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和善胖大叔”是谁?她在脑中搜刮一圈,仍无法找出张合适的脸。
闻折柳笑着颔首。
“好,哥哥不说与别人。”
他腿部发力,刚要站起来,忽地被小姑娘红着脸扯住手。
“哥哥,你家住何处?我想找你玩。”
“你哥哥他名花有主了。”
正低头吩咐陈瑾去查的何霁月余光一瞥,见自家美人跟其她姑娘牵上手,几不可闻蹙眉。
她一弯腰捞起闻折柳:“不劳你一个小姑娘费心。”
闻折柳气血不足,蹲起总头晕,猛地被何霁月捞起来,耳畔嗡鸣。
他倚在何霁月肩窝,缓过这阵眩晕后,默默伸手环住她脖颈。
无欢终于又肯抱他了。
小女娃不死心:“姐姐,我很大方的,我们可以一起呀!”
“谁想跟你一起?”何霁月一抬下颌,示意陈瑾放人,“回家吃你爹的女乃去。”
被陈瑾冷着脸驱逐,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到底还是走了。
“你挺适合和孩童打交道。”
小姑娘才离开,何霁月便垂下头望向怀中的闻折柳,她眼底晦暗不明,不知是夸赞,亦或兴师问罪。
“是妻主您太严肃了。”
闻折柳疏于锻炼,一步三喘,出府同何霁月逛的这几个时辰,已然将他积攒多日的精力消磨殆尽。
好不容易可以窝在何霁月怀里偷懒,他心情大好,听何霁月阴阳怪气,非但不恼,反笑将起来。
“您常年征战,身上难免沾有血气,是为凶相,孩童畏惧,也不足为奇。”
何霁月一向不
信鬼神之说……除开借甲胄助闻折柳好眠那一回。
她只勾起嘴角。
“闻折柳,我是太纵容你了,你敢对我评头论足。”
她本意不过开个玩笑,闻折柳却被吓得不敢吱声。
他……又惹她生气了?
“啊!”
何霁月肘部一下发力,闻折柳猝不及防被扔到半空。
心还悬在半空,躯体已稳稳落入何霁月怀中。
“不必害怕,我没有生你的气,说话。”
闻折柳本有心疾,经她一吓,三魂丢了两魄。
他五指攥成拳,轻捶何霁月胸口。
“您吓到我了。”
“……抱歉。”
何霁月没辙了。
她只是想与闻折柳互动,让他开心些,没料到弄巧成拙。
哄人真难,哄他更是难上加难。
闹过一番,何霁月正经起来。
“慈父多败女,往后你可不能如此溺爱闺女。”
她父亲钟子安就是太过软弱,教她与人为善,才会被封地里那些个芝麻绿豆官蹬鼻子上脸。
某夜她爹正给哭闹的小弟吃女乃,几个官员就这般大咧咧冲进里屋,说要谈正事。
尚年幼的她扛着母亲留下的长枪,领着府兵,连打带骂将她们赶出去,要修书一封请母亲派人回来主持公道,父亲却连连摇头。
“你娘有事要忙,为父不可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她为难。”
她不听,愣是指挥母亲留下的府兵,将这群人关了三日三夜,又打了数十大板才解气。
果真她如此硬气,公主府再无人敢扰。
她若真照她父亲那般处处忍让,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小小年纪到京城来当人质,又如何在同龄人与母父撒娇之际撒娇,在军中立威?
又如何在得知母亲于边关过世,与道“玉瑶心系边关,何须马革裹尸还”的景明帝冷脸,将连母亲的骸骨都迎回皇陵?
夕阳西下,地温渐消,冷风袭来,闻折柳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鼻头发红:“虎母无犬女,您的孩子,一定会很优秀。”
何霁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
闻折柳摇头,伸手推她。
“妻主说笑了,您府上又不只有我一位侍君。”
何霁月一怔。
先前在府中,她唯恐自己流连于闻折柳与小青二人,被景明帝安插在府中的耳目听了去,只含糊其辞,这会儿周边都是她的人,这误会是该说开了。
“小青不过是玩物,你是正房,若我何霁月有后,定会交由你管教,你饱读诗书,想必教得比小青好。”
闻折柳抿唇不语。
他竟真沦落到与小青相提并论了。
他好歹是大家闺男,小青不过狐媚子,他比小青肚里有墨,这不是必然的么?
