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怖淹没了内惩院大牢。那遍地阴森,完全已不像人间的光景了。外头兵士都瘫痪在地,抱住了头装死。
里头杀得不可开交。
周家人虽然悍勇,却不敌近卫军人多势众。终究惨烈地落败。
事情来到了岔道口:要么献祭灵魂,要么当场活剐掉老祖母。周家人赤红着眼,各个成了愤怒的困兽。国公爷须发皆张,仰天喊冤:“苍天啊——我周家一片忠心,何罪之有啊?!”
雪砚的心堵在了嗓眼儿。她想让“意生身”杀过去。可是,生死关头却又不灵了。急得她紧紧抓住身后。“四哥,快点,皇后要动手了。”
他的胳膊把人圈住,含糊地说:“我非要慢一点。”
皇后霸气横流,冷冷地宣判:“先宰了周家这头大吼大叫的老狒狒!”
近卫军得令,立刻高举屠刀。爹的眼珠子努得要爆出来,悲壮地嚎道:“四星——四星我儿啊!”
刀子落了下去,“哐当”一声如砍在铁器上。
兵士虎口飙血,蹬蹬退了五六步。
众人皆是一呆。
二哥破了音地喊:“是幻术……一定是老四,老四没死!”周家群情振奋,绝境中等来救星,真的激动出了狒狒的叫声。
雪砚摸住丈夫的手。心里纳闷:难道四哥也有一个“意生身”?忽然间,她眼尖地捕捉到一个虚影。若非这眼开了光,根本不可能见到。
......那是贺师父?
嗨!怪不得某人敢呼呼大睡,原来使唤了师父去镇场子。还搁这儿跟她嘴硬呢。
她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软了下来。
后颈的位置响起一声坏笑。雪砚轻轻给了他一肘子。
皇后的喉咙成了火铳,杀伤力十足地喷出来:“砍死所有人,一个不留!”刀光此起彼落,“哐当”、“哐当”,像敲击在编钟上。
半疯的皇后全疯了。
她发疯尖叫的样子让雪砚难过。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是有罪的。但是,很快她又克服了脆弱。——从一开始接受灌顶,皇后就注定没好下场了。
可怜可悲,但是怪不了别人。
“黑云”见有人夺食,到嘴的大餐就要没了。它也顾不得“规则”了,黑煞之气直接轰下来,将牢房的顶化成了飞烟。
雨仍在不停地下。
它抻开了几十丈,平铺的身体剧烈涌动。蓦然现出一张巨嘴,伸下来上百根细长的须子。像传说里月亮山精的无数舌信,泛着酽黑的冷光。
它们向周家人的天灵盖刺去。
雪砚叫了一声……四哥低沉地安慰一句,“不怕,有师父在。”
如果师父在都没用,他就更没用了。
她紧张得喉咙冒烟。眨眼功夫,周家人都翻起了白眼。眼见着脑浆就要被抽干,一刹那间,地下冒出了一只金色的大手。
像传说中佛的兜罗棉手,将那些细长须子一把薅走了。
雨夜虚空里,开始了一场电闪雷鸣的搏杀。金光黑气缠绞互撕,激烈对撞。你要克死我,我要粉碎你。各种极致幻相缭乱纷呈,如同一场另类的烟花献礼。
虚空快被折腾烂了。
可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直到某一时,剧烈的动荡因为一个意外的发生戛然而止:皇后被刺,一把青冰长剑从背后洞穿了她。全世界静了下来。
站在她身后的,正是一身血污、披头散发的皇帝吕焕章。他面容狰狞,像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皇后不肯瞑目地扭过头。
吕焕章恨得泣血:“大夏的太平盛世,毁在了你这贱妇手上!”
