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出现的是瑟洛里恩——在见到他的时候,布琳迪丝心里其实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她与对方并无深交,连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生日快乐,布琳迪丝女士。”对方有些拘谨地开口,“我从希瑟那里得知了一些你的喜好,然后制作了这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他同样准备了一个木盒,比伊薇特的那个小一点。盒子上镶嵌着水晶、玳瑁和珍珠母,看着更像是装饰用的梳妆盒,而非单纯盛放礼物的容器。他打开盒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箱子里装着七个长方形的蜡块,上面刻有繁复精致的花纹,颜色各异,但每一种色调都柔和而美丽,并且用颜料绘制了精美的花草纹样。
“这是……”
“香皂。”瑟洛里恩回答,“每一块都加入了不同组合的芳香油,有薰衣草、桉树叶、迷叠香、牛膝草、薄荷……噢,还有你喜欢的肉桂生姜。一共有七块,所以每天都可以换不同的用——开玩笑的,冬季并不需要每天都洗澡,但至少每次洗澡都能有七种选择。”
“谢谢……”她喃喃道,“它们实在是太美丽了。”
闻言,瑟洛里恩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虽然我很想独立完成礼物的制作,但事实证明绘画是一项需要长期磨炼的技艺,所以……呃,上面的图案是希瑟绘制的,我只能把迷叠香画成鸡脚。”
“这已经足够了。”布琳迪丝难以想象自己使用这些香皂的画面,也许她只会把它们收起来,然后在某个夜晚就着烛光欣赏它们,感受它们的芬芳,“谢谢您,殿下。”
“我才应该说这句话。”他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你为我和希瑟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真正坐到希瑟右手边的位置上。”
伊薇特在后面冲他做鬼脸。
两人离开后,希瑟便快步走了过来——应该说,他们是有意离开的,为了给希瑟空出舞台。
“真是不错的礼物。”她貌似不经意地开口,“相信你一定很喜欢。”
然而布琳迪丝太了解她了,这是她感到格外自信时才会有的表现:“但您认为自己准备的礼物更好。”
“没错。”希瑟微微一笑,随即抽出了瓦哈拉之剑——西格德留给她的那一把,每逢重要场合,她都会使用它,“屈膝吧,布琳迪丝女士。”
一瞬间,布琳迪丝感觉自己的心跳简直快得吓人——周围的人都开始起哄,气氛愈发高涨,但她还没有忘记过去的教训:“公爵大人,这……这不行,王室那边会……”
“这五年来,我讨伐毒龙,平定内乱,驱赶萨迦里人,杀死了蛮族之王——如果这样的功绩都不能让我拥有赐封一位骑士的权力,就让国王陛下亲自到我面前来喝止我吧。”希瑟看着她,“屈下膝盖,布琳迪丝。”
她的语气如此郑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布琳迪丝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早已先行一步,向她的领主单膝下跪。
“我以凯洛公爵的名义,授予你骑士之位。”希瑟用剑轻碰她的左右肩膀,“你须立下神圣的誓言,以保护弱者,斩杀奸邪,忠诚于主为己任。决不因利诱而拔剑,决不因嗜杀而拔剑。不可滥杀无辜,亦不可无视弱小无助之人的求助。若违背此誓,则永失荣耀,再无资格进入英灵的殿堂。”
她必须竭尽全力才没有让声音颤抖:“我发誓!”
