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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梅青涩(弦芒)


桑烟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有伞这件事上,毫不吝啬地夸赞他,“江禁瘾你真细心。”
简单的一句肯定,在沉闷的傍晚让人心情舒畅,心像是被火烤过,暖烘烘。
没人注意到少年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他很容易满足,她的一句赞美,他就知足。
没走两步,桑烟发现了不对劲。
“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桑烟不悦地看着少年和她的距离,两人之间空了半个人的间距。
伞再宽,也挡不住啊!
怪不得他把大半的伞都倾斜过来,可这样他的左手就在雨中了。
桑烟直接抢过少年手中的雨伞,绕到他的另一侧,不让他受伤的左手露在外面。
江禁瘾见状刚想开口说话,桑烟瞪了他一眼,“你要爱惜你自己。”
“走。”
桑烟不跟他废话,拽着他往前走,两人身体的距离缩小,几乎是胳膊贴着胳膊。
赤裸在短袖外的胳膊若即若离,娇嫩光滑的肌肤时不时触碰,彼此感知对方的温度。
少年藏在卫衣帽下的耳尖泛红,发烫。
一大片红晕在苍白的面颊蔓延,好在夜色暗下,无人察觉。
其实桑烟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懂事后从来没和同龄异性近距离接触,在巷子里抓他的手掌,完全是本能,根本没想那么多。
可是现在……
桑烟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余光瞥向一旁正经的少年,视线锁定在他的唇上。
少年的唇颜色极淡,隐隐有几分孱弱,看着并不红润,反而有些干,厚度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起来不美,但肯定很好亲。
色女!!!
桑烟收回赤裸裸的视线,在心底唾骂她自己,表面看起来很正常,只有眼尾的红痣越发地深。
好歹她多活了六年,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位单纯的清纯少女。
少女的身高算得上高挑,但和少年比起来还是有点距离。
桑烟努力地将伞抬高,避免碰到少年的头发。
但事与愿违,伞骨时不时砸到他的脑袋上,甚至偶尔会勾起一缕滑顺的黑发。
最终那把黑伞回到江禁瘾掌心。
心思各异的两人在雨中走得很慢,但总会到达目的地。
雨势比刚才小下去一点,即便两人挨的很近,靠近外面的胳膊免不了被淋湿一些。
两人在大院门口站定,桑烟偏头看向江禁瘾。
昏暗光线下的少年,看不真切神色,隐隐约约能看出他脸色的苍白。
“你到我家坐会儿吧,等雨停了再回去?”桑烟语气带着试探。
她不确定江禁瘾是否愿意去她家。
上辈子她去世前,他从未踏足。
她不担心带江禁瘾回家怎么跟爸妈解释,因为两人今晚这个点都不在家。
一个在学校上晚班,另一个经常晚归。
江禁瘾面色平静,黯淡无光的眸子定定地眺望远方,像是在看大院建筑,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入眼。
刚才因为少女邀请而悸动的心跳动不止,涟漪在心底轻轻划过。
“不了。”少年语调平缓,让人听不出真实情绪。
桑烟欲言又止,最后点头道:“你回家小心点。”
她话音刚落,少年就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
“我不要,就几步路了。”桑烟没有接过那把伞。
和她比起来,受伤的他更需要。
江禁瘾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声道:“帮我拿一下伞。”
桑烟以为他有事,腾不开手拿伞,听着他的话,接过伞柄。
噼里啪啦的雨珠从伞面滑落,顺着伞骨滴落,形成圆形雨幕,砸在脚边。
江禁瘾垂下眼皮,一声不吭地退出伞的保护圈,簌簌的细雨瞬间打湿少年的衣服。
桑烟下意识拿着伞靠近他,想为他遮挡住外面的风雨。
少年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脚尖一转,抓着右手单肩挎着的书包,消失在雨幕中。
瘦削高挑的少年在雨中奔跑,介于少年瘦弱和成年男人宽厚的身形,决绝的背影隐约透着留恋和不舍。
一步一脚的小水坑溅起水花,是少年离开的路。
等桑烟反应过来时,少年颀长的身影依旧跑远,暗沉下来的天空,细密的雨帘,阻隔住她的视线。
很快,看不清少年的背影。
“江禁瘾。”桑烟反应过来后,生气的朝少年远去的背影喊道。
这一句话留在了风里。
