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要舍不得你,你也去呗,我们姐妹几个多少年没见着面了,正好一聚。我来时还听人说金陵出了个神医,正好过去叫他瞧瞧你的病。”
“话是如此说,可……”冉霁既心动又犹豫,宋长洮才在县里担了事,偏生她这边要带着全家出门,实在不像话。
“哼,有什么不像话,难道我还要哄了你去锁府里不回来了不成。你只带着孩子去我那里过几日,过后就回来的。这事若是你不敢提,就叫我和他说去,我还不信,我要接了你,他能拦住!”冉霖冷笑一声,态度强硬。
宋沂忍不住鼓掌:说的好,我的大姨母。
于是乎——
在本县新晋有了些笑面虎名声的县丞老爷,一回家就喜迎个大消息来,他的老婆孩子都要舍了他去金陵。
宋长洮愤怒,宋长洮冷静,宋长洮帮忙收拾行李。
虽说只是去几日,可也要提前备好许多东西,随行人手也要跟着安排,冉霁忙得团团转,没功夫和宋长洮浪费时间,搬出她大姐来就叫宋长洮举起白旗,撸袖子帮忙。
“沂儿这回要去那儿住好一段时日,我怕她吃不惯那边的东西,把这些都带上,喏,还有那些。”
宋沂看她娘这个架势,似乎要把整个家私都塞进箱柜里叫她带上,不由得心里酸楚。
除了物,还有人。
冉霁原本还想给宋沂买个丫头的,总不能到了那边没有人使唤,五娘咬着嘴上前表态,说自己愿意跟着小姐去金陵,“横竖当初叫我来做梳头娘也只是个推脱的话,我服侍了小姐这些时日,夫人要买人,岂不是嫌弃我。”
冉霁望向卫妈妈,见卫妈妈也点头,才道:“好吧,你的岁数比她大些,若是有你照顾我也放心,只是你娘那里……”
“不妨事的,等我回头和娘说了就是,夫人放心,我娘时常叮嘱叫我好生服侍小姐,知道了这事也只有答应的。”五娘舍不得离开宋家。
都是因为她在县丞家里做活,她家才在县里有了体面,要是这会离开,万一花斑虎又来了可怎么好。
见五娘确实情深意切,冉霁才点头答应,也好,五娘的妈就在延清县,有她娘在,不至于五娘闹出什么事来。
一个五娘,一个许先生,两人陪着沂儿在金陵,省得真说起孤单,也能有人使唤。
冉霁知道自己大姐是个好体面的人,出门派头十足,可就凭她大姐夫那么点的俸禄,究竟能养几个人,还是不要过多添麻烦的好。
宋沂对屋内她爹娘说什么不得而知,她已经去了外头,毕竟这回走的突然,还得和小伙伴们提前告别呢。
“什么?你要走了!!!”
边荣闻得宋沂要走,像是有道惊天霹雳劈在了她身上,整个人都炸了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走,你要是走了,以后我可怎么办呢?隔壁的惹人厌过段时日又要从府城回来,到时候岂不是我一个人对付她。”
一想及此,边荣双眼就有些发红,憋着嘴大有宋沂敢点头她就要放声大哭的架势。
“这有什么?”宋沂好笑着给她出主意:“王娘子既然是从府城来的,曾小姐自然同她有话题,又不是她抢了你的活去,你们两又不一样,你怕什么。”
“可有她在,曾小姐就不和我说话了呀!”边荣气极跺着脚。
“不说就不说呗,你跟着就是了,还能蹭些好处。像前些日子她不带了咱们去府城赴宴,这可是在县城里没法找的机会,能蹭上你还不赶紧接着。”
“有道理诶。”边荣恍然大悟。
等等——她忽地觉得这话语十分熟悉,叫她霎时间想起当初宋沂的做派来。
啪啪啪!