她伸出手刨一刨,似乎要把他一起拽到“死”那边去。这动作耗竭了最后的生命。皇后倒下了。一缕黑气从身中袅出来,弯弯扭扭地挣扎着,向着半空飘去了。
金光试图阻止,却抗衡不了契约的力量。
“黑云”一口将她吞噬。蠕动伸缩一下,就把猎物消化了。这一过程毫无血腥。就像青蛙捕了个蝇子,天经地义,无善无恶。
雪砚打了一个寒战。
浓浓的恐怖从肌肤上掠了过去。
皇后一死,先前中招的群臣都从迷梦中醒了。半个京城呆滞着。大梦初醒,一片狼籍。有人受不了打击,当场昏死的;
有人嚎啕大哭。也有自觉罪不可恕,在家撞墙的。
近卫军将士们一脸呆相。想到自己造的反,腿软地跪倒了一片。国公爷拖起一个气壮山河的大哭腔:“皇上——老臣无能啊。”
在他带领下,此次被捉的忠臣们哭成了一条声。
皇帝吕焕章流着冷汗,微微叉着腿走了过去。走得很艰辛,很固执。他亲手扶起了国公爷和老太君。明明只要一句“平身”就好,非要忍着钻心之痛完成动作。
好像这是一种自我惩罚的忏悔。
吕焕章哆嗦着唇,灵魂在眼里颤抖:“方才谁说四星没有死?”
三嫂说:“死了,方才是他的鬼魂。”
国公爷怒斥一句,“老三家的,闭上你的大嘴叉子!”
三哥三嫂的脸都是一黑,怄饱了。
“皇上,那不忠不孝的逆子命大着呢,死不了。他若是还活着,我亲自绑他到您跟前,任凭处置。”国公爷铿锵地说。
雪砚翻了一个圆滚滚的大白眼。
身后的男人冷哼一声,“瞧见没,这就是心软的下场。我早料着了……我这个爹,几升的糊涂油蒙在心上。”
她嘴角抽了抽,“那你干嘛让师父去救啊?”
“谁让他去了?他自己非去。生怕我将来会后悔。”四哥声音寒寒的。
雪砚笑道:“救了现在就后悔了。”
他也气笑了,咬牙说:“哼,可不是。”
皇帝紧拉着国公爷的手,哭得五官拧在了一块。
“老国公,朕已是个废的了。有何脸面再主天下?太子也废了……朕打算过了,干脆就在年小未遭殃的子弟中选一个登基。若四星还在,就请他摄政。朕死也瞑目了。”
各家的遗老们伏地而哭。皇帝成了一个阉人,有史以来没发生过这样的祸事。这是大夏的尊严被阉了!比皇帝驾崩了还惨。
比自己被阉了更严重。
大家心连心哭成一团……国难啊,如何面对如此深重的国难?
雨像蜘蛛丝飘在头顶,上空笼罩着一层萤火般的光。忽然,阴风来回地一刮,臣子们都昏了过去。哭声都消停了。
众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雪砚毛骨悚然。
她看见,现场只剩了皇帝一人清醒着。“黑云”将他罩在了阴影里。
它忽然出声了。声音没有情感,也没有根。如冷冷的流沙往下淌,落在地上。它说:“吕焕章,你想报仇,想夺回尊严吗?”
吕焕章佝成虾米,惨白着脸朝上看。“啊?”
“本尊帮你夺回帝王的尊严,不仅如此,还能让你拥有十倍、百倍的成就。”这流沙般的声音,竟有蜂蜜一般的蛊惑力。
雪砚直着眼,呢喃道:“糟了四哥,那东西在勾引皇帝了。”
很明显,人家一顿大餐被搅黄,意难平了。现在要玩一票大的。
雪砚莫名的有一种恐惧。
这皇帝的根性里就是邪的,十分契合那东西的“神力”。如今又遭遇惨祸,一旦“灌顶”只怕比皇后可怕许多倍。
苍生涂炭也未可知……
“四哥?”她未得到回应。
扭头一看,身旁已空了。不知哪个瞬间他已预感不妙,一阵狂风地飙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了,追文的宝宝们,我一直卡在剧情转折点上,头要秃了。写得不好......还是先把已经确定的发上来,不存了。剩下部分内容斟酌一下明天再更......
此外,可能有读者关心啥时候完结了。
呃,捂脸,可能还有很长。最快也要六月份了吧。
☆皇帝的决定(本卷结束)☆
吕焕章支棱着残躯立在阴影中。身上没穿龙袍。只有一套又脏又皱的中衣,裆间洇着一大片暗红。他的脸淹没在乱发间,是半个冤鬼的样子。
雪砚隔着十里也能闻到惨的空气。这样的事对普通男人尚且致命;何况一个帝王,从九五之巅落得如此,更是翻了倍的惨了。
他不堕入邪道几乎没可能。
雪砚是了解这人的。人话听不进,鬼一牵就跟着走。本来就对神神叨叨的事异常着迷,如今能抵住诱惑才怪。
她几乎已能预见到他邪气冲天的未来了。
流沙般的声音簌簌飘落着。冰冷地沁入灵魂.......
