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的洋桔梗(鹿酒粥)

医院门口就有很多卖早餐的小商铺。
她昨晚发的消息，颜苏现在才回复：【我要忙疯了，我他.妈一晚没睡，刚开完会。】
【小悦悦怎么样，好点没？】
云烟边走边回：【又发高烧了】
【我在医院门口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颜苏：【一碗肉沫粉。】
云烟买好后先去了颜苏的办公室。
颜苏忙了一宿都没睡，现在正趴在办公桌上打盹，听到敲门声才勉强撑开眼皮。
冒着热气的粉放在他面前，他却丝毫提不起食欲，扒开白色塑料袋看了眼，才慢悠悠地拆着一次性筷子。
“你自己这段时间注意点，这次不是普通的发烧，八成是新型流感病毒。”
“知道了。”
话不多说，云烟手上还提着给明朔带的早餐，她折身离开。
回到明悦杨的病房，除了明朔以外，还有一人在。
云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一脸的冷漠疏离，道：“爸。”
云格淡淡回应，声音听不出起伏，“嗯。”
云烟从他身边走过去，早餐放在了桌上，她背对着男人，自顾自地倒了杯白开水。
整个空间都安静了，见气氛不对，旁边的明朔开口，“爸，您忙了一宿，先去休息吧，悦悦这里有我，别担心。”
云格点了下头，“行，你们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云格的目光瞥向站在窗边的云烟，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转身离开。
直到云格走，云烟和他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留给他的始终只有一个背影，两人生疏到连刚见面的那声“爸”都显得多余。
听到关门声，云烟才转过身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瞧着她这般模样，明朔只能心里暗暗叹口气，也不好多说。
明悦杨的母亲杨雨辛，中午的时候才从国外赶回盐城。
等她来后，云烟和她打了招呼，便去公司上班了。
云烟昏昏沉沉地坐在地铁上，耳机里播放着唯一歌单里的音乐。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你难道让我放弃咖啡厅吗？你知道的，她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我不是让你放弃，我们只是不开了而已，再说了，那个咖啡厅会有我去市医重要吗？我以前为了你已经放弃一次了，现在你为我妥协一次又怎样？”
吵架声大到躲在房间里的云烟听得一清二楚，即使她用力地用被子蒙着头，捂着耳朵。
“云格，当初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不去市医的！”
“够了！这次发展机会难得，我不会放弃的！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只在这个小诊所吗？！”
在这一瞬间，是女人的沉默。
隔了很久，宋佳莹缓缓开口，她神色平静，不再似刚才那般歇斯底里，“云格，我们离婚吧。”
“列车即将到站国际会议中心站……”
播报声响起，云烟从睡梦中醒来，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等列车停稳后，她起身下车。
回到台里的一路上云烟都在咳嗽，兴许是没休息好，她也没大在意。
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外卖，光看粉色的外包装，她一眼就认出是“半城樱花”家的寿司。
是她最喜欢的一家日料店。
除了寿司以外，桌上还有一盒车厘子，一盒草莓和一份水果拼盘，都是她最爱吃的水果，这几样东西把办公桌堆的满满的。
嗓子的干痒让云烟忍不住又咳嗽两声，陆让走来关心道：“云烟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云烟指着桌上的东西，问：“谁买的？”
陆让：“我也不知道，中午的时候送来的，我看写的是你的名字，就拿上来了。”
云烟扯下外卖单，上面的收件人确实写的是她，她愣了愣，看见备注的位置上写着：【只要芥末，不要酱油。】
是她吃寿司的习惯。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居然檀冶——
想起高中那会，她有次买了半城樱花的寿司带去学校，她素来爱吃芥末，当时她刚在寿司上裹了厚厚的一层，陈也就回到了教室。
他想都没想，身子微弯，银色碎发随着散落，云烟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拉着她的手腕，筷子夹着的寿司顺势入了他的口。
但很快，三秒不到，云烟眼看着陈也的表情逐渐僵硬，眼瞳里浸着泪花。
云烟拿起矿泉水瓶递给他，“你还好吗？”
陈也没说话，他点了下头，然后默默转身，走出教室。
云烟打开微信，上一次聊天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还是他那句：【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的评价这么高。】
她没有回。
云烟犹豫了下，会是他吗？
直接问，如果不是他，会不会太尴尬了。
云烟先发消息给了赵玲蓉和颜苏。
【你们给我买了寿司吗？】
答案都是否定的。
最后，云烟还是点开和檀冶的微信，发了一张寿司的照片和一句“谢谢”。
如果不是他，她就说发错了，这样也不尴尬。
不过对方并没有回复。
下午时刻。
临近下班最后半个小时，周围同事闲暇起来，已经做好随时下班的准备了，他们忍不住八卦起来。
“喂喂喂，你们看微博了吗，有人放了檀冶去海边拍戏的路透诶！”
“真的假的？！快给我看看！”
“好帅啊！救命！哥哥杀我！”
“范少杰也好帅啊！”
云烟忙完手上的工作，她撑着头，像是在发呆，但注意力都在同事的对话上。
这时，手机响了。
是檀冶的信息：【？】