何霁月没想到男人心思这么难猜。
她坦诚相待,倒起了反作用。
将挣扎的闻折柳放下来,她用带着薄茧的指尖点了下他蹙起的眉心。
“又不高兴了?”
“没有。”闻折柳昂起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郡主赐我衣裳,又对我关怀有加,我只是一介罪奴,有什么资格闹脾气?”
何霁月行伍多年,直觉敏锐。
“好端端的,怎唤起‘郡主’了?我又惹你生气了?还是说,你一直都在怨我?”
“没有。”
她步步紧逼,闻折柳不断后撤,直至脊背抵上硬墙。
他想问何霁月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又觉得逼问太小心眼儿,嘴里一个劲儿喃喃“没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没有生气”,还是“没有怨你”。
何霁月一拳砸在墙上。
“闻折柳,你撒谎的时候总是不敢看我,这会儿眼眯成条缝,那便是在怨我了。
“说说看,你到底在怨我什么?是怨我夺了你清白之身,将你锁在偏殿?还是气我对你母父见死不救?你……恨我,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
但纯恨,也不是。
他若对何霁月只有纯粹的恨,早在那夜趁她情迷意乱之时,拔她搁在床边的利剑,与她拼命了。
比起恨,还是爱更占上风。
可爱恨交织,怎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奴不敢恨,也不可恨,遂不恨。”
闻折柳缓慢闭眼,纤长睫羽不住颤动。
总归他过不了心里那关,冲无欢撒光鲜亮丽的谎,无欢若气极了要打他,那便打罢。
他受着,心甘情愿。
“真恨我啊。”
几息后没听见反驳,何霁月忽地松开桎梏,“咻”地带起阵风:“我对你不好,你恨我,倒也正常。”
她语调平稳,闻折柳听着却莫名心慌。
他猛地睁眼:“没有。”
北边来的风刮起,闻折柳处在迎风位,猛地咳了起来。
“奴并非,咳咳,纯,咳,恨……”
他清亮嗓音咳到暗哑,凄厉程度比起子规啼血,仍胜三分。
何霁月不伸手给他抚背,只左脚一迈,挡住小巷子独有的穿堂寒风,她定定盯着闻折柳愈发惨白的脸。
“不恨,那是什么?”
“咳,咳嗬……”
闻折柳手压在心口,咳到泪眼蒙眬,别说清晰吐字,连气都喘不上来。
糟糕,他这自幼伴着、小半年没发作过的心疾,怎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犯了?
他正要与无欢说清楚……
“心疾犯了?”瞧闻折柳嘴唇发紫,何霁月心尖一颤。
他脾胃不佳,三天两头没胃口,哗哗吐看着吓人,但其实只是平日里虚弱了点,可以慢慢休养,并不碍事。
心疾倒恰好相反。
这心疾,宛若隐匿在暗处的刺客,平日里不显,在他情绪崩溃之时猛地出现,不给他准备的时间,还来势汹汹。
他每每心疾发作,都真是要了半条命。
“放松,喘气。”
纵是何霁月与闻折柳自幼相识,也没见他犯过几回,仅从吴恙口中听过只言片语应对之策。
“奴……”
浑身使不上劲,闻折柳腿软得紧,他不愿被何霁月误会,喘不上气也要强撑着解释。
“先不要说话,省点力气。”
何霁月双手环住闻折柳,以一种强势的保护姿态将他拘在怀中。
“陈瑾!拿治心疾的药来!”
陈瑾正躲树看何霁月与闻折柳你侬我侬。
见两人缠在一块儿,她正要眯眼看个清楚,耳畔捕捉到“心疾”“药”等字眼,心立刻揪起来。
可是闻折柳出甚么事了?
“来了来了!”
闻折柳不光腿软,站不住,手也没劲儿,往何霁月衣襟去,五指收紧,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犹如镜中花,水中月。
他一碰,她就碎。
……他留不住她。
“很痛,是不是?”
那是自然。
心爱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却没有与她紧贴的气力,锥心之痛也莫过于此。
闻折柳瞳孔涣散,何霁月只当他痛晕了过去。
“药在包袱里,我已让陈瑾去取,很快就没事了。”
陈瑾一来一回堪称极速,她急匆匆赶来,将药塞到何霁月手中,又扭过头跑开。
苦涩药丸划过喉间,闻折柳嗜甜厌苦,本能作呕。
“呛着了?”
