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到他们第三拜夫妻对拜完了,裴朝朝的魂魄就和白辞的有羁绊了。
他又烦躁起来,他恨不得白辞立刻马上去死,站在那和她拜堂的本来应该是他。想不到别的法子,他顿了顿,准备直接冲上去把裴朝朝给拉过来。
然而脚步刚一动,江独就迅速出招拦住他:“看不见她要拜堂吗?别坏她事。”
白策气笑了,迅速动手反击:“装什么,又不是和你拜堂。”
这贱种。
难不成能亲眼看着她和别人成亲?
江独闻言,动作顿了下,心想不如就让白策去拦着。
他做梦都不想她和别人成婚。
江独有点动摇,但下一秒,又继续拦白策:“她和别人拜堂当然有她自己的由。”
他和白策这蠢货不一样。
他不能坏她的事,不然肯定会被她厌弃。
她和别人成亲怎么了?只要她心里有他,那不管她丈夫是谁都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他可是她最听话的狗!
他继续拦白策,两人迅速又打起来,招式来往,让宾客们的逃生雪上加霜,停留在原地,随时会被琼光君的招式打到,继续往前冲,人挤人,已经有不少人摔倒叠起来了,再往前不仅可能摔倒,还可能被江独和白策的招式波及。
一众宾客被困在这儿逃不出去,原本只是小声骂骂咧咧,现在则彻底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喜堂前。
白辞牵住裴朝朝的手,带着她一起转向白家长辈的方向。
白家长辈们这时候也已经忍不住骂起来,言辞间无非是骂白辞是不是疯了,这亲根本就不该成!
各种声音混乱。
白辞没有立刻跪下拜高堂,他指尖轻轻动了下,掐了个咒诀,将喜堂两边的侧门打开了。
于是一瞬之间,只能从一扇门逃生的宾客们见状,迅速都又朝着两边侧门逃去。
白家长辈见状,冷笑:“想明白了?想明白还在这干什么,赶紧走。我叫侍卫推你出去。”
白辞闻言,率先转眼看裴朝朝。
裴朝朝这时候也在看他,两人对上视线。
白辞身份矜贵,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看着人的时候表情有点淡漠,像瞧着蝼蚁,然而他看着她时,漂亮的眼睛里就多了一点水光,怕她误会,于是捏紧她的手说:“我没想走。”
他语速有点快。
这样说话的时候,像是急于解释,于是就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这话一落。
白家长辈彻底气笑了,人真的生气的时候会词穷。
裴朝朝则看着他,有点无所谓道:“我没问你。”
她不怕他想走。
她今天肯定要拜完这个堂,他就算想走,她也会和按着那喜娘一样把他按在原地,把他的头按着往地上磕。
所以他的意愿并不重要。
那一边,
白辞听见她这话,哽了下,也有点气笑了。
合着他在这给她解释,结果人家根本没想问。
怎么这么贱呢白辞,他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但贱又怎么了,就是他骨头够贱,能把姿态放低到尘埃里,她才最终选择和他成亲。
白辞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卑微,越卑微越能得到她的垂怜,
于是他捏着她的手指,又说:“你没问,我就不能和你解释吗?他们骂得很难听,不太吉利,我和你拜堂,不想听见那么多难听的话。”
他说的是那些宾客们逃跑时嘴里骂的话。
裴朝朝问:“你还信这个?”
白辞:“总要个好彩头。”
裴朝朝觉得很有趣:“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全杀了?”