希瑟微笑着颔首:“起来吧,河通村领主……布琳迪丝·瑞文爵士②。”
第61章
临近中午时,希瑟听见床上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呻吟——她的丈夫醒了,并且和所有被宿醉折磨的人一样面色绀红,嘴唇发白,脑袋沉甸甸地陷在枕头里,仿佛里面灌满了铅。
“唔……”他喃喃着,“该死,我的头好痛……”
她不禁打趣道:“痛饮美酒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出于某种奇妙的自尊心,瑟洛里恩昨晚对任何人的敬酒都来者不拒,只为听到别人称赞他“不愧是公爵大人的丈夫”,最后醉到连大门和阳台都分不清。希瑟只好抱着他回到卧室,一路上还要忍受他不停拨弄她的斗篷细链,醉醺醺地贴在她的胸口讲话:“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这么做……”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早点睡觉,瑟里。”
“我扮演被宗教裁判所当作异端的男巫,你是负责看守我的帕拉丁……”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然后, 我马上就要被处以火刑了,所以……央求你大发慈悲,放我一马……你说可以放我出去, 但是要我给你一点好处……我说我身无分文, 但你说……没关系,只要我……”
希瑟实在空不出手来捂住他的嘴,幸好那时他们距离卧室已经不远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看到瑟洛里恩头昏脑涨,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她还是柔声安慰道:“不必急着起来,等临近午餐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不行,我还没有带特纳散步。”他揉了揉眼睛,“我要当一个称职的父亲。”
“特纳”是他给那只小狗起的名字,因为它爱吃芜菁,与之相对的是“毕特”,那只小猫的名字,因为它背上有着红色的毛发①……她的丈夫或许是一位称职的父亲,但他同时也是一位起名水平很糟糕的父亲。
在穿衣服的时候,瑟洛里恩好奇地瞥了一眼封面:“好像不是你之前看的那本?”
“是刚刚拿回来的。晨间锻炼结束后,我回来的路上正好经过藏书馆。”
“哈,晨间锻炼……真不敢相信不久前你还和我一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瑟洛里恩打了个哈欠,“你真是一个自律的魔鬼。”
说罢,他走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尝了一点热茶和蜂蜜的味道,目光从书页上滑过:“'既然如此,君主应该要有足够的智虑,懂得如何避免可能导致他失去政权的恶行恶名。如果可能的话,应该警惕自己不要沾染可能危及政权的恶名'②……看着不像是诗集?”
“《论君主的资质与品德》,原典是由一位亚宁学者撰写的,英格丽把它翻译成了费昆达斯语。”
“英格丽?”
她点了点头:“英格丽在语言方面有着非凡的才能,精通古帝国语、古纳维亚语、亚宁语、西比瑞语和法舍语,藏书馆里所有译者为'凯洛'的书籍都是她翻译的。”
“那些居然是王后陛下翻译的?”
“你看起来很意外。”
“我对那些书有印象。”瑟洛里恩摸了摸鼻子,“该怎么说呢,都是一些政治相关的书,而且笔迹很……刚硬?我一直以为是你父亲翻译的。”
“很遗憾,父亲他连古纳维亚语都没有母亲认识得多。”她的叔祖父总是很不满意这一点,经常管父亲叫“愚钝的牛”。
“看来她很早就在为日后的生活做准备了。”瑟洛里恩感慨道,“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看这个?”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念英格丽。”
午餐结束后,她在书房召见了斯滕,后者为她带来了亚宁总督的亲切问候。希瑟将那封信细细浏览了一遍,内容与她设想的毫无二致,也算是卸下了她心头的最后一点忧虑。
傍晚,希瑟独自前往城堡西北角的地牢。嚎哭塔依旧在寒风中啜泣,暮色如血般洒在墓园的雪地上,渡鸦的眼睛在漆黑的树影里闪动——在费昆达斯的文化中,这是一种不祥的象征,但纳维亚人视其为斯诺里的使者,它们聪慧而机敏,是众神之父最忠诚的伙伴。但愿它们飞回斯诺里的肩头时,会将她今日的决定评价为“明智之举”。
她推开门扉,命令看守的卫兵到地牢外等候,随后从墙壁的挂钩上取下油灯,往廊道深处走去。两个多月前,这里曾关押着国王的仆人,如今则换成了国王的血亲。
德西莫斯看起来落魄极了。往日美丽的金色秀发被剃得一干二净,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右侧能够看到零星的血迹——他的右耳在战争中被割了下来——脸色苍白发青,犹如水鬼,后颈和手脚的皮肤却因为过敏而长了一层红色的疹子。地上的干草许久都未更换,散发出粪便和血肉的恶臭。
见到她,德西莫斯立刻站了起来:“你终于来了!”走路时,他的身体上下颠簸,布琳迪丝在报告中提到过他被受惊的马踩断了左腿,如今看来伤势恢复得不太乐观,“那个老女人竟敢把我关在这种地方?我是先王之血,未来的国王陛下!”他愤怒地指着地上被打翻的陶碗,“看看他们给我吃的是什么!稀粥和黑面包?这是给最低贱的囚犯吃的!”