吕焕章浑身颤抖,像被人拿一根鞭子抽打着。
这时,贺师父现身了。影子由虚变成了实。仍是那个灰衣粗布的矮老头。黑不溜秋的。蹲在断壁残垣下,一咂一咂地呼烟锅。
他不像来打架的。像田埂上玩味着沧桑的老农。皇帝只是他地里长残了的一株秧子。
贺师父以家常语气说:“做人一定要清醒哦,不能上鬼的当。一答应它你就完啦。”
吕焕章颤着嘴唇,半天才说:“我认得你,你是四星的师父,上次救我的老神仙……老神仙,你大慈大悲救一救我吧!”
贺师父不说救,也不说不救。叩一叩他没放烟叶的烟锅:“哎,你快回绝它。”
流沙声冷冷的,阴魂不散地回旋着:“你要拒绝了本尊,就没机会撕碎姓莫的恶贼了。本尊会让你重新做人,赐你无上的大神通……以你的根器,必可一统大陆,成为千古第一的帝王!”
吕焕章抖得要四分五裂。
眼神炽热,泛起了赌徒的绿光。
贺师父不懈地在一旁泼冷水,“还千古第一的帝王呢,不用半年你就变成它的零嘴了。想一想皇后的下场。”
吕焕章又打了一个寒战。
贺师父指了指半空,语气严厉起来:“它是主宰混乱的邪神,走哪乱到哪儿的。你一个皇帝要是跟它为伍,就是苍生的大浩劫。大夏的七万万百姓都不够死的。”
“......老神仙,你的话可是当真?”
黑云冷冷地说:“老神仙?哼哼......他要有一点慈悲心,你被阉割时为何不出手相救?可见假仁假义,不存好心!现在倒废话连篇,不过是不想你比他厉害罢了。”
刚倒向右边的皇帝,又被拽向了左。脸上有了入魔的表情。他太想强大了,太想报仇了,太想把那邪.教恶棍活剐一万刀了!
唯有如此,才能重新找回做人的尊严啊。
可是……
现场已成了正与邪的拔河。皇帝就是那一条绳子。
他快被扯断了,像受伤的狗子一样“呜呜”哀鸣着。
这时,四哥到了。
他比雪砚想象得更快,雄狮一般飞纵而来。身上穿的还是寝衣,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一件。可见对这事紧张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身影一浮现,皇帝立刻残躯一晃,差点跌倒在地。他露出了一种极难看的哭相:“四星,你果真没有死?你竟然......真的没有死!”
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亡国样子。
君臣相视,有如隔世。
四哥没有好脸,寒飕飕地说:“怎么,皇上还想继续买凶来杀我?”
皇帝的五官挤在了一块,字字血泪地控诉道:“你既然没死,为何任由那恶贼作践朕、作践皇室?朕如今这样……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四哥冷硬到底,一点不“以君为纲”了。
他说:“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花一百万两买凶杀自己的臣子,如此无德的昏君不救也罢。你应该跪到祖庙去,反省自己还是不是个人。”
“你——!”
皇帝的模样立刻从冤鬼变成了厉鬼。
四哥毫不留情,厉声训斥道:“每晚捧个镜子偷窥,难道就不觉得自己枉为天子,丑态百出?如今遭此惨祸,就该反思是不是失德,遭了天道的厌弃!”
雪砚听得直冒汗。哥,你这是在阻止他,还是在加速他的黑化?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喷一顿.......人家还不得立刻弃明投暗?
吕焕章目眦欲裂,样子像要咬死他:“没错——我就是忌惮你功高盖主,屡次想搞死你!我对不住你周魁!但是,我绝对对得起天下的百姓!”
“我每日天不亮就开始理政,过得比磨豆腐的还辛苦!每日雷打不动批阅二百份奏折。累出了一身的病。每次腰都直不起时,我都会提醒自己这是得之不易的皇位,要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苍生!”
“我呕心沥血地治下一个太平盛世。我大夏的国力空前绝后的强盛,高于南烈、北燕和西齐的总和,高于历代每一个君王!”
