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幅度一大,勉强隐藏在宽大衣裳下的雪肤又漏了出来。
“咳咳咳!”吴恙大声咳嗽,把两个已经完全忽视她,沉浸在暧昧气氛中的人唤回现实,“打扰了打扰了,郡主臣先告退了,你俩慢慢聊。”
她飞速闪出屋内,还没忘给他们贴心关上门。
屋内只剩自己和何霁月,方才还落落大方的闻折柳莫名觉得脸皮臊得慌。
他方才在做什么?邀宠么?
他什么时候也变成小青那样了?
“要我给你暖?也行。”吴恙一打岔,何霁月也有些不自在,很忙一样摩拳擦掌,“怎么暖?”
闻折柳张开双臂:“抱抱。”
何霁月沉默搂上,顺手将落下去的衣领抬回来。
这衣裳真是太大了,不适合他。
他四肢虽然冷着,胸口却是暖的,好似风中摇摇欲坠,将将吹灯拔蜡的烛台。
所幸,她给他续上了。
两人共同裹着一床被子,相偎相依,闻折柳心跳加速,暗恨书到用时方恨少。
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份上,她又不想动,两人只能盖着棉被纯聊天,总该谈些风花雪月才对,枉费他平日饱读诗书,这会儿竟连个话头都找不出来。
“闻折柳,”何霁月忽地唤他,“你可曾怨过我?”
闻折柳一怔。
怎会没有?
他求她救他养母父亲,她无动于衷,他心中怎能不怨?
“不说话,是默认了?”
何霁月撩起他一束乌发,细细缠在自己指尖。
“……抱歉郡主,奴答不上来,请您责罚。”闻折柳阖眼,不愿亲眼看见何霁月面上那失落的神情。
其实说一句“当日没有,奴最心怡郡主”也不难,动动嘴皮子罢了。
可他实在做不到对她说出谎言。
何霁月数了十息,仍未听到个准确的答复。
“不逼你了,省得你又吐我一身。”
闻折柳正要张口辩驳,陈瑾的声音忽地在外头响起,生生打断屋内旖旎:“郡主,下官有事要报,可方便进来?”
“进。”何霁月懒得在闻折柳跟前装模作样,随口问她,“何事?”
陈瑾拘谨扫了闻折柳一眼。
何霁月摆手。
“你说,他不是外人。”
陈瑾一咬牙。
“关大理寺卿道,闻氏一案有诸多疑点,邀您前去,共同商定。”
听见“闻氏”二字,闻折柳猛地咳嗽。
何霁月正要问此案具体有何疑点,见闻折柳手扶心口,又没了追问心思,只替闻折柳抚背。
“好,我知道了,跟关泽说我明日一早过去。”
“明日恐怕不成,关泽请您即刻过去,”陈瑾瞟了闻折柳一眼,嗓音压低,但吐出的字到底还是没逃过闻折柳的耳朵。
“说是……逮着了个罪人。”
罪人?闻折柳心咯噔一跳。
与他闻氏一族有关,又还活着的人,莫非这罪人,是他大哥闻柳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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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罪人?”何霁月瞥了闻折柳一眼,没把近在眼前的罪奴算进去,“不是都已发落了么?”
陈瑾默契没提闻折柳目前戴罪的奴身,只道:“下官也不知。”
“大半夜的还办公务,她真是劳模。”
见何霁月翻身起来,将被子堆在他身上,一副要即刻外出的模样,闻折柳心脏嘭嘭直跳,咬着牙怯怯开口。
“郡……妻主。”
少见他主动唤她“妻主”,何霁月心中那根被称作柔情蜜意的琴弦莫名一触,侧头,披外袍的手一顿。
“怎么了?”她声音不自觉软下来。
闻折柳绞着手指,嗓音轻
得像风。
“奴一人,睡不安稳,屋子,也冷。”
多么拙劣的邀宠,他的同僚小青昨夜才试过错。
就是没摸过男人手的陈瑾也看得出来,她以为何霁月会如拒绝小青那般答复闻折柳,正推开门要迎何霁月出去,却听何霁月吩咐。
“陈瑾,取我甲来。”
陈瑾不解,但照做。
何霁月接过有磨损但在烛光下仍熠熠生辉的甲胄,细细挂在床头。
“这宝甲随我上过战场,沾了不少血,有驱邪之效。”何霁月放置好甲胄,将闻折柳落到腿边的厚被掖上,“呼”一下吹灭烛台,“今夜不必等我,好眠。”
待陈瑾“吱呀”一声合上门,闻折柳才从何霁月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笑抽离出来。
糟糕,他光顾着欣赏她英姿飒爽的身姿,忘记将她留下来了!倘若被逮着的那人正是他大哥闻柳青,他岂不是亲手将大哥往火坑里推?