桑烟气的直跺脚,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丝丝凉意沁入肌肤。
她生气少年不爱惜他自己的身体,也心疼他。
确定追不上他的步伐,她才失落的扭头,慢吞吞朝着大院里走。
伞柄还留存少年掌心的余温。
另一边的江禁瘾在马路的拐角处停下了步伐,风将他的卫衣帽子刮落,垂在后背,凌乱的发丝垂在眼角。
细密的雨珠砸在身上,黑色无袖卫衣紧紧贴着皮肤,隐隐可以窥见里面的风姿,他却像是感觉不到。
随便躲到一处屋檐下,回望那条通往大院的路。
马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距离太远,只能依稀看见大院的那扇大门,也看不到少女的身影。
少年抿唇,闪着微光的眼睛执拗的盯着远处,好似这样就能看清一样。
他其实心满意足了。
他不贪心,真的!
今天是他最难以忘怀的一天。
他们之间还是不要再有交集比较好。
他可以在烂泥里,但他爱的人不行。
半晌,江禁瘾收回目光,戴上卫衣帽子,本想转身跑入雨中回家,无意间看到包着纱布的掌心,步子顿住。
他像是在做心理斗争,站在原地不动弹。
最终,从书包里拿出校服外套,细致的包裹在纱布外面。
她在意,他便在意。

屋檐外的雨滴噼里啪啦作响,顺着屋脊落下,屋内白炽的灯光扫过每一样物件。
出租屋的面积并不大,一室一厅的格局刚好供一人使用。
老式居民楼的家具略显陈旧,深棕色的木头让整体空间沉闷压抑。
江禁瘾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正正方方的铁皮盒子。
“啪嗒。”
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盒子里的东西并不多,一颗糖,一封信,一根皮筋。
简简单单的三样东西,出现在同一个盒子中,只能证明它们对于少年来讲,很重要。
江禁瘾盯着那颗包装完整,看起来却有点化了的乌梅糖看了许久,伸手将书包中的那罐乌梅糖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装入盒子。
糖果的包装一模一样,一罐新,一颗旧。
房间的老式钟表滴答作响,报时的声音响起,少年才惊觉他整整呆坐了半个多小时。
明亮的光线将少年的影子拉长,背影单薄,光影投射在少年清秀的面颊,抿唇思索,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江禁瘾敛去眼底异样的神色,郑重的合上盖子,将盒子放回抽屉。
昨晚的经历,让桑烟觉得她和江禁瘾的关系进了一步,打算今天乘胜追击,一步步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桑烟按照往常的时间抵达学校,却没有看见少年的影子。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少年从容不迫的踩点进入教室。
桑烟大胆地回头看着他坐到位置上,赤裸裸的目光看得人心惊。
少年仿佛没注意到这道火热的视线,面无表情的坐下来,脸上的肌肉没有一丝一毫波动,压在帽檐下的眼睛丝毫未抬。
不紧不慢的竖起课本,嘴巴一张一合,喉结滚动,专注的背书。
桑烟原以为他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兴致缺缺的扭头念课文。
殊不知在她回过头的瞬间,江禁瘾搭在书本上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
一整个上午,两人完全零交流。
不是桑烟不努力,而是江禁瘾完全不接招。
她对他使眼神,他装作没看见。
她想去找他讲话,他刻意逃避。
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桑烟以为昨天他们之间的经历是错觉。
一切都好像未改变。
终于熬到中午放学,班级里的同学鱼贯而出,桑烟起身一把拦住少年的去路,将他堵在位置上。
江禁瘾没什么表情,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闲适地靠在椅背上。
对于桑烟拦住他的行为,更是没有任何动作。
有种任人宰割的即视感。
桑烟执拗的盯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心。
可是少年避而不见,两人无声对抗的时间里,他躲避少女清亮眀透的目光。
两人僵持了十几秒,谁都没有说话,桑烟率先败下阵。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视野中出现一个程咬金。
蒋子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语气带着一丝试探,“老大,我能和你一起吃午饭吗?”
