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思只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再高的风景,她也体验过了。她确实按照他的交代,没有看没有听;她联系了房产中介,商量和推进自己的事。“对,你和房东再谈一次,请他出个实价,我周六去签合同。不用拖了,我要尽快买。”
签合同,商业贷款,房子找家装修公司做简单修整,换掉大件家电。现在是12月,花一个月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在2月过春节前,可以正式搬家,能让外婆住在自己家过年。
她在客厅的书桌前,计算和安排时间。
还有什么事比一点一点实现自己的生活理想更令人满足么?她问自己,
抬手摸着自己胸口,有个声音回答她:没有了,其他的边角料都不重要。
中岩敲门进来,先盯着她脸色看,担心她的情绪。
“闹出来了是不是?很糟么?”她冷静地抬头问,她心里大概猜测了个轮廓,左不过是污言秽语和老生常谈的黄谣。
第38章
他回身关上门,把手机打开,截图递给她看,“不用细看,浏览一下就行了。”他提醒,确实没让她认真看,很快收回了手机。
退思站着脑子迅速运转,不对啊,里面怎么有在“野蔷薇”的照片,谁拍的?奥,是水哥拍的,那时拍到的……
“本来我的考虑,对方碍于老陈的钱,不会敢公开这些照片,没想到那天晚上的事闹得太彻底,把那母女俩逼急了……”中岩拉她坐在沙发上,他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话要问。“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陈董那边我和他通过电话,他算经验丰富,自会处置清楚。我们只消等这一段时间过去,事情平息就可以了。”
退思坐着听,她听见的是:接下来会有很长时间,自己会被贴上恶名标签,声名狼藉一阵子。
“本来这件事不关你的事,因我而起,我当然非常抱歉,发展到现在,让你在声誉上受到这么大的影响和损失!”他言辞恳切。
“我,不想要抱歉!”她坐着,一字一句,像久经风霜、久经沙场。
他点头:“好,抱歉会折算在奖金里,翻倍给你!”
果然还是有默契的,退思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口头歉意,口惠而实不至;也别管他怎么看自己。
他是先责己,后问人;先礼后兵的意思。
“另外,我有件小事,想问你!”中岩把手机重新打开,点开了两张照片给她,“这些,是在哪里?什么时候?你和他是这样认识的么?为什么没说过?”
他说到后面,变成质问的语气,付出信任又被欺骗和被隐瞒,带着怀疑和愤怒。
“上大学的时候,在一家叫“野蔷薇”的娱乐场所。”她口齿清晰地说明。
“你们认识,在那时就认识?”他接着马上就要问出口,“你们什么关系?”他用力攥紧手机,终于止住,咬在唇齿间。
他没说,但她听出他心里的声音,没回答,转而问他:“还想问什么?问我们认识多久了?问我有没有交易?要问我价格么?”
她话里带刀,句句锋利诛心。
他刀刀射中,被问得一时哑口,“是你先不坦诚的?”他为自己辩解,又被勾起无限怒火,用力把手机拍在茶几上。
她听他这一声响,不准备说什么。要手忙脚乱地向他解释么?解释自己卖艺不卖身?听起来好好笑……
“我们谈合作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我一直以为你们从没见过;后来每一次,你都有无数机会可以说明,你没说,是故意隐瞒什么?”她越不说,他的猜测越多。
他还想接着问,她打断他,“我第一次去办公室找你,坐在你对面,跟你说,我大学时有段时间家里情况特别不好,特地问你是否还弹琴,想告诉你我大学兼职了一份高薪的弹琴工作,认识了你父亲。但你没让我说下去,可能以为我是在找借口和你搭讪,你不想听!”
