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冷空气袭来,一夜降温十几度,像人情冷暖,换了个天地。
中岩晨起在朦胧的卧室光线里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他走出房间,看到退思坐在书房他昨晚坐过的位置,他电脑的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抱膝侧影,小小一团。
他回身拿了条毯子来裹住她,她抬头仰望着,看他垂眸的眼睛,“我给你一套Plan B!”
这天,老陈突然从香港回来,坐在董事长室,只叫了财务总监一人面谈。
中岩推门进去,在陈董目光里径直坐在董事长办公桌对面。
父子俩隔着桌面,互相对视一眼。财总很识趣地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达木总进来时,两人已经待了好一会儿,老陈拍桌子怒吼的声调:“你还想要什么,我对你还不够么?我没亏待过你!你好好摸着良心想想。”
“我没想要更多,爸!公司的经营权交给我……”中岩更镇定。
“休想!”老陈打断他,“你才几斤几两,交给你,你拿的住么?想要实权,不可能!”
“那我只能自己拿了!”中岩坐着,老陈被什么气得梗在心口,腆着肚皮站起身,虽然身高不够,也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拿?”老陈有些浮肿的脸,“凭你!你是捡了现成的便宜,中岩,真以为自己有这个本事能管好公司?你管过基建么?知道一间工厂从投入到运营要走多少关卡么?什么能让你分分钟关门倒闭,你知道么?”
“你知道的,我都会知道,不用太长时间。爸,别担心!”中岩微微抬着头,说了一段从容不迫的话。
“你想忘恩负义!我是信任你,才把股权出让给你,才没有在公司章程里加上创始人限制条款!你现在想反手掐我的脖子!”老陈面目狰狞走近。
达木也走近一步,防着他们父子动手。
中岩没想过动手,起身告知:“我知道协商不成的,爸,咱们就别协商了。”
“你想罢免我,你好好想清楚,没了我,这间公司就剩下空壳,你还能做出什么!”
“能做出很多,没了你,只会更好!”中岩语声沉稳:“明天的股东大会,我就不通知你参加了,毕竟你在香港还拖家带口妻妾成群,没多少额外的时间和精力。”
“你怎么敢,你……”老陈抬手扔了茶杯,“哐啷”一声巨响,砸中了对面的玻璃展示柜,里面是公司经年得过的奖牌和奖杯。
?? 中岩已经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两败俱伤是肯定的,达宇中断车间制造进程,掐灭了老陈香港公司的出货交付可能。中岩这里公司运营也趋于瘫痪,工厂产线面临全面停产。
园区整栋楼的制造中心,车间里灯火通明,二十四小时不能断电。设备总监此刻垂手站着,“啪”的一声响,一层层的产线机台依次熄灭了工作灯,嗡嗡的蜂鸣声渐渐远去。
退思和钟美瑛约在双子塔的老地方会面。
中岩走进去时,钟美瑛没吃惊,只嘴角笑了一下,眼中儿子和她想的不一样,但也在情理之中。
“闫小姐没来!”她问。
“不是她约的你,是我!”中岩说着话,还是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
他们母子相对坐下来,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关于他们自己。
“我们确实到了该见面的时候。”钟美瑛笑笑,点头。
“按你的计划,应该是早了一点。”中岩也笑笑,服务生送了咖啡来。
“她知道的并不多,都告诉你了?”
中岩摇头:“没有,我并不想听细节,这过程就让它过去,我们最好同时超前看!”
真是难得的开阔心胸,没几个年轻人能做到!她的儿子做到了,这点也超出了钟美瑛的预想,“你想怎么朝前看?”她此刻很愿意听听,年轻人们的想法。
中岩把带来的并购策划案拿出来,推给她。
钟美瑛垂眸飞快扫了眼,没想到中岩有这样魄力,把老陈踢出局,他并没有长成大树下需要庇护的那个人,不需要从一棵树换到另一棵树……只是太便宜陈达水!