白辞一顿:“没想到。”
他问:“你想让我杀了他们?那我——”
“倒也不是,”
裴朝朝不等他说完,打断道。
她只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对白辞的行为产生了一点要探究的兴趣。
他不算好人,高高在上,倨傲淡漠,视寻常人为蝼蚁。
但有点奇怪。
他初见时嫌弃她,无数次被冒犯,无数次说要杀了她却最终没有动手。他很厌恶他的弟弟,囚/禁他凌辱他,但竟到最终也没将白策的一身根骨废尽。他喜爱独一无二,养过一只灰鹦鹉,因此耗费人力物力,把整个天极岸的其余灰鹦鹉全部驱逐出去,虽然,将它们全部扑杀会比驱逐更简单。
裴朝朝只是好奇,随口解释了句:“我以为是你多仁慈,看不得这么多人死在这。”
白辞道:“我没有救人的爱好。”
也没有杀人的爱好。
打开偏门,驱逐灰鹦鹉,没废掉白辞。
不是仁慈,是淡漠,不为此多废心神。
而所有的淡漠之中,唯独只有一个例外罢了。
他捏紧她的手。
高堂怒目而视,宾客四处逃窜,满堂一片兵荒马乱,他只是缓声问她:“问完了?”
裴朝朝看他,她懒得他,分明她只是问了一句,然后这个人一直在解释一直在说。
他又说:“问完了就拜堂。”
宾客们往两侧逃,但实在太多人,即使这样仍然拥挤。
谁都不想晚逃一点,于是很快,两边偏门就也都被堵住了,但也因此,后端的那扇门前就没那么拥挤了。这时候,门外的小厮才开辟出一点空位,先挤了进来。
与此同时。
挤在后面想逃走的宾客看见那小厮进来,原想提醒,但还不等出声,就看见小厮身后带着的人——
白衣白发,赫然是传闻中的太清道君。
宾客们之中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薄夜,但都知道太清道君一头白发,身上尾威压强劲,这时候看见薄夜,基本就能迅速对上号了。如果换做平时,宾客们是不敢随意和太清道君这样的大能搭话的。
然而这时候谁也不记得那些礼数了,有人看见薄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率先扑上去抓住他衣袖问:“太清道君?您是感应到季慎之在这,特地来救我们的吗?!”
说到底,太清道君是季慎之的师尊。季慎之现在变成了恶鬼,过来大开杀戒,太清道君应当也有道来收服恶徒。
除此之外,众人倒也没办法为薄夜出现在这儿找出别的由了。
于是这话一落,之前还有点慌乱的宾客们也都抬头看他,眼底带了点期望。
那一边,
薄夜将面前人扶起来。
除却偶尔失态的几次,薄夜大部分时候脾性都还算温和,但他的温和是含有一些距离感的。所以见到有人扑过来抓他袖子,他仍然温和,把人扶起来后才和对方拉开了点距离:“季慎之?”
那人赶紧点头,让开一点位置,让薄夜更清楚地看见喜堂里的狼藉:“他变成恶鬼了!您快些将他带回去吧,不然……不然今日在这儿的人都要被他杀完了!”
薄夜抬眼看,然后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第一眼,看见高台之上,裴朝朝和白辞在拜高堂。
第二眼,看见季慎之在缓步往前走,即使攻势被压制,但行走间,仍能操控鬼气杀挡路的侍从。
他不知道季慎之要干什么,但想起季慎之和裴朝朝的关系,下意识就戒备起来。于是他指尖微动,一道灵力就拦在季慎之身前。执念鬼不在六道中,修士们不管多厉害也都还是凡人,自然敌不过琼光君,然而薄夜神躯堕入凡间,即使被封印了一些神力,却也足够和琼光君抗衡。
他这一下,倒是真的把琼光君拦下来。
琼光君略略回头,看见薄夜,神色微冷:“何故拦我?”
薄夜笑意温和,没有回答:“慎之,别来无恙。”
琼光君恢复了记忆,不再是神仙,不再是凡人,对于礼节的顾忌就更少了。他并不想搭薄夜,手一抬,就要反击薄夜,鬼气迅速击过来,薄夜出招防御,于是两个人迅速打起来。
琼光君不想花时间和他打,过招间道:“如果真要救这些人,就别拦我。杀了白辞我就走。”
薄夜动作微顿:“杀白辞?”
