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
他虽不在朝堂,但也听说过,皇帝虽独宠禹王,但对英王也是多是赞扬褒奖,否则那些大臣也不会死心塌地的愿意追随英王,甚至赔上身家性命,愿意为他起事。
也是因为皇帝的摇摆不定,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父亲下棋时就总说,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是以,他实在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从而陪上侯府众人。
“容我再想想吧,再想想。”
五月当午,太阳炙烤着大地,树上蝉鸣阵阵,扰得人心浮气躁。
午饭阿满热了粽子,炒了两个小菜,一壶雄黄酒喝得见底,除了只抿了一小口的傅云修外,阿满和馒头都喝得脸颊泛红。
饭罢后馒头自告奋勇要收拾厨房,阿满推傅云修回房休息。
阿满接来水给傅云修净手,转头就看见窗边小几上成摞的书和旁边放着的礼盒。
这是刚才傅长泽拿来的东西。
阿满过去看了看,书都是一些杂书,什么天文地理,经史子集,至于礼盒,看包装倒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二公子方才也说了,里头装的是药材,对公子的身体有益。
但他送来的东西,能吃吗?
阿满心中存疑,指着那一堆东西问傅云修,“公子,这些东西怎么办?”
傅云修放下手巾,侧眸扫了一眼,便说:“那些书籍都堆到第二层的架子上去,至于药材,你拿去给馒头,他会跟你说怎么用。”
听公子这意思,这些药材他是要用了。
阿满上前两步,说出心中疑虑,“公子,这二公子送来的东西,能用吗?”
她总觉得那人不安好心。
“怎么不能用,”傅云修有些不解,“如果我没记错,你跟他应该是初次相见吧,怎得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方才上茶时他就注意到了,后来傅长泽和她说话,她语气也有些怪怪的。
“反正我觉得,那位二公子不像是好人。”阿满如实说:“二夫人那样子对你,二公子作为他的儿子,对你好能是真心的吗?我觉得他是包藏祸心,无事献殷勤。”
阿满愤愤不平,看得傅云修不由觉得好笑,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你这脑袋瓜一天都在想什么?二夫人是二夫人,二公子是二公子,他们两个,不能一概而论。”
看阿满还想辩解,傅云修索性打断她的话,结束这个话题,“好了,你也累了一上午了,早些去休息吧。”
“可是……”阿满心有不甘,但最终也只能作罢,“那好吧,公子你也好好休息吧!”
傅云修看着她离开,不由得摇了摇头,目光触及书架上那一摞崭新的书时,也若有所思。
虽说知道傅长泽此次大张旗鼓的前来不仅仅是为了看他,但侯府到底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它深陷泥潭。
只不是不知道,傅长泽能不能领会他的意思。
端午过后,天气越发炎热。
傅云修理好了《春江花月图》的思路,便开始埋头创作,一天除了吃饭,几乎连房门都不出。
阿满没了卖菜的活计,后院的菜地也便不需要精心打理,整个人只能抱着兔子,闲得发慌。
除了梧桐苑的一日三餐,空余时间阿满便开始瞎琢磨,想着能再有个赚钱的法子。
那日馒头无意中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公子为了治好她的腿上不留疤,竟将自己最心爱的玉佩都给当了。
虽说是活当,但也得半年时间后才能赎回。
虽说现在梧桐苑不差钱,等半年时间到了,公子可以自行将玉佩赎回来,可阿满觉得,即是为她而当,就应该由她赎回来。
但她现在手里的钱,加起来也不过才一两银子。
这还远远不够。
所以她迫切的需要一个能赚钱的法子。
然而自己身无长物,阿满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琢磨着琢磨着,阿满就将目光放在了前院里这几棵烧焦的树和那一堆坍塌的房土上。
这些东西堆在那儿,实在是碍眼的很,尤其是那些房土。
明明是刚打扫好的院子,风一吹,灰尘遍地都是,烦人极了。
若是将这些烧焦的树都看了,土堆都移走,在那块地上建个凉亭,堆个小花圃岂不美哉。
说干就干,阿满做好规划,第一步就是先将这树砍了。
这些树虽说外表烧焦了,但内里都是好的,拿来烧火做饭还是不错的。
端午那天,阿满将这附近的街坊四邻都认了个差不多,这几日又因为送菜常有走动,所以帮忙砍个树,拉个土啥的,只需说一声边有人上门帮忙。
更何况阿满也说了,那些砍下来的树他们也可以拉走去烧火,举手之劳还能省下一笔柴火钱,何乐而不为呢。
是以,阿满只需借着送菜随口提一句,便有不少人上门帮忙。
阿满带着一群人拿着锯子,斧头风风火火上门的时候,傅云修画画正画到了瓶颈处。
听着外头敲敲打打,吵吵嚷嚷的,不由得拧眉问馒头,“外头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
馒头屏息听了会儿,便明白过来怎么个事儿,说:“想来是阿满找人来砍树了,她说西上房那边的房土和焦树有碍观瞻,想找人把它们都弄走。”
