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闭上眼,想到她的脸,又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兴奋。
他突然升起个念头,觉得自己就应该在箱子里。
他就是她的狗,是她的嫁妆,是她的东西。
他属于她。
她去白家成亲,他作为她的东西,应被一起抬过去!
江独不知道在天极岸,第一抬嫁妆是要在拜天地时就打开的。
他将头抵在箱子上,昏昏沉沉地想——
等到婚礼结束,他再偷偷出来找她。
他这样听话。
她会不会奖励他?
与此同时,赵府内。
裴朝朝还没醒。
天色渐渐亮了,光透过窗户跃进卧室,借着光可以看清她的眉眼。
白策躺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看着她,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就只是盯着她看,也不知道维持着这个姿势看了她多久。他眼睛有点微微红,或许是看了她一整个晚上。
又过了一会。
她眼睫颤动了下,像是要醒来了。
白策这才动了下,轻手轻脚下床。
昨晚她叫他过来伺候,却没让他在这里过夜。但他离开后没走远,在阴暗处像个幽魂一样窥视,等她睡着后又偷偷折返,轻轻爬上床,偷偷在她身边过夜。
他没那么听话,哪怕知道对她来说他就是个工具,但他和她做尽最亲密的事情,这样的亲密滋养出更多贪念,这样会给他一种亲密的幻觉,他太想和她多呆一会,因为怕吵醒她,所以不敢碰她,不敢抱她,现在趁着她醒来前偷偷离开,穿衣服也不敢发出声响。
他穿好衣服,又轻手轻脚打开门离开。
然而刚一踏出门,一转头,就看见门外有个人等在这,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白辞。
白辞在的地方是视觉死角,要推开门走出来才看得见他,白策骤然和他对上视线,吓了一跳,看见白辞身上穿着的婚服,他甚至诡异地生出了一点被正房抓包的心虚感。
他下意识出声:“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
白辞将这问题重复了一遍,几乎要气笑了。
我为什么在这?
因为今天是我和她大婚的日子。
白辞盯着白策看,视线阴沉沉的。
他看见白策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红衣服,虽然衣服上的配饰不多,但衣服的大红色本身就已经很显眼,和他身上的婚服同色。
如果他和白策同时出现,不知道的说不定还要分辨一会,才会分辨出谁是新郎——
这个贱人就是在挑衅他,这个不安分的东西!
白辞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回是真气笑了:“她今天和我大婚,我出现在这很正常,倒是你,你算什么身份出现在这?”
他有身份,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等婚礼结束,就是名正言顺的丈夫了。
他这样拿着身份说话,姿态很硬气,话里话外都在说白策没名没分,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三、外室,不该出现在这。
白策听不惯他这语气。
原本该是他和她成亲的,是因为他毁了契约,才让白辞得到这个机会。
从他这捡的漏,怎么还有脸顶着这身份和他说话?
白辞不过是个偷子!偷了他的名分,现在还来审判他,简直是倒反天罡。更何况昨晚可是她叫他来的,她叫他来却没叫白辞,这说明什么?说明白辞就算偷了身份也偷不走她的人,她的心!
白策想到这,之前那点心虚也殆尽了。
他瞬间变得直气壮起来,掸了掸衣袖,微微俯下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逼近白辞、俯瞰白辞:“哥,昨晚是她亲自传讯息叫我来的,你别用这种语气质问我,好像我是什么小三一样。”
不管是他的姿态还是他的话,都在耀武扬威。
他身上的红衣服甚至都要怼到白辞眼前了,甚至于他还装模作样抬了抬脖子,之前被衣服勉强盖住的吻/痕就这样露出来,挤进白辞眼中,凑在白辞耳边真诚道:“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这话一落,
好像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直接绷断了,白辞耳鸣了一下——
贱种!这个贱种连这种疯话都能说出来,到底是谁给他的脸?!
白辞心里怒火腾一下窜上来,白策身上的红衣服和红痕刺得他眼睛疼,他直接抬起手,迅速攥住了白策的衣领——
他现在就要把这贱货的衣服扒下来,谁允许一个小三在大婚当天和他一样穿红衣服的?!
他手上力道很大,
白策措不及防被扯得一个踉跄,不小心踹翻了旁边的花盆,差点栽倒在地,踩到花盆的碎片。
他反应快,迅速稳住身形,掌心蓄起灵力,不光要把白辞推开,还要直接动手打人。
然而还不等他出招,
下一秒,
房门就从里面又被推开了,发出一点声响。
也是这一瞬,
白辞和白策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两人往那边看,
就看见裴朝朝推门出来了。
她已经换好了婚服,这时候目光挪到他们身上,似笑非笑问:“你们在这干什么?”
这话一落。
白辞手松了下,收敛起阴暗的表情,刚要说话。
然而白策动作却更快,他趁着白辞还没把手收回去,直接往旁边一倒,撞在墙上。
随后他闷哼一声,声音又委屈又惊讶:“哥 ,你推我?!”
