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行动,务必查封未在名单上的所有接生馆,保妇孺安稳,维长安秩序!出发!”
随着她掷地有声的高呼,众将士望着身着官服、英姿飒爽的莫婤,齐声应和,声音震天。
待崔兰亭同每位将士分发了所负责的区域和名单后,众将士随即四散开来。
“停——”
莫婤一声令下,与她同队的将士们迅速包围了这间破败的院落。
轻掖官服大袖,她抬手叩响了此间接生馆的大门。
“谁啊?”
“大娘……我要生了……快开门……”
口中痛苦不堪地呻吟,她面色却平静如常,双眸冷淡深邃,透出掌握全局的沉稳。
里头的婆子匆匆开了门,探头的瞬间,莫婤微微招手,一队人马从暗处窜出,将婆子扣押。
“你们干……嗯……嗯嗯……”
婆子被捂住了嘴,她轻步入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和恶臭,一老妪正颤颤巍巍走出,手中握着血布,除了血还有一块块油污和黑斑。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自搜查商铺!
“老妪尖声叫起来。
莫婤扫视着四周脏乱的陈设,心头愈发愤怒,迅速抽出袖中的查封公文,抵于老妪眼前道:
“嗣昌局查封未上报接生馆,尔等草菅人命,罪该万死!”
老妪骤然跌坐到地上,她转身对将士们下令:
“查封此间接生馆,上值人员全部带走审问,同时将妇人迅速送于坊内正规接生馆!”
随着她一条条指令发布,将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不过半刻便同她一道疾行至下一处。
除了她,崔兰亭等四人分别带领的队伍,均行事周到果决,各坊已上报的接生馆亦有条不紊地接收着送来的大肚儿妇人。
不过一夜间,长安城内未上报的接生馆,纷纷被查封,里头被胡乱接产的妇人也得到了最好的救治。
翌日得知此事的百姓们,拍手称快,昨夜顺利产子的妇人及其亲眷们,更是行至朱雀大街,朝着皇城叩拜高呼:
“莫大人,庇护妇孺,功德无量!”
而皇宫内,太极殿上,李渊手持奏章,抚着胡须大笑道:“好好好!未曾辜负朕的期望!”
见皇上龙颜大悦,李靖上前道:“莫大人此举,救了无数妇孺,实为我大唐之幸啊!”
户部尚书的萧瑀萧大人亦出列称赞道:“莫大人连夜将接生馆所抄得的银钱,送与户部充盈国库,现今又够我军多筹备一批粮草了!”
一旁垂首装鹌鹑的裴寂,在心头默默愤恨道:不过是抄了些接生馆,还够买粮草了?这萧瑀定是怕清算隋朝旧部到他头上,正拍圣上马屁呢!
忽而,他眼珠一转亦高喊道:“莫大人不愧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既然连瞧不上莫大人的裴大人都这般说,那圣上定要对莫大人多加褒奖!”平阳公主瞧着裴寂谄媚样,眉尾微挑道。
见他要反驳,又打断他同李渊道:“何况先前莫大人献上的……酒精,在军中颇为神效,用后将士们的伤口多无化脓之状,亦是该赏!”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将军们纷纷出言附和,甚至有的将领还面露不善地盯着欲找茬的裴寂,裴寂忙又缩起脖子装老龟。
“众爱卿同朕一般,眼明心亮,甚善!”李渊大笑道,“先将莫卿功绩记下,年末再一道封赏罢!”
说罢,念及方才萧瑀所道粮草之事,面色骤变,拿起份奏章粗略翻看后,掷到了地上,压着怒火道:
“刘武周竟已攻陷太原,现已派宋金刚继续南进,气焰嚣张,尔等谁敢迎战?!”
武德二年,历史上著名的柏壁之战揭开序幕,在易州起义失败的宋金刚归顺刘武周后,建议其“入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①”,遂三月时,刘武周便在突厥兵的支持下挥师南下。
此时,李渊话音方落,朝堂之上,请战声此起彼伏。
“臣敢!”
“末将愿战!”
“儿臣请命前往!”