许是何霁月那句“好眠”起了效,闻折柳正要爬起来追出去,又头脑昏沉。
何霁月走前关了窗子,屋内虽然有些闷,但的确聚了温,闻折柳套着何霁月余温尚存的衣袍,身上发暖,不由犯懒。
他靠着床头想歇会儿,却一阖上眼便沉沉睡去。
今日无雪,前些日子道上积的雪已被扫净,何霁月挥鞭策马,片刻便到大理寺。
她抬手止住门口小侍的通报,叩了两下门板便推开大理寺书房:“关泽,你这么急要我过来,到底是抓了什么人?”
关泽是个慢性子,处理起事情向来不紧不慢,会这么急着叫她,定有要紧的事。
觉察何霁月入屋,正抱着双臂合眼歇息的官服女子猛地睁开眼,她戴起搁在桌上的琉璃镜:“近日京中传言郡主又纳了美郎君,臣还道郡主真不问政务了。”
素知关泽人慢话却利,何霁月没在意她的夹枪带棒。
“到处都有人盯着呢,你知道我那副样子是做给谁看的……关卿,我肯冒着露馅的风险前来就不错了,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郡主莫急,您先看看这书信。”
何霁月翻了两下,发现居然是闻相与西越皇族通信的亲笔书信。
“当时闻氏一族下狱,你不是将相府里外翻了个遍么?相关罪证都收到大理寺了,就是没找到他们互通的书信证据,这书信又是从哪儿搜来的?”
“说来也怪,这书信是闻折柳送来的,说是要戴罪立功。”
“闻折柳?”何霁月蹙眉。
“是他。”关泽顿了一下,“闻折柳现居郡主府,这资料是他托郡主府的下人送来的,下官还道郡主您知晓,原来您不知道?这么说来,就更奇怪了。”
关泽说着,手指往书信被墨晕开的那块地儿一点。
“这儿原先墨晕开了看不清,下官让人做了复原,您瞧,这句是西越语的‘儿尚安乎’,照理说,闻相与西越皇室只是合作关系,西越问她儿子的状况,是何意?”
“的确奇怪。”
何霁月略一思索:“许是西越那头用闻柳青和闻折柳要挟闻相。”
关泽不甚认可。
“可闻柳青与您师从同门,他若有异样,您如此警敏,不该一无所知,闻折柳……他出门前后身边满是侍从,能靠近他的只有郡主您,更没有被逮着的理由。”
何霁月大马金刀往木椅一坐。
“不是还抓了个人么?人呢?”
关泽颔首,吩咐候在门口的侍从:“去牢里把那犯人带上来。”
何霁月喝半盏茶的功夫,那罪人便被带了上来,他小眼睛尖下巴,居然是个熟悉面孔。
此人正是闻折柳随身小侍,小顺。
“大人小的什么都知道,只要您肯放了小的,小的什么都说!”
小顺认得何霁月这张脸,他在外头还一口一个“大人”叫,见了她顿时改口:“郡主饶命,郡主救我啊!”
何霁月慢条斯理踢开小顺疯狗一样抓上她靴子的手。
“闻氏通敌一案,你知道多少?”
小顺胳膊被狱卒押着,眼里还闪着不老实的精光:“保准比郡主您知道得多!”
这拜高踩低,还偏偏踩到她头上的话,何霁月听着不舒服,但为撬开小顺的嘴,她抿了下唇,也没说什么,只道:“说说看。”
“那闻折柳,不是闻相的儿子!”
何霁月捏茶杯的指尖一紧:“此话怎讲?”
小顺没留意到她骤然冷下来的神情,只顾着讲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的八卦,厚唇喷出好些白唾沫。
“小的二十年前就养在相府,那会儿府上可没有闻折柳,也没有闻折柳他爹,只有闻柳青、闻相与陈主君,陈主君体弱,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
“扶灵出京送葬时,遇到个和陈主君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嘿,您说巧不巧?真就一模一样!”
