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只带着扶云舟挪了几步,她就听着宗祠里安静下来,寂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禹清池回头望去,只见一道蓝色光柱直冲云霄,白绫遮目的司珏悬于那道光柱其中,两指划过沧霄抹平其上附着的戾气,而后以剑刃做笔写了一道咒印。顷刻间,一道透明幕墙拔地而起,聚在光柱上方一点,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光罩,无数光文从中心一点倾泻而出,将整座方宅困在其中。
司珏缓缓道:“破。”
一字出口,便闻方宅之中众鬼哀嚎,啼哭挣扎,仿若是地府中传出的声音。
禹清池默默放下扶云舟,双手合十,虽知道无用,但她还是给这些鬼婴超度,喃喃道:“你们终于解脱了。”
半晌后,司珏缓缓落在禹清池面前:“若非它们不识好歹,本座是很愿意给它们个面子,与它们周旋一二,再赏它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禹清池咽咽口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鼓掌,再奉承几句:“圣尊霸气,圣尊威武。”
夸奖之后,小心翼翼提出质疑:“您有将它们一网打尽的办法,为何早不用。”
司珏倒是很耐心做出解释:“方才那般充沛的灵力,那样出彩的招式,你可看着赏心悦目?”
“很是壮观。”
他脸色一沉:“你可知,用了我十年修为。”
禹清池默默点点头,若不是那鬼婴触碰到司珏逆鳞,司珏怎会舍弃十年修为。她突然想到司珏眼睛还系着白绫,只能应话:“圣尊厉害,圣尊帅气,圣尊……”
“你便只知道说这些敷衍的陈词滥调吗?”司珏微微屈身,脸颊凑近禹清池,“本座方才受伤,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为……为什么?”禹清池本就对这个很好奇,但她想着司珏难得在她面前吐回血,这么丢份的事情肯定不想让她刨根问底。不过眼下司珏自己提了,那她当然就支起耳朵听了。
“不为什么。本座的事你不需要追究。”司珏边说边将手伸在脑后,将眼睛上的白绫拆下来。
白绫顺着司珏的脸颊滑落,禹清池恰好对上了司珏的眼睛。两人距离有些近,禹清池这才发现,司珏的瞳孔并不是纯黑的,而是带着些许灰褐色,虽然很好看,可是亮光有些
少,显得不那么清澈盈亮。
“看够没有。”司珏直起身体,眸子却垂下来,眼睛没有聚焦,不知在想什么:“方家的鬼婴不会逃得过我的咒印,走,去找方若愚。”
“拿封红!”禹清池欣喜耿直地接话。
司珏冷冷一记目光甩过来:“找黎泽川的魂魄。”
司珏:到底还是不是你最仰重的大师兄,原还没钱重要……
禹清池扰扰头:“我知道,不过拿封红也很重要。”她正视司珏:“圣尊您这次清鬼婴耗费灵力太多,有了钱才可以买补品。别忘了我曾在太极宗的伙房当差,伙房考核的一项就是食物疗养之效……”
“不需要。”司珏甩下三个字,往宗祠反方向走去。
禹清池跟了两步,忽然想起还有扶云舟,便拖着扶云舟往司珏的方向走,但扶云舟太重,禹清池拖的很是吃力,很快就喘着粗气:“哎呦,重死了,看着也不胖啊。”
司珏脚步顿住,回过头来看禹清池,禹清池也好像感受到了司珏目光,抬头冲司珏一笑。
司珏却不知为何一脸不悦。
像是预料到司珏会过来一样,禹清池撒开手把扶云舟放在地上。岂料动作太快,扶云舟的头磕在地上,竟然撞醒过来。他摸着头上的几个鼓包,迷迷糊糊的抬眼看去,正好看见禹清池和司珏倒着的脸。
“发生什么了?”扶云舟感觉自己头昏脑胀,身体哪里都疼,可是又想不起来是怎么受的伤。
禹清池指了指宗祠的方向,“看见那破大窟窿的墙吗?你撞的。”
“我这么厉害吗?那……那屋顶是我掀的吗?”
“那倒是与你无关。”禹清池道:“不过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应该是毁于你手的。”
“啊!”扶云舟蹭地坐起来。没了屋顶,塌了墙,祖宗牌位全毁了,方家还不得气死啊!
