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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往事(福袋党)


“很高兴……您没责怪我,但是……”班尔维虚弱地喘着气,“我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法假装那些无辜之人……不是因为我而死……”
说着,他猛地咳嗽了几声,没有吐血——因为他体内的血液已经稀薄得不能再稀薄了——呼吸中却带着腐败的味道,他的大部分腑脏已经坏死了。
“父亲……”他艰难地说道,“握着……我的手……”
“班尔维……”吉尚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边哽咽着, “对不起,孩子……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班尔维疲倦地笑了笑:“我确实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他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在回握父亲的手,“可是……如果没有我的家人……那些精彩就……毫无意义……”
说罢,他的身体忽然剧烈抽搐了几下,看着就像是癫痫发作的前兆——但片刻过后,班尔维就再度平静下来,原本惨白的面庞甚至多了一丝红润。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慢地放松了身体,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当他停止呼吸的时候,那个笑容依然定格在他的脸上。
吉尚的身体轻微颤抖着,希瑟能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嚅动,但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又或者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只能任由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只冰凉的小手上。好一会儿过去,他才慢慢地、慢慢地将额头贴在班尔维的手背上,忍不住失声痛哭。
除了默哀,希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却没想到他的故事最终会以这种方式落幕……没有阳光,没有温暖的家,床边只有零星几人陪伴,在一个陌生又死气沉沉的偏僻村庄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值得比这更好的结局。
良久,吉尚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他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将班尔维的手放回身侧,然后将被褥拉高,盖过他的头顶。
做完这一切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也知道那是我应得的,但请看在我为凯洛家族效劳多年的份上,愿您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请将我和班尔维的骨灰带回缬草镇,与我的妻子阿德莱德合葬。”
“我会的。”希瑟微微颔首,“不过在处刑之前,我需要先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当然,您想知道什么?”
“一切。”
“我想您希望知道的是银币造假的原委……但在这件事上,如果不先交代清楚一些信息,恐怕我很难向您阐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吉尚说,“您应该还记得,我从古帝国时期的典籍中找到了一门药方,可以补全先天残缺的肉体。这种药名为'雷纳森斯①',是一种通过炼金术制作而成的魔药。”
说着,他忽然停了一下:“为了避免误会,请容我稍作补充。这里提到的'炼金术'与如今我们所谓的炼金术不可同日而语。古帝国时期的炼金术是魔法的一种分类,将汞银膏涂抹在铜芯上只能制造出镀银的□□币,而古帝国时期的炼金术可以把铜变成真正的白银。”
闻言,瑟洛里恩顿时睁大了眼睛,明显对他的话很感兴趣,但碍于眼下的情况没有开口追问,只是紧紧挽住她的手臂,全神贯注地等待吉尚接下来的话。
“雷纳森斯魔药的核心材料是'玛那灵液'——所谓'玛那',可以简单理解为纯净状态下的魔力。关于如何得到玛那灵液,典籍中提到了两种方法。一种是由施法者直接往凝固的树脂里灌入魔力,魔力与树脂发生反应后会液化并清浊分离,其中澄澈的部分即为玛那灵液。另一种则是用魔法生物的血肉进行萃取……这也是我不得不定期问您要血的原因。”
瑟洛里恩忍不住问道:“不能让希瑟作为施法者注入魔力吗?”
“我并不能使用魔法。”希瑟回答,“魔法改造是一种客观的结果。我的血液里虽然蕴藏着玛那,但它们只能为我强化后的身体提供能量,我无法主动支配他们。”
当然了,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血怒。
“虽然我从前对您撒过无数谎言,但有一句话绝非虚假,那就是我的的确确意识到了魔法的消亡。”吉尚继续道,“也因为如此,我无法用真正的炼金术制作雷纳森斯魔药,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法对这些原料进行处理,磨碎、熬煮、蒸馏……既然是半成品,那么效果难免会大打折扣,别说是补全残缺的肉体了,就连暂时性的康复也无法做到,只能延缓病情的恶化。”
“随着班尔维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魔药能起到的作用也越来越小。我心急如焚,翻遍了所有我能找到的古帝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典籍,最后……您也看到了我的研究成果。”
希瑟点了点头:“但我不明白这和银币造假有何关系。”
“想要在施法者本人没有魔力的情况下运作炼金法阵,必须先有一个魔法炉心,而如今世界上只有一个没有失去活性的魔法炉心,那就是您。”吉尚看着她,“您是魔法时代最后的遗产,也是我唯一的希望——然而,我对魔法只有理论知识,所以不清楚供给法阵具体需要多少魔力。”
“魔法炉心是灵魂与肉体的结合,即使您侥幸存活下来,也会失去灵智,变得病弱又痴傻。无论您多么关心班尔维,也不可能为他做出这种牺牲……何况,您的牺牲只是起步,魔力供给和玛那灵液的萃取不可能同时进行,若是要让魔药焕发生机,必须付出额外的生命。我知道您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所以……我决定暗中扶持德西莫斯在北境的势力,让北境再一次分裂。”
听到这里,希瑟终于恍然大悟:“你打算趁战乱时期对我下手?”