“海外市场是你的主场,陈董的香港公司撑不了多久,特别是无法按时交货的情况下,更不是你的对手。”他们在这一刻心意相通,中岩说:“星源吃掉达宇,足够你在和他这场混战里,你大获全胜。不过,我需要在并购程序结束后,全面掌控星源。”
“当然,星源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她说,还想接着说,因为我是你妈妈!但这话当着此时中岩冷峻的脸,一下子没能说出口。
中岩替她说了:“因为你是妈妈么?”他忽然说出“妈妈”这个词,自己也觉得陌生。
听儿子说出口,意韵全不一样了,她也只有点头。想想,还是要补充:“我想我们之间只是生疏,没有需要和解的地方。我因为遇到了个无法原谅的前夫,不能不替我前四十年的人生困局讨个说法;你因为有个糟糕透顶的父亲,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但那都是他的错,不是我和你的。还好,现在我们重新回到正轨上来。”
他听着,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很难很快成为寻常的妈妈和儿子,钟总!”
当然,这一点他们同时都明白,真好!钟美瑛点头,“慢慢来。”多慢都行,十年过去,她没着过急,君子报仇也不过如此,她是君子没错。中岩这么敏锐果决,远超她原本的设想,可以为了如此优秀的儿子做出调整和妥协。她不是为了孩子甘愿付出一切、包括葬送自己人生的传统妈妈,但也绝不是自私自利的伪善爸爸。
这是一场商务谈判,不是母子相见。很多需要咬牙切齿、泪眼婆娑、语重心长和遥想当年的话,都没说。
临走前,中岩抬头告知的语调:“小闫,不再是你的合作伙伴,她是我的。”
钟美瑛眼里,两个小朋友而已,点头提醒:“她很聪明,你要当心!”
中岩起身,觉得她说的很对,她不知道,眼前这份并购策划案就是聪明的小闫操刀。
退思坐在书房日光里,被照亮了半面身体,“星源作为子公司,是独立法人,可以自主发起并购,等程序走完,你最好和钟总再商议一轮管理边界的问题……”
中岩坐在她身旁,最糟的局面有望得到缓解,简直可以算是绝处逢生。他心里已经在考虑更长远经营的目标,最理想的局面是拆分后独立上市,这当然要看未来几年实际运营情况。
他眼神停在电脑屏幕的一个光点上,退思伸手去握着他手,以为他在迟疑,雄心壮志不肯走这条捷径,他反手来握着她,“我去谈!”
所以老陈猜错了,以为召集的股东大会只是为了罢免他这个董事长,他气急败坏。其实远远不是,这只是微不足道的议程之一,更压轴的议程是改弦更张。
中岩趁机做大刀阔斧地人员更迭和组织架构变革,公司事务异常繁忙。但他都抽空赶回家吃饭,因为退思清闲,下课后早早回家,似乎爱上了做饭。
他最喜欢进门一刻,能看到溶解在厨房暖光里的她的身影,满屋飘香的食物香味儿,不知今天又炖了什么汤。他径直走进去,从身后抱住她,贴在她耳边听她说话,多少疲惫都消解在她含笑的眼睛里。他觉得这是所有生活理想的终点。
退思其实去见过钟女士一次。
钟女士一如既往地优雅,云淡风轻,“没想到你还能留下来,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你应该很难再面对中岩!”
退思也是平静的眼睛,“是很难面对,不过他说,他不想知道。”
这话钟美瑛自己也听到过,“是中岩宽广,周全了我们彼此还能坐下来面对面。”她说了句中肯的话,接着话锋转了方向:“你给他出了并购的主意,打乱了我的计划;你不走,也影响了我们母子感情的修复。”
退思心里在想:黄台之瓜,何堪再摘。但没说出口。“我只是帮你更好的完善了计划。有没有我,对你们的感情都没有影响,中岩有自己的想法。”退思低头喝茶。
“我其实并不反对你和中岩在一起,只要你们感情好……”她说。
“不,你反对!”退思打断她,抬眸的视线直穿人心。
真准确,钟美瑛听笑了,“所以我们很难相处的好,如果以后非要相处的话,你说呢!”