“我们家列祖列宗造孽太重,宗祠被毁也是他们该有的下场。只要鬼婴的事情解决,还我们家太平就好。”
这是方若愚得知所有经过后说的话,不知是不是禹清池的错觉,她觉得方若愚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果然是‘大孝子’。
方夫人尴尬笑笑,为方若愚挽尊道:“呃……夫君的意思是宗祠破坏了还能重修,三位道友劳苦功高,自然不能因为此事责怪你们。我们方家也定当遵守承诺,将该给的封红如数奉上。只是恐生变故,还请诸位在家中多待几天。”
禹清池和司珏本就打算在方家多待几日,为的是查询黎川泽的魂魄。那魂魄虚无缥缈,而罗盘只指向了庆州地界。这里地大物博,搜寻起来十分麻烦,想必须得多些时间才能解决,于是正好顺势答应下来。
三人今日被鬼婴所迷惑,有些劳顿,便与方若愚商量好,明日再看他们家收藏的法器,这一日就先早点休息,好养足精神。
刚入夜,禹清池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总是有种预感黎川泽的魂魄就在方家,只是恐怕方若愚那个精明算计的人会藏起值钱的法器,若因此无功而返那就可惜了。所以她决定爬起来,夜探方家宝库,反正她也不会偷东西,只是去搜魂魄罢了。
禹清池起身下床,快步打开房门冲了出去,想着早查早收工,不留痕迹。却在中途绊住了脚,她看见一袭通体泛白的司珏正坐在走廊外侧,微微垂头,仿佛注视着池塘里的鱼,手上的动作像是喂鱼。
禹清池顿住脚步,抱起手,心下想司珏也有如此闲情逸致?她驻足观察了一会儿,司珏头都没有抬一下,不像是在喂鱼,倒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
禹清池本不想打扰司珏,但去宝库就要经过走廊,便打算偷偷摸摸从司珏身边过去,她垫手垫脚,小心翼翼,却在经过司珏身边时被抓了正着。
“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出来做什么。”
身边传来司珏硬巴巴的声音,禹清池转向他的方向,正见他把一个青铜鼎状的器皿放入袖中,这器皿只有掌心大小,却盛着盈盈紫光,自是也有充沛灵力。
她心下想这司珏也过于奢侈讲究了,喂鱼也用灵器盛放鱼食。禹清池嘿嘿一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看你在喂鱼,怕打扰到你。”解释完便将脑袋探到走廊外看池塘里的鱼。
这一看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池塘里的鱼全部翻了肚皮,死翘翘地飘在水面上。
禹清池指着鱼:“圣尊,这这这。”
司珏顺着禹清池的手指处定神看去,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又一脸镇定:“方家的鱼不经喂,撑死了。”
禹清池:“这鱼肚皮发黑,嘴角冒白泡,看着不像是撑死,像中.毒,是不是圣尊刚才用的盛鱼食的器皿的缘故,那器皿我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司珏站起身,轻咳一声:“好了,不要再纠结几条鱼了,鱼各有命,撑死或许是它们的宿命。”
禹清池:……这辈子没见过这般嘴硬的人。
司珏负手跨到走廊里,看向禹清池:“走吧,去宝库。”
“你怎的知道我要去宝库。”禹清池绕到司珏身前,“圣尊大人神机妙算啊。”
“你拍马屁的功底与扶云舟不相上下。”司珏嫌弃地白了禹清池一眼,随后朝宝库而去。
片刻后,司珏不费吹灰之力破掉了宝库大门的锁,他们推开宝库大门进去。司珏幻出离火,照亮空间后看到了三面墙的货架,货架上依次罗列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大的小的,形状各异。
禹清池惊叹地“哇”了一声又一声,直到平复了心情后才拿出罗盘,依次去试。
司珏抱着手随禹清池走着,嘴上却在吐槽:“这里的东西普普通通,不过都是凡品,也值得方若愚建一处宝库用做存放。名曰宝库,实则仓库,什么破烂玩意儿都往里面充。”
“对于你来说是破烂东西,对于我来说这这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禹清池停了停手上动作:“方家果真有钱,这借势之法为何我祖上未给我用过,否则我如今怎会混到这种地步。”
禹清池本是吐槽,却不想被司珏教训一通:“小小年纪不学好,净想着靠这些歪门邪道发财。”