宋沂欣慰的鼓掌,“恭喜你,你可算明白当初我在咱们仨里是怎么看你的了。”
既然延清县三人组里通知了边荣,那就不能落下曾玉英来。
宋沂在后院找了半日也没找着人,问了丫头才知曾玉英被她娘叫了过去,宋沂看了看天色,便索性在后院等一等人,顺便去瞧瞧前时被人夸说跃了龙门的肥鱼。
各色锦鲤挨在了一处,叫宋沂左右细瞧都没看见那能蹦跶起来的那条,守池子的婆子笑道:“小姐别等了,那是不知哪来游来的野鱼,倒让它逞了威风,被我们小姐看见吩咐人已经挑了出去,不叫它在这鱼池里混着。”
宋沂也奇,“竟是外头来的?”
“可不是,”那婆子来了兴致,神神秘秘道:“我们也纳罕呢,这样随处可见的杂鱼,偏生就那一日出了风头,满池子锦鲤都被比了下去,您说是不是稀奇。齐妈妈还叫丫头把那鱼捞上来送亭子里去,哪知那鱼劲大,竟然从盆里跳到湖里去了,哪有这样劲大的鱼呢。”
是啊,宋沂也惊奇,想想那条从亭子里跳下多半没了性命的野鱼,又看看池子里懒洋洋不爱动弹,张嘴等婆子投喂的胖鲤,这可真是同鱼不同命。
宋沂一时失神,不知想到哪里,还是曾玉英过来惊醒了她,“是有什么事么?”
宋沂眨眨眼回过神来,“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大姨母过来,要领我去金陵住些时日。”
“金陵?”曾玉英没在意什么姨母,只听宋沂说要去的是金陵,就拍掌道:“这下可好了,下回我去找你玩儿去,金陵终究我也没去过,琼娘寄的信里还说她过段时日也要跟着她哥去那边玩,你过去了在那儿查访查访,挑出好玩的地方领我们瞧瞧去。”
“这话好说,”宋沂想了想才刚红着眼的边荣,提了她一嘴,“到时候你别忘了边荣,带了她过来,咱们三人到金陵就可重聚啦,到时再好好逛一逛。”
与素日见面的两人说了,宋沂又坐轿去通知香材铺的郑掌柜,叫他将那分红银子到时送去府里就行,除了这边还要带了五娘去叶娘子家看看她娘,东走西奔,足足忙了一下午去。
晏娘子听曾玉英身边的养娘报了信,晚间时就随口问女儿道:“那个宋县丞家的小娘子要跟着人去金陵。”
“嗯,”曾玉英也知她身边这些人有什么信都会禀报给她娘,已经习惯了,这会便点着头道:“要住好些时日呢。”
“你可知是跟了谁去,不是说她娘家里没什么亲戚吗?怎么倒能一杆子支那么远。”晏娘子颇为好奇,如今宋县丞投靠了她夫君,突然又把家眷送了出去,怎么不叫人生疑。
“跟她姨母去,她姨父好像是南京一个什么官,一月几石米的小书吏吧。”曾玉英其实也没听宋沂讲的太明白,只听说她姨父家也不富裕,为此她去金陵十分感姨母的情等等。
“这样啊。”晏娘子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姓冉的高官夫人,便懒得理会,只同曾玉英道:“不值什么,你若是想去,等过了这暑热的天娘也带你去金陵逛逛,正好和你表姨母一同出行,她那里寄了信来,咱们怕是在这呆不长了。”
“真的?!”曾玉英猛然抬起头,见她娘笑道:“怎么不真,你爹做下这一番大事,将整个县里都收拾的服服贴贴,可是一项大功绩,我早寄信给你舅舅了,叫他在朝里活动活动,说不定三年考评都不用就可以走了。”
“那就好!”曾玉英想起能回都城,便把金陵都抛在了脑后。
边荣是真心实意的有些难过,回到家里翻箱倒柜的想找个礼物好去送人,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与宋沂也有了点情意。
“你这是做什么,”孙娘子看不过去,“挑来挑去,又在那里瞎折腾,这些好东西还不够你挑么。”
“唉呀,您甭管,我是拿来送人的。”边荣没理会她娘。
“送人,送谁?要是送曾家小姐可别拿这些送,叫她笑话,你要什么叫你大舅去外头买去不就成了。”孙娘子奇怪。
“不是曾家小姐,是送给宋家小姐的。您不是叫我对她客气点吗。她要出远门了,我打算给人送个礼去。”
“出门去哪里?一家人都要出去吗?”
