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青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隔着帐幔低声禀报:“娘娘,各宫的主子们来给您请安了,正在外殿候着。”
李凤遥朦胧的睡意瞬间消散大半。
嫔妃请安,是了,她这些日子跟老登耍心眼,差点忘了后宫还有一群姐妹需要她雨露均沾地管理!上次搞这形式主义团建,还是她当贵妃的时候。现在?她只想装死。
她微微蹙眉,并非畏惧,而是觉得有些麻烦。与那些女人虚与委蛇,听着她们明里暗里的机锋,远比批阅奏折更耗心神。
“更衣吧。”她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叹了一口气,她居然还得管后宫。当皇后怎么比当打工人还累?连个双休都没有!她得想办法,当个甩手掌柜。
片刻后,李凤遥身着正红凤穿牡丹常服,头戴珠冠,仪态端庄地出现在坤宁宫正殿。
殿内,莺莺燕燕已然齐聚,按照位份高低依次站立,见她出来,齐齐敛衽行礼,声音娇柔婉转:“臣妾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都起来吧,自家姐妹,不必多礼。”李凤遥在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
这些女子,容颜娇媚,衣着光鲜,皆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她们中有的是选秀入宫,有的是官员进献,代表着各方势力在后宫的延伸。
而皇帝,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真正踏入后宫了。他的精力几乎全被豹房、西苑以及那些战争事占据。
“谢娘娘。”众妃起身,依序落座。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环佩轻响和细微的呼吸声。
谁都知道这位皇后娘娘手段厉害,不仅独得圣心,如今更权倾朝野,连外朝大事都能插手。敬畏、嫉妒、讨好、试探,种种情绪在这些年轻女子的眼中流转。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充满了领导不说话下属不敢动的拘谨。各位嫔妃眼里,写满了“害怕但好奇”、“嫉妒但不敢说”、“想巴结但找不到切入点”。
终于,贤妃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还是头一回来给娘娘请安,见娘娘凤体康健,精神焕发,臣妾等就放心了。只是陛下似乎政务繁忙,久不入后宫,姐妹们心中都甚是挂念。”
她的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在试探皇帝动向,以及皇后对皇帝的影响力。
李凤遥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陛下心系社稷,近日正忙于国事,确是十
分辛劳。我等身为后宫之人,理当体恤圣心,安守本分,为陛下打理好后宫,使其无后顾之忧,方是正理。”
她话一出口,嫔妃都很黑线,就皇后干政这德性,怎么好意思说安守本分的?
另一位容貌明丽的淑妃接口,语气带着几分天真娇憨:“娘娘说的是。只是姐妹们久不见天颜,心中难免思念。听闻陛下近日常在豹房、西苑,可是又得了什么新奇玩意?也不知陛下身边伺候的人是否周到……”
这话里,就带了些许酸意和对皇后独占皇帝的不满。
李凤遥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并不锐利,却让那淑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陛下身边自有得力之人伺候,不劳妹妹操心。”
李凤遥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新奇玩意,陛下所思所虑,乃是军国重器,并非玩物。妹妹们若觉得宫中寂寞,可多读些书,习些女红,修身养性,也好为陛下祈福。”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那点酸醋和打探的心思。
众妃这才更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皇后,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与她们争宠的贵妃。她站的位置,看到的世界,已然不同。
皇帝的去处、喜好,甚至安危,都已在她无形的掌控之下,容不得她们置喙。
之后的话题,便转向了无关痛痒的宫中琐事,哪处的花开得好,新进了什么料子。毕竟佑大皇宫,连个孩子都没有。
眼看气氛即将再次冻结,李凤遥当机立断,决定快刀斩乱麻,并实施她的甩手掌柜大计。
她清了清嗓子,笑容变得和蔼可亲,“说起来,本宫近日忙于协助陛下处理前朝政务,实在是分身乏术,对这后宫之事,难免有疏忽之处。”
她目光转向贤妃,语气充满信任,“贤妃妹妹入宫早,性子沉稳,办事妥帖。本宫想着,这六宫日常琐事,不如就交由妹妹代为打理?诸如份例发放、器物修缮、宫女调度之类,妹妹尽可拿主意,每月报本宫知晓即可。”
贤妃满头问号:啊这?!天上掉馅饼了?