“小节有失,大节不亏,我吕焕章不该是如此悲惨的下场!”
“你不顾大局,任由江湖恶贼欺辱自己的君主,你周四星是个不折不扣的佞臣贼子!”
四哥一字不让地回怼:“哼,几十斤的金粉都被你镀到脸上了。勤政是你份内之事!大夏的强盛也非你一人之功。朝中重臣谁不是日理万机,呕心沥血?”
“——好你个无情无义的混账!”
四哥冷冷地一笑,认了:“无情就是我的风格。怎么,皇上以为周魁会无条件地惯着你?抱歉,别太天真。”
以前,君臣二人最讨厌对方时也会虚以委蛇,从没这样撕破脸过。这些话就是积在心里的脓,被利刃尖刀割开了,从彼此口中滚滚地往外淌。
两人指着鼻子对骂,狗咬狗似的,浑然忘了现在的主题。雪砚听得目瞪口呆。贺师父也目瞪口呆:孽徒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啊......好可怕。
皇帝把手一挥,灵魂在喉咙里呼啸着:“好,我是一个该死的皇帝,一个没救的疑心鬼,好色之徒!你现在赶过来做什么,急得了外袍也不穿——你就这么怕我有了神通,自己对付不了?”
四哥狰狞地说,“我是来告诉你,若是自甘堕落邪道,我周魁会立刻亲手弑君。自己想一想清楚。”
“你——!”吕焕章气得想死,想跺脚。
黑云“好心”安慰了一句:“吕焕章,你不必怕。在灌顶成功之前,本尊会护着你不受任何人的伤害。他没这本事杀你。”
贺师父笑道:“呵,吃相真是越来越难看了。为了收割一个灵魂竟然降格当起了护卫哈哈。”
黑云一听,立刻拿出了更难看的吃相。故意要气死对手似的。“吕焕章,本尊可为你开一个先河。只要同意灌顶,甚至可以不要你的灵魂。”
“.......!”雪砚听得傻掉。
邪恶一方为给正方添堵,真是拼了啊。
不要报酬就白给?四哥和贺师父显然也被这一手惊住了,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黑云循循善诱:“怎样?你是选择做一个流芳千古的帝王,还是做一个天下人耻笑的阉狗?”
吕焕章佝偻地支棱着,抖得快四分五裂了。
正的邪的都已把话说尽了。现在只剩他一句话了。
周魁紧张地咬住了牙关。之前师父就一直担心皇帝被它盯上。说他有邪骨,一旦堕入邪道后果十分严重。显然这一点它已经发现了。
为了拖他下水,竟连好处也不要了。
整个世界敛气屏息地等着,似乎来到了一个命运临界点上。夜色阑珊,雨已停了。地上躺着一百多个老臣,还有皇后的遗骸......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吕焕章摇了摇头说:“我不愿意。”
雪砚:“.......!!!”
啊,这真是一个让人意外极了的答案。
它好像也不相信听到的,确认道:“你不愿意接受灌顶?”
“是的,我不愿意。死也不愿意。”吕焕章疲惫地说。一切情绪的狂澜都已退去了。他的脸像退潮后的沙滩,平整又空白。
周魁的目光笔直地射在他脸上。
共事多年了,这是少有的、他不得不高看皇帝一眼的时刻。
雪砚也完全没想到,这货居然能给人这样的意外......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这样一个人坚定地拒绝掉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这根本不是她所了解到的皇帝。残杀兄弟,抢夺臣妻,坑害忠良,歪门邪道......所有这一切就因一场苦难不作数了。
从此以后,他要洗心革面做一个好人了?
在雪砚看来,这一切实在不可思议。或许她太妇人之见,以小人之心度君王之腹了——凭他吕焕章有这么大的出息?
他对神叨的东西有多崇拜和渴望,她是比谁都清楚的。
可是,四哥的表情说明他已经信了。
看样子,皇帝声泪俱下骂的一番话还是触动到他了。
贺师父开心地笑了。“哈哈哈......”
半空的“黑云”汹汹翻滚,煞气几乎要腐蚀到这一片土地。它好像愤怒极了,白给都不被接受,无疑是天大的羞辱了。
哗一下——它像发射彗星一样朝远方飞走了。
一阵可怕的怒音后,现场只留下无比阴森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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