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家偏偏和苏家相反,只看个人天赋才学。这样看来,这门婚事注定是成不了了。
宋沂想到这里,只替慧表姐可惜,她还以为自己一来便碰见了个好姻缘呢,原来也没有这样的巧,慧表姐的婚事还在进行中。
到哪找一个品性好长相好家世好的人呢?
宋沂不自觉眼神忽然瞄向了在身后的李峤身上,沉吟数秒后才摸着下巴盘问起这个不认师傅的混账徒弟:“差点忘了你了,你今年几岁了?家住哪里?父母做什么的?”
第54章 求教
李峤愣了一愣,下意识回答道:“在下今年岁数十五,家住在漳州府城东狮子街上,家父如今在杭湖道温参议府中做事,身上只有个衔事郎的散官,至于娘亲……”
哎呀,这个条件也很不错嘛,宋沂听着听着就亮起了眼睛,话不停的继续追问,直把李峤问得满面通红才罢休,宋沂将他的根底了解的那叫一个全面,打从家世背景到亲戚朋友及至兴趣爱好,差点把李峤小时候做下的蠢事都给问了出来。
李峤眼见着要到城门了才松一口气,宋沂遗憾的住口,天快黑了,再迟些城门封锁就进不去了,到那时就该完蛋,她得抓紧时间回去。
那李峤兴许是担心,亦或者是被宋沂的问话问得晕乎了,竟也跟在身后一直走到户部街,宋沂绕着从后边巷子过去,才走几步就见着后花园门那里五娘正探头探脑的往外头望,一见着宋沂几乎快哭了,跺着脚焦急道:“大事不好了,冉夫人才刚过来,发觉您不在家,这会正在正房里恼怒呢,发了好大的火。”
什么?!!
怎么偏生这么巧就被逮住了!
宋沂赶紧要往里走,见身后有个黑影忙站住脚,差点被他吓出病来,这要是被大姨母瞧见,估计能把人气死,宋沂不客气的叉手道:“怎么,你还要跟着进来不成,赶紧回去,你师傅现在大祸临头了,没工夫和你闲聊天。”
李峤这才发现不对,换做常人,面对宋沂这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态度怕是要恼,李峤可倒好,还忙道歉,叫宋沂三两三的良心都有些过意不去,敲了敲后门与他道:“过两日你往这里来一趟,谢你帮着劝说的功劳,到时我请你吃一席鱼宴去。”
约定了叫门的手势暗号,宋沂才火急火燎的锁紧了后门,自己回院子换上家常衣服,思来想去还觉不够,又准备了条帕子裹在手腕上,与五娘交代几句才往前头正房里去。
“你给我跪下!真是好大的胆子!谁许你不经长辈允许就私自出门的!”
大姨母冉霖见着宋沂出现就勃然大怒,拍着桌案厉声训斥,连身边站着的慧表姐都被吓了一跳,颤巍巍的抖了一抖,被她娘这番火气唬着,忙担心的看向宋沂。
可没等大姨母继续教训,宋沂就先捂着脸抽抽噎噎,“大姨母,我……我……我没有去玩乐……”
“你还敢狡辩!”冉霖愈发恼火,站起身就要将宋沂揪进屋里,可一伸手,才发现自己这个外甥女哭得满脸是泪,几乎要哭晕过去,这可不像是装的呀,把她都给吓了一跳,不自觉放轻了气力。
五娘见宋沂说不出话,她自己在旁边急道:“夫人千万别怪错了小姐,小姐,小姐您还要隐瞒吗?”
“五娘……你别……你别说。”宋沂抽泣着想要拦话,可大姨母压住了人,狐疑似地看着五娘道:“这么说,你知道缘故,快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撒谎,我连你也打。”
五娘一咬牙,跺着脚道:“回夫人的话,小姐是担心家里夫人的病,听苏小姐说城外有位太医专治妇人病,可偏偏有个怪癖不想和富贵人家打交道,所以我们小姐这几日一直过去恳求人呢。”
宋沂听五娘口齿清楚的一段话,这才放声大哭,委屈道:“我都去了好几日了,回回都站在屋门口,总见不着老先生的面,今日又白白的吃了闭门羹,站了好几个时辰,我娘的病,我娘的病,”
宋沂这时才抬起头来,“可怎么好啊。”她双眼通红泪滚满珠的,几乎要哭晕过去,自己先扯了件要紧的大事来,叫冉霖哪里还把先前的怒火记在心里,连忙拉着宋沂坐下,责问五娘道:“你这孩子,这话怎么不早回禀我去?”
