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刚才这两人的对话里,只能听出少主很卑微,且不想让她和白辞成亲。
但她为什么要和白辞成亲呢?
赵木楹心想。
那还不是因为我用赵家祠堂的玉简交换, 换她去成亲的吗?
赵木楹想到这, 整个人一下子又清醒了,紧接着又想起来——
可不是吗。
是我让她替我成亲的,威逼利诱, 但凡少主知道这点, 不得把我剁碎喂狗吗?!
赵木楹一瞬之间汗毛倒竖,她下意识转眼, 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裴朝朝那边。
这时候江独还抓着裴朝朝的手, 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她, 似乎在等她的回应他刚才的话。
他刚才说不想她和白辞成亲。
他也不想她和任何其他人成亲。
然而他的想法并不重要。
裴朝朝慢条斯说:“不想也没用。”
江独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和他成亲?白家有什么你要的东西吗,你想要什么东西和我说说,说不准我能找给你呢……还是谁逼你了?”
他这话一落。
旁边赵木楹心虚地扯了下手帕。
她动静不大,但马车里挺安静,所以这动静还算明显。
于是裴朝朝就侧目往她那看了一眼。
两人就这样对上了视线。
赵木楹心里都要尖叫起来了,但她情绪并不外显, 只是抬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裴朝朝,心想裴朝朝这样看着她,会不会是想和江独说实话,说是她威逼利诱,要她和白辞成亲?
她这边正想着。
江独也顺着裴朝朝的视线看过来。
赵木楹这时候还戴着人皮面具,但她是江独的手下,江独之前就差不多推测出裴朝朝和白辞成亲这事的始末,所以要认出赵木楹并不难。这时候,他问裴朝朝:“为什么看着她?是她逼你和白家结亲的?”
他刚才上车急着和裴朝朝说话,还没顾得上处赵木楹。
她虽然没叛主和白家结亲,但找了个替身替她成亲,好死不死找的替身就是裴朝朝!
天杀的,还不如直接叛主呢。
他想到这点就气血上涌,现在又见裴朝朝看着赵木楹,于是他又开始乱猜。
赵木楹是魔族人,他太清楚他们魔族人都是什么德行了,裴朝朝虽然不好欺负,但她看起来柔弱啊,说不定就是因为看起来柔弱,所以被赵木楹逼着和白家成亲的!
江独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都觉得心疼,他还抓着她的手,把脸贴在她手上,这时候又是一滴眼泪滴在她手背上。
他恶狠狠地想,
我这样性格嚣张跋扈的魔头到了她面前都要乖乖弯下身子被她扇耳光,赵木楹怎么能逼她?!这天下万物都应该和他一样,到了她面前就乖乖跪拜,任她凌辱!但不能给她当狗,她只能有他这一条狗。
他想到这,又迅速出声:“没人能逼你,我现在就把她剁碎了喂狗——”
他说着,话音顿了顿,然后硬生生又补上两个字,请示她:“行吗?”
他不敢大声说话,声音还算轻,但看着赵木楹的目光就很阴沉凶狠了。
说的话也挺凶残。
话音一落,
赵木楹手都抖起来了。
裴朝朝则是睨了他一眼。
空气里又陷入一片很短暂的安静。
就在赵木楹以为裴朝朝要点头的时候,
裴朝朝却把手从江独掌心抽出来,轻飘飘说:“不行。”
她说:“我和白辞成亲,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至于赵姑娘,她对我来说比你有用,反倒是你,别碍我的事。”
这话语气一如既往轻柔,一如既往伤人。
江独愣了下,然后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她:“……她比我有用?”
