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闭上眼睛却没有睡着,脑子也没停止转动,过去的一幕幕,还有贺岩低沉的话语,全都在眼前浮现,在耳边响起——
“你过去跟着小恒喊我哥,他不在了,你也可以继续把我当哥,就当是为了让他安心吧。”
“救了一个人。没事,值得。”
“我还记得,他下葬后没多久,西大就要开学了,是我送你来的,你一开始不让我送,说高铁站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我还是送了,把你送到宿舍楼下后,我给了你一张名片,让你有事找我。我就没接到过你打来的电话,一直还以
为你过得很好。”
“所以你知道我在后悔什么吗?”
“对不起。”
“等他赢,他一定得赢。”
“我救的不只是他。”
她喉咙都变得艰涩,努力将泪意逼了回去,一呼一吸就好像有细碎的玻璃钻入五脏六腑。
开车的贺岩,会在等绿灯的时候,侧过头看她一眼。
她似乎睡得不安稳,时而眉头轻蹙,见她好像有些冷的样子,他倾身调高了亮度,让送风口不再对着她,整个车厢仿佛都漂浮着她的气息。
这让贺岩感到满足,惬意。
再糟糕,也不会比上辈子更糟糕,只要她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他的旁边就好,一时之间,压抑着的种种情绪好像都在她无声的安抚下彻底平静下来了。
开到她租的公寓楼下时,贺岩都不舍得叫醒她。
他往后靠了靠,偏头凝视她的侧脸,抬起手来想触碰她,又担心会吵醒她而收回。
“到了。”
闻雪睁开眼睛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已经藏好心里的惊涛骇浪,和他一起下车,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中,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贺岩还是在门口止步。
他像往常一样,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记得关好门窗,有事给她打电话,叮嘱之后,长达十几秒的沉默,闻雪也耐心地等待着。
“如果你再看到周献,记得给我打电话。”他说。
闻雪注意到他在提起这个名字时,眉宇之间闪过的冰冷。
前些天他在提起周献对周湛做的事时,语气心情都很平淡,而现在他在忍耐着,就好像周献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是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
“好。”她点头。
在车上睡过一觉,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贺岩抬起手,动作略显笨拙地为她理好,“这件事一定要听我的。”
闻雪仰起脸看他,满眼笑意:“知道。”
闻雪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周献。
西城高校人才辈出,他们剧社的《宝石》虽然不是最精彩的,但收获的好评也不少,每一个努力过的人都没了遗憾,养精蓄锐了几天后,社长在群里吆喝出来吃饭庆祝。
闻雪赴约,进了包厢后,意外地和周献四目相视,不禁毛骨悚然。
她垂下眼眸,下意识地回避他的视线,如果不是贺岩告诉她这人是周献,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一身学生气的男人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周先生。”
她再抬眼时,神情已经恢复寻常,和他礼貌打招呼。
周献微笑颔首:“闻雪。”
她坐下后,低着头,给贺岩发消息:【剧社的庆祝宴,他来了。】
贺岩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她收起手机,没有掉头走人或者提前离席的打算。
她不知道他和周湛都在做什么大事,她帮不上忙,至少不能拖他的后腿。如果她的表现太过反常,周献可能会有所察觉,况且她看得出来,周献不认识贺岩,他也不知道是贺岩救了周湛。
她希望,贺岩能够一直在暗处。
腼腆的大一学弟,眼睛滴溜溜地在周献还有闻雪之间转来转去。
策划学姐坐在闻雪身旁,凑过去,低语:“这个周昨天送的花里的卡片你看了没?”
闻雪轻轻摇头,“怎么?”
