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开始变坏(走走停停啊)

“陈董，我有事儿要先走一下，家里外婆摔倒了，得赶紧回去。”她端着酒杯，悄悄踮脚到他耳边。
“啊！我还说等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去看水舞表演，怎么这么快要走！”老陈明显安排了夜生活，猝不及防啊！
“下次一定跟您去看，”退思从小接受别人的帮助，惯会领情，“我外婆60了，比您略大几岁吧？摔一下可大可小！”她故意说到年龄上，好提醒提醒他，说完又把焦灼做在自己脸上。
“唔，是。那你快回去吧，看看情况怎么样？”他不能强求，后面的安排只好做罢，悻悻然。
退思一脸急上眉梢和遗憾，从宴会厅的后门迅速消失。其实本来还想认识一下在场的四方集团总经理，本地最大的集成电路龙头企业；但还是算了，人一贪心就容易出事，她边走边劝自己。
她从七上酒店西门走出来，沿着路边凤凰花木的小道，边走边给中岩发语音，想解释此番自作主张的原因，“今天是“小米粥”约定了去澳门看演唱会的日子，陈董肯定找了什么借口没去，下午才能来偷偷参加沙龙活动，这样的时间点，照片一出来，就足够女方爆炸到自乱分寸。今天这颗重磅炸弹投过去，就算此局已成……”
中岩车子到酒店门口放缓，准备转弯的一刻，车灯远远映上她后背。
他一脚油门开到她身边，放下车窗，厉声命令口吻：“上来！”
“诶！真巧，你怎么来了？”她脸上计谋得逞、大功告成的神色还没褪尽，“我正给你发信息……”
“不用发了，你现在说！”他盯着前路，尽快开出酒店范围。
“我是说……”
“我先说！”他又改了主意，“闫退思，怎么才能让你听指挥？要不我现在就把尾款付给你，你配合得非常完美，这样可以么！”
她此刻还是笑微微的表情，想解释：“不是，我没有……”
“你这么着急要结果，究竟是着急用钱？还是着急别的？”他想说的其实是，酒店环境，喝醉了开个房间直接上楼，好戏即刻开场，全是前车之鉴；房门一关，神仙来了也无计可施，她怎么敢！
她凝固了表情，他还没说完，赶上手机屏幕上肖潇电话打来，他按掉，接着发怒：“这么点尾款钱，值得你这么做么？你有什么本事处理突发情况，你自己想过么？考虑过么？”
肖潇又打来，他又挂断。
她抿紧了嘴唇，放凉了的目光瞪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显然还有想说的，奈何女友电话不停打来，他一脸怒气，摸出耳机戴起来，车子缓缓靠在小路芒果树下。
“喂，潇潇，对，我突然不舒服，胸闷到喘不过气，找二婶的同学帮看一看，嗯，中医院晚上有急诊！不要紧，缓过来了。”“没问题，明天游艇出海，不用休息，可以的。”压着火冒三丈的刻意柔声，有种诡异的冷热交替。
路灯光被树叶层层交错掩映，一片明一片暗，投在车厢里。
中岩挂了电话，忽然被打断了愤怒输出，转头看着她泛着寒光的脸。他还在生气。
她本来没，现在有了，“你把尾款转给我，现在！没错，多少钱对我来说都是钱！我跟你们这种不缺钱的人不一样。”她拿出手机，示意他动起来。
他当然听出了她情绪的变化，可堵着的这口气实在硌着他五脏六腑。“行，你收到了钱，该消停了吧！”他边说，边操作转账。
她收到了，抬头来想说什么。
他也直直看着她。
真是个混蛋！这个混蛋！真想掐死他！退思忽然在心里发狠地想，恨什么，说不清，又满心里升起莫名的委屈，她马上反驳着提醒自己，不委屈，凭什么要委屈，我不脆弱，谁也别想让我脆弱。
“合作愉快，陈总！”她用力平复了情绪，最后说。说完收起手机，回身去开车门，意欲要走。
被他提前抬手按下了车门锁。
“开门！”她低声吼他一句。
他没听，兀自发动车子，“去哪儿？回公寓？”
“开门！”她抬高了声调。
他置若罔闻，“回公寓还是去别的地方？快说！”
这回轮到她气得胸闷，胸口一起一伏，半天缓不过来。