这倒是真的,退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们只谈到这儿,各自停了。临近过春节的时候,到处挂起了红彤彤的装饰,阖家团圆的气氛,每桌的桌卡都换了新年图样。
厦门忽冷忽热的天气,退思开车回去的路上,接到外婆电话,“敬柔回来了,你也回来一趟吧!”
退思调转了车头,开回家去。
经年不见,敬柔站在客厅中央,吸顶灯照在她头顶上,仿佛她站在舞台中央。退思推门进去,她应声转头来,素面的脸上泛着层油光。
“思思,回来了!”她本来没什么表情,这时刻意提了提嘴角。
“这是我家。”退思走近沙发,抬眸强调。
方菊花从后院摘了青菜进来,“思思,去把冰箱里的猪脚拿出来,晚上做。”她绕过敬柔,直奔厨房去了。
“奥,还拿什么?上回买的白鲳鱼还有么?”退思开了冰箱门。
“有啊,都拿出来,放水池里去去冰。”外婆忙兜兜,穿围裙。
“不用,微波炉可以解冻的,我教你弄!”
她们祖孙俩说着话,厨房开火,热闹起来。
敬柔还是转头看着……她腿脚不方便,方菊花走出来时,拉她一把,“坐吧,站着干嘛!”
她便坐下了。坐了一会儿,才转头朝厨房喊:“妈,我帮你吧!”
“不用,你等着吃!”方菊花还是从前声调,不过从前是叫她来帮忙,现在不用了。
敬柔有点儿知道,是她帮不上忙。
厨艺其实没什么长进,只是食材变好了,都是好料!退思和外婆做了一桌子菜,像年夜饭。
“呸!乱说,咱们过两天年夜饭,吃的比这个好,我早订了半只羊在那儿,和市场阿刘说好的。”方菊花伸手戳退思额头。
“外婆现在口气也大起来了!”退思撇撇嘴。
敬柔低头扒饭,“这房子还在还贷吧?”
她一句话说的退思拿汤匙的手停在碗边。
方菊花点头接话:“是啊,思思在还,要不她天天上班,忙得很呐。”
外婆不知道,房贷退思已经结清了。
“我现在有工资,每月都有,我可以……”敬柔抬头来,原来最显娇媚的眼睛,迷住过许多男人的,这时添了细纹,像生了一圈蛛网。
她没说完,就被方菊花打断,“你有心当然好,这孩子一个人负担着一份家,多大的压力。别说我总偏心小的,你那间卧房刚才也带你看过了,有你住的,这家里什么时候都没少过你的。”
退思还是没说话。
听见敬柔接着:“我挣的少,没思思多,少就少点儿,多少也算我一份。”
“行,一家子就得人人出力,多少不论的。”方菊花代为点头,收下了。
饭后洗碗,退思站在水池边悄悄问外婆:“她在福州做什么工作?”
“哗哗”开着水龙头,“没问。”外婆垂着头。
“怎么没问呢?”
外婆自有道理:“她挣得少,就是好事;她要是挣的多,才该问问。”
倒也是!退思转头从厨房门望出去,敬柔进了预留给她的那间卧室,一歪一歪,伸手扶着门框。
退思不住家里,临走前走进敬柔房间,看她坐在床沿上。刚好接到中岩打来的电话,“嗯,我回家一趟,外婆挺好的!不用来接我,我开车了,你不是晚上约了线上会议么?……”
挂了电话,她正走动敬柔对面,背靠着一截窗台。
窗帘的颜色是退思选的,敬柔喜欢的跳跃艳丽的色彩,此刻在背后显的五彩缤纷恍眼。
“要是工资不多,你就留着自己用。”退思开口。
敬柔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盯着女儿的脸看,“别和男人鬼混,会吃亏,尤其有钱的!”她说。
她没听敬柔的话,还是回中岩那儿和他鬼混了。当然,她也从来没听过敬柔的话。
卧室里只留了一点夜灯光,幽幽的一小团,像烛火。中岩把她抱上来坐在自己腰胯上,她白皙皮肤和他身体交接在一起,明暗分界。“上次你说什么,骑鹤下扬州?”他适意匀速着,贴上来咬耳朵:“骑我也可以!”