“不是,是去亲戚家住。”边荣说的含含糊糊,怕她娘接着追问,便问道:“娘,坐一日的船累不累人,会不会晕船,送些蜜饯果子怎么样?”
还真是抖起来了,自己的病不去看,倒是有钱送女儿去什么金陵,那要花多少钱呀。
孙娘子满肚子牢骚不敢说,只是见边荣仍旧在那翻东西,都快翻她屋子里了才忙说:“放下吧,我的祖宗,我这就叫你大舅往外头买去,不就是蜜饯嘛,咱送十坛给她,别说坐一日船,就是坐一个月的也不头晕。”
顺便也给宋县丞卖个好。
且不说孙大舅被他姐姐和外甥女逼的几个时辰跑遍县里四条大街买蜜饯,险些跑细了两条腿,单只说宋家院里头,因为大姨母好静,宋沂便把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转而去蹭她娘的床睡去。
走的时间实在是赶,明日就要出发的,白日里她娘跟大姨母挨着嘀咕,宋沂也没个空闲,也就这一晚上的空闲能和她娘说说话了。
梳洗完毕,宋沂舒舒服服躺在她娘身边,与冉霁细细碎碎交代话:“听姨母说,那个神医治病可灵验了,到时候我一定把他请来给您看病。家里头少了我,您又病着,那两个混世魔王闹起来可不得了,娘不如去乡下把堂妹接来,有她陪着也不孤单。”
“好,好。”冉霁摩挲大女儿的脊背,嘴里应着话,“都听你的。”
只是慈母心切,等宋沂交代完,改而她也叮嘱起人来了,“你这回去了金陵,一定要听你大姨母的话,她是有些嘴上不饶人的,可心是好的。你瞧我给人写了一封信,她就急忙忙的来了,可见是个嘴硬心软的,你只顺着毛哄就好了,千万别学我硬顶着。”
“放心吧,跟着大姨母学完东西我就回来,恭恭敬敬几个月我还是能挨得住的。”宋沂眨着眼同她娘笑道:“你闺女聪明着呢,说不得过年前就学完回家来了。”
“这可不成,要是就这么着回来有什么用,你得在她那多待几年。”冉霁急道。
“几年?”宋沂不乐意了,“怎的要这么久?不是说跟着大姨母学了内宅交际和见见长辈就好了么。”
冉霁叹着气,知道自己一时漏了底。只是看宋沂那大有若是不和她说明白就干脆不去的气呼呼模样,只好将实话说了出来,“娘,娘是想叫你大姨母教养你几年,有她这个主事娘子的名头在,也好由她在金陵替你选个好的人家,总不至于在咱们县城里头——”
“这话怎么说?前些时日还说叫我自己找去,现在又叫大姨母替我安排。那金陵就这么好,就能叫我挑着人?”宋沂打断了话,见她娘不吭声,随即示弱道:“再说了,我不过一个县丞女儿,就是跟着大姨母住也不是她家的孩子,万一大姨母给我挑的人家瞧不上我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唉呦一声长叹,穿过了墙洞就传进了宋沂她们屋里。
母女俩被这声响打破僵局,撑不住都笑起来。
宋沂赶紧朝那墙洞那边安抚:“爹,我可没嫌弃您的意思。”
八品官儿已经够不得了了,就自家爹这个性子,又没有什么背景,能从一介平民打拼到有官阶确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真要是往上爬,反而叫宋沂担心,毕竟她可不能实时在前头盯着,外头神仙太多,万一她爹撞见哪个踩着什么陷阱,人家一指头就能碾死,还不如就在这个县城里呆着安生,叫她娘也不至于太担忧。
“我的儿,”冉霁抱着宋沂心疼,“咱们县里才多大,我住了十来年,若是有出色的为娘怎么不肯给你,反而叫你到外头找去,实在是浅水难出龙啊。金陵就不一样了,那里地方大人也多,况且你二姨父又是国子监里做先生,能入那儿的学子们总比县城里要好吧,你只到时候去看看,若是真没有就回来。”
“娘也舍不得你。”
有了这句保证,宋沂跟着她大姨母上金陵时心里就安生了。
