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不小,却不见人影,失火之处不在大殿,也未曾涉及到任何房屋,滚滚浓烟竟是院内堆积的木柴与纷飞的柳絮所造成的。
“这……?”
沈易被眼前一幕惊讶住了,两人心中自然明白这或许便是方才那小道士拦人的缘故了。
虽是如此,却不知观内道人为何如此?
“你们是什么人?”
一声喝问,两人还来不及辩驳,便被急急赶来的众道士围了起来。
“说!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到我观?”
为首的道士厉声发问,数十名道士怒目圆睁,沈易见此情形,忙紧紧将颜霁护在身后。
颜霁对他摇了下头,随即站了出来,“我二人是宛丘城外项家村人士,来此本是为了像远山道长求些草药,不想行至山中,见到浓烟四起,人影四散,便想着上来救火的。”
那道士冷睨着眼,似乎不大相信。
沈易便也趁机说道,“你若不信,可去问远山道长,家父沈平与道长曾是旧识,十数年前冬日,家父曾救过道长。”
这时,这道士才隐隐放下了警惕,招手唤来一小道童,耳语几句,小道童便跑了出去。
两方人相对而立,静默无言,却不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
直到那小道童去而复返,又悄悄同那为首的道士说了几句。
那道士方才松口,“师兄已然言明,既然二位施主是旧相识,亦有善心,烦请二位挪步,与师兄相见。”
颜霁看向沈易,见他点头,两人便随着小道士出了此地。
-“你可是小神医?”
“是,”沈易低头拱手行礼。
颜霁自然一同。”听说……你……你是来求药的?”
卧在床榻间的老人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时不时地咳嗽,周身簌簌发抖,完全不能同沈易途中与她讲起的那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盛名在外的远山道长等同起来。
沈易大惊失色,“道长,您这是怎么了?”
立在一旁的小道童忙答,“师伯本是偶发伤寒,养了这么些时日却不见好,愈发厉害了。”
说着,似见啜泣。
“道长若是不嫌小侄医术浅薄,斗胆为您请脉。”
闻言,小道童立刻紧张起来,不由得看向床榻,“这……这……”
躺在病榻间的老人却是微微点头。
沈易撩开衣袍,正襟危坐,三根手指微微探在那手腕上,神情极是专注。
颜霁却愈发觉得有古怪。
明明没有失火,却故意扬起滚滚浓烟,此刻看来,这远山道长的病情似乎也有他情,绝不是这小道童两句轻飘飘的伤寒,不若面上不会如此紧张。
沈易的眉间微蹙,反复感受着脉象。
过得半刻钟,沈易的额间已现了汗珠,收回手,低头行礼,“恕小侄无能,若是家父在此,定然能诊出病因。”
“那,我同你回去可好?”
不仅沈易惊住了,连颜霁也没想到,这远山道长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下一瞬,不知怎的,人已经同他们一并坐在了马车上。
颜霁越想越不对,此刻却没办法对沈易说。
这道士莫不是诓骗他二人的?
绕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跟沈易回家治病?
这也毫无道理!
可回想起他方才矫健下山的身手,丝毫不见病重不起的模样,那劲儿瞧着比沈易还足。
车厢内传来了声音,“小娘子,你这干粮怎么做的?”
颜霁紧紧抱着手中的花盆,回头去看,“我阿娘做的野菜馍馍,没什么讲究。”
只见人边吃边点头,“这口多少年没吃过了。”
颜霁看着他歪在车厢内翘着二郎腿,有吃有喝,哪里是什么病人?
“给我留两块。”
“你说晚了,就剩一块了,你们俩分分,对付一下!”
说着,递了过来。
“你跟小神医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这时,连头也伸了过来。
昏暗的天色中,沈易的脸又红了,“小侄与晚娘并无婚约,方才与您说的不是玩笑。”
“不对罢?”
“什么不对!”颜霁瞪了他一眼,“你才不对!故意骗我们!”
远山道长微微一笑,往后一躺,又翘起了二郎腿,“你这小娘子说的哪里的话?我可是小神医亲自请下山的。你这么凶,还是我们小神医侄儿有善心,想来若不是小神医要救火,我们叔侄俩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颜霁翻了个白眼,将手中唯有的菜馍馍一掰两半,朝沈易递了过去。
“我还不饿,”沈易尴尬的笑笑,又慌忙解释,“道长,是晚娘提出来要上山灭火的,她最有善心,您别这么说。”
远山道长长叹一声,“小神医,这么下去你要变成妻管严了!”
