整日明争暗斗,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她既想要他们不留余力地拼个你死我活,又想要和睦的班级氛围和向心力,这像话吗?!
放学前,葛思宁写了一封道歉信给吴思。
道歉只是借口,提醒她自己和李函处境不佳才是主题。
在信里,她老实承认自己的错误,客观地看待自己学习成绩下降和作为课代表却失职的问题,该葛思宁承担的,她会认,但不该是葛思宁背的锅,葛思宁绝对不背。写完这一段忏悔录,她才开始陈述自己在班上的待遇、和同学们相处不和的问题和原因。以她自己为主,李函为辅,隐晦地提示吴思,你的教育理念好像有问题。
但是我不怪你,只是希望你作为掌握权威的国王,可以在你的子民面前为你的大臣洗脱冤屈。仅此而已。
明天就是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天了。
葛思宁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个饱满的句号。
把信放到办公室以后葛思宁没有马上走, 她想确认吴思收到了再离开。
但是走廊上没有明显的掩体,所以她打算到操场上逛两圈,结果碰到了球社的成员,被他们抓去打了两个回合。
一问时间, 马上就要晚读了, 葛思宁抓起书包就跑。
在办公室转角的楼梯口盯了一会儿梢, 没蹲到去看晚自习一定会经过这条路的吴思,倒是蹲到了准备回去上晚自习的李函。
他抱着一沓练习册,高度直抵下巴,可见重量。
李函很高,但是很瘦, 手臂上的皮紧紧地贴着骨头, 看上去倒不像营养不良, 而是从内向外散发出一种不健康的孱弱感。
葛思宁仰视着他,总觉得再往练习册上面放一片羽毛, 他都会承受不住, 立马坍塌。
而塌下来时, 砸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葛思宁是走读生, 不上晚自习此时应该已经到家了。
她今天情绪不佳,课外书都看不进去,就更别说学习了,还不如早点回家调节心情。
班上很多走读生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就走了, 所以此时葛思宁现在出现在这里,显得特别奇怪。
但李函从来不和班上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葛思宁并不打算开创这个先河。
既然李函没有问,葛思宁也就没有和他解释的必要。
他们此时应该平静地路过。
葛思宁扶着扶手,在等他下楼。
她想过要不要帮他分担, 但她不想再回到教室。而且突然献殷勤,更显得她有所图谋。
然而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函开口了。
“葛思宁。”
她回头看。
两个人的位置对调,夕阳映到李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片蝉翼。
“什么事?”她有点紧张他的主动。
虽然她做的这件事和他有关,但葛思宁很清楚李涵只是导火索,她真正不满的不是谣言也不是同学,而是吴思,甚至是整个教育环境所加注在她身上的一切。
她想反抗,但不愿连累任何人。
她认为这场战役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足够了。
如果失败,更能彰显她的勇敢。
李函明显突出的喉结滚了滚,眼里浮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几秒之后,他似乎是放弃了什么,说了句:“没事。”
葛思宁看着他的背影,暗暗评价。
今晚值班的老师快要回来了,她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葛思宁加快了步伐,把李函的反常丢到脑后。
她在窗外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才故作坦荡地走进去,假装自己是来交作业或拿试卷的。
为了不起疑,葛思宁还真的去拿了一张试卷。她经过吴思的工位,看到她的桌子干净如新,上面什么也没有。
那封信也不翼而飞。
应该是她收走了。
葛思宁松了口气,但本应该平静下来的心跳却跳得更快。
因为她不确定吴思看了她的信以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但是既然已经确认“签收”,后悔也没意义。
葛思宁安慰自己,你是在做对的事,没有必要为了代价而焦虑。
今天她和家里人说好了不用来接,因为她的自行车已经停在车棚好几天了,今天骑回去正好。明天再让哥哥开车来,顺便帮她搬书。
葛思宁打着如意算盘来到车棚,附近的自行车都已经换了好几轮了。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刚坐上去,后面就有人喊。
“葛思宁!”
是徐静。
对方见她转头,顿时眼前一亮,笑颜如花。
葛思宁也眉眼一展,想挥手和她打个招呼,结果余光瞄到她旁边的陈安远,又立马变脸。
两个人都朝她走来。
徐静一边过来一边问:“你要回家了吗?”
葛思宁:“嗯。”
她看到陈安远骑上了她旁边的自行车。
“……”
真是冤家路窄。
葛思宁打量着那辆破破烂烂,感觉大风一吹就会散架的老式自行车,眼神里流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讶。
她完全无法想象陈安远这种看起来会去开越野摩托车的人,居然会骑这样的破铜烂铁上下学。
别说和他本人气质不符了,现在还有哪个高中生会骑这种老式单车?放到以九十年代为主题装修的奶茶店里,估计都会被嫌过时。
徐静也是为此事而来。
她站在车尾,摁着车后座不准他走。
“你哥不是说了好几次要给你买新车吗?你怎么还不换车?这么旧骑上路,哪天散架了怎么办?”
陈安远把书包往把手上一挂,语气不悦:“不会散的,骑了十几年了,没坏过。”
“……你到底从哪里淘来这种老古董?”
“我爸的。”提到老江,他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徐静不知所以地问:“那你爸现在开什么上班?”
陈安远没答。
他注意到葛思宁的目光,迎上去,对方立马心虚地挪开眼。
陈安远看清了她的表情,眼神没错开,但嘴上着回答徐静。
“我哥挣钱不容易,我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他一字一词都像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叫人听了心紧。
葛思宁眨眨眼,怎么感觉他是在说给她听?
徐静叹了口气,“那你要不骑我的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她和徐之舟一样,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家属楼。
陈安远说了句让开,倒车出来,冷硬地拒绝:“不用。”
而后也不说再见,扬长而去。
徐静在后面诶了一声,无果。
她扭过头来,抱歉地朝葛思宁笑笑:“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耽误你回家了呗。”
“没有的事。”本来就是她在这看热闹。
见徐静没话说了,葛思宁说:“那我走啦。”
“嗯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
徐静双手背在身后,眼看葛思宁离开,突然大喊。
“思宁!”
吓得葛思宁猛地刹车,回头:“啊?”
“那个……我寒假过生日,想邀请你来。”徐静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葛思宁已经很久没有给人过生日的经历了。
她只是沉吟了一秒,徐静就连忙说:“不用带礼物!只是在家里和几个朋友、家人吃个便饭,你不用紧张。”
她这样一说,葛思宁本来不紧张都变紧张了。
但是徐静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点点头:“具体是哪天?”
她好做准备。
“二月中旬。”徐静开心,眼睛亮起来,“到时候我在q.q上联系你好吗?”
“好呀。”
天快黑了,葛思宁飞快地蹬回家。
停好车后,菜已经端上桌了。葛天舒女士这几天难得回来得这么早,她们公司可还没放假呢。老板以身作则,员工有异议也难开口。
葛思宁一进门,葛朝越就倚在玄关处看她换鞋:“回来了?”
葛思宁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干嘛?”
她鼻子皱了皱,嫌弃道:“你是不是又抽烟了?好大一股味道,好臭!”
葛朝越单手拿捏她的头颅,像抓篮球:“你管我?”
“放手!”葛思宁啊啊乱叫。
葛朝越松了劲,“好心关心你都不行?谁昨天哭着回来?”
葛思宁好想把他的嘴缝起来:“你小点声!待会爸妈听见了。”
“切。”见她不避讳这个玩笑,葛朝越就知道问题不大。但一想到她和江译白有那么多共同秘密,他又黑脸:“反正又不关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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