他其实纠结了一上午,鼓足了勇气才敢在放学过来邀请他一起吃饭。
毕竟江禁瘾可是出了名的高冷。
不让他叫恩人,老大这个词他琢磨了一上午。
桑烟额头滑下无数条黑线,嘴角无意识的抽搐。
这是什么鬼?
刚才还没有反应的江禁瘾,淡淡的扫了一眼蒋子绍,帽檐下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又将目光挪向要讨个说法的桑烟,深不见底的瞳孔微闪,一道不明的光一闪而过。
最后,在蒋子绍期待的眼神中,江禁瘾点了点头。
等他们离开教室,桑烟才反应过来江禁瘾躲着她,不惜答应和蒋子绍一起吃饭。
她不明白江禁瘾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对她接近的态度一朝回到解放前。
想不通的桑烟一直维持着呆愣的姿势,直到木浛小心翼翼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才回神。
“烟烟你拦着江禁瘾干什么?”木浛担忧的看着她,娇嫩的圆脸皱的紧巴巴。
她被桑烟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
全程目瞪口呆的看完了她和江禁瘾无声的对峙。
直到现在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整个班级要说谁最不好接触,无意识江禁瘾。
他可是出了名的冷漠无情,为人高冷傲居,整天冷着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
以前是学校有名的高冷之花,那件事之后,是出了名的孤僻,难以靠近。
桑烟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话,转移话题道:“我们去食堂吧,杨星河要等着急了。”
刚才一下课,杨星河跟条活泥鳅似的,一下跑没影了。
要不是她突如其来这一下,木浛也早就蹿了出去。
果不其然,木浛完全不在乎杨星河等着她们去吃饭,拉着桑烟,颇有她不说,不准吃饭的意思。
桑烟见状狐狸眼微眯,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我喜欢他。”
少女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讲待会儿吃什么菜。
这句话将木浛整个人劈得外焦里嫩。
“你,你……”木浛张大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好半天,才憋住一句话,“你认真的?”
要不是桑烟站在她面前,亲口说出这句话。
她都会怀疑是有人在造谣。
桑烟喜欢江禁瘾。
想想都不可思议。
桑烟看她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刚才的话是真实想法,也是借口。
她的确没有办法跟大家解释,为什么她两年都没有靠近江禁瘾,现在突然要和他成为朋友。
喜欢他,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桑烟见她一时半会儿会反应不过来,直接拉着她去食堂。
木浛震惊过后,开始絮絮叨叨,“可是江禁瘾他爸爸是毒枭,他看着也不好相处,你喜欢他,会不会……”
少女吞吞吐吐,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术,来打消桑烟喜欢江禁瘾的念头。
在她看来,桑烟无疑是优秀的女生,品行外貌上佳,学习成绩优异。
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生。
江禁瘾显然达不到那种程度,甚至因为他的家世,连个好名声都没有。
桑烟知道木浛的意思,无非是少年在世俗眼底不算是个好人。
孤僻阴郁,独来独往。
可他明明没做过坏事,却要承担世俗的白眼和骂名。
想到这,桑烟满眼坚定的开口:“他没做任何坏事,他父亲犯下的罪行,已经受到法律制裁,他是无辜的。”
“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而且他看起来不好相处,可那何尝不是他的保护色。”
少女娓娓道来的声音一定程度上抚平木浛的担忧。
木浛抿了抿唇,看向桑烟的目光多了几分支持,“行,只要你喜欢,我就无条件支持你。”
