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刻她觉出一丝同病相怜,闫敬柔闹出的祸事,也总是没法自己收场,她得帮着善后,从小就这样。
他什么也没回答,起身时叹了口气。“饿了么?想吃什么?”他回头来问。
她确实饿了。
没等她想出来,他先说:“叫酒店送夜宵上来,好不好?”
退思点点头。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么?”他又问。
“什么?”
“让你暂时在这里住两天,不要回公寓去。公司我帮你请假,等脸上伤好了再去。”他这样安排,更是担心她一个人住,再有什么差池他鞭长莫及,起码先把眼前这段时间度过去。
“这里?不用了,我不要紧的,可以回去待着。”她拒绝。
“这里怎么了,有什么不好?”
“没有不好,是不方便。”
“很方便啊,吃喝住,有人打扫整理,都很方便。”他现身说法,说的是自己的住宿感受。
她抬头盯着他看,不动。
他马上会意,“你住这儿,我再开一个房间,还有什么不放心!”
“……我还得回去拿点日用品、换洗衣服什么的。”
“网上买,现在就买!”他利落地指指她手机。
“报销么?我这算因公支出……”
“报!买吧!”
“行。”她爽快答应了,住哪里不是住,狗窝她都能睡,何况是这么高级的酒店。
其实她没深究、没细想,换了别的男人,她是绝不会答应的,也只有他而已。
万事落定,酒店行政套房软装细致,异常安静。中岩坐在书桌前敲电脑,“嗒嗒嗒”的键盘声。
退思盘腿坐在沙发上买东西,一静心,觉出脖颈上的划伤热辣辣的疼,皱着眉心。
“敞开了买,也拯救不了你的坏心情?苦着脸!”他偏头来看她一眼。
她扬起下巴露出伤口给他,“我这受的是满清十大酷刑!”
他听了,真有点不放心,刚刚处理时确实觉得有几道伤口很深,走过去抬着她下巴颏再细看看,“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他跟自己商量。
“不用!”她一偏头,拒绝了。他这姿势真是不讲究,居高临下的。
“不用么!”他还在犹豫。
她没再搭理,低头继续挑选,手指滑动屏幕,眼花缭乱的洗面奶、精华水、乳液……
中岩侧身坐下了,伸手指指她手机屏幕:“这个,买这个牌子。”
“哇,CPB,很贵诶!”
“这个好!”他确定。
“你知道好?大美女女友用的?”
“买不买?”他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买!”
他坐着看她买好、开发票。“你还买两套?”他给她一眼。
“这两套不一样的,一个夏天用,一个冬天用。”
“你拿我当冤大头呢!”
“怎么会,陈总天下第一聪明人!”她回答之流畅真诚,脱口而出。
他盯着她眼睛看,觉得说的是真话,满意起身坐回书桌边。
转天他早起去上班,老陈肯定是来不了了,他不能不早点去坐镇。临走,看了眼卧室的房门,没动静,挺好,睡眠是最好的修复方式。
“九点半送一份早餐上来。”他电话交代,帮她预备好吃的,此番劳苦功高,当受此礼!
退思的耳朵不受控地听着他出门的动静,不只早起在听,昨晚关了灯,也在听。他确实又开了个房间,但没去;他睡得晚,快12点了,睡前还打了工作电话,这些人,做生意都不用睡觉的……他近在咫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她开门出来,一室安静和日光融融。真平静,他们说,人是不能追求幸福的,但可以追求平静。退思觉得这说法很对,幸福是水中月镜中花,得到了也怕失去,平静却可以时时得到一点,是糟糕生活里的有效慰藉。
沙发上有他睡过的毯子和睡衣。
她走近,又站定,想伸手去摸。
只站在那儿,看了一眼,终于没有靠近。
今天有空,约房产中介再看几套房子,越快定下来越好。没办法出门,还好是冬天,戴上口罩、帽子和丝巾,穿大衣不显很突兀,但没和外婆一起,怕她追问起来,担心。
“有套精装房,刚放出来,在一楼,要不要看!”