“卡片上特别提起了你。”学姐轻声,“有猫腻。”
不过这种事并不罕见,学校里追闻雪的人不少,还有极个别人,惊鸿一瞥后,特意到剧社来面试,比如大一的学弟。
闻雪皱了皱眉。
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她没什么胃口,盛了一碗汤小口喝着,不用抬头,她也能察觉到周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她手机振动了一下,她以为是贺岩回了消息,放下汤匙,低头有桌子遮掩看手机。
不是贺岩的回复。
是好友添加申请:【周】
她抬头看向对面,周献正盯着她。
她装作没看到这条申请,自动忽略,一群人吃吃喝喝,聊得很开心,周献表现得很和煦,跟谁都能聊几句,但大家很快发现,他和闻雪对话时,总是很认真地看她。
吃饭途中。
闻雪起身,拿着手机去洗手间,贺岩还是没有回复,她猜他应该是在开会。
她洗净双手,走出洗手间,在廊道上碰到了学弟。
学弟面容俊朗青涩,见她来了,赶紧站直,板正板正的,故作镇定地问道:“闻雪学姐,有人送了我两张游乐园的门票,你要是有空,我想约你一起去玩,好不好?”
天知道他说出这段话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说完后,他都不敢看她。
闻雪愣了愣,“不好意思,我——”
她顿住。
比这句话更早出现在她心里的是一道身影,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的身份。
学弟见她卡壳,“我听他们说,你现在没有男朋友。”
闻雪眼里泛开笑意。
她突然模模糊糊想起,这个情景很熟悉,似乎过去也发生过。只不过那时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汪远。
时间的确是很好的良药。
彼时她听到这句话,心头酸痛,现在她却因为想起了那道熟悉的,令她安心的身影而从容。
“对。”
她点头,眼眸含笑,温声道:“但我有喜欢的人。”
学弟“啊”了一声后,惊讶地看着闻雪。
他愣神了。或许学姐都不知道,她在说这句话时,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她应该真的很喜欢她口中的那个人吧……
闻雪倍感轻松。
原来这句话说出来并没有那么难。
“你可以约你的朋友一起去玩。”她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包厢了。”
学弟难掩失落地点头。
他所有的勇气都消散了,泄气般靠着墙,抬手懊恼地抓头发,蠢死了,蠢死了!
闻雪走出几步,却是一怔。
周献散漫地靠着拐角墙边,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见她看过来,他冲她笑了笑,没提起刚才的那一出,比起无关紧要的人,他有更关心的事,他低声问:“看到消息了吗,我加你好友。”
闻雪往边上退了一步,离他远点。
不知道他的身份还好,自从知道他是周献后,他的目光还有语气都令她后背发凉,就好像是被不可名状的怪物盯上似的。
她谨慎地斟酌词汇:“我都是给学姐打下手,做一些宣传工作,剧社的主要事务不由我负责,如果你有事的话,找社长或者学姐更好。”
周献断定她是在装傻。
她以为他愿意和这些不着五六的人吃饭呢?
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这会儿也懒得跟她打太极,直奔主题:“跟你们剧社的事没有关系,不可以做个朋友?”
闻雪这才清楚地感受到,之前几次都是他的伪装。
不,也不是伪装。
只是这一面更接近于真实的他。
他的强势,他的压迫感。
闻雪想说不可以。她其实不需要给他理由,不想加好友就是不想,思及此,她冲他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很是疏离,然后她礼貌地绕过他,往包厢方向走去。
周献表情错愕了几秒,不相信她真就这么走了。
“闻雪学姐!”