不等贤妃反应,她又看向其他妃嫔,开始即兴发挥人尽其用,“淑妃妹妹心思细腻,以后御花园的花草树木,宫里的猫猫狗狗就归你管了!”
这些都是肥差,她直接甩出去,反正过太监的手也要被贪一笔,不如让后妃们自己看着来,别太闲着。
请安的时间一到,事情安排下去她就不想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都回去好生歇着,本宫事忙,非必要时,不必过来。”
众妃如蒙大赦,除了贤妃淑妃得了好处,其他人又暗自失落,但也不敢多说,恭敬行礼后依次退去。
看着最后一位嫔妃的裙角消失在坤宁宫门外的光影里,李凤遥一直端着的肩膀终于微微松懈下来。她抬手,指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方才那半个多时辰的姐妹闲话,比在奉天殿上压制整个文官集团还要耗费心神。
“青词,”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倦意,“更衣。本宫要再歇会儿。”
“是,娘娘。”青词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替她卸下沉重的珠冠和繁复的凤纹外袍,只留下一身轻软的素色中衣。
青词上前为她换上新茶,低声道:“娘娘,可是乏了?”
李凤遥目光望向殿外明媚的春光,忽然问道:“陛下此刻,应在御书房吧?”
“是,听闻陛下召了江彬、许泰等几位将军,还有户部、工部的几位郎中,正在商议要事。”
李凤遥端起新茶,抿了一口,茶香清冽,她要重新补觉,困得很。
前朝的男人,后宫的女人,这紫禁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充斥着各种欲望和算计,她在搅动这个漩涡的核心。
李凤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向内殿那张宽大舒适的床,挥退了所有侍立的宫人,只留下两个心腹在殿外安静守着。
厚重的帷幔被重新放下,隔绝了外面越来越盛的春日天光。殿内恢复了适宜安眠的昏暗和宁静,只有角落里香炉里缓缓吐出的安神香,丝丝缕缕,缠绕在空气中。
李凤遥将自己深深埋进柔软丝被里,四仰八叉地躺倒,发出一声满足的,极其真实的喟叹。
什么贤妃淑妃,什么六宫权柄,什么猫猫狗狗花花草草,通通见鬼去吧!她现在只想拥抱她亲爱的床榻,谁也别来烦她!
身体疲惫,脑子却还在惯性转动,朝堂上杨廷和那最终屈服的眼神,嫔妃们或敬畏或嫉妒或讨好的目光,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还有朱厚照,那家伙此刻大概正和那群武夫、匠人们讨论火铳战车讨论得唾沫横飞,浑然不知他的皇后刚替他打发了一后院子的牵挂。
想到这里,她嘴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那家伙虽然闹腾,但至少简单直接,听话不累人。
思绪渐渐模糊,沉重的眼皮终于彻底合上。外间隐约传来的宫人细微的脚步声、远处模糊的鸟鸣,都变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她翻了个身,抱着锦被的一角,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这一觉,无人打扰。直到日头渐渐西斜,昏黄的暖光透过窗棂缝隙,在地毯上拉出长长的斜线。
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杨廷和久在内阁值房,皇后想一出是一出,政令下得勤,他只得终日埋首于浩繁文牍与廷议辩驳之中,虽知天下在变,却鲜少亲眼得见。这日,他难得地离开了紫禁城,乘坐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穿行于京城的街市之间。
轿帘微掀,一丝喧嚣的市声混着春日暖风钻了进来。他下意识地向外望去,这一望,竟有些恍惚。
京城,似乎还是那个京城,但又分明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街道似乎比记忆中更整洁了些,泼皮无赖寻衅滋事的景象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巡街的五城兵马司吏卒,神态虽严肃,却并无跋扈之气。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招牌簇新,客流如织。绸缎庄、百货行、南货铺子,甚至还有几家皇后开的,招牌醒目的汇通银行,门前车马不断,显是生意极好。
更让他注意的是往来行人的面容。多数人脸上透着的是一种忙于生计的活泛气,而非以往常见的麻木与拘谨。挑担的货郎吆喝声中气十足,街边的食摊冒着腾腾热气,围坐着几个吃着粗面饼子就着热汤的脚夫,一边吃一边大声说笑。
“嘿,老哥,今儿个活计不错?瞧你这满面红光的。”
“托皇后的福!如今不得压工钱,南城王老爷家起新园子,俺们几个去搬了一天石料,工钱现结,足足这个数!”