她不说，他车子照开，开上环岛干道，飞快掠过路边高大挺拔的大王椰子树。
“去明福中学！”她终于开口，咬牙切齿。
他立刻调转车头，换目的地，车子在在夜色里滑过一道巨大弧线。
上次说要送她，最后没送成，这回他开到附近，特地放慢了车速。退思偏头盯着车窗外，南屿路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口。
“就这里！”她知道他降低车速的意思，小时候隐瞒过，现在再不用了，“靠边，我在这里下车。”
他依言驻车，这时心里气消了很多，想在她走前替自己找补点什么，可她一秒也没停留，拉开车下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他转头来，只看到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车子停在这儿半天才开走，他一直回到华悦酒店的房间，才点开她起先发来的语音留言。
听完坐在床沿上，出了好一会儿神。
再起身时，他在打电话给二婶，“嗯，如果肖潇问起来，你就说我找你同学看胸闷了，对，晚上八点多钟。”“没吵架，就是不想解释，太烦了！”“多谢二婶，好，明天回去吃饭。”
转天他回春在城，一方面看自己房子的软装进度，一方面答应了二婶去吃饭。彭丽给他准备了一大包疏肝理气的冲剂，交代他：“不是说气闷么？帮你咨询了，喏，拿去泡水喝！”
“不用，二婶，哪里用得着！我好着呢！”他摆手。
彭丽瞪他一眼，装在手提袋里，放在门口鞋柜上。
中岩走时，看都没看，隔了两秒，他伸手回来，拿走了。

没错，他被一个人气得够呛，是得吃点中药，压一压。
退思倒是没受那么大影响，她周天带着外婆去看房子了，“看两房的吧，装修过得去就行，咱们尽快搬家！”她说。
“你哪来的钱？房子这么贵的东西，你才上了几天班？”外婆不放心的眼睛，盯在她脸上看。
“我们公司好啊，有奖金，每月的、每季度的，而且我有稳定工作，还可以贷款，办法很多的。你别担心，咱们只管先看，看好了再考虑钱！”她宽慰外婆，知道外婆是怕她因为钱，弄得和闫敬柔一样。怎么会呢？她永远不会和她一样的。
她联系的房产中介，是个中年男人，不圆滑，挺实诚，跑前跑后，自己开车带着她们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地辗转。知道她们是祖孙俩，小姑娘买房，劝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就有房了，自己买，压力太大了！”
退思听着，没回话。闫敬柔也是这么想的吧，难怪！
周一如期而至，退思不知道中岩有没有及时通过他的渠道，把周六的情况传达给小米粥，她有点想发微信催一催他，几次点开对话框，最后又关上了。
陈董没来！这可能是中岩已经动过手了的原因，泉州家里巨震了吧……
她这样猜测着，下午外出去参加高新区组织的政策申报宣讲会，并不知道，周一上午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中岩为了她的事，殚精竭虑、绞尽脑汁。
达木总上午十点多钟，迈着大步子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中岩办公桌前。
“陈董打电话来说，叫今天就发起转调流程！现在怎么弄？”他举起电话，学给大侄子听，“达木啊，小闫的转调，我看不要再拖了，人家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优秀。今天就发起申请吧，交代老叶一声，流程提上来，你催着办，今天就批掉！”“你看看，这个人，还没清醒过来呢！”
中岩握着签字笔，正在审核新一年的人员编制和部门预算，这时拧眉听着，知道是退思周六擅自行动作出来的恶果，上赶着示好，给男人错觉。闹这出干什么！明明让她老实待着的。