“能发财就行呗。”禹清池一边嘀咕,一边将罗盘放在法器上去试,“我们这些普通人,如若有一副天赋极佳的仙骨还好,如果没有就一辈子碌碌无为,几代人都翻不了身。借势之法虽是歪门邪道,但天降横运哪有人嫌的。不像圣尊大人,天生啊,就是在修仙界做人上人的命,我姐姐虚渺元尊虽明面上与圣尊平起平坐的,却是殒了性命换来的,您呢,不管经历了什么好歹也生龙活虎的……”
“你以为。”司珏打断禹清池的话。禹清池停下手上动作,歪头看着司珏,但听司珏道:“你以为本座这个圣尊做的很容易。”
“我自是知道您的不易,但您也知道,黎川泽在镇魂殿丢了性命,无数修仙者在福宁县为绞杀恶鬼不得安息,这些人就不难吗?但他们很多人连名字都没留下来。无非是论迹不论心,他们再无私再伟大,比不得圣尊您有这样高强的修为。人啊,天性就是慕强的,否则做的再多,也只会像虚渺元尊那样在圣尊您口中落个自不量力。”
司珏面不改色,鼻腔却微微叹出口气,而后转了个身背对禹清池。
禹清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本来只是叹惋罢了,却不知不觉抬高别人贬低了司珏,现在开口解释也是越描越黑,索性她就继续用罗盘试探魂魄去向。
气氛很是安静,禹清池甚至能听到司珏浅浅的呼吸。试完一面货架无果后,禹清池继续去试第二个货架,走动时不小心蹭了司珏身体。
司珏往旁边挪了挪,不耐地看向禹清池。禹清池也看向他,两个人目光短暂触碰后各自收回,却因着简短的互动,使两人之间破了冰。
“看我做什么,不就是撞了您一下嘛。”禹清池轻飘飘地说道。
司珏:“路这么宽,撞我做什么。”
圣尊既然不想帮忙,就不要挡着道。”
“你最好快点,一会儿被人抓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禹清池愤愤咬咬下唇,然后继续在货架边上忙起来,正认真时,司珏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我以前说过虚渺元尊不自量力吗?”
“不是说没说过的问题,是您老人家说了几次的问题,您看不看得上虚渺元尊,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
“或许以前看不上,但现在我好像有些理解她了,倒怕虚渺元尊看不上我这样明哲保身,进退自如之人。”
司珏这话表面上是谦虚,实则背后的阴阳怪气太过明显,禹清池努努嘴,不作回应。
司珏今晚却难得的话多:“不过本座有一点没说错,愚民不堪救也,留芳百世又怎么样,不过成为那些愚民的敛财手段罢了。他们给你修建庙宇时只会认真算计,香火钱能赚回本的同时,最好再给他们创造源源不断的利益。对了,你不是说人都是慕强的吗?那虚渺元尊正是个例外。”
禹清池越听越迷惑,认认真真看着司珏,看他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毒舌的话。
“她没什么本事,能颇受瞩目,全靠运气。”
禹清池拳头攥紧,勉强撑出一个笑来:“圣尊,我好歹是虚渺元尊的亲妹妹啊,可您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贬低我姐姐了。”
“你生气了?”司珏轻笑一声,“我只是奉告你,别像你姐姐一样,为了愚民再丢了性命。”
“愚民,愚民,愚民!”禹清池恼道:“这天下百姓千千万,有好也有坏,圣尊一口一个愚民,可是觉得全天下都是蠢笨的坏人?”
“不是吗?”司珏侧目看着禹清池,语调虽是调侃,神色却很是认真。
禹清池说不出话来,对于超凡绝尘的圣尊本人,自然全天下都是蠢笨之人。只是禹清池想不明白,司珏怎么突然对“愚民”这么大的厌弃。
想到司珏白日里面对幻觉出来的“普通百姓”呕血凄楚,禹清池隐隐觉得司珏定有一个普普通通却能气死他的仇人。按照他这个年纪,仇人应该早已经蹬腿了,他却记到现在,气性还真是不小呢。
“难怪圣尊您飞升不了,哪个飞升成仙的如您这般整天骂愚民的,一点都不政.治正确……便是魔道,也不见得像您这样。”
司珏:“……本座说过那是本座不想飞升。”
禹清池瘪瘪嘴。第二个货架依旧没有收获,她又挪到下一个,这次她动作快了一些,没有再跟司珏搭话。
但她总觉得司珏白天进去幻觉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了,虽他平时也是一种万物瞧不上的模样,但这回她却从他眉眼感觉到一种怨念。
修炼到镜玄圣尊这个地步,能有什么怨念?