那汉子伸出粗糙的手指,咧着嘴笑,“够家里婆娘娃娃吃几天饱饭,还能割半斤肉开开荤!”
“可不是嘛!自打娘娘当家,这日子是真不一样了。俺家那几亩薄田,用了官衙推广的新式犁头和那什么……金皇后种子?娘的,去年收成愣是比往年多出一半!交完皇粮,家里粮仓居然还能有多的剩!俺爹说,活了一甲子,没想过能有这光景。”
“读书人以前总嚷嚷牝鸡司晨,祸国殃民,俺看纯属放屁!谁让俺吃饱饭,俺就认谁!皇帝老子以前倒是爷们,可咱过得是啥日子?三天饿九顿不夸张!现在呢?皇后娘娘是女人咋了?这女人比多少男人强多了!就比那些当官的好多了!”
几个粗豪汉子的话语毫无顾忌地飘入轿中,如重锤般敲在杨廷和的心上。
他默默放下轿帘,靠在轿壁上,闭上眼,深深叹息了一声。
这些话语,粗鄙,却真实得刺耳。
他身在阁中,自然比百姓更清楚这三年的变化。皇后并非一味强硬,她深谙平衡与循序渐进之道。她用改良的农具和新作物稳住了天下的根基,用鼓励工商、疏通漕运、整饬治安带来了肉眼可见的繁荣,用精准的政令和他不得不承认的高效执行力,将国家机器运转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顺畅。
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边境因粮饷充足而渐趋安稳,百姓是真的得到了实惠。
那些曾经激烈反对的清流言官,声音早已微弱下去。一方面是因为皇后手段果决,打压异己毫不手软。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铁一般的事实
摆在眼前,皇后治下,国势确实在蒸蒸日上,百姓生活确实在改善。
“奈何是女子啊……”杨廷和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充满了无尽的复杂情绪。有敬佩,有叹服,有身为儒臣根深蒂固的别扭,更有难以言喻的忧虑。
她做得越好,这忧虑便越深。
陛下呢?陛下难道就丝毫没有危机感吗?
那位依旧沉迷于豹房、军演、新奇火器的皇帝,似乎全然安心地将权柄交付于皇后之手,甚至乐得清闲。他们夫妻之间似乎有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默契与信任。
但杨廷和深知,权力是世上最毒的蜜糖。尝过了独揽大权,言出法随的滋味,真的还能甘心退回后宫,做回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而天下百姓,如今只认皇后娘娘的恩德,长此以往,陛下天威何在?皇统尊严何存?
这盛世繁华之下,潜藏着的,究竟是国运昌隆的基石,还是倾覆社稷的暗流?
