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不论身在何方,她的人生目标始终如一:
走自己的路,看别人的戏,存多点私房,嫁个有情郎。
什么?这么低的要求也不让她如意?
那好,挡路找麻烦者,管他三头六臂,一律叫他趴地!
夕阳西下,映红天际的浮云,最后几抹泛着金光的残阳洒落到郑府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小四合院内,让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的小丫环们满脸绯红。
这二十名十三四岁的小丫环,是今日刚刚买入郑府的,还没有来得及喘上半口气便被送到教习嬷嬷手中。没一会,小丫环们便被分成了两队,面对面地站好。
离忧稍微抬眼扫了一下,很快很察觉这两队的区别所在,自己这队的长相明显要优于另外一队的。的确,从古至今,不论从事哪种行业,赏心悦目的外表都是一种无形的资本。
负责教导规矩的是两位四十岁左右的婆子。长得又高又壮的那个姓李,人看上去有些五大三粗的,却偏偏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嘴唇微微有些上扬,任什么时候看去都像带着笑意。
另一个婆子姓张,与李婆子则完全相反,又矮又瘦的还总是板着一张脸,见谁都像是欠了她钱似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两个婆子依次走到各个小丫环面前,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并问上一两个问题,无非就是关于各家的一些基本情况或者是小丫环们擅长些什么罢了。
“叫什么名字?家里都有哪些人?会些什么呀?”模式化的提问再次响起,衬着张婆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十分的相得益彰。
“回嬷嬷话,奴婢叫苏谨,家中父母兄妹一共九口,奴婢一般的家务活都会干,还会做些绣活,也算是能拿得出手。”
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在张婆子的提问后响了起来,离忧不由得侧目朝声音的主人望去,正好瞧见一双亮晶晶会说话的眼睛。
好一个漂亮的人儿,离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精致的五官,白皙水嫩的肌肤再加上得体从容地谈吐着实让这女孩在一堆小丫环里面格外的亮眼。
张婆子总是板着的脸难得舒缓了一点,她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与一旁的李婆子交头接耳了两句,显然对这女孩的印象十分不错。
接下来,又有好些个女孩被嬷嬷问到,其中也还有几个长相比较不错的,不过却也都不能跟刚才那个叫苏谨的女孩相比。
两个婆子很快走到了离忧面前,细细地打量了一小会后,便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回嬷嬷,我叫离忧。”她还不太习惯以奴婢自居,特别是在两个婆子面前,说实话,都不过是当差的下人,语气得体的话,倒也是没有必要这么放低身段。
“离忧?就是伍牙婆说的那个还会断文识字的丫头吗?难怪伍牙婆要特意关照,这本事可了得,人又长得这么漂亮,真是个不错的苗子。”李婆子一脸的笑容,显得格外的和气,与一旁张婆子的砖块脸相比,显然好看得多了。
离忧听到这似赞非赞的话,心中格外别扭,一来这个世界女子识字的并不多,哪怕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也只不过是初初学那么几个撑撑门面罢了,她一个穷得只能卖身做丫环的被人知道能识文断字,对她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果然,李婆子刚这么一说,她马上便感觉到了周围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其中有羡慕,有惊讶,当然也少不了妒忌。
再者,这李婆子竟说她是个不错的苗子,哎,那岂不是说她是天生的丫环命吗?听上去这心里舒服才怪。
“嬷嬷过奖了,离忧不过是幼时随着娘亲识过几个字罢了,伍牙婆是离忧的邻居,从小对离忧母女便十分照顾,因此才会像看自己孩子一般喜欢。”离忧不动声色地回着话,却是愈发表现得低调起来。
然而李婆子却不理离忧是否乐意讨论这问题,继续兴致勃勃地问道:“哦,这么说你娘倒应该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呀?那你爹是做什么的?怎么忍心让这么出挑的女儿来做下人呢?”