他转过眼,剜了一眼赵木楹。
结果这时候,
赵木楹也反应过来了,裴朝朝居然说她有用,比少主更有用,她情绪大落大起,有种极致的愉悦,甚至生出个念头来,想要为裴朝朝付出更多,想要让她觉得她更有用。赵家那玉简原本准备成完婚再给裴朝朝,但她现在觉得,不如就在婚礼上当场献给裴朝朝,这样她一定会更高兴的……
赵木楹心脏砰砰跳,见少主剜了自己一眼,按说她这时候应该卑微求饶,但刚才裴朝朝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她忍不住朝着江独露出个笑容来。
这笑容像耀武扬威。
江独脑子里轰的一声,有点炸了,赵木楹好像在挑衅他!
他想发火,但裴朝朝还在旁边,他又不敢真的发作,心里憋着火气和委屈,捏着她的手:“那我刚才问谁逼你,你看着她干什么?是不是她在这,你不敢说,没事的她是我的手下,你——”
他话音未落。
裴朝朝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是你眼泪滴得我满手都是,我想找她要张帕子。”
江独又有点想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这次憋回去了。
不能把眼泪滴她手上,她嫌弃。
那一边,
裴朝朝没搭他,她朝着赵木楹摊手:“把帕子给我。”
赵木楹捏着手帕,看见她的手,手指修长纤细,指甲泛着健康的粉,指缝间因为被眼泪浸湿有点水光。
赵木楹盯着她的手,又忍不住想要吞咽,她把手帕递上去,但一瞬间又想要摸一摸裴朝朝的手,于是兴奋地呼吸着:“我帮你擦。”
她拿起手帕,一只手落在裴朝朝手腕上,
然而刚要帮裴朝朝擦一擦手,
下一秒,
江独直接用了点灵力,隔空抢过帕子。
江独把赵木楹挡开,然后自己托着裴朝朝的手帮她擦拭起来,嘴上忍不住低声争宠:“我不碍你的事。你如果一定要和白辞成亲,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吗?我很有用,比赵木楹有用。”
他擦拭的动作有点笨拙,但很轻柔,小心翼翼的。
裴朝朝由着他给她擦手,原本想叫他别出现在她身边就行,但话还没说出口,她转念又想到赵息烛在外面。
一会回到赵家,她还要赵木楹去取和赵息烛神魂有关的那一半玉简,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支开赵息烛比较好。
她想了想:“你别影响我的婚礼,别在我婚礼上出现,别添乱。至于现在能做的……你现在走吧,走的时候把赵息烛支开,至少今晚别让他回赵家。”
她说到这,又漫不经心笑了下:“你要是能直接把他杀了更好。”
江独从马车里出去的时候,没忘记低声警告赵木楹一句,叫她安分点。
然后他才化作一阵黑雾,和进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离开马车,原本准备到前面某个地方蹲点,等赵息烛和裴朝朝的马车路过的时候,直接偷袭赵息烛。
然而他刚离开马车,就感觉到外面有一点灵力涌动而过。
下一秒,
那灵力竟从他背后凶猛地袭过来,逼着他化为人形,然后狠狠打在他左肩!
江独反应快,转过眼,就看见那灵力是赵息烛使出来的。
赵息烛刚才就察觉马车里有人了,但没直接问裴朝朝谁在车里,只是守株待兔一样,等着江独出来。
他看着江独,从马上跳下来,踹了下那匹灵马,由着灵马跟着侍从队伍,护送着马车走远。他自己则停在原地,皮笑肉不笑讥讽:“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被赶出去一次还能再找上门来,倒是条好狗。”
江独就那天抓奸的时候见过一次赵息烛,也不知道这是个哪来的贱种,当时撺腾着白策把他赶出白家去。他很少有那样狼狈的时候,被白家阵法克制着修为,眼下又听见赵息烛在这阴阳怪气地乱吠,于是新仇旧怨一起涌上来。
他性格凶戾,如同一捧烈火,说完话就掌心一翻,随后本命刀出现在手里,他迅速出招攻击,顺便回骂赵息烛,语气里却隐约有点自豪:“你又算什么东西?连狗都不算吧,刚才在门口蹲我那么久,结果都不敢进去问一句。”
他就是她的好狗,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能当她的狗是福气,不像赵息烛。
她可是叫他去杀赵息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语气激怒了赵息烛。
两人打起来,一招一招都下了杀手,赵息烛冷笑:“我算什么?”