学弟一边喊,一边追了上来。
闻雪停下脚步。
学弟发现周献也在,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他是真的很想为自己刚才愚蠢的行为补救,从口袋里拿出两张门票递给她,“学姐,这两张票给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就是上次我不舒服的时候,你不是顺路送我去了医院吗,我心里特别感谢。”
他说的是刚开春时,不少人生病中招。
闻雪开车载着三个室友去外面玩,恰好在学校门口看他虚弱得直不起身,便降下车窗,让他上车,送他到医院门口。
学弟越说越心酸。
他想,她可以和她喜欢的人一起去玩。
闻雪思索数秒,接了过来,笑道:“好,谢谢你。”
过段时间,思逸就会来西城,到时候带她去凑凑热闹也不错。
周献冷眼旁观。
闻雪小心翼翼地收好票后,径直回了包厢,廊道上只剩周献和学弟站着,学弟想说些什么,但瞥见他骤然冷下来的神色,只能悻悻闭嘴走了。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啊……
闻雪在饭桌前坐下,手机振动起来,是贺岩发来的消息,简单两个字:【在哪】
她唇角微扬,将餐厅名字坐落于哪条街发过去。
贺岩:【我来接你】
不知不觉,这顿饭也快结束了,社长买单回来,笑眯眯地统计人数:“谁要去唱歌?”
桌上的人纷纷举手。
只有闻雪和周献没附和。
周献好整以暇地看着闻雪,她语带歉意回:“你们去吧,有人来接我,还有事。”
一行人离席,走出包厢。
周献落后几步,跟在闻雪身后。
他似乎根本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意图,连在这方面迟钝的社长都有所察觉,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刚走出餐厅,他们迎面撞上了神色不虞的贺岩。
他来得匆忙,穿着只有正式场合才会穿的衬衫西裤,冷峻的神情在看到闻雪时稍稍和缓,他大步来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献,下颌紧绷。
策划学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接闻雪啊?”
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
害羞,闻雪的脸颊微微泛红。
贺岩语调平静:“嗯,我们还有事。”
他看向社长,“还有活动吗?”
社长笑:“唱歌,去不去?”
“可能没空。”贺岩沉吟,“不如唱歌我们请?”
我们,这个词很灵性,昭示着他和闻雪的关系非比寻常。
社长连连摆手:“下次吧。”
事实上,贺岩这一举动落在其他不知情的人眼中,也觉得他是在严防死守,不给有心人半点机会。
周献意外地沉默,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却不是开口的贺岩,仿佛根本不把这人放在眼里,他看着闻雪,她垂下脖颈,傍晚时分,颈间的吊坠也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那天在飞机上她在梦中掉下的那颗泪。
闻雪和贺岩默契地对视一眼,她主动结尾:“那你们去玩,我们先走了。”
社长笑着点头,“注意安全。”
贺岩的车停在对面,他伸手虚揽着闻雪的肩过马路,斑马线人来人往,天边还有一丝余晖未散,他低头说着什么,她偏头看向他——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可他们仍然看得到她是在轻笑,笑得很开心。
他们之间不如情侣那般亲密,却给人一种谁都无法介入他们的感觉。
周献面沉如水,眼眸幽深。
贺岩带着闻雪上了车。
车厢冷气开得很足,她愣怔片刻,他刚才表现的沉着镇定。可是,如果真的淡定,怎么会连车都没熄火,就急匆匆地赶过去接她?
“别怕。”
她不说话,在出神,贺岩以为她在害怕,勉强定住心神后,缓声安慰她,“以后见了他,你直接走。”
“我没怕。”
她侧过头看向他,眉眼俱笑,一双眼睛澄澈,“我觉得他……也就那样。”
“什么?”
“他其实没有胆量。”
想通这一点后,周献在她眼中就不是怪物,她一点都不怕他了,“我见过真正有胆识的人,他不算什么,有胆量的人就不会畏惧斗争。”
在她看来,如果周献是个有胆识的人,他就不会要周湛的命,他会正大光明地去争。
他连这点都做不到。
有什么值得令人畏惧的吗?
贺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他的呼吸都变得缓慢,就像是看到了更多面的闻雪,他以为上辈子的她会恨周献,会怕周献,可她却说“他不算什么”。
闻雪直视着他,眼中、心中也有他感知不到的心情。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说的那句,她见过真正有胆识的人。
他不知道,她说的这个人就是他。
“所以,他一定会输。”她低声道。
贺岩眼眸微动,在这个夏天的晚上,他都能听到强烈的心跳声。
“应该就是这里了。”
闻雪和室友陈冰雯从地铁站出来,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两人眼睛都亮晶晶的。
陈冰雯赶忙问道:“我的妆有没有花?”