“好啊,要看。”退思点头。
于是就去看了,宽敞通透的户型,内部装修有点年头,但胜在用料扎实,木头和地板泛着经年累月的光,是人和器物间互动磨合的柔光。
“就要这套!”退思看完后,给出明确答复。
“不再看看么,小妹妹!你和外婆不着急的话,我还有套高楼层的带电梯……”
“不看了,这套很合适,我们谈价格吧!”她说。
“那好,我就帮你约房东了,这套确实也是整个合家欢小区保养最好的房子了!”
退思喜欢这套房子的格局、装修和位置,最重要的,因为它是合家欢小区。买给14岁的自己,那个一无所有的狼狈少女。她站在小区中庭,抬头看枝叶交错的缝隙间,漏下的一点天光。
但房东没空,他们定在周六见面,价格上略谈了谈,偏高很多,超出她的预算。“不要紧,可以谈。”她坚定说。
傍晚时她搭地铁回去,接到个等了许久的电话。
“就近见面,你找个地方!”对方在电话里简短说。
“好。”她抬头看看周围,找了个最近的星巴克。当然,同对方开的豪车相比,这地方属实配不上人家的财富水平,不过是她能找到的最适合谈合作的地方。
真是及时雨,老天仿佛知道她需要用钱呢,特地送了来。
“很好,我对你是否有能力完成这件事完全打消了顾虑,咱们可以正式谈合作。不过合作的目的,和我上次提到的略有不同。”她坐在沙发上,没有翘角,比上次亲切很多。
“有变化么?”退思问。
“小变化。”她笑笑,眼角聚起一点细纹,“其实和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只是这条路上的一个小站。”
退思抬眼望着她,要听她说下去。
等她说完,退思犹豫了,她不仅说下去了,还说了酬劳,是个诱人到心动的数字。
“……这我不一定能办到!”退思心里矛盾着,并没出结论,但嘴上却先说了出来,说完自己又立刻后悔,很想挣这笔钱“我是说,就算我努力可能也不行。”
“你可以的。这里面你能做的事很多。”她笑着说,春风和煦,像说一件寻常事,问最近工作顺不顺利?有没有哪家好吃的餐厅似的。
小姑娘犹豫,就是答应的意思!毕竟穷女孩,谁能拒绝得掉这么一笔钱,特别是她正在看房子。
她喝着咖啡,笃定地停顿一会儿,让她矛盾着,然后精准地给出预付款,“要尽快完成,我不能拖很久。而且,有些事情,是你的优势,懂得利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你要抓住机会!”“需要什么帮助,我这里可以提供。”她起身前,温和地建议,意味深长。她这把年纪,大风大浪里沉浮过,对这么个年轻女孩儿,掌控和利用,真是弹指一挥。
退思回到酒店房间,赶上中岩先回来,正站在客厅中央没找到人。
“你干嘛去了?出去不说一声,这么一脸的伤,有什么要紧事要出去?”他盯着她,一通问。
她还在为今天收到的这笔钱,忧心,看到他的脸,忧心更甚!“去看医生了,伤口发炎!”她低声撒谎,更显逼真。
一句话说的他没了气焰。
“是指甲划伤的地方么?我看看!”他低声下来,走近。
她顺从地抬起下巴,由他看,心里犹自矛盾着,目光里看到他认真担忧的脸。为谁担忧?为我么?她在问自己。
“给你开药了么?大夫怎么说?”他关心,嫌灯光不够亮,回身拿手机打算照着再看一看。
“说涂碘伏,不要碰水。”她敷衍地说,仍看着他。
“没开药给你?发炎了也不用处理么?”他像十万个为什么,再三查看,其实看不出什么。“晚上想吃什么?咱们……”想说带了瓶很好的红酒回来,还没说出口,手里的电话响起来,他垂眸一眼,她也跟着瞟了眼来电人名。
中岩伸上来扶她左脸的手,临时收了回去,他极谨慎地转身去阳台上接肖潇的电话,吃一堑长一智。“你今天不过来吃饭么?我爸在等你呢。况且你答应过帮我准备开幕活动的请柬的……””你究竟在忙什么?你爸又没彻底放手,你怎么忙到连过来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了?我不管,你现在不过来的话,我就跟我爸说,咱俩分手了!“