想着公子这几日在专心作画,阿满便没跟他提这事儿,反正是小事儿,公子也不会说什么。
“我竟不知道这梧桐苑什么时候竟是她做主了。”傅云修哼了一声,推动轮椅往窗边走去。
馒头跟在他身后,心中不由得腹诽: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这么长时间了,阿满干什么事儿您不是纵着,否则她哪有这么大胆子。
跟着傅云修到窗边,馒头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指挥干活的阿满。
荆钗布裙,满眼含笑。
明明他身上的穿戴和街坊四没什么区别,可馒头硬生生从她身上看出来一丝女主人的意味。
“公子,要不要将阿满叫过来?”馒头问。
“不必。”傅云修摆手,目光却落在阿满的身上,一眨不眨。
阳光下,阿满月白色的布裙被映成鹅黄,头上一支素色簪子,将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束成两个双丫髻。
因为炎热,她伸手遮着太阳,露出一节藕荷色的手臂,白皙细腻的像他昨晚吃过的桂花糕。
也不知旁边的婶子跟他说了什么,她忽然展颜一笑,竟比春花还烂漫。
“公子!”阿满跟郭婶子说完话,回头就看见立在窗边的傅云馒头,她招了招手,笑着朝这边走来。
阿满走近了,对上傅云修探究的目光,甜甜一笑,解释道:“我请了邻居过来砍树,可是打扰到公子作画了。”
“没有,”傅云修摇头,“一时没了灵感,刚好休息一下。”
“没打扰到公子就好,那公子可是要喝茶,我去泡。”说着,阿满就要往厨房那边去,被傅云修喊住,“不用了,我就是房里有些闷,出来透口气。”
“那好吧,”阿满点点头,看着傅云修,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公子,稍等我一下。”
说着,她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须臾,她抱着一个雪白团子出来,还不等傅云修反应,她便一把塞到他怀里,“既然公子无事可干,那帮我看一会儿傅宝吧。院子里人多,我怕吓着它。”
阿满话音刚落,就听到那边有人唤她。
“哎,来了。”
阿满应了一声,跟傅云修说:“那公子我先过去一下,你放心,傅宝很乖的,不闹人。”
说完,她就一溜烟儿跑走了。
傅云修抱着兔子,整个人还都愣神着呢。
好半晌,他才终于出声,“馒头,阿满刚才管这只兔子叫什么?”
“傅宝啊,阿满说这只兔子是你买的,就应该姓傅,然后是她的宝贝,所以叫傅宝。”馒头说。
要是不知情的,听到这名字,还以为是公子的儿子呢。
傅云修先前只听过阿满管这只兔子叫阿宝,却不知原来他还有个大名叫傅宝。
傅云修垂眸,傅宝因为是第一次接触他,整个缩成一个球,三瓣嘴一动一动的,好像在害怕。
莫名的,傅云修便想起了第一次见阿满,似乎也是这个情形。
不亏是她养的兔子,性子都跟她一样。
伸手摩挲着兔子耳朵,傅云修忍不住轻笑一声。
朱婶子她们手脚挺麻利, 不到中午,那几颗焦枯的树就都被放倒了。
男人们拿着锯子斧头,将其分成小一点的木墩, 用板车拉了送到自家去当柴烧。女人则是将剩余的枯枝样子也都拾掇起来捆好, 这些子柴火, 够烧一段时间了。
中午, 阿满说要管饭, 众人都借口说家中还有孩子,都推脱着不留。
阿满拗不过,也就只好随她们了。
如今中午天热的厉害, 阿满便和他们约定好下午等天气凉些再过来。
主仆三人吃过午饭, 馒头伺候着傅云修午睡, 阿满趁着这个时间将昨日买了的绿豆煨上。
慢火熬煮,等她睡醒了刚好就软烂了, 到时候放在凉水里一镇,这大热天喝上一碗,清热解暑的,顶好。
梧桐苑被推倒的房子就只有西上房连带的一个暖阁,地方不算大,有荒废多年,房土也被风刮雨淋的没剩多少。
三个小推车,一来一往, 不到一个时辰就都完事儿了。
后院里还有不少先前砍下来的树枝,阿满嫌有些占地方, 就让朱婶子她们又拉走了一些。
送走了朱婶子她们后,阿满仔细的将院子打扫了一遍,没了那些枯树焦土, 整个院子看着更大了些,也更空旷了些。
晚上饭后,三人做在院里乘凉,阿满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心里又有了想法。
“公子,要不咱们在哪儿再搭建一个凉亭吧!”阿满提议,“咱们原来的凉亭太小了,视野不好不说,位置也偏,冬天还好点,到了夏天,一点儿阴凉都没有。”
之前天气还没那么热的时候,公子倒经常在哪里晒太阳看书,可自从入夏以后,那地方便荒废了。
如今公子为了作画整日都在屋里,又闷又热,一待就是一天,她都怕时间长了闷出什么毛病来。
反正西上房这一块地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搭个凉亭,也不必太麻烦做什么飞檐翘角,只需简单的用茅草瓦片盖个顶,拉上帷幔,四周种上花草,也别有一番雅致。
到时候公子在里头作画看书,心情也能好些。
傅云修听着阿满的设想,也觉得十分不错。
这些天在屋里,他也确实有些闷得慌。
“那就这么办吧,馒头,你明天去找找朱大叔,看看他能不能做。”傅云修说。
搭凉亭这种事儿,还得让专业的人来,朱大叔是木匠,想来这事儿也难不倒他。
阿满见傅云修答应了,心中欢喜不已,“谢谢公子。”
“谢我做什么,之前不是说好要教你作画吗,凉亭搭好了,便有地方了。”傅云修说,“对了,顺便再让朱大叔再打两张书案吧,到时候你馒头一人一张。”