离忧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揭人短处了,这张婆子看上去一副慈眉善目的好好人样,可听她问的这些话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说不定还比不上那成日板着脸的张婆子。
“回嬷嬷,离忧自幼丧父,家中只有母亲一位亲人,前不久母亲也撒手而去,离忧没什么亲戚可以依靠,幸好能有机会进郑府当差,因着郑府,才能够像模象样的活下去,离忧实在感激不尽。”
说实话,关于她这原身子主人的家事,她还真是不太清楚,刚穿过来时,这身体才十一岁,除了一个长年患病的漂亮娘亲外,什么都没有。
不过那患病娘亲看上去倒不像是普通人家养大的,家庭主妇应该会的东西基本都不太会,折腾了这么多年也只是能料理最简单的家务。至于琴棋书画反倒是样样精通,当然这些外人却并不知晓。
离忧这两年从娘亲那里学了不少的东西,不过也足足当了两年孝顺的女儿,料理家务,买药煎药亲手照顾着。
她从来也没听娘亲提起过本尊父亲的事,也没有见过什么亲戚朋友来往过,更不知道这一家子之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很好奇什么事也没干的娘亲这么些年来到底是哪里来的银子买药买粮食,试探性地问过一次无果后也不再追问。
直到娘亲突然停止服药,她才渐渐意识到这个家是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后来没过多久,娘亲也过世了,而她只好另谋生路。
“哎呀,这说起来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听到离忧的话,李嬷嬷啧啧地说了一句,随后便也不再提问。
张嬷嬷却一直没什么反应,仍就板着那副脸,丝毫不关心这些,只是见李嬷嬷没再问了,这才抬步走到下一个小丫环面前,继续着模式化地询问。
很快,两个嬷嬷便已经将眼前二十个小丫头逐个地巡视了一遍,心中也对她们有了个大致地了解,暗道还真算是些不错的苗子。
小丫环们一个个虽不时好奇的左看右看,却多少还知道些规矩,也没有人交头接耳乱出声说什么。一个个长得也不错,最少看上去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不过,这些放在她们眼中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要求了,毕竟郑府可不像那些小门小户,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进得来的。
两个婆子回到了院子前面,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紧接着那个又矮又瘦的张婆子便清了清嗓子率先朝着众人出声了。
张婆子所说之言倒也不多,无非就是正式地介绍了一下她与李婆子的身份,说是从现在起由她们负责头二天的规矩教导。三天后,她们会根据小丫环们各自表现,择优将其分配到各房少爷小姐屋里去当差。而表现最差的几人则会安排到厨房、洗衣房、洒扫杂事房里去做粗使丫头,补充那些地方的人手。
几句话下来,没一句是浪费的,语气也生硬得很,可一说完,特别是最后一句更是让这些小丫头一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腰杆也更直了,人也更起劲了,生怕给两个嬷嬷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发配去做粗使丫头。
两个婆子一见这话起效果了,很是满意,而李婆子则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郑家从来不会亏待下人,只要好好当差,日后升成三等丫环那是指日可待,若是能做到一等丫环,那可比一些小户人家的小姐还来得强。
此话一落下,更是让那些小丫头一个个满怀希望,脸上的神情再次雀跃了起来。这一小会的功夫,两个婆子三言两语便成功地收住了小丫环们的心,双簧喝得实在是高明。
而离忧自然没有其他人那么明显的担心与欢喜,对她来说做粗使丫头比起去侍候那些公子、小姐更称她的心。最少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了,不用担心做错什么事惹怒了主子,虽然苦一些、累一些,但同样也省心一样。
当然这做粗使丫头唯一的不足就是工钱肯定会是最少的。不过在离忧看来,什么年代都一样,光靠拿死工资,那就是到死也存不到什么钱。要想发财致富,还得多动脑筋,另辟生财之道才行。