“……”
云烟看着，有点莫名其妙。
他什么意思？
所以，不是他买的？
云烟：【发错了。】
可就在她发出去的一瞬间，却收到了对方下一条信息：【不客气。】
云烟：“……”
很快，对方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海边落日的照片。
云烟耳边还能听到同事们对檀冶在海边路透的评论声。
云烟：【？】
大概隔了一分钟。
檀冶：【发错了。】
云烟瘪了瘪嘴，他故意的吧。
也没回复他，微信弹出另外一个对话框，是仅有三人的群聊。
赵玲蓉拍了拍云烟和颜苏，【这周末有空没？】
赵玲蓉：【我们去寺庙吧！】
赵玲蓉：【我最近投资了一个项目，想去拜拜财神爷。】
赵玲蓉：【我家老头嫌我乱花钱，不挣钱，我这次非要证明给他看。】
颜苏：【你证明的方式，是让财神爷努力啊？】
周六的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大雨倾盆。
寺庙的姻缘殿前，赵玲蓉双手合十，十分诚恳地说着：“希望能给我一个温柔，会做饭，懂浪漫的大帅哥。”
虔诚地拜完，她朝旁边的人问道：“你俩不拜吗？”
颜苏挑了下眉，“我需要？”
云烟摇头。
颜苏在一旁做她的嘴替，说：“云小烟恐婚，你又不是不知道。”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路过每一个殿堂，赵玲蓉都会进去拜一拜。
最后来到求红绳的地方，旁边是一颗粗壮的参天大树，看上去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树干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红绳，是一份份真诚的祈祷。
云烟求了三条红绳。
一是求侄女病愈复健。
二是求母亲身体安康。
云烟在上面三条红绳上分别写了三个人的名字。
赵玲蓉凑近过来，云烟刚好写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她攥在手里，赵玲蓉没看成，纳闷道：“三条？你给谁求的啊？”
颜苏解惑：“笨啊，当然是小悦悦，宋姨和她自己。”
云烟没说话，她走到树下，将三条红绳都挂了上去。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三人准备原路返回。
大风起，草木摇曳。
一条红绳被吹落，它飘向南边，最后落在地上，距离云烟不过一米的距离。
云烟走上前捡起，看到上面的字眼，是她方才求的其中一条。
走在前面的赵玲蓉催促道：“云小烟快一点，要下大雨了！”
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下坠，云烟把红绳揣进衣服包里，“来了。”
三是，求陈也岁岁平安。
南边的海滨市。
“救……救命……”
海上，男人双手不断挣扎着，他拼了命地想往岸边游，但海水把他冲得越来越远，海水不断涌入鼻腔，呼救声也变得薄弱。
“快！快救人！”
“导，导演，檀老师去救小吴了……”
“什么？！快去把周医生喊来！”
岸上的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来回踱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大海，海浪一排排相继而涌，根本看不清海面上的情况。
终于，在数分钟之后，只见远处檀冶拖着溺水的男人，回到岸上。
所有人蜂蛹地跑过去。
檀冶眼前一黑，昏倒在了沙滩上。

从寺庙出来后, 云烟的右眼皮一直在跳，等回到家，眼皮跳的更厉害了。
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骤雨像鞭子似的砸在窗户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云烟望向外面忽明忽暗的天幕, 惊心动魄的轰隆声也不间断, 心里不由紧了紧。
忽而想起来前两日同事的交谈, 范少杰和檀冶在同一个剧组。
云烟拿出手机给赵玲蓉发去了消息。
【帮我联系一下范少杰, 问一下檀冶的情况。】
赵玲蓉：【怎么突然问这个？】
赵玲蓉：【而且为什么找范少杰，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吗？】
云烟还没想好怎么回，赵玲蓉又发了消息来：【好了, 我懂, 我帮你问问。】
十分钟后，赵玲蓉直接打来了电话。
“范少杰说，他们拍摄的海边出事了。”
下大雨的晚高峰期，最为堵。
大雨模糊了车外的世界, 云烟捏着手机，焦灼的时不时看眼上面的时间。
“师傅, 请问还有多久到机场？”
司机叹了口气, “妹妹, 怕是还要半个小时哦。”
云烟看了眼自己买的航班信息。
半个小时, 赶得上。
而就在这时, 陆让的电话打了过来。
“云烟姐, 和平路发生交通事故！”
话落, 云烟心脏一紧, 脑海里想起赵玲蓉说的话——
“檀冶因为救人, 溺水了，正在抢救。”
“云烟姐？你在听吗？和平路发生交通事故，华哥让我们赶紧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着急地说着。
云烟愣了三秒，胸口一股沉重的压力，压的她喘不过气，她咬咬牙，最终开口道：“师傅，不去机场了，麻烦去和平路。”
司机不解，但还是在下个路口掉了头，“啊？妹妹你又不去啦？”
等云烟去到和平路时，陆让已经架好了机器。
云烟套上他递来的雨衣，“开始吧。”
渐大的雨势里，回荡着救护车的鸣笛。
云烟报道完后，看了时间，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
她着急打车赶去机场，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云烟站在机场的大厅里，被雨淋湿的秀发还在不停地滴水，上衣被打湿了大半。
她垂着头，盯着下一班飞机，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手机弹出好些消息，云烟点开看，都是赵玲蓉发来询问她有没有登机。
【人呢？】
【我让范少杰派人去接你。】