五娘跪下道:“小姐说夫人这几日忙着家里事,不叫我们打扰,更何况她为人子女的,自然该为了娘亲去求医,所以不许我们说。”
“哎呀,唉呀。”冉霖又气又心疼,用帕子帮着擦拭宋沂的哭脸,“好孩子,快别哭了,这些个名人异士的我知道,性格再怪不过,见不着他也没事,姨母去外头帮你寻医术更好的来。”
“真的吗?”宋沂憋住了哭,期冀道:“会不会太麻烦姨母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有什么。金陵旁的不多,可这些看病的大夫还有几百呢,我明儿就去找去。你该早和我说的,都是我疏忽了,慧娘,快,扶着你表妹回屋里休息去,她站了一天也累了。”
等着这一回兵荒马乱的散了场,慧表姐带了宋沂回屋,心疼的倒热水要给小表妹敷脸时,宋沂这才噗嗤一笑,朝她比了个鬼脸。
“啊,”慧表姐醒悟,“你这是在哄我娘呢。”
宋沂笑着把那加了料的手帕丢进热水中,自己取了块新的擦脸,得意道:“若不如此,这会姨母就该骂我去了,俗话说得好,怒火伤肝,我这是在帮姨母保养身子呢。你瞧瞧,现在岂不是好,我这是帮忙,不是哄骗。”
慧表姐眨眨眼睛,似乎学到了点乱七八糟的新知识,“你这一招倒是好用,我娘生气了可吓人了,今儿不知怎么回事,才刚回来那会就黑着脸,我听耿妈妈说嘴里直骂林家什么手脚快什么抢了先,后来急匆匆出去一趟又回来了,去了花园想叫你明日准备好去赴宴呢。”
“又赴宴呐,”宋沂叹了一声,有些心累,她来了才多久,就已经吃了两桌的席面,怎么这边应酬这样多。
“放心吧,这回我也跟你去,不是什么外边人的宴席,是咱们二姑母回来了,娘说好久不见的,要给姑母接风,顺便借着这机会叫你见见长辈们。”
慧表姐耐心解释,只是提起这位姑母时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劝宋沂道:“其他人都好,就指这位姑母性格有些……”她吞下了话,只道:“姑母要是说了些什么,你可千万别理会,到底是长辈,你可不能和她顶嘴。”
原来这位二姑母其实跟她们家的关系不算太亲近,是宋沂曾外祖父兄弟的孙女,只是她娘死得早,曾外祖母看小人可怜就接来家一起照顾,连排序也排在了一起,只可惜后来曾外祖父守城而亡,曾外祖母也因此病重亡故,也没来得及安排她的婚事,一直拖到二十来岁才由宋沂的外祖父帮着挑了一个夫婿嫁了过去。
其实真按亲戚关系,该叫这位姨母的,但这边早年风气不同,娘家也按父家称呼,娘亲的姐妹都唤姑,等后来国朝建立换了人,才慢慢随本地风俗改称姨母了,只老一辈的叫法没改。
姑母嫁的这位姑父官位不算高,只是个府城书吏一样的人物,勉勉强强站在不入流的官衔上,姑母为这个生气,觉得是宋沂外祖父外祖母不上心自己这个亲戚,好几年都不肯上门。
宋沂外祖父便想法帮忙牵线,叫她丈夫投去了周王府升了典簿,两家才又恢复来往,只是到底心里头埋怨,所以等宋沂的祖父一死,她就再没有往来,还是搬别院的时候大姨母想着亲戚一场寄了信去,她才摆着长辈的架势回来一趟。
慧娘叹气道:“姑父年纪大了,虽说升了典宝正,可到底不算主流官,再熬资历也升不上去,姑母的儿子媳妇儿又不争气,到现在也没混上个官身,所以姑母的脾气越发古怪,每回过来都阴阳怪气的,看着我怪害怕,也不知娘怎么想的,却又找上了她。”
“古怪?这你可就少见了,”宋沂问慧表姐道,“你见过潜弟吗?”