何霁月扶着他的背,轻轻将他头往上抬。
“抱歉,我慢些。”
闻折柳意识回笼,忽觉奇怪。
他这心疾,已小半年未发作,不单他自己,连一向严谨的吴恙都放松了警惕。
无欢怎会随身带着药?
见闻折柳眼底聚了光,但只呆呆瞧她,全无往日神采,何霁月心一咯噔。
早知他恨她,却不敢说,她又何必强逼?
这下可好,她如愿失落,他人还险些过去。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被我吓坏了?”
闻折柳愣愣颔首。
“莫慌,”何霁月将他扶起来,确认他自己可以站稳后,轻轻松开手,“我之后都不问了。”
“之后都不问了”?那他如何解释清楚?
闻折柳张口要说,却被何霁月伸手点住唇。
“先别说话。”
她牵起闻折柳不知何时又被风吹散温度的手,一路领他到外头长街。
“来串糖葫芦。”何霁月径自找了个糖葫芦摊。
“好嘞!”
大冷天有客人光顾,店家搓了搓冻麻的双手,眉开眼笑:“这串成色最佳,给您!”
见何霁月没让陈瑾拎着,只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来,闻折柳不解。
她不爱甜食,买糖葫芦做什么?
如此珍重,莫非,是给小青的?
心中酸涩猛地涌起,闻折柳别过脸去,无欢给小青带吃的也就罢了,还当着他的面买,甚至不让他说话……
“喏,你不是爱吃甜的么?”
何霁月将糖葫芦塞到闻折柳手心:“尝尝,甜不甜。”
居然是给他的?
分明一只糖葫芦不足贵,但他握在手中,却觉得心里暖。
“多谢郡主。”
闻折柳顾着感动,殊不知何霁月此举另有它意。
“归云,”她伸手理了下闻折柳被风吹乱的乌发,“吃了这糖葫芦,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可好?”
怨可以,恩是为何?
“可我不愿与妻主从此一别两宽。”
闻折柳环住何霁月臂膀:“妻主,您不要我了么?”
他生得貌美,话里又带有哭腔,一下引起周围人侧目。
何霁月一怔。
“不是不要你,”无数隐含指责的目光,都不及闻折柳眼角那滴泪,她手足无措,“只是问问你,可否不再怨我。”
闻折柳眼尾泪光点点。
“郡主,奴有拒绝的权力么?”
何霁月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你直说便是,我不会为难你。”
何霁月说话一言九鼎,闻折柳自是信的,她放低姿态,恰是他提出要求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大哥还在等他……
“无欢,我想静一静。”
闻折柳大着胆子唤了她的字:“让我一个人在附近转会儿,好么?”
他细眉低垂,眼尾挂泪,将温婉江南烟雨活生生展现在大雪天,便是天王老娘来了都得说“好”。
“行。”
何霁月缓慢松开他手。
“一刻钟后,我去寻你。”
时间紧任务重,闻折柳扭头便走。
“大哥?大哥!”
他先到当时与闻柳青分别的小巷喊了两嗓子,收获一对躲巷内偷情的鸳鸯慌里忙慌的怒吼:“这儿没有你的大哥!”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闻折柳连连致歉,摸到与西越通信之处,仍一无所获。
将两封信封入石潭边的密盒中,闻折柳啃了口糖葫芦。
好甜,喜欢。
他盯着全然暗下来的天际,缓慢眯起眼。
不知大哥如何,西越那头,又如何了……
“陛下请您入宫一趟。”
何霁月正倚在墙边闭目养神,心中数着时辰,耳畔忽地捕捉到陈三喜的尖细嗓音。
“不去。”
明知陈三喜在同自己叙话,何霁月却不睁眼。
“今儿个本郡主休沐,忙着陪美人,没空。”
“郡主,这可是大事……”
见何霁月毫不赏脸,陈三喜老脸发红,仍自顾自往下说:“民间不知从哪儿传出流言蜚语,道陛下皇位来之不正,可先帝属意陛下继位,是遗诏上清清楚楚写着的!
“陛下践祚,也是各方诸侯与先长公主护着的!