希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着他自顾自地发泄怒火。直到他火气渐消,慢慢开始为她的沉默感到不安时,才低声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考虑该如何处置你。”
闻言,德西莫斯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在她回答之前,他抢先说道,“凯洛公爵,我知道自己有些鲁莽,但是……那群雇佣兵都是些废物,埃达城根本没受到什么损失,你可以去问那个老女——我是说,布琳迪丝女士。”
“爵士。”她纠正道。
“什么?”
“布琳迪丝爵士。”希瑟看着他,“真是令我惊奇,你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先是暗中勾结马尔尚伯爵,意欲使北境再次陷入内乱,阴谋被揭穿后转而向我提出同盟,却又擅自毁约,妄图趁我不在集结军队攻占埃达城……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本以为你很清楚自己如今是何处境,但目前看来并非如此。”
“我……”他的神色更加慌张了,“我依然是你拯救英格丽王后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因为你是一个破了相的瘸子吗?”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了,我承认'德西莫斯王子'确实是一张好牌,失去了多少会让人有些惋惜……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我只是需要'德西莫斯王子',但这个'德西莫斯王子'不一定得是你,不是吗?”
“什、什么?!”对方瞠目结舌,“这不可能!我是唯一的——你怎么敢——”
“你原本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南斯特,一边享受贵宾的待遇,一边静候我打败伊瓦尔王光荣凯旋——但你没有这么做,而是趁机集结雇佣军,意图将我的城池收入囊中。”希瑟说,“德西莫斯,你与阿利斯特其实并无不同,你们都自私、恶毒又愚蠢,没有任何道德心和荣誉感可言。只不过他大权在握,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卑劣本性,而你从小流落海外,不得不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才暂时收敛了自己……一旦你登上王座,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很快你就会变成第二个阿利斯特。”
不光是背叛了自己提出的盟约,就连他右耳的伤口都证明了这一点——割下他耳朵的并非埃达城的士兵,而是他用真金白银雇来的那些人。在自己的坐骑被流矢命中后,他命令雇佣兵的首领把自己的马让给他,因为他用金子买下了他们的“贱命”,为自己这样“高贵的王室血脉”牺牲,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义务”。
“我不会的,凯洛公爵……求求你相信我,我发誓……”他沉重地喘着气,“而且你不可能找人假扮我,我在亚宁有着身份尊贵的盟友,他的人会把我的消息传回亚宁,然后王都那边也会……”
“萨尔瓦托雷总督,没错吧?”希瑟微笑着打断了他,“联系他确实花费了我一点时间,这也是我没有急着见你的原因。”
不出意料,这位亚宁总督在信上展现出了非凡的热情,不过比起无药可救的德西莫斯,他更在意南斯特的下一任领主对亚宁是否友好——这不奇怪,萨尔瓦托雷和法比亚王室毫无关系,只是一个纯粹的投机者。亚宁总督并不是一个世袭的职位,想要得到长老们的支持,他就必须在任职期间做出点业绩,资助费昆达斯未来的国王登基不过是他众多的政治投资之一。
“这位总督大人已经答应会在这件事情上协助我,他在费昆达斯的所有线人都会为我服务,而你在王都的那些盟友,他也悉数告知了我。”德西莫斯流落海外时还很年幼,哪怕是从前见过他的人,也认不出现在的他了,而瑟洛里恩能完美地模仿出他的笔迹,就连一直为他处理书信事务的皮耶特罗都无法辨识真假。
说罢,希瑟拔出长剑,剑锋反射出的冷光在德西莫斯的脸上一闪而过。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他下意识地后退,动作缓慢而吃力,仿佛正在趟过一片看不见的泥沼,“我是德西莫斯·法比亚!父王的第十子,费昆达斯未来的——”
他最终没能说完,剩余的话语只能和滚烫的鲜血一同沿着穿透咽喉的剑身流淌而下。
收剑回鞘后,希瑟唤来卫兵,嘱咐他们将德西莫斯的尸体拖出去焚烧,骨灰随便撒在埃达城外的某个荒郊野岭即可。
接着,她难得去了一趟公共浴池,洗掉身上的血腥气。
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希瑟决定先去书房处理一些工作,却意外地在走廊上撞见了鬼鬼祟祟的胡尼。
如果是别人,希瑟也许会怀疑对方在暗中图谋不轨,但如果是胡尼……咳,这可能只是他独特的个人风格。
果不其然,在见到她之后,胡尼看起来格外激动,好似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尽管整条走廊除了他们空无一人),显然对自己可疑的表现没有任何自知之明。
“公爵大人。”他神神秘秘地说道,“信使又送来了有着欧根家族印章的信件……请放心,我很谨慎地绕开了藏书馆,确保亲王殿下没有发现这件事。”
希瑟本来觉得没什么,可被他这么一搞,莫名产生了一种心虚的感觉。
“还是和以前一样烧掉吗?”