琼光君没解释:“不然我出现在这——”
他说到这,话音突然顿了下。
刚才没注意到,但是这时候仔细看,江独,白辞,薄夜都出现在这。可是这三个人不该有什么联系,一定要说是谁能让他们都出现在这,就只有……
他想到一个名字。
看见薄夜,话锋一转,以伞为剑,直逼薄夜的脖颈,想要逼问薄夜,裴朝朝是不是就在这。
然而这时候,
薄夜听见他的话,不着痕迹抬眼,发现裴朝朝戴着人皮面具,也意识到,季慎之根本没认出她。
季慎之要是认出她来了,那出现在这就不止是为了杀白辞了。
薄夜只觉得可笑,他猜出季慎之杀白辞有很大的可能是为了找裴朝朝,可他甚至不知道她就在这。不过是个阴森恶鬼,被她乱刀捅死的玩意,对她来说连狗都不算,却还在这舔着脸想找她。
他不会告诉季慎之她在这,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告诉季慎之。
薄夜轻轻将他的伞拂开,在他开口问话前,先行截断了他的话头:“既要杀白辞……”
他轻轻笑了声,很温和,指尖凌空轻点,竟直接将驱鬼阵给打破了:“请便。”
总归——
白辞恬不知耻,勾引他的孩子。
的确该死。
与此同时,
一众人看薄夜和琼光君打起来了,都以为薄夜要阻止琼光君继续在这儿作乱,于是场内的混乱就这样平息了一些。之前着急逃跑的宾客们这时候也不急着逃了,等着看薄夜制服琼光君。
然而只看见薄夜和琼光君过了两三招,
下一秒,
就见这两人同时停手,而后薄夜竟直接摧毁了驱鬼阵!
这一下实在太过措不及防,
众人面面相觑:“这……”
白家人则更为惊怒:“季慎之,不,太清道君,你来这里究竟是……”
薄夜语气很温和:“抱歉。”
他往前走了些,像是要到裴朝朝身边把人带走,同时,他对白家人和旁边的赵家人说话,声音很轻,语气竟真的有点歉疚的味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带回我的孩子。”
他这话一落。
先前一直安安静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赵息烛出声了。
他抬手拦住薄夜,姿态有点儿散漫,但身上的压迫感竟很重,和薄夜身上的威压不相上下了,仿佛只要薄夜再敢往前一点,他就会立刻和薄夜动手。
他皮笑肉不笑道:“太清道君找孩子怎么找到我们这来了?这里可没有你的孩子。”
薄夜笑意也变凉:“让开。”
一瞬之间,
剑拔弩张。
另一边。
裴朝朝在后面看着,察觉到情况不对劲,迅速抓着白辞的手,拜完拜高堂的最后一礼。
随后她催促喜娘继续主持婚礼,哪怕周围已经没有人在观礼,喜娘仍旧哆哆嗦嗦道:“夫妻对拜——!”
只差最后的夫妻对拜。
裴朝朝正准备行这最后一礼,然而还不等有动作,紧接着,就听见一阵破风之声!
她微微侧目,余光间就瞥见琼光君直接杀了过来,没了驱鬼阵的束缚,他出招就势如破竹,竟直接杀到高台之上!
白辞动作快,迅速掐了个咒诀,挡下他的攻击。
然而咒诀到底比不过琼光君的招式,致命那招被挡下,白辞却仍旧被震得摔倒在地,一口血闷咳出来。而那一边,琼光君则趁势越攻越猛,又是一招要砸上来!
白辞这时候也又要用咒。
他眼睛有点红,没修为,却一字一句,念出一句咒诀来。
这咒却比之前用的每一个都要更狠戾,除了防御,更有进攻的效用,却以燃烧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每念一字,眼中便略红一分,不多时,那双漂亮倨傲的眼睛里竟有血泪滴落,有一种妖异的美。
他念完这咒,基本上要和琼光君同归于尽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咒术。
裴朝朝还没和他拜完最后一礼,这时候不能让他死。
她这边正想着,
与此同时,琼光君的招式袭过来,很凶,甚至卷起一阵狂风呼啸着越过耳畔!