何霁月没耐心听他扯下去。
“所以这和闻折柳有什么关系?”
“这正是小的要说的!那男人怀里抱着个奶娃娃,面前铺着条布,明晃晃写着四个字,‘卖身养子’!”
讲完最激动人心的片段,小顺觑了下何霁月冷如霜的脸色,咽了口唾沫:“这娃娃便是日后的闻折柳,他爹当时与闻相只有一面之缘,他当然不是闻相的亲生儿子了!”
何霁月缓声开口。
“倘若你所言不假,闻折柳与他生父是后来者,为何闻相对外传,她只有一任主夫?”
“这……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顺支支吾吾,“但小的已经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您可以放了……呃!”
何霁月手中寒光一现,匕首眨眼飞到小顺喉间,鲜血喷了一地。
“郡主,您为何要杀他?”关泽正指挥人记录小顺当堂口供,忽地听见那边没声儿了,抬头一看,才发现小顺身子抽了两下,断气了。
何霁月抬手让陈瑾收拾残局,冷声道。
“没什么,他知道得太多了。”
“多”?关泽还嫌小顺说的信息量太少。
“您平时不是不动男人?怎地今日下如此死手?要臣说,您实在反常,是在……灭他的口,替闻折柳遮掩身世么?”
何霁月不语。
关泽转了转眼珠:“一个戴罪的男人而已,您该不会是真栽……”
何霁月猛地起身:“这件事到此为止。”
“郡主,这哪儿能到此为止,才刚刚开始!”关泽头摇成了拨浪鼓,她掰着指头跟何霁月掰扯。
“闻折柳并非前闻相闻瑜所出,那他的生母是谁?与西越可有关联?且正是闻折柳生父陈奕出现,通敌信件才跟着开始,陈奕与闻瑜通敌一事,定有关联!”
关泽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郡主您最熟悉西越人,闻折柳生父遗体还停在尸房,仵作未做剖解,相关证据存留妥当,他是不是西越人,您一验便知!”
何霁月的确对西越人很了解,尤其是西越皇族。
西越人血统特殊,头顶会有莲花状的印记,偏生西越族人头发茂密,平日里印记被头发遮着,寻常人发不现。
而西越皇族更为隐蔽,莲花需泼上血方可显现。
行伍中常混入奸细,她不是没指挥陈瑾剃发验过兵,甚至会对早将头皮剜下的死士严刑拷打。
只是这回,她丝毫不想知道答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不成闻折柳他生父属于西越人,你还要鞭尸?”
何霁月寒声:“关泽,查到这里,已经可以了,闻瑜通敌是事实,她断了头,闻折柳生父陈奕有嫌疑,也断了气,斯人已逝,这件事到此为止。”
关泽断起案来便发了狠忘了情,连生着气的何霁月都敢顶撞。
“闻瑜与陈奕虽死,可那闻折柳还活着,倘若闻折柳有西越血脉,便是不得不防!您若不愿,那您说说如何验,臣来!”
何霁月推开门,迎上刺骨寒风。
她何尝不恨卖国贼,但闻氏一族死光了,唯一一个活苗就锁在她府上。
纵是闻折柳生父与西越有关,纵是闻折柳与西越有关,在她何霁月的眼皮子底下,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就剩闻折柳一人了,真查出什么,也只能罚在他身上。
可他自幼养在中原,说的是中原话,吃的是中原食,交的是中原友,没准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就因为他生父与西越有关,就要至他于死地,他何其无辜?
“闻瑜通敌,其主君亦有
嫌疑,已满门抄斩,我怜其幼子无辜,救至府中,至此,事终。”
不等关泽辩驳,何霁月已然扬长而去。
她向来爱刨根问底,幼时碰到一句言简意赅的诗,她都追着闻折柳问作者为何不多写几个字,闻折柳答不上来,撅着嘴让她找已故的诗人问去。
她便跑到藏书阁翻找诗人的相关书籍,将她的其它作品也读了个遍。
可唯独此事,她不想再查下去。
她相处了十几年的竹马,是她最恨的西越人?而他装得这样天衣无缝,连与西越交战多年的她都看不出来?