年轻的将领们摩拳擦掌,长须的将军们亦目光坚毅,平阳公主、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等纷纷站了出来。
目光扫过热血沸腾地众人,李渊终是将重任交给了与他同在太原多年,对太原了如指掌、声望颇高的秦王李世民。
这头,方下朝的李世民被祝贺的大臣们围得水泄不通;那头,忙活了整夜的莫婤正睡得香甜,就被长孙无忌抱下了马车。
“婤宝,醒醒,到宫门了!”长孙无忌捧着她的小脸唤她,见她用手捂了耳,他便作势要回马车上道,“你若不愿醒,便去我处歇息。”
他这般说完,莫婤的眼睫终是颤了颤,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蹭了蹭道:“不行的,观音婢临盆就在这两日了,不守着我不放心!”
说罢,又搂住长孙无忌的脖,在他脸上蹭了蹭,方欲睁开眼,就被他捉住亲了两口,红着脸回了承乾殿。
梳洗完正欲睡下,便听闻蔷韵庐外一阵喧哗,声还愈来愈大,吵得她只好起身查探。
行至月亮门,门外的争吵也愈发清晰。
“我要住此处,让里头的人将院子给我让出来!”听这声儿应是一妙龄女子,只是语气着实傲慢了些。
“自古都是先来后到,小主还是另择他处罢!”大太监恭敬回道,不为所动。
“她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可想清楚了,当心我在王爷面前告你一状!”女子愈发气愤,伸手就拍起门来。
莫婤猛地将门打开,女子险些跌倒在地,幸而被身旁的丫鬟拉住。
待她抬首后,莫婤方看清了她的长相,竟是个老熟人阴氏。
“李公公,出了何事?”见阴氏得意洋洋地望着她,她拧头问向李德福。
李德福颔首低眉道:“回莫大人,这是前几日府中新晋的姨娘,正挑住处,看中了您处。”
“李二郎准许了?”见阴氏还是与历史一般,当上了李世民的妾室,她心头很是不畅快,一不留神竟同从前那般喊李世民。
李公公还未回话,阴氏抢先道:“自然,世民哥哥的乳名也是你这贱婢能叫的?没名没分的贱皮子,脸皮也太厚了些,霸占着秦王府的院子干甚,快给我腾位!”
说罢,就招呼身旁的丫鬟上前来,欲将莫婤拉出小院。
“小主,可使不得!王爷知道了定会发怒的!”李公公挡在莫婤面前,若同老鹰护小鸡般,心头暗骂不已:这脑子不清醒的蠢货,你要死别连带着我啊!
“王爷怎会为一个贱婢发怒,李公公你快让开,你竟敢阻拦主子?!”
阴氏让丫鬟抱住李公公的大腿,她则朝莫婤的脸抓了上来。
“啊——”
还未挠上,她骤然痛呼起来,原来是莫婤一手卸掉了她的胳膊,将她耸出了门,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藐视朝廷命官,李公公叫人杖责十!”
见阴氏一时爬不起来,莫婤甚至搬出了张月牙凳坐着,等李公公行刑。
李公公擦了擦脑门的汗,一面安排人手准备杖棍,一面派小太监飞速去了趟后殿。
“公公,王妃说杖责二十,禁足三月!”小太监悄声耳语道。
李公公让其退下,假笑着让人行刑。
“你们不能这般,王爷!我要见王爷!之后我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阴氏疯狂挣扎着,嘴上不停地咒骂,李公公见状忙让小太监脱了鞋袜,塞进了她的嘴里。
跑腿太监的脚最是汗臭,这袜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还带着酸臭和霉点,阴氏翻着白眼,几欲晕死过去,又被狠打的棍棒活活疼醒。
待打完十下后,莫婤便回了里屋歇息,李公公让婆子抬着阴氏去了偏远处,再补上了另外那十杖。
毕竟他们擅自请示秦王妃的举动,是断不敢让莫大人知晓的,她自来紧张王妃,若因这点小事打扰王妃安静养胎,他们定会被责怪的。
此时,终是能美美睡下的莫婤,脑方沾上枕头,便进入了梦乡,再醒来时已是到了陪观音婢用晚膳的时辰。
方入了后殿,便见观音婢的眼红红的。
“这是怎的呢?”
因着清晨之事,莫婤醒来就带上了火气,见观音婢这般,环顾四周没找到鸡毛掸子,最终拿起了给观音婢捶腰的竹捶。
翻过面壁思过的李世民,正欲捶他,就见他的眼眶更红些。
“阿婤!我又要出征!不能陪观音婢生产了!”李世民哽咽着,神色落寞道。
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自来是他的夙愿,但妻子即将临盆他无法陪在身旁,亦是愧疚不已。
观音婢心头也有气,但遗憾过后还是捧着肚子,行至李世民跟前,笑着对他道:“夫君放心去,我和孩子会在家中好生等你的!”