“是的,一旦发生战争,死亡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而且……您对我几乎毫不设防,我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事后,我会伪造一具烧焦的尸体,谎称您已经牺牲了。而且战争时期,十几人左右的死亡也不会引起他人的猜疑。”吉尚低下了头,“收到德西莫斯的密信后,我就猜到他一定联系了北境所有出身南方,且手里有些权势的人,就连我这样一个早已放弃姓氏的平民都收到了他的邀请,家族富甲一方又与亚宁总督颇有交情的马尔尚伯爵肯定不会例外。”
“然而,要从海外迎回一位王国继承人,并为他组建起一支足以与王室抗衡的军队,即使是马尔尚家族一时也掏不出那么多钱,而班尔维时日无多,我不能让他们徐徐图之。为此,我决定暗中为马尔尚伯爵提供一些帮助。”
“我曾命审问官拷问马尔尚伯爵,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并未投入德西莫斯麾下,毕竟班尔维一定更希望留在北境,维持原本的人际往来,我不能让他成为凯洛家族的叛徒。”吉尚回答,“缬草镇离埃达城太近,班尔维又需要我的照顾,我不可能亲自出马。因此我找上了埃米尔——他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并且极度渴望得到我的认可,我确信他一定不会背叛我。”
瑟洛里恩指出:“可你杀了他。”
“这不在我最初的计划之内!”吉尚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买了一张船票给他,在将汞银膏配方卖给马尔尚伯爵后,埃米尔本该乘船前往亚宁,在那里安稳地度过余生……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最后居然没有走,甚至在公爵大人离开后回到了缬草镇。”
“在大街上见到他的时候,我感觉眼前发黑,想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但公爵大人的调查惊动了整个学院,得知埃米尔参与了此事后,学生们都担心我会不幸遇害,经常上门表示慰问。我担心事情败露,只好偷偷把信留在埃米尔的药剂室——我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回到那里——让他伪装成仆从来到宅邸。”
“见面之后,我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离开,他却怎么都不肯同意,嘴里说着什么不想去陌生的地方生活,想要隐姓埋名留在缬草镇之类的鬼话……坦诚说,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究竟在固执什么。我给了他一大笔钱,准备了船票,联系了在亚宁的故交,做到了我能为他做的一切——他却硬是要留下来,把我们都害死!”
吉尚花费了一点时间以平复急促的呼吸:“我试图说服他,并且……我承认某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杀死他以绝后患。埃米尔仿佛察觉到了这一点,表现得很警惕,还说什么'别想利用完我之后就把我当作垃圾扔掉'。”
“接着,他拿出了一封信——那是我写给朋友的信,拜托他帮我偷出银币压铸模具,信上不仅写明了收信人的名字,还有我的落款。可能是担心我当场抢夺,埃米尔只带来了那封信的一部分,其余的部分被他藏了起来。”
希瑟事先已经从瑟洛里恩那里知道了这封信的存在,因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盗窃压铸模具的人是谁。
“刹那间,我背后渗出了冷汗,埃米尔继续威胁我让他留在缬草镇——天知道我根本不想和他起争执,但他的要求根本不可能实现。如果说刚才我只是产生了一丝杀死他的念头,那么这一刻我已然下定了决心——埃米尔是一个隐患,我必须除掉他,然后拿回那封信。”
“可埃米尔虽然瘦小,但到底比我年轻得多,若是当面角力,我绝非他的对手。于是我假装答应他,表示会想办法帮他隐瞒身份,但这需要时间,让他先回缬草镇外的废弃磨坊等我的消息——之前我安排他暂时住在那里避风头。埃米尔并没有怀疑我,乖乖离开了。”
“两天后,我在白昼结束后偷偷前往磨坊。埃米尔对我毫无防备……就像您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地板上,看上去悲伤、内疚又煎熬。这一路走来,他辜负了许多人——当班尔维还活着的时候,他将孩子的健康当作安慰自己的理由,现在班尔维死了,他的心终于无处躲藏,只能直面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为了让他彻底放松警惕,我和他聊了一会儿过去的事情。”他哑声道,“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惊叹于他优秀的记忆力,我知道只要给他合适的环境,他将来必然会有一番成就。我不断称赞他的天赋,称赞他的努力,同时也感慨命运待他不公,使他差一点被埋没……”
“埃米尔哭了,说他一直很感激我,说我对他而言就像父亲一样,所以才想继续留在我身边。然后,当他哭着拥抱我的时候,我……我用匕首捅死了他。”
这一次,吉尚花费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来平复情绪。
“因为没有精力处理埃米尔的血迹,我曾考虑烧掉整座磨坊,又担心这么做太过显眼。可若是在附近草草下葬,万一您事后调查到这里,很有可能通过土壤的痕迹找到尸体,从而确认埃米尔已经死了。最后我只好把他拖到森林里,那一带经常有郊狼出没,它们会负责吃掉埃米尔的尸体……另外,我知道您一定想搞清楚盗窃压铸模具的人是谁,但请原谅,唯有这个我绝对不能说。”
“我知道是谁。”希瑟回答,“瑟里找到了那封信。”
吉尚不禁愣住了:“亲王殿下居然——可是——您是在哪里找到的?我当时找了很久都没发现。”
瑟里耸了耸肩:“就在埃米尔的靴子里。”
闻言,吉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奇怪,我当时竟然没想到这个。”
“你不是没有想到,吉尚。”希瑟说,“而是因为你当时心神不宁,才出现了许多纰漏……你在动手前对埃米尔说的那些话也许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但这同时也是你的肺腑之言。感情不是单向的,埃米尔敬爱你,你也视他为最亲近的学生——甚至是半个儿子。即使比不上班尔维,他对你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人。面对他的死亡,你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无动于衷。”
听到她的话,吉尚有片刻的失神:“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无动于衷……吗?”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悲伤,“原来是这样,难怪……在拥抱我之前,他怯生生地问我,能不能叫我一声'父亲',我答应了他,当时他喜极而泣……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他死前脸上那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要问的话……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大人。”
“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希瑟说,“第一,石荫村的疫病也是你的手笔吗?”