他心里想着，手上染了怒气，“砰”的一声，把笔投在桌面上。
达木垂眸看看那支签字笔，赶紧想办法：“要不然，直接辞退吧，找个借口，让她走得了。离了公司，他们想怎么联系，随他们！最好闹大点，让泉州那边杀过来……”
他听不下去，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好顺顺气儿，在窗边走来走去。
达木望着他，再出主意：“要不然，让你二婶找他直说吧，让他收收手！”
中岩还在窗边踱步，日光晒在他手臂上，热烘烘，他脱了外套扔在对面沙发上。
他深吸了口气，脑子里迅速筹划，眼睛不经意盯在桌面的文件上；又考虑了一会儿，他坐了回来，像是万事落定，有了解法：“调吧，他是跟你说，要调小闫吧？”
“是啊。”
“那就跟叶总说，发起胡馨妍的调动申请流程，调给总经办，担任董事长助理职务。”他重新拿起那支签字笔，说。
“谁？”达木靠过去问。
“小妍！胡馨妍，从营销部转调过去。同时，把闫退思从总经办调过来，补小妍的空缺！”他一字一句明确说，口齿清楚、思路清晰。
达木总终于听明白了，也深吸了口气，“这能行么？”
“当然，胡馨妍无论是履历、学历还是司龄都远远胜出，她当然才是董事长助理的合适人选，陈董要晋升的人自然也只能是她。”他在教二叔怎么回复老陈的质问，“至于另一位小闫，作为补缺的人，勉强符合我的用人标准，营销部助理的职位可以让她先试试！”
“哦……”
“提醒叶总尽快走流程，两个人的流程同步发起，各节点快速通过，尤其庄主任那儿。”中岩停顿，等达木总反应。
“行，我知道，我电话给她，省得她有别的想法。”
“等流程签批到你，一结束，立刻生成公告，发布出来！”他想好了，公告一发布，就不好朝令夕改，视同儿戏了。
达木总点着头，还是中岩脑子灵活，办法多，这么以来，也算旁敲侧击，给花心大哥点儿震慑。他满意地回去了。
中岩等人走了，安静下来，自己起身去茶桌边坐着，这时才想到，老陈还能想着转调她到自己身边，可见泉州那边没有闹起来，不应该啊，周六这样敏感的事件，就凭那么肤浅的两个女人，居然能这么沉得住气。
他坐着，泡茶自饮，正午的日光，渐渐晒过他头顶。
退思下午四点外出回来，马不停蹄准备总经办周会，对调职的事一无所知。
人事变动公告发布出来时，她还在主持会议中，一直到六点多钟，会议结束，才由庄悦敲了敲她桌面，告知她：“你的转调通知单，已经发到你邮箱了，记得准备一下，明天换办公室咯！”
她一头雾水，点开看，自己坐着怔住半天。
办公室里没几个人留下加班，她省过味来时，只剩她一个人了，索性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是老陈的进攻，小陈给的化骨绵掌吧……不管怎样，管理周会的邮件回复工作，还是要先做完。她对着电脑屏幕，“啪啪啪”的敲键盘声。有一刻在想，董事长助理，年薪30个诶……
总经办的灯亮着，中岩走出来一次，看了看灯光，又坐回自己位置。
邮件点了发送键，发往各部门总监的邮箱，退思合上笔记本电脑，开始收拾东西。真快，在这儿坐了没三个月，又挪地方，营销部在6楼，她猜测，没有这么好的靠窗位置吧。说起来，和中岩总算是有一点交情，不知道在薪资上还能不能谈一谈，毕竟接下来买了房子要还房贷；当然，如果一切顺利，这两天另一位金主会找来，正式谈合作，报酬方面她心里还没有明确数字，这种交易究竟该开多少价！
得找个时间，打给丁周商量，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
中岩终于等不下去，自己走过来敲了敲总经办的门，“过来一趟！”他说。
退思抬头深吸了口气，起身跟着。
“喝茶么？”他走在前面，回头问。
“不喝，谢谢。”
“那坐吧。”既然不喝茶，坐沙发区，他经过了一整天的缓和，已经平静很多，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怎么样？对今天的调职公告还满意么？”