不可能,话本子都不敢写。
心烦意乱,何霁月没直接策马回府,而是跑到京郊皇陵,在外守了先长公主一夜。
母亲,她到底该不该彻查闻折柳?
清冷月光水般倾泻,何霁月想吟诗作对,却只能想起府上那冷如月的病美人。
难道她真如关泽所说,栽在男人上了?
陈瑾远远看着何霁月黯然神伤,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若非她传关泽的令,郡主此刻定在与闻折柳缠绵,而非跑到长公主这儿吹冷风,是她硬拉着郡主出府,方惹得郡主伤心。
陈瑾正思索该如何道歉,何霁月才会轻点罚她,忽地见府中信鸽飞来。
拆下信件一瞧,她大骇。
“郡主,府中出事了!”
一听“出事”二字,何霁月猛地侧头。
“闻折柳出事了?他不是病刚好在修养?又怎么了?我都把他锁在偏殿,让赤甲精锐轮流守着了,还能出什么事?”
陈瑾反复看了好几遍信,愣是没找到一个与闻折柳相关的字,窘迫道:“郡主,是府内出了事,不是闻折柳出了事,信中没提到闻折柳。”
没提到闻折柳?可偌大个郡主府,一大半都是她母亲何玉瑶亲手调出的兵,身手是一等一的好。
放眼全府,只有闻折柳一个易碎花瓶,不是他出事,那能是谁?
“那是谁出了事?”
“是小青,他中了西越奇毒,吐血后昏迷不醒。”
“小青?”何霁月一改关切神情,长眉蹙起,“他搞什么花样?是真病还是装病?吴恙怎么说?”
“信件简略,只道小青病发突然,一下子昏过去口吐呓语,吴院使才赶到,尚未进行诊断。”
难得府中传快报来,何霁月正念着闻折柳如何,听了一耳朵的小青,烦躁至极。
“吴恙赶过去不就得了?小青生病中毒,找大夫去,有吴恙在,能出什么事?我何霁月又不通医术,回不回去有何关系?
“且不论他中毒是真的,亦或为了争宠,都与我无干,往后此类消息,不必再浪费府中信鸽相传。”
“……是。”
陈瑾才销毁这封加密信,又一只信鸽飞来,一目十行从信中捕捉到闻折柳相关字眼,她忙不迭汇报。
“郡主,城中今早无雪,但起了风,闻折柳说屋里闷,愣是划船去湖中亭子赏雪,这会儿受了风寒身子不适,坐不来船,困在亭……郡主慢些,等等我!”
方才说小青昏迷不醒,您还面色如常,说闻折柳自个儿跑湖心亭吹风,您怎地就策马狂奔了呢!
陈瑾不过上马的功夫,何霁月已然驾着行云奔出十里地。
行云乃汗血宝马,一日可行千里,何霁月熬了一宿体力稍有不支,途中却仍不停歇,只一口气回到郡主府。
“闻折柳!”
她在郡主府正门下了马,一路冲到大湖边,冲湖心亭子高声喊。
陈瑾气喘吁吁追上来:“郡主,闻折柳没习过武,耳力不佳,隔这般远唤他,他应当听不见,这儿还有只空船,待下官找着桨,您乘船过去唤他?”
湖面结了层薄冰,但今早为让闻折柳过亭子去,侍者用船桨砸开了条水道。
何霁月心急,夺过陈瑾手中桨,自个儿跳上船,划起桨便走,把大声嚷“郡主等等下官”的陈瑾无情抛在身后。
她紧盯湖心亭,迫切追寻闻折柳身影。
狂风袭来,卷起不远处的雪,何霁月抬臂挥开扑面而来的白粒。
闻折柳不清楚他那小身板有多娇弱?
大冬天的,学什么佳人才女跑到湖心亭搞风花雪月?
船愈近,景愈清明,何霁月终于见着了心心念念的闻折柳,他裹着她挂在架子上的厚狐裘,正缩在亭子角落拿手帕掩唇。
脸白得跟湖面的冰一样,好似随时会撅过去。
许是有狐裘相伴,他还有力气发抖。
何霁月顾着看闻折柳,一时不察,桨“咚”一下撞在冰上。
就这还敢乱跑?
若她不来接他,他得在亭子待到何时?
“闻归云。”
耳畔风声忽地混入何霁月的声音,闻折柳吓了一大跳,咳得更加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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