他动静不小。
裴朝朝和白辞瞬间都看向他。
裴朝朝弯着眉眼,脸上是惯有的笑意,很淡,有种隔岸观火的感觉。
白辞脸色则又一次沉下来。
白策这时候又委屈巴巴回过头。
他先看向了白辞,像是想说什么话,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随后又看向裴朝朝,拽着被扯乱的衣领,可怜兮兮说:“阿姐,对不起,我没想让哥哥看见我的,我只是想偷偷站在这看看你,送你和他成亲。”
他又看向白辞:“对不起哥,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就算我对你有用,他也不希望我和你离太近,更何况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不该出现在这给哥哥找不痛快……”
这番话——
以退为进,分明是在道歉,但字字句句都在说白辞容不得人,不能给裴朝朝当贤夫,还没正式成婚呢,就对能帮助裴朝朝的人出手。
白辞听完这番话,脸色彻底黑透了。
那一边,
裴朝朝看到现在,觉得这有点像斗蛐蛐,两只蛐蛐在那儿打得你死我活,而那根斗蛐蛐的小草棍拿在她手里。
她觉得很有趣,于是出声道:“什么意思?”
她看向白辞,莞尔问:“你刚才是因为他出现在我这,所以推他了?”
白辞听见她这么问,几乎要气昏了,这个贱种,他根本没推他!
他看着白策,手背上都爆出青筋来。如果不是裴朝朝在这,他现在就要扒了这贱种的皮。但他不会在裴朝朝面前这样,他控制着情绪,看向裴朝朝,张了张嘴,想和她解释。
他可不能让她误会。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
裴朝朝轻轻笑了声,她抬了抬手,往他掌心塞了个梳子:“你们在这闹,把给我梳妆的下人都闹跑了,那就只能你帮我梳妆了。”
这话一落。
白策愣了下,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这话太出乎意料,根本和之前的话题接不上,前一句还在问白辞是不是推他了,后一句就开始叫白辞给她梳头?!
就好像之前那句不是要给他讨公道,甚至对那事没有任何评价,只是随口一问。
白策盯住她,想看她的表情,不信她就这样跳到别的话题去了。
而这一边,
白辞也顿了下,被她话题的跨度弄得措不及防。
他太无措了,甚至于情绪都短暂地空白了一下,但他还是迅速出声解释:“朝朝,我没推他。如果是你叫他来的,找他有什么事情,我不会阻碍……”
他话还没说完。
裴朝朝一只手按住他轮椅的椅背,语气柔和:“推了也无妨。”
她这话说完,
白辞顿了下,余下的话头就全部止住了。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部作废,不需要他再辩解,因为她根本没打算追究,没打算问。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有点漫不经心,好像是并不想去审判他和白策之间的对错,她不在意。但她这样说话,却给人一种被偏爱的错觉,好像不管做了什么都会被她原谅,他没有动,看着她,好像看见幸福的幻象。
裴朝朝见他不动,于是手里用了点力气。
她将白辞往房间里推:“别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误了吉时,进来吧,帮我梳妆。”
她一句话将这场闹剧揭过。
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事——
白辞推白策。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好像天平早就倾斜,向着白辞倾斜。
白辞刚才的情绪彻底消失了,现在只感觉到令人晕眩的幸福感,他瞥了眼白策。
这个蠢货 ,不过是因为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又足够年轻,足够会发/浪,所以被她多睡了几次而已,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有点地位了?这蠢货一副不值钱的外室做派,争宠的手段又蠢又脏;
而他足够包容足够识大体,不会在她面前乱吃醋,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惹她心烦,还比白策更位高权重,能帮到她。哪个女人不喜欢他这样能容忍的贤夫?
白策拿什么和他抢,就拿这点下作的手段?
只会让他显得更像小丑。
白辞眼底有了一点儿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当着白策的面接过梳子:“嗯。”
他出身高贵,伺候人梳妆这种事大多是下人做的,换做以前,有人叫他做下人的活,他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并且勃然大怒,觉得这是对方羞辱他。然而现在他却小心翼翼接过梳子,完全不觉得这是一种羞辱,给她梳头哪里是羞辱,能给她梳头是他的荣耀,她不使唤下人反而来使唤他,说明她认可他!
他侧目看了眼白策,这时候,白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有点呆。
他故意出声问:“怎么站在这不动,要进来看我怎么给她梳头吗?”
那一边。
白策听见这话,拳头都捏紧了,但他破天荒地没回应白辞,没挖苦也没装可怜阴阳怪气。
他还在想她刚才说的话。
她怎么会这么说?
她怎么能!
好像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发现自己终究是小三,还是不被爱的那个!
她在把天平往白辞那边倾斜,丈夫的名分是,下药是,现在也是。他无关紧要,就算被白辞推也是无关紧要的事,那什么才是重要的,成婚吗?是成婚还是和白辞成婚?既然只是成婚,为什么不选他!