“但我后来问你,你也没说!”他不自知地抬高了音量。
“正常人听见人说家里情况很不好,不是应该先问她,那段艰难时刻是怎么过来的么?”她温柔低语,反问他,直问到他最心虚的地方。
没错,他对她存着偏见,少年相识时留下的偏见,她撒过谎,为了一个谎言叠上一个谎言,再叠一个,他知道。
他所以防备着,不完全相信她的话,到今天也是。
忽然被她面对面问住,他心里局促了一刻,确实没想过,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轻视别人经历的苦难,他甚至从没想到过,她说的家庭困难到底困难到什么程度。
“你以为,她虚荣撒谎还贫穷,她一定会糟糕的长大,越长越糟,下海、堕落、滥交、抽烟、喝酒,无恶不作。只有这样,才符合你们的想象,是吧?”她说的话,停了,但心里还想说:可我没有,遇到很多困难,以为活不下去了,想了很多办法,还活着。和你们以为的不一样!
她没说下去,他脸上神色渐渐转淡,摇头否认:“我没这么想?你别这么揣测!”
“在“野蔷薇”弹琴,周五和周六晚上,工作到凌晨她们打烊,每次酬劳五百元;因为只弹琴不接受小费,所以送花最多的客人,老板要求在退场前去敬一杯酒表示感谢。”她开口解释了,如他所愿,她说:“确切地说,我没真的认识过水哥,他究竟鼻子眼睛长什么样,我也没留意过,只收到过他的花……”
他不想听了,第一次觉得事实这么不好听,这么不想知道。可是叫人解释,本就是怀疑和强人所难。他赢了,逼得她开口说明原委了,他就输了!
她还没停,索性把这里面他知道的节点都连起来,好解他的疑心病。“我在那儿工作了一段时间,攒够了学费和家用,就离开了。那之后继续在春在城的星星船宠物店兼职,维持生活,因为两次考公,后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宠物店兼职,没再去过“野蔷薇”,和那边断绝了联系。二次考公失败后,经冯磊介绍,找到了新工作岗位,之后的事就是你知道的了。”
她说完了,补充问他:“我交代的还算清楚么?”
他没法答,真相和他想的不一样,这当然是再好也没有的真相。可他疑罪从有的小人之心,变得昭然若揭。让他不敢回看自己。
她终于说累了,也说完了,看他没有疑问,起身站了起来。
“退思!”他抬头无意识地伸出手,像是要挽留什么。
她转身回卧室,没看见他的手,仿佛也没听见他声音。“我今天就可以搬回去了,原本以为那天晚上是靴子落地,看来今天这一出才是真的靴子落地。”她异常清醒、语气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不过我脸上的伤没好,还是下周一销假。”
她转头来请示他的眼神。
他没想,就点了头,其实还想说,可以等养好了伤再搬。但看她柔和又坚定的表情,知道说了也没用。
正好公费买的日用品,她收了收,像是商场购物刚结束。临走时,回身来问他:“公司不会因为这件事,要开除我吧?”她这样的无名小卒,混战里一定最先被放弃,小时候看外公和人下象棋,是这样的,她懂!
“不会,你放心!”他立刻保证。
那就好,她心里还有一整套全新的方案要实施,被踢出局的话,就没机会了。
中岩看着她客气地挥手道别,拉开门走了。他心里升上一阵浓浓的遗憾意味,混着悔不当初和不该先入为主的反思,一人坐在那儿许久。
直到肖潇微信发女性主题展的电子邀请函来,他扫了一眼,没回复,隔了几分钟,她打电话来。
“你收到了么?晚上过来帮我写几份VIP的邀请函吧,你用小楷写,特别好看。”她指挥说。
提到写字,小楷他也很久没提笔了,然而真的写的好的那个人,今天刚被他得罪了!他叹了口气,在电话里回复肖潇:“公司出了一点临时状况,我今天暂时没空,过两天吧!”