话音刚落,她便惊呼了一声。
“观音婢!怎了!”
李世民忙扶她坐下问道,莫婤也卷起她的衣袖诊脉。
“无事,孩子踢我了!他也支持阿耶上阵杀敌,佑我大唐!”
观音婢笑着安抚李世民,莫婤却是颤抖着双手卷起了她的裤腿。
一股鲜血正沿着白皙的腿,缓缓往下流。
“明桃、明湖,快抬王妃去偏殿。”
莫婤骤然高呼道,声量放得颇大,似只有这般才能压住嗓音中的颤抖。
偏殿早已布置成了产房,估摸着观音婢这两日发动,莫婤还特嘱宫人们每日早晚用醋熏两回。
将观音婢放于产床上,莫婤深吸了几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些,不过方见红,观音婢是头胎定还要多熬一会,她这般紧张可不成。
心头是这般想,手却止不住颤,她双手互打手背,拍得通红方止了颤。
“大人,水来了。”
明荷端着盆热水入内,身后跟着一溜端盥洗盆的小宫女。
“现今要不了这般多,留下三盆,其余的撤了。”停顿片刻,她又补充道,“但灶火上的水不能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
叮嘱完后,她双手直愣愣地往冒着烟的滚水里伸,一
旁的明溪眼疾手快地提起茶壶,将里头的凉水兑了进去。
待将双手洗得快脱皮时,她方让明桃递了酒精,仔仔细细消毒后,探查了观音婢的宫口,摸了胎位。
宫口才刚容得下一个指尖,胎位也是正的!
“莫姐姐,羞羞!”观音婢用手指滑着脸颊,笑她这般不冷静。
见其疼得满头汗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莫婤眼眶都有些红了,咽下心头酸涩,拧了毛巾,擦着她额间的细汗问道:
“很疼罢,但我们还是要起来走一走的,这才生得快。”
“我听莫姐姐的!”
观音婢乖乖点头,惨白着一张脸,手却搭上她的肩头,跟着她在房中打转。
方行至烧蓝点花鸟纹插屏前,就听闻外间一阵喧闹。
“嘭——”
外间的房门被蓦地打开,随即又关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李世民被李嬷嬷拦在了屏风外。
“你让开!”李世民眉头紧锁,目光不善地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直直地立在他面前,半步不挪,只躬身道:“产房污秽,请王爷出去等。”
听罢,李世民勃然大怒,薅开李嬷嬷就要往里入,口中怒斥道:“王妃在里头产子,你说污秽,简直可恨!”
李嬷嬷忙跪下磕头,手却死死抱着李世民的大腿,就是不让他进,后头追过来的何嬷嬷也劝道:“王爷不若同圣上请旨,多招几个太医来。”
“有阿婤在,少来些无关紧要的人掺和!”
李世民自上次经莫婤提醒后,便尤其重视观音婢和其腹中胎儿的安全,将王府上下筛了数遍,果发现几个探子。
抓出大哥李建成的,赶走其弟李元吉的,甚至连李渊在秦王府安插的心腹也被他找了出来,但对于皇上的人,他自然只能按下不表,但对曾经无比信任尊敬的阿耶也升起了几分戒备。
“你想他进来吗?其实没甚忌讳的!”莫婤附于观音婢耳畔轻声问道。
观音婢扭头,瞧了瞧梳妆台上的四鸾衔绶金银平脱镜里,那张发髻凌乱、面色惨白的脸,苦笑着冲她摇头。
于是,当李世民欲踹开李嬷嬷进来时,便听闻里头的莫婤清了清嗓子。
“王爷还是派人去求求皇上,宫门已关,看能不能求个恩典,派人去毓麟居接几名高阶稳娘来。”
“阿婤……是观音婢不好……呸呸呸!”李世民断断续续道,声儿已染上了几分哭意。
“别瞎想,接生本就至少要两个稳娘搭档,你想累死我啊!”她装出埋怨的语气解释道,终是将他劝走。
毕竟在现代时,也是有男子因见了妻子生产时的惨状后,留下严重心理阴影的。
为着他的心理健康,见观音婢也不愿意他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她便没有强求其入内陪产。
再让他去请稳娘回来,则是她怕自己感情用事,失了最果决的判断,但凡观音婢在她手上有半点意外,她都承受不起的。
只是李世民在离去时,还带走了李嬷嬷,让她去佛堂为王妃祈福,不要在此地碍事。
待喧闹散去,莫婤方搀着观音婢安静转了两圈,李世民竟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见何嬷嬷还跪在屏风口把门,他也不往里头冲了,搬了个蒲团盘腿坐到屏风前,谁哄也不走。
只在蔷姐儿和慈姑进来时,起身让了让位,正巧明荷提着食盒进来,他还一把抢过,摸了摸滚烫的粥,帮着吹凉。
一面给粥降温,一面朝里头的观音婢嘘寒问暖。
直将观音婢问恼了,拽着莫婤行至屏风前,隔着屏风踹了他一脚道:
“你不安生就去佛堂诵经去!”