“道长!”沈易严肃了神色,“晚娘,与我并无婚姻,她还是小娘子,莫要坏了她的名声。”
“唉!你不长进啊!”
颜霁没想到远山道长竟然是个话痨,还是个做媒拉纤的。
好容易回到宛丘城后河,匆匆下了马车,便要离去。
“晚娘!”
沈易看着跑的没影的方向,垂下了头,她连求来的药草也不要了。
“小神医!”远山道长下了马车,略带惋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禁感慨,“追妻之路漫漫啊!”
沈易郑重其事,“还望道长以后莫当着晚娘的面儿这般说了,她是个小娘子,要爱惜名声的。”
远山道长却是摇了头,微微一笑,“还是你快快求得佳人最好!”
沈易耷拉着头,“晚娘如何还愿意见我?”
“这药草,”远山道长回身一指,“你不送过去还等人自己来搬不成?”
听到这个好主意,沈易肩上疲累一扫而空,牵着马车进了院内。
颜霁回到家时,娄氏还端着煤油灯守在屋檐下,不知等了她多久。
“阿娘!”颜霁飞奔而至,“您怎么不去歇着?夜里凉,莫受了寒。”
“不妨事,”娄氏见她空手而归,却也不问,将人拉到了厨间,“快吃些饭,一直给你温着了。”
几个热馍馍,还有大半碗的野菜。
早起临走时这么多,回来还是这么多。
颜霁知她一定一口都没吃,拉着人坐了下来,同她说起了一整天的见闻。
“明儿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颜霁抱着她的胳膊,“明儿我背着竹篓去,两三趟就能背完。”
“也成,”娄氏略想了想,“那我给远山道长做些菜馍馍,你带过去,也算多谢他把这些药草给咱们。“这是应当的,颜霁点了头。
进到屋内,一眼也不曾瞟向西间,径直进了东间。
“晚娘,你该同那茯郎君施礼的。”
“我同他施什么礼?”
颜霁不解。
“我们并无任何关系,本就是陌不相识的两人,日后也会分道扬镳,即便他真的是什么贵人,又何故要去同他攀扯关系?”
次日一早,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穹渐渐消退,颜霁便去了后山,捡柴挖野菜关乎生计,是每日的头等大事。
捡拾了大半,迎着了了晴空,匆匆返家。
娄氏在厨间忙着做饭,她坐在灶下边烧火边劈柴。
正忙时,听得门外有人喊道,“娄婆婆!项姐姐!”
“云儿来了?”颜霁起身还未起身,人已经跑了进来。
“我阿舅也来了,来给你送药草的。”
说话间,只见那架马车缓缓停在门外。
颜霁上前,“怎么这么早来了?”
“不早了,”沈易掀开青布帘子,“昨夜你走的匆忙,想着夜深了不便来打扰。”
他本以为晚娘昨日是生了他的气,会不愿见他,没想到她毫不在意,还特意问起了远山道长。
“远山道长到底生的什么病?昨日随着咱们下山时瞧着不似山上严重。”
沈易如实说道,“应是伤寒,昨夜我阿父又诊了脉,重新开了药,服下后好了很多。”
“那便好,”颜霁看着沈易的神色不似有假,也知即便有假,她一个无干无系的人,又何必多问?
两人说着,搬起药草往院内走去。
“等会儿你将我阿娘做的菜馍馍与他带回去罢,也算替我谢谢他的赠草之恩。”
“谢他作什么?”
潘云儿不解,“我阿公救他,给你药草如同给我阿舅——”这话未说完,便被沈易拦了下来,“云儿,你莫要贪玩,早些回去罢,你阿公一定在家等你的。”
“那你呢?”潘云儿歪着头问他。
沈易放下最后一盆,“我把这些药草种完便回。”
“擦擦汗,”颜霁递过去一张手帕,“你也回罢,这些我自己种就行了,你那儿也离不了人。”
沈易看着她递来的手帕,面红心跳,至于这些话一句也没听进耳中,迷迷糊糊的就点了头。
院内发生的一切都未逃过裴济的耳目,他冷眼旁观,透过窗间看那那粗鄙放荡的小娘子似笑非笑,眸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光天白日,毫不避讳,竟将贴身之物如此随意赠予他人,如此蠢笨,岂能是裴泓派来的细作?