“真不知是何方宵小如此胆大,竟敢在天子脚下造谣,赶不尽杀不绝,甚至编了童谣,在民间口口相传,陛下正愁着呢。
“郡主啊,陛下最信任您了,这不,流言乍起,陛下便派咱家来请您入宫,您可千万要……”
何霁月寒声打断。
“身正不怕影斜,陛下皇位来得坦荡,何需惧焉?”
何霁月陈三喜二人交谈,闻折柳正举着啃了大半的糖葫芦,从小巷钻出来。
心算一刻未至,闻折柳正欲讨赏,乍一瞥见陈三喜,他一瞬警惕。
陈三喜与无欢不对付,见无欢如同阴沟里的耗子见了猫,能躲则躲,他找无欢,是为什么事?
“妻主。”
闻折柳挪到何霁月身边,见她闭目拒绝陈三喜,怯怯喊了声。
“回来了?”
何霁月五感何其敏锐,闻折柳又与她相熟,他远在百里开外,她便晓得了。
她不吭声,左不过待他凑过来。
“开心点了没?”何霁月掀开眼皮。
眼见何霁月百炼钢化作绕指柔,陈三喜眼珠都要瞪出眼眶。
在他慢半拍“闻公子,您倒是也劝劝郡主”声中,闻折柳颔首。
“……嗯。”
何霁月替他拢了下衣袖:“那就好,你乖乖的,下次还带你出来。”
说罢,又抱起他,徒留陈三喜迈开短腿,扯着嗓子大喊:“郡主三思!兹事体大,请郡主即刻入宫!”
何霁月置若罔闻。
一声声长嗟短叹的“郡主,郡主诶!”从耳边擦过,闻折柳好奇心愈发浓厚。
他抱住何霁月脖颈:“妻主,他找您做什么?”
“没什么。”
何霁月心下正烦。
她将闻折柳往上搂了些。
“想知道?”她问。
“想知道。”他答。
猜何霁月心情不好,但只是对陈三喜一人,闻折柳赌她不迁怒自己,点了点头。
“那亲一下。”
一向高傲的郡主低下头。
“亲一下,就告诉你。”
闻折柳不解,但吻。
他稍昂起头,在何霁月脸颊轻点。
犹觉不够,闻折柳顿了下,又吻了次久一些的。
“好了么?”
他亲的时候很大胆,一下接着一下,亲完羞涩劲儿又上来了,埋在何霁月肩窝,闷着嗓子问。
作者有话说:
----------------------
温润软绵触感犹存,何霁月心中烦躁尽数消减,步履轻快。
她本意是她准备亲闻折柳,提前知会他一声,以免吓到他犯病。
谁知,他自己吻上来。
“好了。”
何霁月并非贪婪之辈,得了好便收。
“还记得那群孩童么?”
嘴上说着严肃正事,她眼底却带着笑:“他们唱的童谣影射朝堂事,被陛下知道了,陛下大怒,要找我入宫商讨对策,我不去,这陈三喜无法复命,便一直缠着我。”
闻折柳乖乖点头:“原是如此,那您为何不去?”
“这有什么好说的?清者自清。”
何霁月将他往上掂。
“还是你更要紧,我不亲自看着你,你又不肯吃东西,今儿个走了这么远的路,晚上得吃点东西补补,要不晚上非得饿晕不可。”
闻折柳懵了。
他好似成了祸国妖妃,害得从此郡主不早朝。
“奴会好好用膳的,您还是入宫去看看罢,到底是陛下急召,您若不去,文武百官又要说闲话了。”
细声细气提议过,闻折柳抿唇。
得,他从狐媚惑主的,变成了吹枕边风的。
何霁月垂眼:“你想让我过去?”
她眼底晦暗不明,分不清是喜,怒,亦或两者兼具。
“不错,”闻折柳一脸郑重,“您身居高位,日理万机,能抽出半日闲来陪奴,奴甚是感激,只是陛下传召事大,莫要为奴耽误正事。”
他与陈三喜说的分明是同一件事,但在何霁月听来,就是不一样。
相似小说推荐
-
菟丝子(黄山山山山山) [古装迷情] 《菟丝子》作者:黄山山山山山【完结】晋江VIP2025-09-28完结总书评数:726 当前被收藏数:3369 营养...
-
我靠军训拯救霍去病(沐雪焚香) [BG同人] 《(历史同人)我靠军训拯救霍去病》作者:沐雪焚香【完结】晋江VIP2025-09-29完结总书评数:394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