“我不走!”
李世民护着粥,悻悻然地高喊道,声中夹上了委屈。
不过片刻,又满血**:“观音婢,快喝粥!”
将粥递给跪在他身旁的何嬷嬷,让其送进去,透过屏风瞧见莫婤一勺一勺喂着观音婢,终是忍下了絮叨。
此时,李渊和太医们也赶到了。
李渊得知李世民在里头,吼了这倔马几声,见叫不出他,便随他去了。
毕竟,他自个儿都急得坐不住,在屋中转悠了几圈,待太监将他的奏章送来,读着里头愈发吃紧的战事,以毒攻毒下,才冷静了几分。
见皇上顾自批奏折,默默跪在一旁的小太医轻声问道:“师父,我们怎不入内?”
小太医说的入内自不是进产房里间,而是在外间提供些催产止痛的方子。
“我们不请自来,皇上和王爷都没开口,怎去?”他师父瞥了眼皇上,低声回道。
“主动请缨啊!自是王妃的性命重要!”小太医愤愤不平道,甚有几分指责他师父医德的架势。
他师父心头虽对弟子的觉悟很满意,面上仍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最前头的太医署令回过头道:“安生待着罢,有莫大人在,我们多半无用。”
听罢,小太医更好奇了,还要仔细询问署令,就被他师父拉到了最后头,向他说道莫婤的厉害之处。
正听得两眼放光,他们竟突然被叫了进去。
里间,秦王妃正跟着莫婤的口号用劲;外间,秦王被一堆太医围着,或扇风,或擦汗,或施针……
小太医甚至瞧着他的人中蠢蠢欲动,欲上手掐,被秦王一个锐利的眼锋吓得僵在原地。心头寒意阵阵,他不禁暗腹道:
老虎病了也仍是老虎!
晨曦微露时,产房内终是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李渊听着这健壮的哭声,龙心大悦,看着四周恢宏的宫殿,念及宫殿名的好名儿,当即给秦王嫡长子赐名为——李承乾。
宫女嬷嬷,甚至赶来的后妃们,喜气洋洋地跪了一地,乌泱泱地恭喜皇上喜得孙儿。
产房内,方哄着观音婢闭眼歇息的莫婤,又行至婴儿床前,仔仔细细检查着胎儿。
一路从脸摸到了脚,当第三遍摸完他的双腿骨后,心头缓缓松了一口气,至少在刚出生时,李承乾是未有腿疾的。
对于李承乾的腿疾,后世也是众说纷纭。
有说他是因其母长孙皇后去世,悲伤过度而坠马导致的;也有人说他是天残,李世民为争夺皇位故意隐瞒李渊;但更多的推测是他在青年时患上了糖尿病。
据史料记载,李承乾在贞观五年和贞观七年生过两次大病,这同青少年糖尿病的发病特点相吻合,而此病恶化后的典型症状就是糖尿病足。
糖尿病足发病快,甚至会从脚趾烂到脚踝,在古代是治不了的,这约莫是导致李承乾残疾的根本原因。
看着婴儿床上,冲她甜甜笑着的小团子,莫婤心软成一片,同时也有些发愁。
观音婢极嗜甜,李世民爱吃大油大肉,李唐家更是有“三高”的家族遗传史,小包子可不能由着他们娇生惯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