云烟眼神黯了黯，湿润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半天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手在裤子上擦了擦，重新编辑文字。
【我没赶上飞机。】
赵玲蓉：【啊？怎么会，你不是很早就出门了吗？】
赵玲蓉：【你买下一班了吗，几点的？】
赵玲蓉：【我先跟范少杰说一声。】
云烟把航班信息发了过去。
晚上的机场没多少人，云烟坐在空荡荡的候机厅里，思绪万千，想起高三毕业那年。
2013年7月12日，已经高考结束了，那个时候的她距离和陈也吵架，才过去10天左右——
当时文松告诉她，陈也出车祸了。
但是因为母亲一个小时后有个切瘤手术，云烟没有去。
等母亲手术结束后醒来，已经是隔天下午一点了。
云烟：“妈，我有事出去一趟，晚一点就回来，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云烟又找到医生，“医生您好，麻烦帮我多关注一下我母亲，有什么事麻烦及时联系我。”
云烟还打了电话给赵玲蓉，“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赵玲蓉：“跟我还这么客气，什么事？”
云烟：“我妈刚动完手术，我现在有事不在医院，你可不可以，帮我去照看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今天就回来。”
赵玲蓉：“当然没问题。”
云烟坐下午四点的飞机，赶去了陈也出事的城市，也是海滨市。
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6点了。
云烟刚来到病房外，房门半掩着，里面传出文松的声音：“云烟也太狠心了吧，她不来就算了，到现在，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陈也穿着病服躺在床上，想起她平日里连自己坐地铁都不敢，他敛了敛眸，装作毫不在意，声音听着格外虚弱，“有什么好问的，我又没死。”
文松打抱不平道：“那她好歹发个信息关心一下你啊！”
云烟准备敲门的手默默放了下来，她站在门口，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晚上9点，云烟又坐飞机回了盐城。
11点回到了医院。
赵玲蓉：“那我先走咯。”
“好，谢谢。”
和赵玲蓉道了别后，云烟回到病房。
宋佳莹关心道：“这么晚去哪儿了？”
云烟没有讲话，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声，宋佳莹也没继续追问，“吃饭了吗？”
云烟摇头，但又马上点头改口，“吃了。”
宋佳莹心里明了，也不点穿，“玲蓉买了吃的，还是热的，吃点吧。”
“前往海滨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HA264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登记播报响起，拉回了云烟的思绪，她戴上口罩，起身。
两个小时后，云烟抵达海滨市的机场。
范少杰的助理站在出口处等着她，坐了他的车，一路抵达医院。
“我就不进……”
去到医院，云烟的话还没说完，范少杰已经推开门，“他还没醒，不过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先去吃点东西，饿死我了。”
范少杰撂下一句，便离开了。
安静的病房内只有云烟和昏迷的檀冶。
云烟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闭着眼，面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手上还插着输液管。
云烟叹了口气，她好像，又一次错过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他出事的时候，她没有及时赶到，而他再也……
云烟不敢再往下想，心里赶紧呸了三声，呸走晦气。
可尽管得知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但眼里还是有酸涩的刺痛，左胸膛疼得心慌意乱，一滴泪水不受控地溢了出来。
突然想起还没给赵玲蓉报平安，云烟手伸进衣服包里，拿手机的同时，里面的红绳连带着掉落在了地上。
云烟发完信息后弯腰捡起，盯着上面的字良久后，她小心翼翼地系在了檀冶左手的手腕上。
随后，她起身离开病房。
檀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要驾鹤西去了。”
范少杰进来的时候，发现檀冶正瞅着手里的某样东西，“你看啥呢？”
檀冶醒来便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条莫名而来的红绳，他解开看，上面写着：陈也，岁岁平安。
檀冶轻佻着眉，“范少杰，你也太恶心了吧。”
范少杰一头雾水，“你怎么一醒来就骂人啊。”
檀冶晃了晃手上的红绳，“不过，有心了。”
范少杰定睛一看，“这不是我给你的。”
他很快恍然，哦了声，“我知道了，应该是你初恋拿给你的。”
檀冶一怔，看向说话的人，“她人呢？”
范少杰：“走了啊。”
檀冶敛了敛眸，视线再次回到红绳上。
就走了？
范少杰蓄意加重了音节，吊儿郎当道：“怎么，失落了啊，舍不得啊。”
檀冶面色仿佛掺了冰，扯了扯唇，“滚。”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檀冶错愕地看着走进来的人，转而他又看了眼范少杰贱兮兮的笑容。
范少杰：“你们聊，我走了。”
等门再次合上，檀冶才开口：“你给我的？”
云烟提着早餐走到旁边的桌旁，拆着包装，“嗯。”
望着她的侧颜，檀冶脸上微露喜色，不过很快收敛，似毫不在意地吐槽着：“怎么脏兮兮的。”
云烟一顿，想起那天被吹掉在了地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