退思没回应这句，“我以为可以功成身退了，没想到还有续集。”
想的真简单，中岩正为泉州那边一直没动静而忧虑，“你介入得这么深，想脱身就脱身，以为过家家呢！”
“所以那边一直没什么反应么？你确定消息和照片传过去了？”她也觉出奇怪。
中岩点头，“当然，按理说，不应该风平浪静。”
“如果对方沉住气了，你有下一步计划么？”
他其实没有，但不肯在她面前显得没成算，“再等等，不用急！现在等对方出招，我们见机行事。”他说完，想起叫她进来的目的不是谈这个，“明天开始，你就是营销部的助理了！”他提醒她。
她点点头，调低了视线。
还以为她有很多意见 ，没想到她缄口不言。
“没什么想说的？”他不满意她的沉默。
“多谢！”她抬头，其实非常明白这里面的曲折和考虑。如果真被调过去做陈董的助理，那她迎来的最大结局只能是离开了，不然如何收场。工作岗位是生计，是饭碗。不像那些人，梗着脖子歇斯底里豪情万丈地掀桌子，一喊口号，想走就走，她不能！
也不是真的想得到她的感谢，但忽然得到，又有点儿欣慰和心意相通的庆幸，让他一下子没想出该说什么，停顿在那儿。
“如果泉州那边有消息……”她要走前说，
他点头，不用她说完已经知道她意思：“会跟你说。另外，我担心那边会有过激的行为，你最近的行动还是要告知我。”
“好。”退思觉出他的好意，
“今天的转调也有意外的好处，你离开陈董的管辖范围，接下来就避免和他接触，等那边一闹，看他怎么处理再说。”这和她想的倒是一样。
要聊的正事聊完了，中岩办公室阔大，套间，盛满了灯光和他的气息。
“走吧，已经这么晚了，去吃饭！”他起身拿起外套穿在身上。
“不了，”她也跟着站起来，“这么晚了我要先回去了。”
被拒绝，是还在为周六晚上的事生气么！她这气性……“负责直线领导的加班餐，是助理的职责之一，你不知道么？”他直了直腰身，提醒说。
“啊？是么？”
“是啊！”

退思当着他的面，电话联系了食堂，叫两份晚餐送上来。
“行吧，坐下一起吃，顺便交代工作任务给你，闫助理！”他重新坐下，见招拆招。
两人对峙般坐下吃饭。
中岩真的交代近期营销部的几个case，做合同管理和资料留存。等退思一一记录在记事簿上，她才尝试着开口：“这么多工作，复杂程度超过总经办诶！”
他一开始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点头：“当然，我们是核心部门，为公司盈利的；总经办只是后台支撑，怎么能放在一起比。”
她信服地点头。
她一点头，他马上觉出有诈，果然，她接着说：“那我的工作内容和负荷增加这么多，是不是岗位工资也可以相应提升？”
“要加钱啊？”他直白问，不绕弯子。
“嗯！”她理直气壮。
“看表现啊，胡馨妍是晋升，你是平调，不一样的。”他说明给她听。
“凭什么不一样，她那份董事长助理的工作，我已经干了好几个月，没差在哪儿！”她不服气。
他忽然极有意味地问她：“那让你继续干下去，怎么样？”
把她问住，要跟陈董这么搅合下去？当然不！“我会好好表现的，希望到时陈总客观评价，实事求是。”
她不愿意，并没看上董事长这条捷径！他马上点头回应：“当然，我一向客观，放心！”
吃完加班餐，中岩送她回家，走到停车场的一瞬，他想起她从前跟那个姓冯的前任借过车，那小气鬼没借。
他把车钥匙递到她面前，“你来开！”
退思没反应过来，“我开？我技术不好！”她有自知之明，考到驾照后没摸过车。
“技术不好就多练！”他把车钥匙塞在她手里。
“我是助理，不是司机……”
这提醒了他，“多工种职务，可以加钱！”
“加多少？”
“三千！”他不墨迹。
“好的，领导，我来开，我随叫随到！”她极有觉悟地拉开车门，昂首挺胸坐上驾驶位。
过了十分钟，车子刚爬行到厂区外的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