赵息烛被击中胸口,足尖轻点,飞身向后一点儿:“你连给她当狗的机会都是我给的。你说我算什么?”
一条狗,怎么和他比?他如果不写命簿,江独甚至没机会出现在她生命里。
而他和她互相制裁,互相算计,哪怕是敌人,他也是正儿八经站在她身边。
他话里的优越感让江独心里发慌。
两人打得更凶狠了。
深夜里,赵家的马车已经离开很久,现在街巷很空荡,却被他们一来一往的招式震得地面都在颤动。
这一边打得天昏地暗。
而那一边,马车安安静静驶回赵家。
赵家虽说并不重视赵三小姐,和白家成婚也是为了偿还因果,但到底也是婚礼,邀请了不少宾客,赵家又是大家,面子上的东西少不了,这时候还有下人们在连夜准备嫁妆,一箱一箱地往门口抬。
裴朝朝越过一众下人,回到院子里。
上次住在这里的时候,赵息烛还时时刻刻监视她,睡在她的偏殿。
但眼下赵息烛被她支开了。
赵木楹去取玉简了,也没有跟着她,院子里很幽静,房间里摆了从白家拿回来的婚服。
裴朝朝坐在床上想了想,拿出传讯符,准备给白策传条讯息。
还差一点煞气没渡完。
正好明日大婚,现在叫白策来双修,渡完那些煞气好了。
于是她给他发——
「来找我。」
第88章 不被爱的 才是小三!
归元宗众多仙山之中, 太清山是最高的一峰,山巅更是被白雪和云雾覆盖,站在这里仿佛抬一抬手就能触摸到天空。
此时天色蒙蒙亮, 太清山也是最先亮起来的,天光还有点黯淡, 但足够照清楚山上的情景——
太清山是归元宗灵气最足的地方, 即使常年被白雪覆盖, 但仍旧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但眼下,四周灵植枯萎, 很颓败,有一种灵气凋敝的感觉,连山上的雾气都有些灰暗, 显得这地方像一座死山。
太清山中的灵脉在渐渐消失。
三天前, 天极岸的白家差侍从送来请柬,邀请薄夜去参加白辞和赵三小姐的婚礼。赵三小姐就是裴朝朝,薄夜知道, 她打散他分/身的时候就和他说过, 她会让他参加她的婚礼。她甚至让侍从找他讨要贺礼,于是那侍从在太清山上走了一圈, 带走了一块石头。
从那之后,
太清山上的灵力就开始快速消散, 好像山中的灵脉被抽走了,山的脊梁被抽走了,山腰郁郁葱葱的灵植迅速枯萎,山巅的雾气变得灰败,整个归元宗都翻天了,要来太清山一探究竟, 但薄夜并不在意,他在山外布置了结界,将所有人都拦在外面。
他本体的禁制也随之消失了,意味着他可以离开归元宗,他应出去走一走,但他依旧在太清山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桌上的请柬,然后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他头一回对他的孩子生出一点恨意来。
他没有作为幽山帝君时的记忆,但他仍能感知到,不管天上地下,她和他之间的羁绊都是最深重的,无人可比。她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归处。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她。
但他的孩子太顽劣,会把人的真心踩在脚底下碾碎,以此取乐。
她没有心,也不懂得和人保持距离,身边的人又多又杂。
他应该把她带回来。
他将太清山外的结界布置得很牢固,山上的每一间屋子都重新过,成她或许会喜欢的样子,他会把她带回山上,到时候,山上就只会有他们两个人。
他教导不好她,只好让她只能看见他,这没什么错,他们本就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们本来就应该只有彼此。
薄夜布置完最后一间屋子。
今天是裴朝朝成亲的日子,天色已经蒙蒙亮,再过一会,婚礼应当就开始了。
参加婚礼的请柬却被他撕碎了。
他看着天色,突然开始翻找请柬的碎片。
他把花了一会儿把那些碎片找齐,又将碎片们一片片拼接起来,动作很平静,但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有些疯魔偏执了。
请柬被重新拼好。
他用那双漂亮的、琉璃似的眼睛盯着它看了一会,然后突然低低笑起来——
要成亲又如何呢。
他原本不准备去参加什么荒唐的婚礼,但他现在改主意了,他当然会拿着请柬,像她希望的那样,出现在她的婚礼。
他哪里会放任她成亲?