蹲在树下的颜霁毫不知情,忙着移栽十几盆药草,浇水施肥。
“吃饭啦!”
娄氏喊的一声,颜霁还未起身,只顾得低头浇水。
再喊,颜霁还未听见。
“不吃饭了?”
娄氏从厨间出来,看着那蹲在地上的小娘子忙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颜霁仰头,对娄氏笑了下,“这就来!”
“小脏猫!”
“什么?”
娄氏笑着摇了下头,“满脸的泥,快去洗洗!”
闻言,颜霁呆呆傻傻的伸出手摸了下,脸上却是愈发脏了。
“帕子哩?”
娄氏拉着人走到水井边,朝她伸手。
“哎呀!”颜霁拍了下脑袋,清醒过来,“刚刚给小沈先生擦汗了。”
娄氏一惊,“你把帕子给小沈先生了?”
颜霁点头。
“没要回来?”
看着娄氏大惊失色,颜霁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却也不慌不忙,“我等会儿送菜馍馍,趁着时候寻他要回来便是。”
娄氏点了头,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还是忍不住对她多嘱咐两句,“下次可得记住了,女子用的物什可不能随意给了男子,若是叫外人知道,要坏名声的。”
颜霁虽然从内心深处厌恶这种处处桎梏女子的礼教,可依然能理解娄氏生存在这个时代所产生的担忧,便也安慰她,“小沈先生应该不是那种人。”
“话虽如此,可以后也得记住了。”
颜霁点头,娄氏的话儿却不见停。
“日后成了婚,更要时时小心,女子的一切皆是夫君所有,若是被人捏住了话柄,传出了风言风语的,可是要把人逼死不成……”
-“项姐姐,”潘云儿一眼看到了人,忙说道,“我阿舅在外铺哩。”
“阿婆做的菜馍馍,还有没有胃口?”
颜霁点头,将手中端着的小布包袱解开给她看。
“这就是远山道长念的菜馍馍?”
潘云儿很是好奇,她自小生活在沈家,沈家的日子比着一般庄户人家好上许多,更不提娄氏这孤儿寡母的,她哪里见过野菜馍馍?
“我能尝尝吗?”
“就是给你们吃的,算是多谢你和你阿舅,还有远山道长,”颜霁拿出一个,递给她。
“远山道长也在外铺吗?”
“没,”潘云儿咽下一口,忙摇头,“跟我阿公在后院下棋哩。”
“慢慢吃,”颜霁给她拍了拍胸口,“若是还想吃明儿我再送。”
“好——”沈易出声,打断了两人,“晚娘。”
“你们走得急,”颜霁将手中的小布包袱递给他。
沈易接过,感受着手中的温热,却不好同云儿一般失礼。
三人一时无言。
潘云儿眼珠子在两人间来回滴溜溜的转,笑眯眯的说,“我给阿公他们送去。”
说罢,躲过沈易手中的小包袱,一溜烟跑了。
颜霁这时才开口,“小沈先生,那个手帕……”沈易顿时浑身僵硬,面上迅速染了红,蔓延至耳根。
“我……我当时也忘了还给你,等我洗完再还你……”一句话说的七零八碎,沈易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似乎就要跳出来了。
“没事,”颜霁并非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却只能视而不见,“我回去自己洗就行。”
“那好,”沈易结结巴巴,此时也只能点头,“你进来坐会儿,我这就去取来。”
颜霁随他进到店内,随意坐下。
这厢沈易快步回到内院,进了卧房,将放置在枕下的荷包取出,解开绳结,将那方手帕轻轻取了出来。
-“项小娘送来的?”
远山道长净了手,取出手帕细细擦拭着指尖。
“对,”潘云儿点头。
“可说什么了?”
“说谢谢你。”
“还有别的吗?”
潘云儿想了下,“项姐姐还说谢谢我。”
“谢谢你?”远山道长摇了摇头,“你这么个小丫头,谢你作什么?除此外,再没别的了?”