白策感觉到天大的委屈,他眼睛有点红了,直接三两步走过去,越过白辞抓住裴朝朝的袖子:“我知道你要成婚,但一定要和白辞吗,反正都是成婚为什么一定是他,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看看我?!一定要我——”
一定要我去死吗?!
白策极端地想,几乎要把这话委屈地吼出来。
然而话音未落,
她又回过头来:“一定要你什么?”
她慢条斯说话,但语气有点危险了:“再缠着我,吉时都要过了。”
她筹谋了这么久,就等着今天成亲。
如果耽误了吉时,他们两个才是罪该万死!
至于刚才的话,那话确实是更偏向于白辞,他们兄弟两个肯定要打,但要打也等到婚礼上再打。
到时候场面越乱对她越有利。
她这边想着,又微微用力,将袖子从白策手中抽开。
而这时候,
白策被她看着,一瞬间又失了声。
她的视线并不真诚,只是带着一点惯有的笑意,她不在意他,但即使是这样,她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还是会倒映他的影子。他剩下那半句“一定要我去死吗”就说不出口了,因为他想一直被她看着。
他才不死呢。
他要一直活着,被她看着,活在她视线里。
该死的是白辞!
他看见她眼里的倒影,自己现在的模样有点疯癫,和平时乖巧的样子大相径庭,太疯了,太失态,或许不讨他喜欢。于是一瞬间,他迅速又伪装起来,做出平时真诚乖顺的样子,微微笑:“没事阿姐,刚才我失态了,你们快进去梳妆吧,不要耽误正事。”
他要懂事,懂事,懂事。
还没到最后一刻,只要没拜天地,白辞就仍然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如果在婚礼上,白辞死了,他不是正好去补位吗?
他要是能补位,那这就是他和她的婚礼了,千万不能耽误。
梳妆完。
白辞就带着裴朝朝坐上马车,从赵家往白家去了。
赵家和白家都是数一数二的世家,两家结亲排场很大,前面嫁妆抬了一路,接亲的马车则跟在最后面,浩浩荡荡的,很热闹。街道两边站满了凑热闹的百姓,大家或羡慕或激动地看着接亲队伍,有些大声地说着祝福的话,有些小声窃窃私语,议论着,想知道第一抬嫁妆里究竟是什么。
马车里。
白辞看着裴朝朝,听见外面的祝福声,觉得飘在半空没有实感。
他要和她成亲,而眼下,所有阻碍都已经排除了。
他亲手给薄夜写的请柬,在请柬上覆了灵力,感应到薄夜撕掉了请柬。撕掉了请柬,自然也无法出现在这里。
江独被赶出白家,白家的侍从也对他多有戒备,不会再放他进白府参加婚礼。
白策则知难而退,不敢再作妖。
赵息烛就更不用说了,他没由阻碍婚礼。
他们的婚礼会很顺利。
他会成为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唯一一个有身份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此时,马车外。
人群中,白策看着马车一路驶远。
他带着笑意,有点阴暗,算计好时间,用血在掌心画下个阵法。
血分明是殷红的,但画成的阵法却泛着黑气——
这是一个招鬼法阵。
这法阵极为阴毒,招来的鬼并不是普通的鬼魂,而是一种由执念凝结而成的执念鬼。
执念鬼没有魂魄,所以超脱于六道轮回之外,通常他们身死时的执念极为深重,这才导致意识不散,重新结成鬼躯。执念鬼极为强悍,且不受六道管束。但它们通常只能一遍一遍徘徊在自己死去的地方。
白策这法阵是招鬼法阵,也是一个交换的法阵。
这法阵能帮助被召唤的执念鬼重获自由,
作为交换,被召唤的恶鬼则需要帮阵法主人做一件事。
白策和白辞有兄弟共感,更无法互相下杀手,他杀了白辞,自己也会死亡。
执念鬼不受任何规则约制,杀了白辞,白策不会受影响。
他要这恶鬼,在婚礼开始前杀了白辞。
与此同时。
归元宗中的一处荒山间。
一阵黑色的灵力聚集起来,在半空中缓缓凝结成一个召唤阵法,阵法正中心,是一道传送门。
紧接着。
一道身影就这样站在了半空的阵法前。
这是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身量很高,黑发,皮肤却很白,白到像是完全没有血色,像纸一样。然而他的五官极为俊朗,剑眉星目,表情却很冷,整个人的气质原本像一块冷硬的冰,但因为皮肤毫无血色,这就让他整个人显出了一种鬼气森森的幽冷美感。
如果有归元宗的人路过这儿,看见他的脸,就会认出来——
他是归元宗昔日那位万人敬仰,却死在重明境中的大师兄,季慎之。
如果神仙们这时候还在监视归元宗,看见他的脸,则会认出来,他是昔日天界最尊贵的上神之一,琼光君。
可这位上神如今却一身鬼气,云端受万人敬仰敬拜的神明坠下神坛,变为了人人闻之色变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