他关上了阳台门,退思站在门里隔着玻璃,他背过身去,尽量低声说着什么,每一句话都很简短,肖潇觉得是他理亏,其实是他不想被人听见。
中岩挂了电话,走回客厅来,没有看退思的脸,“我有事得出去一下,你想吃什么,叫他们送上来。”
她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忽然想通了。为什么优柔寡断呢?不是确定过从此以后的人生准则么!更何况,他是他,我是我!道不同,何用混为一谈!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她这晚早早洗漱上床,没再静听谁的动静。
这晚中岩没回来,住在肖潇家,他和未来岳父对坐喝酒,兴致特别高,喝多了,人事不知,和肖爸两人头挨着头,双双靠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还是肖潇和妈妈两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们分开。中岩长身倒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喝高了,凶得很,谁也不让动。
只是他一早就醒了,肖爸一气儿睡到下午两点钟,耽误了银行上班开会的时间。
肖家父母不禁感叹,还是中岩年轻人,精力实在不得了!他们对未来女婿更加满意了一层。肖潇虽然抱怨他喝醉,什么忙也没帮上,肖爸教导女儿,“他是忙正事儿,又没出去鬼混,比多少年轻人都强了,你就别再无理取闹了!”
“怎么?我做的事情就不是正事了,他不就是有个破公司经营么?我做的是先锋思想传播,唤醒女性独立、女性意识觉醒,是更有意义的事儿!老爸,你不帮我,还说风凉话!”肖潇站着老父亲床边,叉着腰。
“帮、帮,我宝贝女儿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爸爸给赞助还不行么,钱场、人场,都给。你说吧,要多少!”
“这还差不多!”宝贝女儿点头笑了。
中岩睡不惯肖潇家,他十几岁起就自己一个人住,没有睡女友家的习惯,加上并没喝醉,半睡半醒。凌晨时分,总经办的工作群里,陈董的头像忽然发出一连七八张照片,他看完一下子坐起来,怔住了几秒。紧跟着邮箱收到新邮件,内容同样是那些照片,但附加了一篇小作文,文字里讲了一个夜场女孩陪酒,弹琴,卖艺卖身的情色故事,如今上岸洗白,又不肯清白做人,瞄准了董事长,纠缠不放,不顾廉耻借男人上位的痴心妄想……
他立时清醒,像被冰水泼了一脸。照片按时间顺序,有她在“野蔷薇”站着向人敬酒和弹琴的照片,穿着修身长裙;她堂而皇之坐在董事长位置上的照片、他们两人出席活动并肩耳语、她请他吃草莓冰激凌、他送首饰给她,摆在她面前……
这里面大半是他亲手拍的照片,只最开始的两张他不知情,看到时也很震惊。
天光蒙蒙亮,亲灰的一片,太早了,肖家的住家阿姨还没起来准备早饭。他只好悄悄找洗手间的角落打电话,关上门。打给公司负责IT网络的信息化部经理,“对,你立刻到公司,从公司服务器上,把邮件删除,立刻马上。另外,想想办法,微信群里的照片有什么办法处理掉,不要转发不要下载!最快速度,什么,没有别的更有效的办法么?……
他在卫生间,像只困兽,又打给庄悦,“庄主任,总经办的微信群你是群主吧?现在立刻马上解散群,把所有人移除。不用问为什么,现在就操作,我盯着群里情况……”
他处理完这些,打给老爸,老陈显然还在睡梦中,没好气:“怎么了?这么早!“
“你在泉州?“他沉声,只这样问,极尽保全父亲的尊严。
“是啊!“
“你手机在身边么?凌晨有人拿了你的手机,用你的名义发了公司的群信息和群邮件,关于什么,我稍后微信上告诉你。“他克制着情绪,一只手扶着浴室柜的边沿,大理石台面的冰凉生硬。”我已经做了紧急处理,公司邮箱删除邮件,工作群解散,尽量减少和降低不良影响。“隔了几秒,他郑重补充:”爸,我只能做这些!“
他提醒他!