“你怎么又这样!你公司随便一点儿破事,都比我的事儿重要。你的事业是事业,我的事业怎么就不是么?又没叫你全天都陪着我,晚上过来写几个字都不行!”肖潇义正言辞又忍无可忍的口气。
“你最近对我都很不上心,你不觉得咱俩之间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么?”肖潇眼里是揉不下沙子的,她一直自诩真正的独立女性,在一段亲密关系里绝不受制于对方,“我跟你说,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最好直说,我可……”她想说,我可不跟你玩什么心猿意马朝秦暮楚。
中岩打断她:“是有点想法,要直说当然也可以,不过我想等你的主题展忙完,我们彼此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再说。”
他话里的情绪,她听出来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刚刚气势汹汹的女王,忽然噤声,让人以为她马上要咆哮怒吼,山雨欲来。
结果没有,她好像没听清,并没针锋相对,反而柔和,“啊?你说什么?”
“等你展会结束,我们约个时间,谈谈问题吧!”他郑重的神情。他原也不是逃避问题的人,在解决问题上,从小就是种老成持重的态度。
她好像看得见他的脸似的,马上接口:“我们本来也经常吵架的你忘了,没什么大问题啦!”
“我最近真的有事在忙,我们就先别见面了!”他忽然说了这个决定。
“没有什么问题,干嘛不见面!中岩,我就是太想你了,没有别的意思。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老不在我身边,人家都是和男友出双入对的,你看我总是一个人在忙!”她忘了刚才的气势,撒起娇来,从前最有效的办法。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她知道。
他没答,在心里叹了口气,多年的感情,她陪他一起走过异国他乡最孤独晦暗的时刻,那时觉得她像太阳,勇敢无畏明媚生光……“我们先放一放吧,各自忙一阵子,也许自然就有解法了。”他说,这话更多是说给自己听,说完挂了电话,起身走了。
老陈说,他会把泉州那一摊处理清楚,究竟会不会?中岩下楼时,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他第一次对他产生怀疑。
第39章
中岩开车回公司的路上,寻常的一段路,他忽然想起从前,自己没那么爱工作、爱上班,爱坐在办公室,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拼命地全心全意扑在事业上的,什么时候?
他想了一会儿,盯着路口红灯,发了呆!
公司对老板桃色故事的窥探和兴奋,还在高峰期,中岩本来想出差去杭州几天,想想怕有什么幺蛾子,最终没去,索性推迟到下个月。
好在赶上发年终奖的档口上,什么瓜也没有发钱的好消息更让人满足。一手拿钱、一手吃瓜,快乐翻倍。
退思搬回公寓住的晚上,打电话给丁周。
“我要买房子了。”她说。
他一边接听,一边走到窗边去,点了支烟,没替她高兴,替她担忧:“悠着点,有钱人的钱,不是好拿的!”
“还行,我觉得没那么难,舍得一身剐而已。”
“身在其中,小心被人摁死了也不知道。”
“有利可图就值得。反正好名声我留了二十几年,并没什么用,不如换点实惠的!”管他是非对错,如果能换到很多钱!
“给人当枪使,实际上就是没把你当人看!”他提醒她,怕她没意识到。
她知道的,“能被利用就是有价值,先当枪,后当人,我不怕!”倘若是个挣钱的唾手可得的项目,不能跟钱过不去。
真是无畏。
有知无畏,才是真勇敢!“行吧,你当着吧!”他吐出一团烟云,盯着迷蒙的一片虚空,面无表情了一会儿。他没有反对,没错啊,他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额外的机会呢,不抓住身边所有的可能性,不就和他爸妈、退思的外婆们一样,永远匍匐贴地了么!