“……是。”
她心中不免叹息一声:“第二个问题——你认为如今学院里谁最适合成为你的接班人。”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思后,吉尚谨慎地回答:“斯瓦苏或者罗格。斯瓦苏很聪明,但性格有些内向,不太擅长管理方面的工作。罗格更加圆滑老练,资历也更深,但他在学术上的才华较为有限,上任后可能会有一些反对者。总体而言,他们都只适合作为过渡时期的管理者,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领军人物。”
“我明白了。”
“我的箱子里有一瓶毒药。”吉尚说,“当然,如果您想亲自了结这一切,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她选择了前者。
就地焚烧了吉尚和班尔维的尸体后,希瑟将他们的骨灰分别用布包裹起来,装在吉尚的木箱里带回了缬草镇,并且按照他的遗愿,将骨灰葬在了他的妻子阿德莱德旁边。
吉尚生前曾为凯洛家族做过许多贡献,但往日的功劳终究无法抵消今日的罪孽,所以她不会让学院为他立像。但他的研究成果仍会保留他本人的名字——作为一个人,他或许是失败的,但作为学者,没有人能夺走他的一生心血。
看着墓碑上新添的名字,希瑟心中五味杂陈,也许她需要花上几天才能理清自己的思绪……不过,一想到他们即将返回埃达城,她还是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放松。
“走吧,瑟里。”她说,“是时候回家了。”

第58章
坦诚说,他们其实没有离开埃达城很久,可当马儿载着他们闲庭信步地穿过高耸的花岗岩城墙,记忆中那座宏伟的灰色城堡缓缓映入眼帘时,瑟洛里恩还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伊薇特早早来到主堡的青铜大门前等候他们——准确地说是等候希瑟,考虑到他在那封信里多少表现得有点得意忘形,瑟洛里恩毫不怀疑对方已经暗中擦亮了她的小刀……奈何有希瑟在场,无论心里多么想把他千刀万剐,她还是假惺惺地朝他挤出了一个微笑。
不过, 当目光重新落到希瑟身上时,那个微笑瞬时就变得真情实意起来了。
“姐姐!”女孩好似乳燕归巢般扑进希瑟的怀里。她穿着厚实的羊毛长裙,领子和袖口翻出一圈蓬松的松鼠皮毛,身上还披着一条厚重的深色斗篷,像是一只刚刚度过换毛期的小熊。尽管如此,她的脸颊还是被冻得红扑扑的,“我好想你!”
希瑟笑着为她掸去头发上的霜花:“我也想你,伊薇。”
“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她轻轻捶了几下希瑟的胸口,埋怨道,“哈康爵士回来报告的时候,我快被吓死了!”
“我承认这一次我确实有点冒进。”希瑟也坦然认错, “好在结果还不坏, 伊瓦尔死了,我和瑟里也平安归来。”
在听到“瑟里”二字时, 伊薇特皱了皱脸,一副吃到苍蝇似的表情。
瑟洛里恩很难欺骗自己没有为此而暗爽。
“您和亲王殿下想必都累坏了。”布琳迪丝女士适时地开口,“我知道您路上一定遇见了许多有趣的奇闻轶事,想要与伊薇特小姐分享,但外面天气寒冷,不妨先去城堡大厅,厨房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
“我的那一份直接端到书房去就好了。”希瑟说,“我想先听听战事的具体……”
“我知道您一向将领主的职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任何工作都可以等到用餐之后再说。”布琳迪丝女士打断了她,“晚一两天工作并不会让北境濒临崩溃,胡尼和比约恩可以等,那位德西莫斯殿下也是。”
面对露出不赞同表情的布琳迪丝女士,即使是凯洛公爵也只能乖乖低头。
然而,在进入白盔堡之前,瑟洛里恩无意间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黎塞留,安静地隐没在角落里。当他们目光交汇时,对方脸上浮现出了落寞的微笑。
这让瑟洛里恩莫名感到了一丝愧疚。
倒不是他和黎塞留谁更有资格站在希瑟身边的问题——希瑟有她自己的想法,没有人能够代替她本人作出评判。可纵观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是因为他半夜偷偷跑去巨龙坟,才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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