即使面对她大姨母那古板的脸庞也不觉得害怕,大有此处不留爷,爷跑回老家的气概。
宋沂这样镇定,倒叫冉林高看了她一眼。觉着自己这个外甥女有些静气,再仔细看看她的模样,也不知小妹是不是怕了自己身子弱的缘故,将人养的十分健康,长相俏丽不说,身子高挑面色红润,一看就是个气血旺的好孩子。
冉霖此刻便在心里头盘算起自己往日熟知的那几家人来,想着有没有相同岁数的好替宋沂相看。这样文静贤淑,又有她亲自教导出的姑娘,想来日后婆家不会太差。
等一行人一路奔波到了金陵,才下船坐马车入城门时,就听见城门口那里挤挤攘攘,众人眉飞色舞讲起才刚发生的故事来。
原来是两个书生争起船上花娘,在城门口遇见就闹了起来,听说还动了手。
“这些书生!”大姨母皱着眉头,前些时日国子监说要额外招人,来了不少外府书生,将这金陵风气闹得乱七八糟。
她随即看向宋沂,新故事加旧回忆,忙告诫起外甥女来,“你可听见了,这些人不是什么好的,千万别挨着他们,一个个就嘴巴厉害,实际上什么也不会。你若是一个不妨头,他们就能将你糊弄了,到那时,你再后悔可就晚了!”
冉霁坐在马车里咳嗽,大姐说什么呢,谁后悔了。
第49章 书生(已修改)
大姨母在南京的家并不是大姨父买的宅院,而是还住在祖上留下来的别院之中。
至于真正的祖宅,早在宋沂祖父亡故那两年就被卖了,一家子全都搬迁到了别院居住,万幸这别院也是好好挑选过的,离大街不远,从这里出了门,左拐走巷子往前便能直接到国子监,算是个挨着繁华区的住所。
地理位置优越,占地也大,门面三间到底四层,算起来也有几十间屋子,便是卖都能值几百两,这还只是个别院而已,单从这里看,大姨母的自傲确实有本钱,人家出身那会家里是真的富裕。
“小妹,你还记得那会儿买了咱们家的那个什么侍郎吗?”大姨母幸灾乐祸道:“当年他家仗势倚财的强压着咱们卖了宅院,果然是现世报,现如今他家也要被人逼着让出那屋子了。”
“不是听说后来还升了大官么,怎么有人敢闹腾?”冉霁原本坐在马车里透过轿帘回忆四周,听她姐一说不由得好奇起来。
“哼!早就不是什么尚书了,听说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一家子如今白占着这么大的宅院,谁能服气,自然也有旁人看上了,只等这个儿子一落败就上门去,咱们且等着看吧。”大姨母的怨气颇重,她比冉霁年纪大得多,她才是那个在祖宅住的最久的人。
“要是应棋得个功名,说不准将来他就能把老房子给拿回来呢。”冉霁宽慰她大姐道:“应棋的天资聪慧,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谁不说他有个好前程的。”
宋沂在旁人说起八卦时,是向来很懂礼貌的,这会子安静听着娘姐妹两个提旧事也不打断,直等说到个不认识的才悄声问她娘,这人是谁。
原来冉母说的应棋便是大姨母冉霖的小儿子,大姨母与姨父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董应陆才学平平性格放荡,至今也没得个什么功名;二儿子董应棋倒是有些天赋,家里头大姨父的荫生名额就给了他去,如今在国子监里读书,哥俩个不怎么在家。
宋沂要与之相处的是小女儿慧娘,今年十五岁了,正在商议定亲。宋沂的大姨母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教宋沂好好观摩一番官宦人家的婚丧嫁娶这些大事是怎么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