唉,想她原本也是堂堂的都市丽人,白骨精级别的人物,没想到现在竟莫名其妙地跑到古代来了。来了就来了呗,好歹也弄个像样点的人家让她能衣食无忧吧?但偏偏穿到一个古代单亲家庭的黄毛丫头身上,除了一个常年卧病的娘亲以外,就只剩下四堵空空荡荡的泥巴墙了。
娘亲一命呜呼后,她不得不自己把自己卖了,跑到郑府来做了丫环养活自己。十年啊,等契约到期时,她现在这身体都二十三了,若放到现代那可是青春四射,魅力无敌的年纪,可放到这里,那就是十足十的老黄瓜了,也不知道到时还有没有一个半个好男人给她留着。
现在是条件不允许,要不然,她早就打算先圈定几个苗子,好好培养一下,等长大后再择优录取,那可就是高枕无忧了。想到这,离忧自嘲地笑了笑,暗道自己不知道是目光长远呢,还是忧患意识太强了。
不过,这倒也情有可原,上辈子就高不成低不就地拖成了剩女,这辈子看情形也是十有八九了,放谁身上都会多考虑一些的。
正想着,张婆子那粗大的嗓门再次响起,顿时让离忧将不小心飘走的神识给快速收了回来。
庆阳二十四年初夏
东兴国宰相柳孟庭因参与皇子争储风波,被全力支持的五皇子赵子青当成替罪羊弃卒保车,柳氏一族满门抄斩。
同年五月,大宇国礼部侍郎秦如海遭人陷害,蒙冤入狱,不久便死于狱中,其家人亦遭牵连,男丁发配边疆充军,女眷则入宫为奴。
“动作快些,要喝就喝,不喝就赶紧跟着走人!磨磨蹭蹭的要拖到什么时候去?”粗鲁而不耐烦的呵斥声陡然响起,紧接着一阵杂乱而惊慌的哭泣亦随之响了起来。
好吵啊!那本不该再有任何感觉的大脑此时为何还能传来阵阵疼痛。不是说人死了就什么也都不知道了吗?
柳如云终于睁开了眼,迷迷糊糊中,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她大吃一惊。陌生的大厅内,一屋子满满的全都是人。
带刀的兵卒、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还有六、七个哭哭啼啼或站或坐的女人,而她自己则歪歪斜斜的独自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后脑勺上的疼痛感越来越真切。
她试图坐起来些,刚刚动了动,一屋子的眼睛全都望向了她。
“雨儿,你没事吧?”三十多岁的华衣妇人快速走到她的身旁。妇人容颜端庄,双眉紧锁,没有温度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雨儿?她不是柳如云吗?这些人又都是谁?为何一个个一脸的悲伤?
柳如云一时间愣住了,脑中一片混乱,完全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到底是柳如云还是那妇人嘴里的雨儿?
“哟,秦五小姐还没死呀,刚才还又打又闹的,厉害着呢。本官还纳闷来着,不过轻轻推了那么一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摔死。”
那道粗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却带上了浓浓的嘲讽与不屑。
顺着声音望了过去,柳如云还没来不及细看,脑袋便突然一阵抽搐,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画面飞快的闪过,渐渐组成了一段陌生而又完整的记忆。
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而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复杂。
好一会后,那突然占据脑海的记忆以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一个不得不相信的事实——她死而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柳家八十三条亡灵的冤屈重生到了这个叫做秦雨的女子身上。
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原本她的性子就沉稳,如今连死都死过了,倒还真没什么事能让她害怕了。
瞪大双眼扫过周围的每一个人,柳如云很快便看清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抄家、拿人,多么类似的场景。只不过那情形更加的惨烈,整整八十三口满门抄斩,无一幸免。
“妹妹,你还好吧?”