“只要你开心,管他是谁,我们都要拿下他。”
桑烟看着木浛拍着胸脯,要帮助她追江禁瘾,只感觉心底一阵温暖。
青春无价,少年少女有一颗勇往无前,不计后果的心。
不问未来,只争朝夕。
即便走错了路,也不悔。
这是青春篇章中的记忆,独属于她们的回忆。

主要是没有理由,他们之间的交集微少的可怜。
看着蒋子绍围在江禁瘾身边,老大长,老大短,桑烟心里一阵郁闷。
她有种引狼入室的错觉。
不过对于蒋子绍缠着要跟江禁瘾交朋友的行为,她又很欣慰。
上辈子江禁瘾高中三年,没有一个朋友。
不是他不需要朋友,而是交不到真心相待的朋友。
高中的友谊真挚热忱,不掺杂质,不带目的。
只是简单地喜欢和他成为朋友。
直到快放学,桑烟从杨星河那里得到启发,找到一个靠近江禁瘾的机会。
“你怎么这么笨,把这个题目里的数值代入,套上公式,不就得出结果了吗?”杨星河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隐约间还有木浛的哼唧声。
这几乎是每天都会上演的画面。
最后一堂课是自习课,大部分学生伏案写作业,还有的如同木浛请教别人不会的题目。
木浛的数学比起桑烟来讲好一点,但仅仅只有一点。
别看杨星河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他的理科思维比她们两个强。
听到两人日常对话,桑烟的细眉微挑,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后方的人。
数学弱,找个数学强的不就好了!
江禁瘾在大家眼里可能是个怪人,但不可否认,他的成绩吊打一众学生,常年稳居年级第一。
尤其是理科,几乎门门接近满分。
桑烟清楚她补习数学是借口,毕竟上辈子没少下功夫,却没有一点长进。
有理由接近他,才是最重要的。
桑烟属于急性子,找到方式,自然等不到明天,一放学就像中午一样截住他。
这次可没有拦路虎。
江禁瘾眉心一跳,帽檐下压着的眉眼不动声色一动,关上练习册的动作顿住。
桑烟怕出现变故,开门见山道:“江禁瘾,你可以给我补习数学吗?
说完在心里打过草稿的话,她其实也很忐忑。
她不觉得面前的少年会答应。
她只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果不其然,江禁瘾的唇抿得更紧,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彻底被眼皮遮住,看不清神色。
只有紧绷的脊背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在做心理斗争,他在挣扎。
空气凝滞半晌,才听见江禁瘾的回答:“不可以。”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没有情绪波动,听起来很无情。
少年的音色清冷,隐约有点沙哑,像是长时间没有喝水造成的干涩。
听见少年拒绝的声音,桑烟没有露出失望的情绪,像是早已预料。
如果他真的不想,那干嘛想这么长时间。
沉思出卖了他。
“好吧,那明天见。”桑烟没有过多纠缠,伸手拿起椅子上的书包,毫不留恋的朝外走去。
少女身形高挑,步伐轻松干脆,缀在后脑勺的马尾辫一摇一晃。
澄粉色的霞光透过后门,铺洒到少女身上,留下倩影。
徒留原地愣神的江禁瘾。
他突然看不懂她了。
明明是他亲手放弃,可是……
少女毫不留恋的转身,他的心抽疼,好似万千枚细针,密集地扎在心口上。
这两天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梦醒了,各自回到原点。
也好,他这样的人不值得她靠近。
江禁瘾自嘲的想着,这不是他希望的吗?
站了许久的江禁瘾一直没有回过神,直到值日生打扫好教室要关门,他才胡乱塞了几本书到书包,背着回家。
如果桑烟在场,肯定会告诉他,这叫欲擒故纵。
她在以退为进。
刚才江禁瘾拒绝她,就能表明他已经下定决定不想再和她有瓜葛。
这种情况下不论她如何死缠烂打,只会让少年更加坚定他自己的选择。
可是有一点他无法控制,喜欢她。
只要她拿捏好分寸,不是一味靠近他,他会一直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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