把她逗笑了,本来被他弄得微微透不过气,这时一笑泄了气,抬手打他结实胸口,被他收拢手臂抱紧。“不要,骑鹤会飞。”“我也可以让你飞,嗯?感觉不好么?”“好。”她承认,像飞在云层里,徜徉在茫茫的云海无边无际。
“下周一正式签协议。”他短促说。
退思清楚进程,“已经算很快了,比我上课学到的案例快很多!”她攀着他后颈,吻他侧脸的一片胡茬,浓密针刺的感觉。
“嗯,因为谈的顺利,后续交割应该也很快,用不了多久。”中岩一只手摸过她光裸后背,“等忙过这一阵,我们找个时间,你不是想去看樱花的么?”
“是看下雪!”她深深吸了口气,纠正他,又被他搅动着。
“好。”去看什么都行,只要她喜欢,反正他另有意图,并不为着花和雪。
正式签协议的当天,安排了个小型的签约仪式,这时算是钟美瑛正式露面。中岩在事前为一些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安排了预案。
连退思也有些紧张,虽然并没在现场,但很怕不按常理出牌的老陈,会做出什么异常的动作来。她请了一节课的假,在咖啡馆坐着看线上直播,从容不迫的钟美瑛笑意盈盈,他们并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和他们的紧张完全不同,她倒是希望在这么大获全胜的时刻,见见已然众叛亲离的前夫;年轻人们真是多虑了,老陈不是傻子,不会给自己找没脸的。
仪式进行的很顺利,中岩落笔签字,起身和钟总握手的定格照片,意气风发年轻有为。
退思松了口气,回教室上课。那之后不久的一天下午,她的语言成绩出来了,考的非常好,真是奇怪,外语一直不是她的强项,并没付出特别的努力,此时此刻竟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她坐在车里,呆了一会儿,是时间到了么!人生真是非得踩在点上不可,应时应景,不然多努力都是徒劳。
退思面无表情地笑了笑,车窗里,有点儿惨白的脸。
春节假期一过,中岩埋头于正式交割的各项琐碎工作,又应邀去新加坡一趟,好容易抽出时间来,他和退思商量:“一起去!”
退思在他家阔朗的阳台上养了一圈绿植,正浇水,油绿的枝叶簇拥着,南洋风情。她摇头:“我没空,你去吧,我得参加结业考试和毕业典礼呢!”
他走近伸手揽着她腰身,“怎么那么认真,请假就好了!”
“哎,当时是谁让我好好上课,别的事情不要管!”她放下喷壶,拿他当时说过的话堵他。
“当时!”他轻舟已过万重山,抓着她话里的字眼:“当时的人和事就别提了。” 把她身体扳过来,圈在身前:“一起去吧,我们可以顺便在那边走一走。”他觉得权当蜜月旅行,后续可能没有时间。
她还是摇头:“真的不行,我还是优秀学员,要在毕业典礼上讲话,答应过傅校长,不能食言。”
他们难得午后的时间同时有空,贴身腻歪在日光里。
“你自己去,还怕不认识路嚒!”她晶亮幽深的眼眸,染着笑意,“应该不只是商务行程吧!”问的是他们母子会面。
他点点头。
“其实她是个好妈妈,杀伐果断铁腕无情可能误伤了你,但如果不这样,你也永远没法理解,她当时被至亲的人欺骗、背后一刀,一无所有的感觉。一定是越过了很多困难,她才走到今天的,最后还是把该给的东西留给了你!”退思轻柔语调说,看他挺拔鼻梁上映着点微光,忍不住凑上去亲一口,他使力托着她腰背,听见她接着在说:“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儿子,我根本没办法让他感同身受,毕竟他已经认定了有钱大方的好爸爸,怎么可能听我说一曲肝肠寸断的苦大仇深!”
许多个独坐书房的午夜时刻,中岩已经反复想过这些,所以才能豁达以对。他这时低头也亲她一口,“所以我们生个儿子吧,不然你怎么确定不能影响他!”
“我可没这个意思。”她笑着推他,推不动。
“现在生!”
“不生。”她被凌空抱起,抱上沙发,“哎,你不是约了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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