轿子落下,户部衙门到了。杨廷和收敛起所有心神,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威严,迈步下轿。
只是那一声深藏于心的叹息,却久久未能散去。
与杨廷和那沉重如山、充满忧思的叹息截然相反,此刻的坤宁宫内,可谓是一片闲适慵懒,氛围轻松得几乎能飘起香粉的甜腻。
李凤遥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春日暖阳透过玲珑的窗格,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伸出双手,纤长的手指自然舒展,两名心灵手巧的宫女正跪坐在榻前的绒毯上,小心翼翼地侍弄着。
一旁的紫檀小几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是捣碎的风仙花汁液混合了明矾、蜂蜡等物调制出的各色染料,从鲜亮的正红、娇嫩的粉橘,到时下京中贵女间最新流行的,带着细碎金粉的蔻丹色,一应俱全。
一个宫女正用细小的毛笔,蘸取着鲜红的汁液,极其仔细地在她指甲上描绘着繁复的牡丹花纹。另一个则捧着她的另一只手,用小矬子轻轻打磨指甲的边缘。
闻溪难得清闲,在一旁捧着个冰鉴,里面镇着时新的瓜果,随时准备递上。青词则拿着团扇,轻轻地扇着,既驱散些许燥意,也让染料能快些干透。
“娘娘,这个金粉的色调,衬您肤色真是极好的。”闻溪笑着凑趣。
李凤遥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刚涂好底色的几根手指,满意地嗯了一声:“是不错。就是这画起来太费功夫,本宫都快坐僵了。”
“娘娘且忍忍,就快好了。”正在画花的宫女连忙柔声劝慰,“这花样是尚功局最新的图样,京里还没几位夫人有呢,保证娘娘是独一份的。”
“罢了罢了,谁让本宫就好这点新鲜呢。”李凤遥笑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说起来,江南新进上的那些料子,吩咐尚衣监给各宫都分一分了吗?天热了,做些轻薄的夏衣正好。”
“早已按娘娘的吩咐送去了。”青词回道,“贤妃娘娘还特意来谢过恩呢。”
“嗯,她如今管着宫务,倒也还算省心。”李凤遥漫不经心地道,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的指甲上,“这颜色再亮些才好,下次让他们试试加点珍珠粉?”
她全然沉浸在这,至于杨廷和那些关于牝鸡司晨,皇统尊严的深沉忧虑,若是让她知道了,恐怕只会换来一声嗤笑。
焦虑?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有那功夫忧国忧民、伤春悲秋,不如想想怎么把指甲弄得更好看,怎么把日子过得更舒坦。百姓吃饱了饭,国库装满了钱,边境稳住了。
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她李凤遥,现在只想享受这好不容易奋斗来的,腐败又安逸的皇后生活。至于别人怎么想,尤其是那些老学究们怎么焦虑,关她什么事?
“娘娘,您看这边框再勾勒一道金线可好?”宫女轻声请示。
“准了。”李凤遥伸出指尖,迎着阳光看了看,眼底尽是满意之色,“仔细些画,画好了,本宫有赏。”
正是这闲适慵懒的当口,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内侍压低嗓音的通报:“陛下驾到——”
声音未落,朱厚照已经进来,他刚演武归来,一身玄色窄袖戎服还未换下,额角带着微汗,浑身散发着蓬勃的热气和野劲儿,与这满室馨香柔靡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一眼就瞧见了软榻上正享受着的李凤遥,眼睛一亮,凑了过来,毫无帝王形象地蹲在榻前,好奇地瞅着宫女们那精细至极的活计。
“哟,朕的皇后这是又在弄什么新鲜花样?”他瞧着那鲜红的蔻丹和细密的金线,觉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得多费功夫?坐着不动大半天,多无趣啊!”
李凤遥连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满和娇慵:“女子家的乐趣,陛下这等只知舞刀弄棒的人,自然觉得无趣。”
朱厚照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她的挤兑,反而伸手想去碰那还没干透的指甲,被宫女惊慌又小心翼翼地躲开了。
“陛下,可使不得,还没干呢!”
朱厚照讪讪地收回手,目光却从李凤遥的指甲移到了她的脸上,笑嘻嘻地道:“凤遥,既然你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帮朕个忙呗?”
李凤遥心中警铃微作,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忙?”
“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事。”朱厚照语气像是在讨糖吃的小孩,“就是这几日的奏疏,堆了有那么一小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看着就头疼。你帮朕批了呗?你批得快,眼光又毒,三两下就能搞定!”
李凤遥终于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拖长了声调:“陛下,臣妾记得,三日前才跟陛下说好,接下来半个月,朝政琐事由陛下亲自处理,让臣妾好生歇歇,偷几日清闲。这才过了三天吧?”
她晃了晃那几根还没画完花的手指,“臣妾这清闲还没开始呢,指甲都没做完,您就抱着一堆事来找臣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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