他的孩子不该和别人纠缠,总归他要把她带回来。
不如就在她的婚礼上将她带回来。
天极岸,赵府外。
天色蒙蒙亮,嫁妆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箱子一路抬到门口,上边系着红绸,很喜庆,有点十里红妆的味道。
赵木楹这时候已经把那半个玉简拿出来了,她混在清点嫁妆的下人堆里,见没人注意,于是偷偷打开了第一抬嫁妆,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将玉简放了进去。
按照天极岸的习俗,第一抬嫁妆用的箱子最昂贵,最大,但里面装的却并不是贵重之物,里面都是送子观音一类的吉利物件,会在新人拜天地的时候当场打开,以表达对新人的祝福。
赵木楹决定在婚礼时把玉简给裴朝朝,
但那时候赵息烛也会在,她当着面给很容易被察觉,可若是放在第一抬嫁妆里,到时候打开箱子,东西就会第一时间到裴朝朝手里,赵息烛即使察觉了也晚了。
赵木楹把玉简放好,然后盖上箱子,这才放心离开。
她走后不久,嫁妆清点完毕,下人们就抬上箱子,把嫁妆送往白家去。
东西抬出府,
有下人低声道:“这第一抬嫁妆怎么这么轻?”
这话一落,队伍中管事的说:“这箱子里也不是贵重之物,轻也正常。”
那下人又道:“但这也太轻了,和空箱子似的。”
管事的闻言:“是吗?我看看。”
两人说话间,无人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阵黑雾飘过来。
那黑雾顺着缝隙渗入箱子里,随后,变成一个少年人的模样。
少年就是江独,
他和赵息烛打完架,两败俱伤,这时候身上还有一点伤痕,即使用了灵力也没能完全愈合。
赵息烛回了赵家,江独想去找裴朝朝,然而想起裴朝朝说的话。
她叫他别出现在她的婚礼上,也别出现在她眼前碍眼。
江独觉得委屈,他都这么听话了,她为什么还怕他坏她的事,觉得他碍眼?哪怕千不想万不想她和白辞成亲,但只要她不发话,他就什么也不会做,因为他是她的狗,只有听话,才能当她唯一的狗,要比别人都听话。
他不敢忤逆她,就也不敢去赵家了,但他能看出来,赵息烛不安好心。
即使她不想看见他,他还是怕她有什么意外,他得看着她才安心。
看着她,又不被她发现,不出现在她婚礼上……
那就躲进嫁妆箱子里吧,这个箱子又大又空,里面只有一个玉简,正适合他躲起来。
他躲进箱子里。
外面抬箱子的下人和管事的一起过来了,管事的抬起箱子,试了试重量:“这重量很正常,还有点重啊,你怎么会觉得轻呢?”
那下人闻言,再一次将箱子抬起,这一次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没抬稳。
管事的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吩咐道:“别闹了,赶紧抬走吧,别误了吉时。”
他说着,又嘀咕了句:“这么重,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管事的有些好奇,但并没有打开箱子看,总归一会要参加婚礼,这一抬嫁妆婚礼上就会当众打开。
他等到那时候再看看箱子里装了什么吧!
管事的监督人继续抬箱子。
江独感觉到晃晃悠悠的,箱子里还有点闷,他感到有些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