与虎谋皮,是危险了点儿,但也好过两手空空。
退思赶在周六,带外婆去她看中的房子,签合同办手续,第二次走买房子的流程,略有不同,她熟练很多,签字前,望着外婆在房子里一个人转转的背影,每个屋子的窗台都用手摸过去,真实有效的踏实感,和上次闫敬柔买房子不同。
她特地把外婆留在房子里,不让她跟着去签合同,省得知道她付款的情况。方菊花也由着她安排,外孙女心里有主意,和不着调的女儿,是不一样的,她知道。
“商业贷款的部分,还有一些程序,后几天我再联系你。”中介提醒退思。
她点点头,还有收入证明和一些证明材料,要去准备,她研究过了。
其实,退思心里想着另一套方案,如果推进顺利的话,她完全有能力提前还贷,只是时间问题。加上中岩答应的额外奖金,一到账就可以用在房子修整上,她回家时跟外婆商量:“新家我准备好全部日用品,旧房子里什么东西都不要,搬家的时候,咱们走过来就行。”
“花那么多钱了,还是节约点,我收拾收拾。”方菊花笑呵呵,想起新家,心里有了新盼头。是个真正的房子,没有老鼠和满柜子的蟑螂,下雨时不会到处都是水,也不会三天停水两天停电;最重要的,是退思买下的,真正的栖身之所,不用担心今天有,明天没!这孩子真好,这么好的孩子投错了胎,长在她们这样的人家,长得太累,太不容易……她心里马上要滚出热泪来。
“外婆!”退思叫她。
她转过来看她的脸,止住了想法,点头:“行,听你的,都听你的。”
退思满意地挽着外婆手臂,她们祖孙俩走在小巷子里,夕阳扯着她们背影,长长两道印在发灰的墙壁上。
周天傍晚,退思坐在公寓书案前,写小楷,写字静心。她心不定,不是因为明天一早要回公司上班,回到舆论漩涡的中心去,这点小事,搁不进她心里。她和“宾利”女士通了电话,沟通自己初步的想法,需要一些她的协助。
“小事!传递消息而已,渠道很多。”
“好,我只要跟小米取得联系,其他事我来谈。既然最终是那个目的,我给泉州母女提个醒,教她们放弃眼前短期利益,设法把孩子生下来,生下一个合法继承人,才是真正的长期饭票,她们会听明白的。九个月后正式露面,足够搅乱这边的局面。”至于亲情、血缘、利益,让他们混作一团。
电话那头悄无声息地笑了,真是个聪明人儿,比那对蠢货母女不知强多少倍。可惜退思看不见,“可以,我不干涉你用什么办法,只要对合作有益!但只这一出,起不了多大作用,大不了他们重新分割股权。”
“我准备了两套方案,双管齐下,这只是针对其中一方的。”
“很好,我还是那句话,需要什么协助,随时联系;酬劳的尾款,我预留在那儿,等你来拿。”
“合作愉快,我会来拿尾款的。”退思这时只觉得,有求必应,合作得很顺手,并没想到这里面的深意。
她坐着写字,抄法华经,非常长,怎么也抄不完,像人生路一样长。
直到中岩电话打来,她才搁笔。
“出来吃晚饭吧,我带了红酒来,上次没喝成的那瓶。”他说,电话里听得出车子开着双闪的“滴答”声。
“不了,我……”她心里有鬼作祟,不想那么快见到他,拖得一时是一时。
“答应你的奖金,我带来了!”他插话进来。
“好,去哪里吃?”她放下笔,马上答应,不跟钱作对。
“我在清风公寓大门口,你先下来。”
“好的。”
中岩特地来找她吃饭,一方面想看看她脸上的伤恢复得如何,另一方面担心她明天去公司面对异样眼光的勇气。
她拉开车门时,他看她脸上,一点萧瑟气息。
可惜她神色暗淡不是为着那点谣言,和他担忧的完全不在一个方向。
副驾上有一叠肖潇快递来的邀请函,退思拿起来扫了一眼,“这是请柬?结婚请柬?”
她转头随口一问。
这么不经意地一问么?他接过来放在后座上,又转头看她眼神,“是几份邀请函,展会活动的。”解释完,似乎胸口哪里被堵了一下,故意补充:“要是结婚请柬,会发给你的!”
没想到她立刻回应:“不用!别发给我,发给我我也不去。”
他听完,气儿顺了很多,兀自踩油门车子开出去,却听见她补充:“别想坑我的份子钱!”
他用力深吸了口气。
中岩订了家熟悉的私房菜,吃牛排。
灯光幽暗,两人坐着看服务生开红酒,“上次看人开红酒,最后全泼我脸上了!还好我这人不脆弱,没有应激创伤,不然这辈子喝不了红酒了。”她目不转睛盯着,幽幽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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