直到最后一个法器探查完,禹清池仍一无所获,她又翻找一遍看有没有遗漏,确定没有后整个人都颓了。
禹清池有些失落的冲司珏摇摇头,表明这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司珏抱着手点点头,神色无任何波澜。
“我看明天还需要找机会去方若愚房中一趟,若有什么真正稀罕的,他定然会放在自己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禹清池若有所思道。
司珏同意禹清池的说法,但忍不住调侃:“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像入室偷窃的强盗。”
“就算是…也是盗亦有道。”禹清池随口含糊了一句。既然这里没有要找的东西,禹清池便打算和司珏先行离开,却不想这时听到了脚步声音。
司珏和禹清池对视了一眼,即刻熄灭了空间的离火。他一把拽过禹清池到了货架和墙体之间的缝隙处藏身,因为藏的急迫,再加上空间狭隘,两人没办法拉开距离,只得身体紧紧贴着对方。
禹清池的头靠在司珏的胸口处,连对方的心跳都能听清楚。
她很想换个姿势,不光因为跟司珏贴的太近,还因为这样实在太挤,司珏胸肌有些隆起导致她脸蛋都挤压变形。
可是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宝库门口处停住,禹清池不敢乱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司珏说的没错,这会儿要是被捉住,十张嘴都说不清,初入江湖就冠上一个偷盗之名,她作为钟寄灵还怎么混下去。
“哎呦,锁怎么开了!这些人果然惦记我的宝贝。”
方若愚压低的声音传来,禹清池瞬间浑身一僵,这让司珏觉得自己抱了一块不会呼吸的木头。一簇火焰在禹清池前方燃气,她看见方若愚点起蜡烛,由第一个货架开始一个一个清数上面的法器。
眼看就要到二人藏身的货架处,禹清池连忙活动活动双手,拽住司珏的衣角,用口型告诉司珏“隐身”。
司珏尝试了一下,这缝隙太窄,容身已经占据全部空间,根本活动不开,便冲禹清池摇摇头。
禹清池愤懑,心中咒骂司珏带着她躲人就躲人,干嘛非像戏本子里一样用这种方式躲藏起来。人家戏文里是为了培养感情,她和司珏培养哪门子感情。
主仆情谊吗?
这方若愚已经找了过来,禹清池索性摆烂,瞪着两个圆噜噜的眼睛盯着货架的空档之处,打算当方若愚寻过来时就做鬼脸吓唬他,然后带着司珏跑出去。要是方若愚以后追问起来,那就打死不承认他们来过。
岂知方若愚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眼睛略过他们所处的货架处,又到另一个货架上数起了法器,数完之后摸着下巴寻思着说:“这东西也没少啊。难道是他们还没来得及下手我就过来了,所以他们便逃了?哼,幸亏我过来了,早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什么只是看看不要,骗鬼吧。”
方若愚清点完之后便动身离开宝库并关上宝库大门,就在禹清池准备出去时,方若愚又推门进来了,司珏连忙拽了禹清池一把,本来就紧贴的身体这会儿又蹭了几下,二人顿时都觉得有点尴尬。
“他们肯定还会卷土重来偷我的东西!”方若愚一巴掌拍在手心里,在宝库踱步几圈后,他似乎想出了一个妙计,双手结印幻出一个封印布在整个宝库之中才安心离开,并且还将宝库大门锁上了。
好像不止挂了锁,还贴了封条。
禹清池心想这下终于不用和司珏挤在这狭隘之处了,司珏却不肯道:“他布下了封印,不过以他的修为,这封印根本关不住我们。本座想他正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用封禁之术,而是以封印布下追踪,若有人闯入他便能感知,闯入的人也会在此处留下痕迹。不过货架后面并没有布下封印,所以我们在此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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