“我也有,我要书案做什么?”听到书案二字,馒头恨不得退避三舍。
他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读书识字了,更别说作画那种文绉绉的事情了。
想当年在侯府,他为了逃避和公子一起读书,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给公子刷恭桶这种活都揽下了。
后来公子见他确实痛苦,便也不再勉强他读书识字。
没想到现在竟然卷土重来。
“公子?”馒头一张脸都要皱成菊花了,“我能不能不学,你知道的,我脑子笨转不过来弯,让我识字,这不是要我命呢吗。”
馒头开始装可怜,但这一次,傅云修仿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丝毫不肯松口,“不行。”
“公子~”
馒头想再耍耍赖皮,可傅云修完全不惯着他,看了他一眼后,直接推动轮椅回了房,“我困了,先去睡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公子——”
看着傅云修决然离去的身影,馒头欲哭无泪,最终也只能被迫接受。
房里,傅云修看着隐隐绰绰的烛火,思绪万千。
他当然知道馒头不爱读书,可那时自己年纪小,觉得他不爱读就随他去,反正跟在自己身边,他也吃不了什么苦。
然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没几年好活了,馒头若是能识得几个字以此傍身,往后的日子,总会过得容易些。
虽说他也可以将他托付进侯府,但伺候人的日子,哪有自由来得恣意呢。
翌日,馒头请了朱大叔过来量尺寸,朱大叔早些年就是泥瓦匠,搭个凉亭自然是不再话下。
阿满原本是想着让朱大叔再请一个人,这样他能轻松些,但朱大叔说没必要,这点儿活,他自己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只需要馒头搭把手就行了。
偌大的一个凉亭,朱大叔只用一天半就搭建好了,跟阿满设想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的精美一些。
美中不足的就是凉亭整个都是木料原本的颜色,看着有些浅淡,若是刷上漆,可能会更好看。
“就这样吧,倒也不算十分突兀。”阿满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拒绝了。
刷漆又是一笔开支,如今梧桐苑虽说不缺银子,但也不能太过大手大脚,能省则省。
按照之前说好的价格,阿满给朱大叔付了工钱,馒头送他离开。
阿满看着这凉亭,是越看越喜欢,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嘴角更是咧到天上去了。
看她这样,傅云修忍不住发问,“傻乐什么呢,有这么开心吗?”
“嘿嘿。”阿满没有说话,回以他的是她的傻笑。
自外婆去世后,阿满便总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像一根居无定所的浮萍。后来公子答应留她在梧桐苑,她心里虽高兴,可又总觉得一切是梦幻泡影,说不定那一天就破灭了。
可是现在,她在这里可以随意折腾,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种踏踏实实的感觉,让她实实在在的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好。
她很喜欢。
“公子。”阿满忽然开口。
“嗯?”傅云修应了声。
“等来年春天,我们在凉亭周围种些树吧。”阿满说。
傅云修虽不懂种树跟自己阿满方才的傻笑有啥关系,但还是点了点头,“嗯,你觉得就好。”
闻言,阿满笑得更灿烂了。
搭好凉亭的第三日,朱大叔终于将两张书案送来了,一并送来的,还有阿满新打的一张桌子。
馒头屋里的那张桌子有些太陈旧了,起皮了不说还生了虫,怕里头的虫子破坏凉亭,阿满索性打了一张新的。
桌子的高度跟傅云修书桌的高度差不多,他坐在轮椅上高低正合适,画画也能顺手些。
如此,傅云修除了每日固定的作画外,还多了个任务便是教阿满和馒头两人识字作画。
阿满作画虽说是个门外汉,但却是个好学生,从一开始的拿着画笔手慢脚乱,不知道从那儿下笔,四五天之后,到也算是渐入家境,勉强能画些东西。
虽说她笔下的傅宝,若不仔细看,别人还以为画的是老鼠。
但到底,还是能画了不是。
同一时间,傅云修也没放松教他们读书识字,每日固定背诵篇目,固定让他们临摹几个字。
是以每日清早,傅云修都是在阿满和馒头的读书声中苏醒。
这小小的梧桐苑,俨然一派书院之气。
这日,阿满起了个大早,吃过朝食后,她早早的出门,打算快些去集市买些东西,好回来继续学画。
从后门出去,阿满挎着篮子一路向前,在路过拐弯处,却猛然看见红杏从侯府后门出来,揣着手,东张西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这是干啥呢?
红杏是二夫人房里的人,先前和阿满也算是有些过节。
好奇心使然,阿满思虑再三,还是提步,悄悄跟在她身后。
红杏一门心思的往前走,也没发现自己被人给跟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