见秦雨半天没有出声,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其她几名看上去年纪轻一些的女子都停止了哭泣,满脸悲伤的朝她问着。
“有没有事都一样,我要是她倒不如刚才直接死了舒服,省得像你们一般左右为难,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中年男子再次出声了,嘴角扯着一丝无情的笑,冷漠得让人的心都跟着麻木掉了。
果然,那些女人一听,脸上的神色立马再次黯淡了下来,那股深深的绝望无声无息的在她们之间快速扩散开来。
“秦夫人,你们就快些选吧,本官还有其他的事要做,没时间跟你们在这里磨。要是没这胆量喝这酒,那就直说,宫里面的人还在外头等着!”中年男子看上去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语气不善的朝站在柳如云身旁的秦夫人嚷嚷着。
听罢,秦夫人叹了口气,慢慢的伸开握住柳如云的手,木木的朝对面桌子走去。桌上面摆着几杯早已倒好的酒,一入喉便再也没有半点痛苦的酒。
她不再迟疑,伸手端起了其中的一杯,平静的往嘴边送。旁边的几名女子再次小声的哭了起来,但却没有一人出声制止。
“娘,不要喝!”柳如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秦夫人身旁,想要夺掉她手中的酒杯。
此时,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秦雨还是柳如云,只是潜意识里那声娘便这么自然而然的叫了出来。
她知道,那一瞬,属于秦雨的意识在起着作用。但是就算没有秦雨的思想起作用,她亦不愿看到同样的场面再次重现在自己眼前。
秦夫人停了下来,朝柳如云看了一眼后又看向其她的人,脸上竟露出了慈祥而释然的笑容:“雨儿,你们都大了,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都自己拿主意吧。你们爹爹死得冤枉呀,黄泉路上他一人太孤单,娘要去陪他了。”
话音刚落,她快速的将酒灌入了口中,刚一入喉,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娘!”柳如云连忙跟着蹲了下去,正准备去扶她,却见二位姨娘擦了把泪后跟着端起酒喝了下去。
来不及说半个字,两位嫂嫂竟也伸出了手,打算喝那桌上的酒。
“大嫂、二嫂,千万不要呀,你们要是喝了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他们了。”柳如云大声的朝她们喊着,本能的想制止她们。不论如何,活着总会有希望,而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喝就能见到?笑话!本官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个被发配边疆的活着回来了,更没听说过戴罪入宫为奴的能有人活着出宫!”
中年男子冷冷的说着:“也就是李大人心善,特意命本官准备了这些酒让你们有个选择,好歹也都是个贵主,体体面面的死总好过进宫里头遭那份活罪。”
两位嫂嫂本就存了死的念头,再听到这话,更是不再抱任何希望,不顾劝说,径直将酒喝了下去。
柳如云眼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的滑落了下来,短短的这么几下子,地上已经躺下了五条鲜活的生命。她朝唯一还站在自己对面的姐姐看了过去,那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哭得满脸绝望的女子正颤抖的盯着她瞧。
“雨儿,姐姐不想死,不想死呀!”那声音带着对死的恐惧以及生的绝望,一直响到柳如云的心底。
“姐姐,我们不会死,我们会好好的活下去!”柳如云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扶住了那具不断颤抖的躯体,试图给她勇气与力量。
“雨儿,姐姐怕死,可姐姐更不想进入宫为奴,受尽屈辱生不如死呀!我不想,我不想……”她喃喃的念着,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伸手一把端起一杯酒,闭上眼一饮而尽。
“姐姐……”柳如云连忙扶住那快速往下倒的身子,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她知道,以秦家人现在的处境活着不容易,可是既然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还怕活着?你们都死了,谁会来可怜你们,谁会来替你们洗涮这一生的不白之冤?
她上一辈子是完全没得选择,只有死路一条,可好歹你们还有个选择生死的机会,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的放弃?
“好了,秦五小姐,这桌上还有一杯,你是喝还是不喝呀?”中年男子轻松的语调响了起来,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柳如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将怀中不再有动静的人儿放到地上,默默伸手擦去眼中的泪。少倾,她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那一脸毫不在意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