这次算是她人生中首次正式面试,难免紧张,穿着白衬衫黑裙子,脚后跟被鞋子磨得发疼,仍然笑逐颜开。
“没有,很精神。”闻雪夸赞道。
“闻雪……”陈冰雯拉了拉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啊,给我介绍这么好的机会。”
“要请我吃饭的。”闻雪故作严肃。
“肯定!不管有没有面上,请你吃海鲜!”
今天闻雪是来陪陈冰雯面试。
之前在剧社时,几个人问起她未来的打算,她说想找工作实习,暂时没考虑读研。策划学姐听了后放在心上,前几天向她推荐了个人,也是西大数学系的,算是她的师姐,现在在一个前景不错的公司当主管,部门缺人,师姐有内部推荐的名额。
只不过她的实习差不多算是确定下来了。
是吴越江帮她筛选的几个公司之一。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租了房子,签的是一年合同,公寓离这里不算近,都已经跨区了,每天通勤时间在两三个小时……仔细衡量后,她主动私聊那个师姐,推荐了为找实习工作焦头烂额的陈冰雯。
师姐人很好,居然在大厦一楼等着她们。
闻雪和陈冰雯两个小菜鸟脸红红的,一个劲地道谢,就差鞠躬了。
师姐忍俊不禁,“好了好了,跟我上去吧,有面试有笔试——”
说着,她看向闻雪。
闻雪心领神会:“没事的,正好我要备课,我就在附近的咖啡店等冰雯。”
她冲紧张到呼吸不畅的陈冰雯眨眼,无声地为她加油。
目送陈冰雯跟师姐过闸进了电梯厅后,她转身往外走去。这附近咖啡店不算少,她用目光测量,选了个最近的,工作日的下午店里人很少,冷气扑面而来,她喟叹一声,往吧台走去,准备点单时,撞上一道温和也意外的视线。
是林柏舟。
他也没想到会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碰见闻雪。
他没问她在这的原因,而是问她:“喝什么?”
担心她会拒绝,他又补充,“我充了卡,里面钱不少。微微中考发挥得不错,她估了分,能考上还不错的高中。”
方令微的情况,闻雪比他更了解。
她知道他提起这件事,是不希望她拒绝这一杯咖啡。
闻雪看向店里的招牌,“就冰美式吧。”
林柏舟报了手机号给店员,“一杯冰美式,再来一叠提拉米苏。”
几分钟后,林柏舟帮她托着托盘送到靠窗的位子,这才问道:“来这里是办事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说。”
“我陪朋友来面试。”
闻雪抬手指指摩天大楼,说了个公司名。
林柏舟面露惊讶,失笑:“我也在这家公司上班。”
闻雪愣住。
她知道他前途不错,但他具体在哪家公司……方丽容可能提过,也可能没提过,只不过她没印象了。
也是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林柏舟说过,周献对周湛动手是职务之争,这一点贺岩也提过,由于他救下了周湛,周湛顺利回国顶替了职位,那如果周湛出事,或者不在了……
那岂不是周献会入职?
她好像找到了一团乱毛线的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林柏舟,不由自主地问:“你们公司跟万博有合作对吗?”
林柏舟听她突然提起万博,神情也变得认真,“对。”
“你们经常见到周湛吗?”
“还好。”林柏舟想了想,“怎么?”
闻雪晃神。
她在想另一种如果。
这些天她没有停止思考,那个晚上在贺岩房间看到的写有周献名字的碎纸片牢牢地占据她的脑海,但不管怎么理,还是理不顺。
换一种思路呢,如果那个冬天的晚上贺岩没有来找她,越江哥也不会帮她实习找工作出主意,那今天面试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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