她沉思了片刻:“不,直接给我吧。”
走进书房后,希瑟点燃蜡烛,就着烛光拆开了信件。信上的内容和她预想中大差不差,先是寻常的问候,想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回信,然后讲述了他作为骑士在路上的见闻,大部分都是简略的几句话,只重点描写了一件事。
“某天晚上,我没能找到落脚的城镇,幸好晚上没有下雨,我临时搭了一个帐篷,露宿野外,结果半夜遭到了强盗的偷袭,最后虽然顺利击退了他们,却受了不轻的伤。
第二天,大腿上的伤口不出意外地发炎了,我强忍疼痛骑上了穆宁,很久才找到一个小镇。当地医师给我挤了脓血,剧烈的疼痛使我眼前发白,直到他为我包扎好伤口,疼痛的余韵仍未散去……可随后我又想到,对我而言艰难无比的一天,或许就是毒龙劫发生后你所度过的每一天。 ”
希瑟顿了一下。
“对不起,希③,那时我年轻且不知世事,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多么伤人的话……我并不期待你能原谅我,但我有义务表达自己的歉意。现在的我也不比当年更好,但至少目睹了真实的世界,知道它并不像我年少时想象的那样浪漫而美丽,知道命运当时将多么沉重的负担压在了你的肩头。
很抱歉说了那么多伤感的话。距离你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你的婚后生活是否顺利?我与瑟洛里恩殿下并无深交,但他似乎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应该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
明年你会来王都吗?如果答案是'不'的话,盛夏结束后,我也许会去一趟北境,希望亲王殿下不会介意一位老朋友的拜访。
——你忠诚的塞德里茨”
读完信后,她感到很……平静。
这其实让她有些意外——无论好或不好,她以为自己多少会有点反应。
希瑟轻轻叹了口气,打算将信纸放回信封,却发现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倒出来之后,才发现是一朵矢车菊。她曾在欧根家族的庄园附近见到过,虽然只是野花,但她一直很喜欢。
可能是为了延缓它的枯萎,矢车菊事先做过一些干燥处理,但北境的气候要比南方干冷得多,花瓣进一步脱水,变得干涩而脆弱,如今大多已经碎成了粉末。
就像她和塞德里茨一样。
早晨下了一场小雪, 细密的雪粒浮动在半空中,仿佛黎明尚未散去的薄雾。
瑟洛里恩一如既往带着特纳出来散步,小狗的脚印在白雪铺就的地毯上一路延伸,直到一棵白桦树下,但它并不像其他狗一样热衷于抬腿留下标记,只是用湿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粗糙的树皮,仿佛陶醉于树木散发出的清香。
“哈,如果狗可以喝酒的话,酸桦酒一定是你的最爱。”瑟洛里恩摸了摸它的脑袋,“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相似小说推荐
-
侯府在逃小妾(也望) [穿越重生] 《侯府在逃小妾》作者:也望【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04-19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42412 总书...
-
八零之留子招魂暴富(再战江) [仙侠魔幻] 《八零之留子招魂暴富》作者:再战江【完结】晋江VIP2025.02.27完结总书评数:8828当前被收藏数:2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