“他是谁?”慧表姐疑惑的摇头。
宋沂抱着胳膊笑道:“你若是见了他,就知道什么是古怪头疼了。长辈怎么了?长辈也大不过孩子去,毕竟有句古话嘛。她还是个孩子呀!”
宋沂与慧表姐叽叽咕咕一段话,等到晚饭时才从屋里出来。慧表姐只见宋沂踏出房门时便来了一个大变脸,那眉角耷拉下来,帕子拿出往眼前只略揉揉,就不住的往下掉泪,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站立不住,半倚靠在她身上。
慧娘看的目瞪口呆,陪着人入了座,大姨母见宋沂这样不好再开口多说什么,只关心叫她下次出门和家里人说说,莫要担心就过了,她也怕说的语气重些,叫这小外甥女儿又哭一场。
出了门,两人要分别时,慧表姐会犹豫再三还是拉住了宋沂的手,小声道:“你这是怎么做的?”
她也想学。。
宋沂才想把那帕子给她,可那上头已经染了自己的眼泪就缩了回去,同人道:“表姐拿个手帕给我,明儿我拿来给你,你只望眼前揉揉就能掉泪,但别碰眼睛,挨的近了要哭好几天呢。”
这手帕是她特地用辣汁染了色的。闻着没有味道,可靠近眼球就能下意识的流出泪来,更狠点儿还能用这帕子直接去戳别人的眼睛,这才是个大杀招呢。
江畔的江南岸是杭州富商罗文贵开的酒楼,紧挨着那河边,雕檐画栋,锦轩绣帘,轩窗外碧波水流,彩阁里管弦丝乐确实是个好去处,比上回的酒楼更清雅一些。
“那是,”大姨母得意道:“这里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地方,得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才能进来。”她订一桌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
若是布衣百姓,恐怕连这个门都进不去。
等到了地方,宋沂才知今日她只是个配角,姨母从见面就开始接话,愣是没叫这位远房二姑母有闲话落地,更别说看宋沂了,话里话外想让姑母帮着寻门好亲,连筷子都还没叫人动呢。
这也太着急了,宋沂心里有些皱眉,何至于此呢。
姑母想来也明白过来,放下筷子直截了当问道:“好亲,要多好?”
大姨母以为事情有了苗头,殷勤的给姑母倒了杯酒,笑道:“您看着挑户好人家吧。”
姑母笑了一声,脸上不知什么表情,“这倒凑巧,我们世子爷也大了,王妃想着朝廷里指派的姑娘不知好坏,咱们这边知根底的倒好,想叫我给找个合适的呢。
我想着慧娘也没有定亲,要不然,我给你们搭个线儿。”
大姨母僵住了笑脸,“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让我儿做妾?”
姑母嗤笑了一声,“那不然呢,难道还是正妃?”
第55章 歪招
大姨母刚想骂人,可想想自己这个姑姐这回来是替王府办事,听她话里又有周王妃这个硬靠山,到底把话憋了回去,只是挤出一张笑脸道:“姑姐说笑了,世子爷是何等人物,又岂是咱们能搭得上线的,惠娘这丫头怕是没这么大的福气,还是挑个普通人家嫁了吧。
“哎哟,这可就难办了,”姑母摇着头,到如今才把眼神转向坐在下处的姊妹两个,眼睛像是挑买物件一样从上到下打量着,嘴里啧声道:“慧娘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吧,按理说早该相看了,怎么到如今还没找着人家呢?
啧啧啧,霖娘啊,往日见你管家处事样样都求做得好,怎么换到自己家里就疏忽了呢?我这回奉老王妃的命来金陵相看人家,早几日前就有嬷嬷把消息递了回来,金陵里出挑的女儿中,从没听说过有咱们慧娘的。
倒是那些个颠来倒去的什么个诗社里头,有人提起慧娘也在里头。说句不中听的,正经人家小娘子,哪里会抛头露面鼓捣这些,男人们才作诗去呢,做女子的自然要安分守己,侍奉丈夫孝敬公婆,学些女则女训,女工针黹,慧娘名声这样败坏,你叫我往外头和谁说亲去?”