老陈听懂了,我擦!小贱人还没完了呢,昨晚答应的好好的,难怪两个一起上阵……真是糖衣炮弹,跟我来这招回马枪!他坐起来,披衣出房门,找人!
中岩所以打完电话,迅速离开肖家上班去了。公司里蠢蠢欲动的窃窃私语和舆论蔓延还需要控制。
他上车时扫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多,太早了,忍住没打给她。
退思昨晚因为睡得早,今晨醒的也比往常早,但因为有陈总首肯的假期,她没有马上去看手机,而是躺着发呆,脑子里在运行一套昨天被人提示后冒出的策略,推演了一遍,又回头考虑第二遍。
反反复复地想,她这时有一刻羡慕闫敬柔,她从来不多想,头脑里冒出什么就干什么,别说,这种冲动某些时候也算种天赋。可惜,她没继承到。
其实反复想,也没想出其他行之有效的办法,能做的只有这一个而已,“她”说的没错,是只有她才有的优势。人,就是得学会利用人无我有的优势,畏首畏尾,身其余几。
做坏人真的有门槛!她第一次领悟到。此刻完全不知道,发生着一件比她想当好人坏多了的事。
中岩到公司,立即着手处理公司内部舆情。达木总匆匆赶来时,他已经安排好推送给所有公司同仁的邮件,大体传达两个意思:一是谣言失真,不信谣不传谣,警惕被有心人利用;二是严禁传播、严禁议论,公司保留法律手段,对于可能涉及的侵害或违法行为,法务部已做好准备、随时应对。
有理有据,软硬兼施。
达木走进他办公室时,中岩正站在窗边打电话给退思。“.…..不要上网看邮件,也不要回复任何微信消息。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先不要过问和有任何担忧。对了,暂时不要外出,我中午回去找你细说。”他提醒和叮嘱的语气。退思到这一刻才知道,一脚踩进淤泥里,拔出来也是满腿泥,并不那么容易清洗干净。
她坐在28层的酒店落地窗前,发一会儿呆。
达木并不知道大侄子在和谁说话,只忙着问他:“老陈知道了么?他什么发应,究竟背后是怎么回事儿?”
中岩挂断电话,坐下了,“你没看出来么?那边被逼急了,反过来将老陈一军!”
“你是说,她们故意拿老陈的账号发的照片,敲打老陈一下子?”达木get到一点事情的原委,“不过,你看照片了么?我觉得问题更大的不是这个小闫么?她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从前做夜场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人?”
中岩抬头盯着二叔的脸,他想说那些照片是他拍的,可开头的几张他又确实不知情,犹豫的一刻,听见达木总接着说。
“闹到现在的地步,也算给了老陈教训,他能收敛的话,倒是不算太坏的事。至于这个姑娘,我还是之前的建议,让老叶赶紧劝退吧,大不了补偿金给多一点,咱们算仁至义尽,留着她,终究是个祸端。”他为公司长足发展和上市进程考虑,“你说呢?”
让中岩说,中岩当然不同意这样的处理方式。“不能让无辜受牵连的人承担后果。”他摇头。
“怎么无辜呢,现在看来这女的就不是个无辜的人,抱着什么目的,有什么坏心思,不是很清楚吗!”
中岩缓了一缓,抬头:“这件事交我来处理。老陈那边我通知过他了,泉州那一摊他自会处置清楚。既然是这样,也算是曲线救国,对吧!其他人尽量别再波及,眼下息事宁人降低影响才是当务之急。”
达木最信任这个侄子,创业期他跟着大哥达水打江山,等到了守江山的时候,大哥的土匪气还是吓人了点儿,容易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好在中岩堪当大任,公司的未来只在他身上。他和做妇科医生的太太彭丽一直看得很清楚。
达木听了,也不强求,点了点头。
中岩上午有一拨客户来访,一接待完,他就拿了外套匆匆驱车回华悦酒店。他心里有个疑问梗着,像戳着一把尖刀在心房上,一动就汩汩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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