来不及再思考别的法子,
裴朝朝直接抬手,把白辞往身后一拽,随后一抬手,挡下琼光君一招,她用了神力,与琼光君的招式撞在一起,随后两道灵力碰撞相抵,将两人都往后震开一点。
也就在这时候,
一缕鬼气刮过她的脸。
随后,那鬼气竟与她脸上由妖鬼皮囊所制成的人皮面具相融。
随后那面具开始溶解,一点一点缓慢褪去。
下一秒,
琼光君抬眼。
他看见她,紧接着,手中的招式就倏然顿住了。
而另一边,
薄夜和赵息烛剑拔弩张,周围不少人都正紧张着,
然而紧接着就被裴朝朝挡招的动静吸引注意力,一众人侧眼看过去,就看见——
她变回了她自己的脸!
宾客们和白赵两家的人大为震撼:“这、这……”
而这时候,
薄夜也顿了下。
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远远用灵力挡住琼光君,不让她接近裴朝朝。
他温和地同赵息烛说:“赵公子,这就是我的孩子。”
喜堂之中人声嘈杂,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
屋外天色骤变,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突然之间乌云密布,而下一瞬,狂风四起,紧接着,“轰隆”一声——
一道闷雷平地炸起,
好像落在屋檐上,房顶上,落在所有人耳膜上!
这是……
被裴朝朝的神力引来的天谴。
第92章 朝朝 明天见
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往下砸, 砸了片刻,才隐隐停息。
往外看,只能瞧见外面原本还算明亮的天变得黑沉, 浓云在天际,似乎随时要直接压到地面上, 雷电闷在云层里, 由远及近翻滚过来, 虽暂时没继续响,却也有一种随时会往下劈落的架势, 压抑又汹涌!
喜堂里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砸懵了,已经不知道该先疑惑裴朝朝怎么突然变脸了,还是疑惑为什么屋外突然电闪雷鸣。嘈杂的人声在雷声之中消弭了一瞬, 随后又响起。
“这——这不是赵三小姐啊!怎么顶替了赵三小姐的身份来成亲?!”
“没人想知道刚才那几声雷怎么回事吗?像天谴一样, 按说只有神仙私自下凡被感应到才会……”
“刚才新娘不是出招了吗?”
这话一落,一众人将目光投向裴朝朝,不约而同想起刚才她和季慎之对招时, 用的招式并不像凡人所用。
喜堂里又陷入很短暂的沉默里。
然而下一秒——
“荒唐。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她如果是神仙下凡, 怎么可能只和季慎之打了平手?”
“等等,我见过她, 她不可能是神仙!她是太清道君那位弟子, 叫裴朝朝。对了, 是她杀了季慎之!”
“季慎之变成恶鬼说不定是来这里找她寻仇的。之前不是传她被太清道君一剑捅死了吗?结果她隐姓埋名逃到天极岸来,太清道君追杀逆徒,刚才撤掉驱鬼阵,说不定就是为了帮季慎之报仇呢。还有天谴,白家赵家结亲本来就是为了偿因果,结果她顶替了赵三小姐的身份, 因果偿不清,可不就遭天谴了吗。”
“哈。这么一想,今天这一出全是因她而起,我们全是被她连累了!”
众人这么一猜,瞬间群情激愤起来,
转眼看,就看见高台之上,琼光君正盯着她。
琼光君周身杀气还没收敛,鬼气森森,压抑可怖。
“怪不得都这样了还坚持要拜堂,是以为婚礼一成,就算身份暴露白家也得护她吗?打得一手好算盘,看着吧,不说白家赵家,现在季慎之第一个不放过她!”
一众人盯着高台,竟然都有点期待。
此时的琼光君目光微微转动了下。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不多时,很快抬步走向她,随后他抬起手,将那把如同利刃一样杀人的伞——
扔了。
扔了?!
众人见状,呆了呆。
季慎之难道是准备徒手掐死她泄愤吗?
这边一众人正想着,
而那一边,
琼光君就这样弯下身,一只空出来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小心翼翼抱住她,甚至于,看见她一只手还轻轻抬着,于是他就又垂下头,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指尖。