“放屁!”宋沂忍不了了。
前头那些话,她还以为是大姨母待客不周,所以这位二姑母心情不佳,可等她把矛头对准了慧表姐,字字句句嘲讽起自己这个表姐不安分时,宋沂的心头火就熊熊燃烧起来。
她拍着弯腰低头几乎要躲进桌下的表姐,叫人直起身来,自己跳将出去将人护在身后,叫骂道:“好可笑的话,若是女子合该安分守己,姑母怎么反倒跑出来了,不该在家伺候姑父吗?
至于学什么女工针黹的,慧表姐哪一样不会?哪一样不出挑,我在外头也从未听说过把这些诗社聚会说成是放荡行径的。姑母说这话,不如越性请了金陵那些办诗社的娘子们都过来听听,都照姑姑的教导,个个都是不安分的。”
“你——这是谁家的丫头?”姑母铁青着一张脸,却不与宋沂对话,而是自衿作为长辈,扭头责问起带了她来的冉霖,“哪里跑出来这么一个不知尊卑长幼的疯丫头,霖娘,这就是你要请我来的宴席?”
大姨母却只觉自己这个外甥女儿骂的好,骂的对,骂的句句都在她的心坎上。
只是大人明面上的面子要顾,所以便假意训斥道:“沂儿,你也太不会说话了,瞧把你姑母气的,还不快回去。”
“什么不会说话,我瞧她说的明白着呢,多半是人教的吧,这样黑心不敬长辈的下流种子——”
没等人说完,宋沂就憋着嘴委屈起来,她看看这酒楼的地板还挺干净,只是身上穿的是件新衣裳,实在狠不下心躺在地板上耍赖,便委委屈屈坐在了椅子上,拍着那桌案干嚎道:
“姑母欺负人,姑母瞧不起我,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娘,娘,有人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回家。”
“唉,快别哭了,”冉霖连忙道:“这是三丫头的女儿,姑母快别说了,这孩子还小呢。”
十一岁的孩子,那也是孩子。
横竖宋沂这几年也没打算找夫家,她又不打算在金陵这儿长待的,耍起无赖来便是名声传出去也不紧要。
更何况今日这宴席里头就只有几个人,其余人也是宋沂的长辈,见着人哭了,做起和事佬来:“算了算了,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还是个孩子呢,有口无心的,别怪她了。”
姑母几乎一口气梗在胸口,险些气死在当场,孩子?那站起来都快跟慧娘差不多高了,这还算是个孩子?
况且到底谁欺负谁,她刚刚可是指名道姓在骂自己,自己可还没回一句嘴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姑母索性起了身,冷淡道:“既然如此,我看这接风宴还是免了,等会儿还要赴景家的宴席呢。也不知她们怎么打听的,知道我幼时在那儿住了些时日,便在后院锦阁里设了宴席请我过去。
总算我这老婆子还能见见老宅子的景,要不因此,早在那些不孝子的卖了祖宅后,我这辈子就甭想进去喽。”
祖宅,不孝子,这几个字扎的大姨母心里疼,便是江南春的酒菜再好也叫她吃不下一粒米去,为着席上还有旁人,大姨母强装无事撑着脸,等回了家门才捺不住用手捶着胸口,咬牙道:“慧娘你瞧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姑母,这就是仗着权势的嘴脸。你得给咱们家争气,别再叫你姑母这样的小人踩着咱们家的脸!
早些年才出嫁那会儿,哪回来咱们家里不是大包小件的,又是哄爹娘,又是捧咱们,我还以为即便爹走了,姑母也仍旧是先前的心热,哪想到啊哪想到,她拿咱们当笑话看呢!”
大姨母攥紧了女儿的手,同她发誓道:“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我看到那时,谁还敢说你什么。”
慧表姐看她娘这样赌咒发誓的,不敢说话,只沉默着听她议论起金陵其他人家来,又安排起接下来半月的行程,密密麻麻快到八月底,又叫她紧赶慢赶做出多少双鞋多少个荷包,才终于忍不住央求道:“娘,七月六日是乞巧节前一天,我们几个人约好了,要去林家赴宴席做嫦娥诗会的,能不能就给我一天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