潘云儿看了眼一旁苦思冥想的阿公,又回想起阿舅交代的话,坚定的摇了头,“没了。”
远山道长似乎看出了她的谎话,笑眯眯的说,“撒谎可不好哦!”
潘云儿被他吓了一跳,扔下菜馍馍便跑了。
-“那我便回了,”颜霁收下手帕,起身离开。
身后的沈易盯着离去的身影却久久未动,神情恍惚了一整天。
“你阿舅傻了不成?”
远山道长半倚着树干,吐了口中的瓜子皮。
“我阿舅才不傻!”潘云儿有些怕他,却还是下意识的维护她阿舅,她不知阿舅到底怎么了?可她知道,一定跟项姐姐有关。
远山道长一语中的,“看来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
“谁说的?”潘云儿可不赞同,“这附近可没人能比得上我阿舅,相貌俊朗,风度翩翩……”说着,她脑海中猛然回忆起了那张脸,“那……只有他了……”远山道长头也不抬,又抓一把瓜子,“谁?”
可没人回答他,潘云儿已经跑了出去。
颜霁忙完院内的药草,已是下晌。
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颜霁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了,衣服贴在身前,黏腻不堪。
“阿娘,你要不要沐浴?”
坐在屋檐下绣着手帕的娄氏一听,便是摇头,起身低声问她,“可是晚间再洗?”
“夜里天该凉了,”颜霁看了眼天色,“这会儿也不早了,正好做了饭烧点水。”
娄氏要拦她,这会儿天还大亮,离夜深还早哩。
“晚间再洗,这青天白日的……”“不妨事,我去东间,”颜霁实在忍不了穿着这身被汗水浸湿的衣衫等到天黑了。
说着,便往锅中添水。
待水烧好,拎了两个半桶放置在东间,拉上窗边的青布帐子,阖上门。
颜霁终于褪下了黏腻的衣衫,浸湿的手帕擦在光滑的肌肤间,水珠滑落,留下一道道细腻的痕迹。
贫家无大桶。
颜霁半倚着小几擦拭两遍,便穿上了干净的衣衫。
这已是最好的享受了。
颜霁想,待她攒够了钱,定要买个大桶,好好跑个热水澡。
第10章
金黄色的光晕影影绰绰的映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远远瞧着,似乎镶嵌着一层彩色的亮边,层层叠叠。
床榻上的裴济眼睛半眯,目光透过木窗,落在了窗外的背影上。
颜霁倚坐娄氏身旁,半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身后的娄氏拿着布巾轻轻为她擦拭,正昏昏欲睡时,听得娄氏缓声说,“这会儿洗了也好,睡前就干了。”
颜霁身子一软,趴在了娄氏两腿间,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
“等会儿给你也洗洗罢?”
“不洗了,”娄氏放下一绺,又换一绺擦拭起来。
颜霁睁开眼,转过头,仰着看她,“我给你洗,保证给你洗的舒舒服服的。”
说着,颜霁也不用娄氏再擦了,生怕等会儿她就变卦,爬起来就去端水。
木盆放好,置在小几上,人坐在小凳上,略低些。
安置好,颜霁便挽起了袖子,不由得娄氏拒绝,便将束发的木簪布条一并解了下来。
“我洗了,可得闭着眼睛,别淋了眼睛。”
颜霁一声通告,得到娄氏的点头,两手便半捧着温水,一点点淋在娄氏发间。
古人洗发与现代有所不同,摘些皂角,在水盆中反复揉搓,杂质滤出,剩下的水无需旁的添加剂,就能直接洗了。
当然,娄氏最初推荐她使用的是每次烧火后燃尽的草木灰。
颜霁从不知草木灰可以洗发,对它的用途还停留在将其装在布袋中,垫在身下,以防月经泄漏。
“阿娘,我从前来过月事吗?”
相似小说推荐
-
春蚕缚(花椒不浇) [古装迷情] 《春蚕缚》作者:花椒不浇【完结】晋江VIP 2025-08-31完结总书评数:379 当前被收藏数:2102 营养液数...
-
放弃乙骨选择五条后他黑化了(来风满楼) [BG同人] 《(咒回同人)放弃乙骨选择五条后他黑化了》作者:来风满楼【完结+番外】晋江VIP 2025-08-31完结总书评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